第6章 達芬奇,你的肉好香(上)
第三章達芬奇,你的肉好香
(上)
靜初抱着幾本雜志和畫板走在去地鐵的路上,雙腿邁步緩慢。
“什麽事都做不好,要你做什麽!”土豪老板說。
“明天你不用來了,你的畫就用作藥費抵給衛默吧!”“馬尾辮”邊修指甲邊說。
聒噪的聲音還似在耳畔回蕩,靜初舔着幹巴巴的嘴唇,苦笑。路過便利店的時候,她本想買一瓶可樂,走進便利店的那一刻,盤算了一下生活費和買顏料的費用,舔了舔嘴唇,裝作若有所思地離開。
靜初的喉嚨依舊是幹渴,嘴裏鹹得發苦,舌苔也幹澀地貼在舌頭上。
她努力沖着火辣辣的太陽微笑:“你在考驗我麽?我不怕。還有什麽招數,就放馬過來吧!”說完,深呼吸一口,舔着幹澀的嘴唇,大步走向地鐵。
地鐵上堵得水洩不通,一個矮小的男子本想插隊,靜初用肩膀将他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身後。
擁擠着上了地鐵,身邊的幾個男士也識趣,盡量避免與她狎近——她淨高169厘米,站在她身邊的男士,縱有180以上身高,也被襯得矮小了幾分。
灰蒙蒙的地鐵在移動,一站又一站,站得靜初雙腿發酸。終于,靜初對面坐着的男士将手機放入包內,要下車了。靜初一陣歡喜,那男士卻刻意繞過她,沖她斜對面站着的一位美女揮手:“小姐,我要下車了,坐這裏!”
美女聞聲,連忙道謝,秀發如緞,聲如柔荑。
隔着一個人讓座,這樣真的好麽?這個看臉又看身材的世界啊。靜初哼一聲,從塗滿了顏料的帆布包裏取出iPad,開始看這周更新的動漫新番,眼看熱血少年們騎自行車飚得難分高下,忽然,手裏一空,卻見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夢奪下她的平板電腦,拔腿就往地鐵剛開啓的門口沖刺。
“我X你大爺!這是我外甥送我的iPad!”
靜初一個箭步追上他,撂起長腳猛踹下去,小偷一個狗啃泥摔出地鐵門,她亦是趁地鐵門尚未關前邁着大步跳了下去。
小偷從地上爬起來,拾起平板電腦,撒腿繼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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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敢跑滅了你!”
靜初甩開長腿就追,小偷的速度卻如有輕功護體一般飛快,她只得抄起自己沉甸甸的背包,往他的頭上猛烈一擲,正中小偷的後腦勺。
“哎呦!”
小偷慘叫一聲。
趁這賊人速暈頭轉向之際,靜初一個側踢,将他再次踹倒在地上。小偷在地上出腳飛踹,将靜初踹出幾米遠,剛要爬起來繼續跑,靜初迅速站起來,以震撼全地下通道的怒吼,大聲道:“抓小偷啦!那個穿黑T恤,手中拿ipad的混蛋就是!”
小偷哪曾見過這種女好漢,在地鐵工作人員圍上來之前,氣喘籲籲地,雙手将ipad還回:“還給你……再和你這女張飛打,我……我可要收精神損失費了……”
靜初一把奪過,幾日來的委屈,如海嘯般悉數湧上來。被制片人欺負、被老板欺壓、精心創作的畫被用來抵藥費,被炒……
正回憶着,電話鈴聲急促響起,接起來,一陣怒吼震耳欲聾充斥她的耳朵:“沈靜初,你畫的那是什麽漫畫?漫畫而已,需要畫德那麽詳細寫實嗎!你以為這是你的油畫創作嗎!你以為你的油畫風漫畫很別具一格麽?把這四不像的漫畫重新畫!”
“可是,主編,畫面很美阿。幾米的風格也是別具一格呀。”靜初委屈道:“還有,稿費……”
“幾米的畫是書稿。你畫的只是漫畫,最重要的是活潑有趣,懂不懂?那些唯美的東西都留給自己欣賞吧,”電話那頭,嘲意濃濃:“記住啊,梵高大師!”
