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場晚宴因為那枚嗜仙丹的出現,月邪顯得意興闌珊,全程無精打采。
“師父,我想吃那個……”淩清指着離他較遠的一盤葷菜,眼巴巴的看着她。
月邪托着腮幫,有些失神的望着枝上的梨花,她在想事情,以至于身旁的人喊了她兩遍才回神。
“怎麽了,想吃什麽?”她收起思緒,拾起筷子,臉上挂着微笑詢問小徒弟。
淩清眨巴着眼睛,有些猶豫,但還是再次指向那盤看中的食物,這一次,他看着她給他夾了一塊,接着是放下筷子,然後又是繼續托腮望着某個地方。
師父怎麽了?淩清嚼着食物,兩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很少看見師父出現這種表情呢!師父每次不是睡覺就是笑呵呵的,還有師父和他吃飯的時候,雖然吃的少,但也還是會吃一點,不像現在,一點都沒有動過……
疑惑的不僅是他,還有主位上的城主大人。
李傅聞餘光不斷地看向他們那桌,心裏納悶極了,他就想不明白了,這宴席他可是費了番心思讓人精心準備的,她怎麽就一副沒興趣的樣子?
城主大人心有不甘,斟了杯酒,隔着酒桌朝那個明顯走神的女子喊話。
“月邪道長這次能護我城下百姓平安,我李某感激不盡,這杯酒,李某敬你!”說罷,他一飲而盡,挑眉看着那姿态慵懶的女子。
月邪瞳眸一轉,不急不忙地給自己倒了杯酒,将酒杯湊到唇邊晃悠着,她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緩緩開口,“不過是舉手之勞,李城主言重了……但不得不說,這趟出行,真是讓我受教了。”她笑中帶着微微的嘲諷,杯子一揚,将酒水悉數灌進嘴裏。
“啪”的一聲,杯子被她壓在桌上,聲響突兀,讓在座的人不禁側目。
“多謝李城主的盛情款待,只是我師徒二人明天還要趕路,就不陪各位了,李城主不介意吧?”月邪起身,彈了彈衣上的褶痕,從容不迫的望向臺上的李傅聞。
淩清也趕緊放下勺子,急忙站到她旁邊,他手上還沾着醬汁,不太敢去牽她的衣袖。
月邪似是注意到小徒弟的窘迫,便将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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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傅聞聽她這麽一說,頓時面露難色,本來這晚宴就是為她而辦,重要人物就這麽退場了,那這宴會還有什麽意義啊!?
她就不能考慮一下他這個城主的感受嗎?再說現在才開宴片刻,她就……就飽了?她分明都沒動過一樣菜,全是喂給她那個小徒弟了!
“這……既然道長已經困乏,那回去請好好休息吧!”李傅聞嘴角抽了抽,他還能說什麽?這女子原本就行為乖張,興許忍到現在已是給足了他面子……仔細想起來,這晚宴還是他非要舉辦的……
月邪笑了笑,半推着小徒弟離開了酒席,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看過對面的男子一眼。
傾塵眉宇微微皺起,今夜的她,似乎心事重重,她在擔憂什麽?
驟然回神的時候,他疑惑了,心底湧動着莫名的感覺,自己……是在關心她嗎?
同為上仙,她的法力和修為自是無話可說,而她憂心什麽,他又何必庸人自擾?他垂下眸子,注視面前還剩半盞的酒水,緩緩拾起酒杯,指尖輕撫着壁沿。
這些俗物,入體毫無益處……她還真是什麽都能将就。
一飲入喉,他抿着唇,神色依舊清冷,口中除了濃烈的酒香,化開後只剩辛辣的苦澀……果然不适合他嗎?
月邪帶着小徒弟回到客房,在看見屋內的角落蹲着某只小妖時,目光頓了頓。
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眉角一挑,語氣淡漠道,“哦,是你啊!”
飛流顫了顫小心肝,狐疑的望着她,這才出去一趟,回來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總覺得氣氛有點冷,到底怎麽回事啊?
“上仙回來了?”他立即站直身體,有些手足無措的望着她。
月邪“嗯”了一聲,卻沒看他,抽過架上的布巾,坐在桌邊拉着小徒弟的手慢慢擦拭。
飛流見狀,反倒鎮定了下來,緩慢的湊到她跟前,斟酌一番後,終于開口,“上仙先前說會幫我找娘親……我、我想問有線索嗎?”
