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星空咖啡館(上)

衛默的腦子飛速運轉着。

毫無疑問,那是一場群架。

衛默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湧上頭頂,心中亦有什麽被割破了似的。他轟地站起身來,飛速跑到門口,方才發覺自己的腿上被搗了一拳似的。疼,疼得他冷汗直冒。哆嗦着手摸出一只香煙,欲用來止疼,打了三次打火機,才出火。他猛吸一口,又被嗆得咳嗽了一陣,咳出了眼淚。

半支煙之後,衛默腿上的疼痛方才緩減。

時令揚從小到大都是溫柔和順,不願輕易與人結仇,那麽,和他打架的是什麽人?他打架的地方又是在何處!

時令揚再次回國之後,雖安然在家中翻譯法文,但也會在心情好的時候四處游逛,上海那麽大,找他談何容易。

“Almost heaven, West Virginia,Blue Ridge Mountains, Shenandoah River.Life is old there, older than the trees,……”

這是他名下其中一家咖啡館隔壁別墅裏經常放的老歌,老紳士不知為何,對《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 》情有獨鐘。

衛默靈光一閃,立刻撥通一位熟識警察的號碼。十分鐘之後,得到消息,某棟別墅附近果然倒着一個渾身是傷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男子渾身是血,且昏迷不醒。

衛默坐回沙發上,冰寒的雙瞳瞬間布滿血絲,一股寒意瞬間布滿整個房間。察覺到主人急轉直下的情緒變化,黑貓吓得掉頭就跑。

他抓起骨瓷茶杯,将杯中的紅茶一口氣喝幹。茶水很燙,燙得他整個人似乎要被解凍,冰山上烈焰熊熊,燒得他眼皮滾燙。

“他......還活着嗎”衛默努力穩住自己的聲腔。

“重傷,傷到什麽程度,暫時還不能......” 衛默将骨瓷茶杯緊緊攥住,怒道:“那還不快送他去醫院!”說完,他覺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原來,杯沿已被他捏碎,雪一般白亮的瓷面上,沾染了殷紅的鮮血,像落在雪地上的紅梅。窗外“轟隆” 一聲巨雷落下,一陣急雨襲來,天色在一瞬暗了下來。

趕往醫院的路上,衛默一支接一支吸着香煙,心裏像被點着了一 般。腿上似有千萬只白蟻爬過,吞噬着他的傷腿,疼得他薄汗淋漓,臉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子,就像窗外飄着的雨珠。

雨水簌簌地落在車窗上,順着玻璃滑下,初夏的傍晚,濕漉漉一片,綠得混沌,地面上碎雨如銀。那些青蔥的舊日景象,也在窗上一一呈現。

時光追溯至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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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樣離開說好要在全世界開遍我們的咖啡館,你這樣對得起我嗎”衛默端詳着自己血淋淋的傷手,依稀記得令揚說要離他而去時,他也是這般發了脾氣,上好的骨瓷茶杯被他摔碎成滿地的雪花。

“那是你的夢想,不是我的。”令揚心安理得地收拾行李,頭也不擡。

“我的制片事業剛起步,你為什麽不能多幫我一陣你嫌錢少嗎我加你一倍!”衛默咄咄逼人道。

“小默,你大可以回去請你父親來投資,來完成你的理想,而不是心安理得地犧牲你最好兄弟的自由,讓他失去快樂夙興夜寐地幫你。我走了。這個世界不可能什麽東西都屬于你,你必須有所犧牲,人生在世,你得有所取舍,再見。”

令揚說着,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結果,衛默猛一拽他的手臂,給令揚來了個過肩摔。

“不要跟我打架,小默,你那些本事大都是我教的!”令揚爬起來,也給衛默來了一記過肩摔。兩人你一拳我一腳,打了整整一個晚上,最後,令揚帶着一身傷,一瘸一拐地離去......

可是,三年後,令揚被傷至昏迷不醒的地方,卻是某家星空咖 啡館後巷。最近,令揚正馬不停蹄地幫他招收新人,還在星空咖啡館的分店當場制作巧克力,推陳出新。他憑借新靈感制造出的手工巧克力,已被許多微博贊為佳話......

說到星空咖啡館,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衛默眼前時常會閃現出一雙靈動清幽的大眼睛,揮之不去。他從未見過在繪畫上這麽有天賦的姑娘,也從未料到,這個強壯的姑娘瘦下來之後居然這般清秀耐看。 她的眼睛,像磁石。

撥打大眼睛主人的手機,電話被迅速接起:“喂,衛默,今天來上課的人好多呀......”

