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造化弄人,月邪想死的願望沒能實現。

她想帶着淩清赴死的願望……也沒能實現。

第三道天雷落下,淩清義無反顧替月邪接下了。

雷聲炸響,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随之而來,震得他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讓他險些昏厥過去!他額上冷汗潺潺,俊臉蒼白如紙,但仍強撐着身體,執拗地抱緊身下的女子,生怕那天雷會落在她身上。

“咳……”一聲輕咳,讓淩清一陣心慌,他想擡頭,卻被一只手勾住脖子。

“沒動……為師沒事。”聽她開口,淩清果真不動,只是将頭埋進她的頸項間,乖巧得像只寵物。

月邪攀住他的肩膀,內心苦笑,真是傻子啊,怎麽傻得讓人那麽心疼啊……

她擡頭,望着黑雲那端準備第四道天雷的神獸,手指忍不住蜷緊,剛才那一道天雷,雖是落在淩清身上,但損傷的卻是她的魂體。這麽一想,淩清到最後遍體鱗傷,而她該受的懲罰分毫未少,只是她恐怕連十道天雷都撐不過了吧。

若是小徒弟發現她就這麽悄無聲息死了,會不會瘋了呢?

會尋死随她而去的吧,誰讓她偏偏說出了那樣的話呢?

就這樣吧。

月邪如是想着,這一生算下來,臨死竟然還有人相随,真的足夠了。

就讓她自私一回吧,帶走她的淩清,而不是幽冥山的那位神之子。

小徒弟,雖然你只不過是那人的一世輪回,夢境一場,他蘇醒後亦會将你忘卻吧,可是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我的小徒弟,鮮活的,真實的,讓人心疼和喜歡的小徒弟。

“轟!”

第四道天雷如期打下,狠狠打在淩清身上,淩清一聲悶哼,卻是咬牙沒再喊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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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邪目光已經渙散,口中的鮮血繼續流淌而出,落在兩人的發上。

感到頸間的皮膚有一股溫熱,淩清身體僵住,他不敢擡頭,眼睛睜得大大的,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轟!”

又是一道天雷鞭笞而下,背上一陣劇痛,但卻是能夠忍受的疼痛,淩清沒動,因為脖子上的濕潤愈發溫熱粘稠……

“師……父?”他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手指顫抖着抱緊懷裏的人。

“轟!”

一聲巨響,鞭笞的疼痛再次傳來,淩清毫無知覺般,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下的人,這一次他沒感覺到她吐血,不由松了口氣。

以為自己真正為月邪擋下了天雷的傷害,淩清的恐懼減少許多,心裏開始覺得有些甜蜜,最幸福的那一刻莫過于月邪回應了他的心意。

于他而言,再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欣喜震驚的了。

“轟!”雷擊再一道劈下,他卻不在意背上的傷口有多嚴重。

緊緊摟住懷裏的人,淩清一刻也不想放手,只是覺得有些怪異。

太安靜了……除了雷擊的聲響,他再聽不見任何聲音,好似連她的心跳和呼吸都聽不到了……

“師父?”他輕聲喊道。

一片死寂,沒人回答他。

淩清遲緩地擡頭,漸漸的,他看清了身下那張臉,蒼白無色,雙眼緊閉,一副寧靜安詳的模樣,好似睡着一般。

“師父,你醒醒?”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月邪的臉頰,冰涼如水,毫無溫度,就像……她送給他的佩劍一樣。

淩清只覺眼前一黑,猶如天崩地裂,錐心的疼痛驟然席卷而來,他顫抖着手,撫上那張蒼白的睡顏,薄唇輕顫,雙目皆是痛楚和絕望!

不是答應了,我們一起的嗎?為什麽,為什麽騙我!

內心燒掠的不再是疼痛,一股恨意無由蔓延,攀附着痛意一同纏繞了淩清的整個身體,他劇烈顫抖着,緊緊抱住月邪,恨不得将懷裏的人融進身體,好似這樣,他們就不會再分離!

怎麽可以……她怎麽可以抛下自己先行一步?明明說好了要一起生死與共的!她憑什麽不帶他一起走!