“是是。”靜初強忍着發火的沖動,撓着鼻子。聽到最後一句時,一股怒氣排山倒海而來:“你縱然看不起我,但不能瞧不起梵高和藝術!”
“藝術?梵高是餓死的,你和我也想等着餓死嗎?太天真了,呵呵。”主編冷笑。
“可是,我那麽用心去處理每一個畫面……靜初憤憤然。
“讀者要一塊棉花糖,你非要給一客奶油蛋糕,他們不但會嫌膩嗎?”主編不耐煩道:“你還想不想畫?”
“可是,梵高的藝術成就是用來嫌棄的嗎 ……”話音未落,電話已挂斷。靜初心中忽也有一根琴弦斷了一般,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沒有陽光的地下通道裏,風嗖嗖的,如此陰涼。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例的神情冷漠,步伐匆忙。雖是春日,大家的臉上都挂着冬日的霜。
靜初搖搖地走在地鐵的通道裏,眼前巨大的藍色系廣告畫忽然就成了一汪海。海風微涼,她的夢想如天上的雲,飄渺得看不分明。
地鐵上的人越來越多,她的滄海就越來越擁擠。她天邊叫做夢想的雲,化作顫巍巍的一葉孤舟,越飄越遠,汪洋中,一個波浪打過來,孤舟被掀翻了。那波浪滔天洶湧着,不知不覺時,順着自己的眼眶,熱滾滾的流下來。
她先是抽噎,鼻涕眼淚糊成漿糊幌子的時候,她追過賊、踢過小偷的腿再也站不住了。她蹲在地鐵的角落,捂着臉,哭到嗓子幹澀,引來圍觀者無數。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麽?”
她避開同情的雙眼,抹一把臉,繼續哭,只是,圍觀的目光猶如密密麻麻的刀網,冷,冷,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只覺得濃濃的餓意勢如山洪。
靜初擦幹眼淚,離開地鐵,前方幾百米,幸好有家方寸大的麻辣燙店。不用山珍海味,麻辣燙,也是人間饕餮呢。
鴨肉、培根、火腿腸,鹌鹑蛋,藕片,魚豆腐,海帶……她把大塊的鴨肉和培根大片的塞到選擇食材的盆裏,卻又大片大片的揀出——她的工資并不多,每個月的顏料、房租,已經是不小的負擔。問遠在外省的父母索要,她又實在無顏啓齒。
兩年前,剛畢業的她曾對父母說,我要在這片繁華的土地上實現自己的夢。父親也曾鄭重忠告,孩子啊,你這個夢注定要犧牲太多。
可是,又有什麽關系呢?為了賺足生活費,她曾打兩份工,白天在畫廊,晚上去酒吧端盤子。後來,她發現她的畫筆越來越生疏,不得不辭去酒吧的工作,然而,她畫出的畫,兩年內僅僅賣掉一副。她不得不畫漫畫補貼,一次又一次退稿,退得她心也乏了。可是,一度十分欣賞她的老教授卻說:“小靜,以你的才華,我已教不了你什麽,你要相信自己的實力,好好畫畫,不能放棄呀!”
“不能放棄呀!”
靜初對着滿碗的粉紅肉片,展開左右攻襲:“好好畫畫,馬蒂斯,吃了你!達利,我不客氣了啊!畢加索,哪裏跑!達芬奇,你的肉好香……”
将那一群“藝術家”都葬入她強大的胃中之後,靜初抹了油嘴,伸個懶腰,心中仿佛盛開了一朵香噴噴的肉食之花。
“蒙娜麗莎她是誰,她可曾為愛貪吃好幾回……”她哼唱了一路改了的曲子,邁着輕快的步子回家,上樓,進門,昔日整潔的客廳此刻亂得被像打劫過:自己的全副家當都被橫七豎八扔在了客廳:泡面盒子,顏料,淘寶淘來的衣服,大寶……她心愛的畫架和畫板被扔在地上,牛皮紙和畫布堆得紛紛揚揚。
靜初忽然就覺得肚子有點漲。
敲了敲房東的門,房東一邊打着噴嚏,一邊道:“你走吧,大畫家!你那滿屋子的泡面盒子和顏料味都臭死人了!還有,房租都欠了2個月了!”