他這一問,面前的女子手上頓住,而後擡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
飛流咽了口口水,既是期待,又有些局促不安地望着她,一時間氛圍很是靜谧。
月邪斂了斂眸色,将小徒弟一把攬進懷裏,輕聲說道,“你真想知道?”
飛流疑惑了一下,有些不清楚她的意思,但還是點頭。
“好吧,”她手臂橫在小徒弟的身前,寬大的衣袖遮過他的眼,微微擡起下巴,目光不夾一絲冷暖,就這樣直視着對面的黑衣男孩,語氣不見一絲起伏。
“你娘親已經死了,死在我手上。”
她說完,對面的人一動不動,如遭雷劈,或者說是失了神,已經完全怔住。
飛流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愣愣吐出一句話。
“不可能……”他聲音裏有顫抖,有害怕,更多的是對事實的不相信。
他白着臉,努力地咧嘴維持笑容,“上仙是在和我開玩笑吧!我知道了,上仙還在怪罪我是不是,我真的知錯了,上仙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娘親……我娘親還……”
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女子臉上的神情冷漠,沒有一絲玩笑之意,就這樣不悲不喜安安靜靜的看着他在那強顏歡笑。
“你真地殺了我娘親!”飛流崩潰了,他跪坐在地上,兩眼無神,滿面悲戚,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流兒,我去去就回,你在家裏好好待着,別亂跑哦!”
“娘親,你別去了,那麽多妖怪你搶不過他們的!”
“流兒放心,你娘親厲害着呢,那鳳凰碧血我一定會拿到的,以後就不會再有人敢欺負我們娘倆兒了!”
“那娘親你要小心啊!打不過就跑,別受傷……”
“嗯嗯嗯,真是啰嗦,知道了知道了,那我走了!”
“娘親……”
他的娘親,已經死了......
月邪望着地上了無生氣的男孩,心底有一絲異樣劃過,但那種感覺稍縱即逝,快到無法抓住。
“你哭了。”她注視着他。
飛流擡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手上的濡濕感明明白白告訴他,他流淚了……
因為悲傷,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再也無法見到那個女人了,那個總是對他笑呵呵的娘親,總是拼命保護他不受傷害的娘親,總是溫柔喚他作流兒的娘親。
哀莫大于心死,至親之人從此陰陽相隔,他怎能不落淚……
“看來你真的很愛你娘親。”月邪輕聲喃喃,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似是感嘆。
妖其實也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它們不似人類,不會輕易表現出自己的喜怒哀樂,僞裝的本事也不亞于人類,但它們極少會流淚,哪怕惺惺作态嚎啕大哭也只是把哭的形象演出來,卻不會真正掉淚,唯一落淚的時候就是它們用情至深至切之時。
真羨慕啊……若她死的時候,會不會有個人也為她這般動情落淚呢?
“師父?”
稚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月邪目光動了動,手上的力道緊了緊,她微微牽動着嘴角,“淩清乖,讓為師抱抱。”
淩清身體僵了一下,輕輕點頭,他雖然不知道師父為什麽要遮住他的眼睛,但他覺得,不管師父做什麽,都是有意義的,都是對的!
月邪嘆了一口氣,看着地上無聲落淚的小男孩,輕聲開口,“我早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麽鳳凰碧血。這座城早就被人設做祭壇,引妖入城,将它們的妖丹煉化。”
“你知道煉化後的東西是什麽嗎?”
她凝視着他,不緩不慢的說道,“聽過嗜仙丹嗎?一種讓仙生不如死的□□。”
“你娘親原本有還魂的一線生機,但那東西威脅了不該威脅的人,我自是不能留。”
飛流目光呆滞,低垂着頭,好似在聽她說話,卻又像是沒聽見。
“我說那麽多,只是想讓你知道,你的娘親沒了就是沒了,也算是我動的手。”
月邪這回換了個語調,好像回到了那個不正經的模樣,“你害了十幾條人命,我卻讓你娘親喪命,怎麽想也算是扯平了。”
她歪着腦袋,臉上挂起一抹淺笑,分外明豔動人。
“你走吧,我不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