“住口,快來×××醫院!令揚受傷了!”衛默說完,将電話挂 斷,又聯系了黃千荔,電話那頭,一聲纖細的尖叫震耳欲聾:“啊!揚叔受傷了,我這就來!”

最後,三個人坐在急救室外等結果。

千荔一直在掉眼淚,雙眼紅腫。衛默在打電話,命人調查此事,挂斷電話後便始終一言不發。靜初一邊哄千荔,一邊不停地撓自己的裙子,沙沙的響聲好不聒噪。

“令揚哥是為你受傷的,萬一令揚哥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沒完!”千荔沖衛默哭道。

“令揚不會有事的,他那麽強壯,還會跆拳道。”靜初安慰道。

衛默的雙瞳黑得像幽藍的夜。他的手一直緊緊地攥着拐杖,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着,如毒蛇吐出的芯子。

衛默摸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語态堅硬如剛:“幫我查,不惜代價地查,查不出幕後黑手就別來見我。”說完,他站在窗邊,忽覺手骨關節一陣疼痛,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把牆面砸出一個淺淺的印子。

許久,醫生終于從急救室中走出,他一臉凝重地問:“誰是家屬”

三個人同時說:“我是。”

接下來,醫生的話卻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病人失血過多,需要 輸血,你們誰的血是Rh陰性血”

千荔眼圈又是一紅,險些跌坐在地上。Rh陰性血,俗稱“熊貓血”。縱使在白種人中,也只有百分之十五的人才是這種血型,黃種人中,概率則不到百分之一。

“你不是他小姨嗎你是什麽血型”黃千荔用力搖晃着靜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我,我是B型啊!”靜初急得跺腳道,“我是小姨,又不是姑姑,血型怎麽可能一樣!”

兩人急得直跳腳,卻見衛默架了拐杖緩緩起身,道:“別吵。” 說着,一聲不響地跟着醫生走了。望着衛默決然的背影,靜初忽然想起自己兩個月之前的一個大膽猜想,而剛剛的這件事,讓她心中的困惑,撥雲見日。

困擾衛默多年的一件事,也稍稍開始變得明朗。他七歲時,時 令揚成了他的鄰居,孤僻的他很樂意和這個大自己三歲的人玩耍,在此之前,他從不喜歡結交任何朋友。二十年後,他一直恨之入骨的父親,居然委托他來傳達遺囑,那麽,時令揚和自己,究竟是什麽關系

想着想着,針頭刺入了他的手臂,衛默只覺自己陷入了層層棉花中,渾身癱軟,不知不覺就進入了夢鄉。他醒來時,卻見靜初用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眼神像盯着一只受傷的小狗。

“令揚還好嗎”衛默避開那帶着幾分憐憫的眼神,別過頭去, 閉目問道。

靜初将本子迅速藏至身後:“血終于從外省調來,令揚脫離危險了。”

“為什麽要從外省調血”衛默睜開了丹鳳眼。 似乎情況有些不對。 “你本身就有低血糖的症狀,自己諱疾忌醫就罷了,最近你還有些貧血,只抽掉你三百毫升的熊貓血,你就直接暈了過去。結果呀,

醫院好不容易從外地調來的血,還有一部分被你給占用了。”靜初說着,藏在背後的手一松,圓珠筆掉在了地上。

“身後藏着什麽”衛默又雙目微閉,冷冷地開口。

“我自己的東西,幹嗎要給你看”靜初做個鬼臉,衛默卻睜開 了雙眼,伸手去奪。

“幹嗎”靜初後退一步。

“拿來。”衛默的聲音如同碎玉落入冰泉。

靜初只得乖乖送上,只見她用不知從哪裏借來的圓珠筆畫了塗鴉,畫的是衛默的睡顏。本來是畫得十分還原本體的一幅畫,靜初卻 惡作劇地在腦袋兩邊加了一雙拳頭大的豬耳朵。

“你是對着鏡子畫的自己的耳朵嗎”衛默揚起本子,丹鳳眼中抛出一記冰刀子。

“誰讓你哥哥打我的外甥!”靜初憤憤然。

衛默一聽,騰地從床上爬起,拄了拐杖便要離開,眼前卻轟然一片黑,險些倒下。靜初上前去扶,他脫力地倒在她懷中。

衛默聞到一股女子的香氣,那是洗衣液夾雜着牛奶浴液的香氣。 她的黑發摩擦着他的面龐,癢癢的,卻又有些溫軟。

“啊!”靜初尖叫一聲,“你在借機占便宜嗎”

“你不照鏡子嗎”衛默反駁道。可惜,眩暈感越發強烈,他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人也像陷入了沼澤一般。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靜初将他扶回了病床上,還将他的鞋子脫下。衛默眉心一蹙,道:“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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