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傾塵袖下的手微微收緊,同樣面無表情望着她。
她這話……什麽意思?
“師父師父!妖怪要吃掉我了!嗚嗚……我以為我要死了!”淩清扒拉着死死摟住她的脖子,一邊說話,一邊泣不成聲,嗚嗚咽咽的。
月邪感覺到小徒弟身體抖的厲害,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語氣放柔了幾分,“別怕,有為師在呢,妖怪不敢吃你的。”
她話裏難得帶有一絲憐愛,“我們淩清很勇敢呢,能幫師父捉妖怪了。”
淩清這次真的是被吓壞了,伏在她肩上嚎啕大哭,一時間所有的害怕、恐懼、還有那莫名其妙的委屈,全部都發洩出來。
月邪嘴角抽了抽,這麽不經吓,當初就別那麽天真的答應嘛,想來這次的經歷也能讓他長些記性……
小徒弟的哭聲讓她有些頭疼,她抱着他,低聲哄着,“乖,不哭了,唔……為師給你看點有趣的東西好不好?”
小徒弟擡頭看她,眼眶紅紅的,一眨眼,豆點大的淚珠劃過臉頰,十分惹人疼惜。
“師父……”淩清啞着聲音,嗚咽的叫着她,他剛才真的好怕,他離死亡是那麽近,近到他甚至連逃跑的時間都沒有,如果沒有師父的話,他已經被妖怪吃掉了。
“嗯,為師在呢。”月邪抿着唇,壓下眼底的陰影,她收回自己的腳,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朝地上昏死的巨蛇頭上戳了戳。
“喂,沒死的話就吱個聲。”
地上的巨蛇一動不動,月邪縮回自己的手,狐疑的望着它,難不成下手太過了?
不會吧?她雖然許久都沒動過手,但對力量的掌控還是有把握的……總不會把它打死了吧?
她突然開口,語氣涼涼,“嗯,聽說蛇肉味道不錯,看來今天晚上可以試試。”
威脅的話很有用,巨蛇尾巴抖了抖,蛇頭擡起來,卻是有氣無力的模樣。
Advertisement
小徒弟又被吓到了,縮在她懷裏不敢睜眼,渾身顫抖。
月邪拍着小徒弟的背,目光懶懶看向巨蛇,“你吓到我徒弟了。”
巨蛇縮了縮腦袋,似是有些害怕。
“上仙饒命,我知錯了,饒了我吧!”一道顫巍巍的聲音驟然響起,帶着幾分哀求。
月邪嗤笑,“你傷人性命的時候,怎的就沒想放過他們?”
那巨蛇沉默了一瞬,突然陰測測的開口,“他們該死!”
月邪不以為意,這幾百年來,對凡人抱有仇恨之心的妖她見過不少,妖界雖然不犯人間,但總少不了人和妖之間的隔閡。
“哦,要說該死,我看你才是。”月邪言語沒有一絲情緒,看着它仿佛就像看一只垂死掙紮的螞蟻。
巨蛇打了個冷顫,卻依舊為自己争執,“都是這些人類的錯,他們抓了我娘,他們該死!”
月邪挑眉,“所以你就殘害了十幾個無辜的孩子?若我沒理解錯,你是急功近利想要力量,不惜吞噬嬰孩的魂體,對吧?”
一時間,地上的黑蛇不敢出聲了,它确實是吃了那些嬰孩,不管修為還是道行都有了極大的提升,可它還是沒有能力化形,沒辦法去救回它的母親。
月邪冷哼,“區區三百年的道行,也敢出來害人,你膽子可不小。”
蛇妖終于怕了,“上仙饒命,我真的知道錯了……”
月邪眼中含着笑意,卻是望向已經走至身旁的傾塵。
“傾塵上仙覺得如何?”她眉眼彎彎,傾塵覺得,方才那個對他莫名冷笑的女子好似從未出現過,可那始終不是他的錯覺。
“我倒是無所謂。”他臉上依舊是和煦的笑容,舉手投足間盡顯風雅。
月邪點頭,“那好吧,這妖物害人不淺,理應除之,不過,”她看着他,嘴角勾勒,“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上仙肯不肯出手。”
傾塵望着她,語氣平靜,“你說。”
月邪撫着小徒弟的頭,悠悠開口,“那些孩子死的極冤,魂魄散了便無□□回,我想請上仙為他們修補魂體,盡早讓他們輪回。”
若是說誰有修複魂體這樣精致內斂的仙法,在仙界裏除了紫星門,其他門派都很難掌握這種複雜的修魂術,而且面前的人可是紫星門掌門的親傳弟子,在造詣上甚至比他師父還要高。
傾塵莞爾一笑,“這是自然,我來這裏正是為了此事。”
月邪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什麽意思?”
傾塵止笑,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微妙,“我是受師命來此助你……你不知道?”
月邪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師命?”
原來如此,她師父竟是要逼她嗎?仗着她沒了預知的能力,所以才會明目張膽的安排這一樁樁事情……
藏在袖下的手死死握着,月邪漸漸笑了,“那就勞煩上仙了。”
她轉臉盯着巨蛇,目光驟寒,“把你吃進肚裏的魂魄吐出來。”
巨蛇立即照做,比起自己的小命,舍去修為什麽的根本不算致命,不過這位上仙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可怕,好像要将它活剝了皮一樣。
傾塵将那一團幽光收進衣袖的時候,巨蛇整個像虛脫了一般,先前是有氣無力,現在完全是死氣沉沉地趴在地上。
月邪一揮袖,地上的巨蛇一下子就縮小到拳頭般大小,她将它放進了紙燈籠裏,還讓小徒弟拎着燈籠。
“師父,我不要它!”淩清哭着怎麽也不肯碰那燈籠。
月邪笑笑,頓覺索然無味,回去的路上一直甩着手上的紙燈籠,可憐的蛇妖在裏面撞的七葷八素,有苦叫不出。
“這就是害人的妖物?”大殿上,李傅聞嘴角抽搐,看着桌上的紙燈籠,裏面一條小黑蛇蜷縮成團,病怏怏的奄奄一息……
他要是相信了,一定會被當成白癡吧?
