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未離去

“這裏是六號……嘶嘶……第三號電梯……嘶嘶……人已就位,完畢。”

“停車庫……嘶嘶……東北角有通道,七號帶領第三特勤組……嘶嘶……已就位……完畢。”

“十樓健身房……十二號就位,完畢。”

“十四號呼叫,十四號呼叫……嘶嘶……完畢……”

“……嘶嘶……”

步話機裏含混不清的聲音此起彼伏,房間裏人來人往,有的聚集在房屋結構圖和小區地形圖前指指畫畫,布置行動地點;有的拿着海事衛星電話用法語跟國際友人發飙;有個家夥獨霸了整個沙發,叼着煙擦拭他的巴雷特M82A1大口徑狙擊步槍,所有人都自覺的離他盡量遠;有的用高倍軍用望遠鏡一遍遍掃描對面那棟樓房,偶爾發現女人換內衣時才稍作停頓;還有的拿着文件夾走來走去裝作很忙。

在這一大群人中,只有矢茵一個人沒事做,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後來坐累了,她走過去坐在擦狙擊槍的三號身旁,問他:“你們老大呢?”

三號一聲不吭。

矢茵怒從心起,惡向膽邊生,手指一彈,彈飛了他嘴裏的煙。

嘩啦!

狙擊槍上膛聲吓得屋裏頓時一片死寂。矢茵紋絲不動,三號嘆口氣,站起來老老實實走開。矢茵跳上沙發,砰的一腳,将沙發後桌子上一堆文件夾踢出老遠。

滿屋黑眼鏡黑西裝的男人默默無言地看着她。

咚!矢茵又跳到桌子上,才那幾張被标滿了各種顏色标記的地圖上踩、踩、踩!有個家夥生怕她踩滑了摔下來,把旁邊一張桌子也推過來靠攏。

矢茵嘆口氣,知道不管怎麽鬧,二叔不出來就是不出來,這些家夥也沒辦法。她自覺無趣,跳下桌子,拍拍那家夥的肩膀:“抱歉啊,腳癢癢,就想蹭蹭。”

“沒關系沒關系!請随意,請随意。”

矢茵走到窗前,對那用望遠鏡觀察的人說:“我瞧瞧行麽?”

那人立即退後。

矢茵湊到鏡頭上看。鏡頭裏有一些數字信息,标明當前聚焦在三千米之外的一棟大樓——矢茵的老窩。

她看見客廳被阿特拉斯打破的窗戶已被修好,自己的房間裏,有個女人正穿着自己的衣服走來走去。那人胸口繃得緊緊的,正是身材吓死人的葉襄。

她往下看,到處一切正常,但她知道現在整棟樓都被監視起來了。別說人,耗子都別想從容進出。

又往上看,樓頂雖然沒人,矢茵眼尖,發現多了幾根小小的天線。不用問那一定是監視系統的一部分。樓頂一個數字廣告牌正顯示着某個房産商的廣告。

一切如常。一切都不尋常。

瑪瑞拉說:“執玉司袖手旁觀,難說沒有也想等着禮物出現的心思。”嘿!這幾個王八蛋一個個都說準了,真讓人生氣!

矢茵丢了望遠鏡轉身就走。立即有七八個人同時問:“到哪裏去?”

“廁所。謝絕參觀。”

晚上九點多,矢茵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玩PSP。黑眼鏡家夥們下午陸續離開。晚飯過後,步話機裏除了高頻噪音外,再也沒有動靜。

留下兩名監視房間——矢茵知道其實是監視自己——的家夥坐在窗前,像兩根水泥杆子,既不說話也不回答。矢茵見他們各自戴上了耳麥,知道另有頻道傳送消息,也懶得多問。

她正打得緊張,忽聽吱吱兩聲,步話機裏有人簡單地道:“老大上來了,老大上來了,完畢。”

那兩人立即站起身,掏出手槍上膛,示意矢茵伏下身體。良久,門可可的響了三下,隔一會又響兩下。

門開了,四名黑眼鏡簇擁着矢理進來。矢理只看了眼矢茵,就徑直走到望遠鏡前。

“有什麽情況。”

“目測觀察沒有。不過磁感器捕捉到了三次電磁探測,分別從三個方向投射過來。”其中一人說,“距離都在兩公裏以上。看來昨天的行動讓許多人都琢磨不透,更加謹慎了。”

矢理看了幾分報表,點頭道:“先這樣吧。今天晚上的首要任務是等待可能出現的一切信息,盡量不要暴露。你們兩個到隔壁房間,望遠鏡留下來。這裏有我。”

兩個人走了,四個黑眼鏡也被矢理派到門外。矢茵繼續悶着頭打游戲。

矢理點根煙,在沙發上出了一會兒神,說:“小茵,你是不是很讨厭二叔?”