“我不準……”涼薄的雙唇溢出破碎聲音,一字一字,染上了深沉的恨和痛!那雙如星辰閃耀的黑眸,此刻湧動着劇烈的情緒!一抹詭谲的光色從癫狂的眼中劃過!

誰都別想帶走你,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咔咔”的電流劃過,第八道天雷應聲而落!

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淩清身上光華大作,白色光芒閃耀不停,将他和月邪兩人緊緊包裹,光華持續,就連黑雲端上的兩頭神獸也感應到這怪異之處!

淩清此時只覺腦子一片空白,他抱着月邪,雙手卻漸漸松了力道,眼裏的神色變幻不停,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至眼前掠過,快得連自己也看不清楚,可是記憶卻像是被打開了匣子,有許多東西不停湧出,雜亂無序,偏偏又熟悉到刻骨入髓!

“師父。”懷裏依舊躺着絲毫不動的月邪,他卻好似看不見般,怔然着,口中低聲喃喃,卻不知自己為何會喊出這兩字。

天上,神獸一聲嘶吼,繼續執行天罰,一道天雷眨眼間擊下,打進那奪目耀眼的光華裏,下一刻,雲端上的神獸皆是神情巨變!

白色光芒忽而彙聚變成一束亮光,勢如破竹般沖上高空,撞入層層黑雲,直入雲霄!

霎時間,天地風雲變化,四周草木無風搖曳,百鳥無驚自飛,緊緊追随環繞着那束耀眼光芒起舞鳴叫!更奇妙的是,原來被天雷劈焦的黑土地上,竟然有無數綠芽破土而出,呼吸之間漸漸成長,竟然生出花苞,片片花瓣打開,開出了滿地五彩缤紛的鮮花。

百鳥齊鳴,萬物蘇醒,只有神的氣息才能引動這奇景!

晝白的光芒停留片刻後,只見天上白光一閃,遮蓋半邊天的黑雲瞬間消散無影,而空氣中,似有弦音低吟,若隐若現,略過這滿地花草!

神獸見狀兩兩相視,金瞳裏疑色一閃而過,它們長居虛境,竟不知這三界內除了神劍魂主修成的上古之神外,竟然還有別的神降臨于世?

光華漸漸弱下,有一道人影出現在花海深處,他渾身上下皆是傷痕,白衣不複顏色,浸染了紅黑的血跡,褴褛狼狽,卻掩不住他滿身風華絕代,猶如遺世獨立,傾城之貌下,橫眉清冷,一雙黑眸如星夜,卻淡漠涼如月色,緋唇輕薄,此刻微微抿住。一襲墨發傾灑如瀑,無風自舞,周身神息未有隐匿,牽動着遍地生靈的呼吸。

他似乎在思忖什麽,清澈透亮的黑眸疑惑眯起,過了許久,他才發現自己懷裏尚躺着一人,遍體鱗傷,氣息只剩一縷,若是就此放任,不稍片刻便身死魂消。

他看着那好似安睡一樣的容貌,好看的眉頭不禁輕輕皺起。

黑雲被驅散,神獸立于浮雲上空,沒再繼續執行天罰,它們見到他身上不言而喻的神息,于是得出他的身份,遂謙恭一拜,尊迎此神。

“墟境子民,恭祝南溟上神真身歸位!”

南溟聞言仰頭,對着那端的神獸,清眸微閃,再垂眸凝視懷中女子,似乎看出了端倪,不看天上神獸,只輕聲道:“汝執天罰,完否?”音色低沉,透過高遠的天空,直達神獸心魂。

神獸伏頭回話:“差九十一道天雷。”

地上的神陷入沉思,神獸不緊不慢,它們在等待一個決定。他若離去,天罰繼續,他若留下,自然……這天罰依然不變,只是神之所想,又有誰能揣測明白?

南溟伸手撫向那張平靜蒼白的睡顏,修長的手指滑過月邪閉阖的雙眼,如墨的深眸暗光微閃。

“如此,那餘下天雷,吾替她承下。”

就當成全那個名喚淩清的少年吧。

畢竟從此以後,這世上再無淩清,只有幽冥山蘇醒的南溟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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