“可是,我的漫畫稿費馬上就下來啦!而且,你這樣倉促把我趕走,讓我睡大街嗎?給我找新房子的時間好不好?”靜初一邊收拾着自己的畫作,一邊說。
好幾幅畫已然破碎,心疼。
“你不是有個有錢的帥外甥嗎!每次見你都像見難民一樣幫助的那個!”房東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橘紅色的麻袋,将棉被、泡面、髒衣服、襪子、書,一股腦往裏裝:“走吧走吧!”
房東說得倒是沒錯,時令揚曾經在第一次見面之後,便給她買了許多暖心的物品:質地精良的睡衣,擁有可愛笑臉的馬克杯,靜音的鬧鐘,味道醇厚的咖啡,還有兩大盒顏料,一個大號速寫本,一只光線柔和的臺燈……他知道她的夢想,和她真正需要的東西。
“可是……”靜初央求着。可是,喪家犬一般投靠一個迷人的大帥哥,她也是有羞恥之心的啊。
“沒有什麽可是。新租戶明天就來了,走走走!”房東揮舞着雙手,哄蒼蠅一般。
靜初打了個哈欠,默默把畫架抗在肩上。這是她讀書時一直用的,她曾用它得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獎。
靜初默默地拿紙巾把撒了顏料的牛皮紙抹幹淨,仔細卷起來,把幹癟的顏料、琳琅的調色盤、筆刷,統統收拾好,其他的胡亂塞一塞,打包進橘紅的大麻袋,默默離開。
天似乎陰了下來,風一吹,小區裏一樹樹櫻花花落得缤紛滿路,白色的,粉色的。層層圍珠玑,團團錦繡簇。
靜初狠狠地嗅着櫻花的清香氣,仰望着藍天,天邊的一朵白雲像達利的紅唇沙發,又像梵高沒有耳朵的自畫像,還有一大團白雲,像高更的《持芒果的少女》:她看得清白雲暗影中女孩的長發,以及女孩手中的芒果的形貌。
靜初沖着藍天微笑,眼淚不知不覺倒流回眶中,消失,她的十八顆牙齒在陽光下閃爍着白燦燦的光:“老天真疼我啊!謝謝了啊!放心,我一定會堅持的!”
她把麻袋往背後仔細安放,拄着木頭畫架,衆目睽睽之下,一路擠地鐵,坐公交,終于來到了表外甥時令揚的居所——靜安1號。
靜安區聞名遐迩的紅磚別墅區,有小橋流水大鐘表,有許願池和涼亭和草坪,有咖啡屋、酒吧和寵物吧,小區旁邊,還有一個小巧的尖頂紅色教堂。
時令揚每天下午都會去咖啡屋小坐一陣,小啜一杯卡布奇諾,翻譯一陣法語小說。每每光顧,他總是不經意惹得咖啡屋的小姑娘們紛紛側目,姑娘們一次次送來可口的甜點和水果杯,只為看到他的一笑……
有誰想到,幾年前,他還是法國最有名的巧克力店中擁有“巧克力爵士”的大師,他做出的巧克力,一度風靡無數法國少女。或許,他更迷人的,還是他的貼心與細致。他的巧克力選用的材質,從來都是女性最喜歡的材質。
進小區的時候,涼風吹得粉紫色的矮牽牛花和白的蔥蘭在風中輕顫。
靜初只覺得,一身熱汗被風一吹,有些冷意盎然,她打了個寒顫,心道該不會有什麽事發生吧。
按一下樓下的門鈴,未等問話,便有人直接開樓門,更是不符合謹慎的緊身風格,靜初未免有些納罕。平時,他唠叨的帥外甥可以和她隔着樓語對講機講一分鐘。
本以為迎接她的,會是美味的巧克力和香甜的馬卡龍,開門看到的,卻是一張足以凍住整個阿爾卑斯山脈的冰山臉。
他用峰巒如聚、波濤如怒的鳳目直視着她。
他用斜飛入鬓的劍眉斂着一股濃濃的殺氣,睫毛如刀鋒,逼視着她。
他鬓上的幾根白發絲,似是冰雪挂霜般,看得她雞皮疙瘩縱生。
這個人今天到底是來做什麽的。是要暗殺或劫持?還是把她的帳加在一起舊賬新算,前來打擊與報複?不得不說,這個人找上門的速度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