月邪徑直走到最近的椅子坐下,将小徒弟抱在懷裏,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李城主看起來不太相信,有什麽問題嗎?”月邪也不看他,抓着小徒弟的手仔細查看着,小徒弟的掌心處被磨破了皮,那道沁血的傷口很是礙眼,她正琢磨着到底用哪個方法給他治療。
李傅聞臉色有些黑,看來跟這不正經的道長沒法聊下去,于是他将目光轉向身旁的男子。
“傾塵兄,這是真的?”
傾塵微笑着點頭,“确實如此。”
“……”好吧,既然連這個人都這麽說了,想必不會有假,他當初也說過只要結果,至于過程是怎樣,也不好多加過問。
李傅聞只能作罷,再看向對面的白衣女子,只見她眉頭微蹙,面色凝重地盯着她小徒弟的掌心。
“疼嗎?”月邪擡眸,盯着小徒弟的臉輕聲說道。
淩清點了點頭,停頓了一會兒,他又搖頭,昨夜的事情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不過有師父在身旁,所以他不至于這點痛就受不了。
月邪覺得好笑,“你這是疼還是不疼?”
“不疼……”他掌心縮了縮,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師父的手像有魔力,被指腹摩挲的傷口癢癢的,熱熱的。
月邪放開他的手,輕輕哼了一聲,揉搓着他的臉蛋,“不受點傷你怕是不會長記性。”
雛鳥也有展翅高飛的一天,不過在那之前,任何風吹草動對他而言都會成為致命的傷害,她不可能永遠庇護得了他,所以只能教他這個世界的殘酷和生存原則。
今天一個小小的蛇妖就能讓他吓到魂不附體,以後可怎麽辦?
小徒弟,我亦不想你受傷,奈何連我自己也進退維谷,寸步難行……
“咳!”一聲悶咳,打斷了她的思緒,月邪擡頭,望着對面端坐的男子,眉梢挑了挑。
李傅聞将掩着口的手放下,端出了城主該有的架勢,面帶微笑說道,“道長為民除害,實在是幫了我渭鳴城百姓的一個大忙,為表示謝意,我已在宮內設下宴席,還請道長不要推辭。”
月邪眨了眨眼,“李城主的心意我就收下了,不過這宴席嘛……我就不去了。”
她環着小徒弟,下巴擱在小徒弟頭上,懶懶的說道,“降妖除魔本就是我們玉生門的職責所在,如今這妖物已不能害人,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等下便告辭,就不勞煩李城主破費了。”
“……”李傅聞一口氣悶在胸腔,臉色随着她的話逐漸變化,一會兒黑一會兒紅的,很是奇妙,可他的內心感受更加奇妙。
麻煩給他解釋一下,什麽叫不勞煩他破費啊!?他看起來很窮嗎?難不成還拿不出一桌像樣的好酒好菜招待她?把他的一片心意當什麽了……
李傅聞再次見識到,這位來自玉生門的女道長究竟是有多懶散了,連敷衍也是那麽随意,想他堂堂一個城主,還要求着她留下不成……
他不好發作,旁邊傳來的一道聲音恰好打破了他的尴尬局面。
“道長不如留下吧,明日再走也不遲。”傾塵眼含笑意,眸色如水,聲音溫潤柔和的說道。
月邪身體頓了一下,她歪着頭,似在考慮,而後目光凝視着他,嘴角抹上了一絲笑意。
“既然傾塵道長都開口了,我要是再推脫可就不近人情了,李城主盛情難卻,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月邪咧嘴,笑吟吟的望着對面不染纖塵的白衣男子,心裏卻是冷冷的自我嘲諷,什麽時候,她也變得這般迎合世俗了……僅僅是因為他的一句話。
李傅聞默默緩了一口氣,看向月邪時,再次揚起自認禮貌的微笑,呲着牙一字一字說道,“道長放心,美酒佳肴,我李某還是能備上的,道長只管入席就坐便好。”
月邪的手頓了一下,這次是被李傅聞的笑給驚的,她狐疑的望着他,有些不大明白,不是謝她想邀她吃個晚飯嗎?怎麽一副血海深仇的表情?
月邪想了想,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還是放棄了,拉着小徒弟回房補眠,順帶把小黑蛇給帶上。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視線,李傅聞繃着的表情終于裂了,有些扭曲。事實上,他是很有克制力的一個人,然而碰上這麽個不正經的女人,他實在覺得自己不夠耐性。
他看向傾塵,這個霁月清風的男子,不得不再次感嘆命運的不公,瞧瞧,人家的一句話就頂了他一段話......
傾塵見他如此消沉,心中微動,不由開口,“她性情本就随意,城主不必太過在意。”
李傅聞嘴角抽了抽,确實如此,她那種性子很容易氣死人不償命,不過怎麽覺得他話裏都是對那女子的袒護?
“傾塵兄與她很熟悉?”
傾塵目光微動,聲音不見起伏,“怎麽說?”
“……沒什麽。”他自己都沒發覺嗎?他方才的話自然又親昵。怎麽看這兩個人都不像是陌路不識的。
不認識?不熟悉?信你們才有鬼吧?連他這個外人都看的分明,怎麽會沒有關系?李傅聞內心哼哼,不過他不是那種多管閑事的人,又何必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