矢茵嘟着嘴不說話。

“二叔不是想騙你,但是有許多事,不是你能承擔的。我本打算讓這件事無聲無息的過去,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可惜……”

“我老爸在哪裏!”矢茵突然漲紅了臉,跳起來吼道,“你不是說他出車禍死了嗎,怎麽現在那麽多人都知道他要送我禮物?執玉使是什麽?他怎麽送,嗯?從陰曹地府送來的東西,我接不接?”她把PSP狠狠甩出去,砰的一聲摔成幾塊。

矢理沉默半天,說:“五年前,我們的确得到了他的死訊。當時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去了,但一個月前,不知從哪裏傳來一條消息,說他即将在你生日的時候,送你一份大禮。”

“這種謠言你也信?別人随便造個謠你也信?”

“如果是尋常人倒也罷了,但他是執玉使!”矢理嚴厲地說,“執玉使的話分量有多重你根本不明白!”

“執玉使又怎樣?”矢茵被他的氣勢稍稍鎮住,眼圈頓時一紅,“反正死人又不能複生。”

“我不知道你現在究竟了解些什麽,”矢理把煙滅了,下定決心般正色道:“我把我認為你可以知道的都告訴你,這次絕不騙你了。”

他關了客廳的燈,只留下走廊的一盞小燈,屋裏暗淡下來。他坐在矢茵面前,低聲道:“聽着,有四塊玉石,嗯你這麽想罷,這是國之重器,歷代皇帝都視若珍寶,懂了嗎?”

矢茵點點頭,同時想:“懂了,看來你是打定主意讓我置身事外了。”

“其中的一塊,歷代都由朝廷收藏,另外的則流落民間,嗯,執玉司的任務,就是負責保護朝廷收藏的,同時追查其他的,你明白了嗎?對了,執玉使這個名字,你從哪裏聽的?”

“昨天晚上,劫持我的兩個人中,有人說了這個名字。”矢茵也打定主意,決不把帝啓和瑪瑞拉的事漏出一個字。

“是麽?那好,我盡量長話短說。正是因為這四塊玉如此特別,歷代當權者都把執玉郎一職看得特別重。你父親是上一任的執玉使,他也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任執玉使,咳咳,國家和人民是信任他的。但是,五年多以前,他突然失蹤了。”

“你剛才不是說得到他的死訊了嗎?”

“你也可以把那個稱為失蹤,因為同時失蹤的還有幾十萬人。二零零四年的印度洋大海嘯。地震發生前三分鐘,他的行動電話定位顯示,幾乎就在震中位置,那裏的瞬時浪頭可能超過六十米,而且有極強烈的電磁沖擊,絕對沒有人或船只可以存活下來。跟他一起的二十幾個戰友都沒有回來。”矢理疲憊地揉揉眼睛。

這是矢茵第一次聽到父親的确切消息,雖然過去這麽多年,她仍然怔怔地落下淚來。天啊,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父親真是死于車禍!她立即意識到這想法有多傻,偷偷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他失蹤之後,執玉司一度陷入混亂,因為,咳咳,因為事後查實,國家收藏的那塊玉石,被他,嗯,秘密攜帶出境,并且跟他一起消失在印度洋中了!”

矢理說到這裏,激動地站起身,口氣變得嚴厲,“國家和人民是信任他的!但這件事也暴露了咱們的制度中存在的缺陷……呃,總之,組織上對許多同志都進行了長達兩年的嚴密的排查,最後證明我們的隊伍還是純潔的,我們的同志是堅定的,咳咳、咳咳咳咳!”他劇烈咳嗽起來。

矢茵嘴唇動了動,忍住了沒說出來。二叔言辭閃爍,還是無法回避老爸“私自攜帶出境”這樁大罪。出了這種事,估計當初審查時對他最為嚴格,他現在居然當上了執玉司的頭兒,真不容易呢。看他一口一個“你父親”,絕口不提“我哥”兩個字,心中的尴尬可想而知。

矢理恢複了常态,繼續說:“這四塊玉,海外也有許多妄圖染指之人,其中尤以法國吸血鬼普羅提斯、俄羅斯的西伯利亞神聖光輝軍團和中東的薩拉丁之翼最為熱衷,他們的人員甚至比咱們執玉司還多。昨晚在管道裏,就有神聖光輝軍團的人,幸虧你沒有碰到。”

是的,矢茵坦然地想,我碰到的後來大概變成了死人,的确可算沒碰到。

“一個月前,我們得到一條消息,據說你父親當年出海前曾經留下一封信,這封信在五個月前才自動從一家瑞士銀行發給你,但被不知名的組織截獲。我們不知道信的确切內容,不過從那時起,各個組織開始通過所有渠道搜索你的消息。圈裏盛傳,那塊玉石即将在你生日的時候送到你手上。”

“這就是整件事的原因?”

“是的。”矢理重重一拍大腿,“我不知道那封信到底是怎麽寫的,也不清楚為何連你的生日都知道,但是如果大哥真的把你也扯進來,我不能認同!我絕對反對!國家和人民也不會答應!這事如此重大,又充滿危險,他怎麽能……唉!”

矢茵聽出了矢理的擔心,心中不覺頗為感慨。不管他是什麽樣的立場,擔心自己這一點上倒沒有造作。可老爸是什麽意思呢?哪有這麽痛痛快快陷自己女兒于危險之中的?

不,矢茵搖搖頭,不!

傾聽你的心聲。神秘人如是說。現在,矢茵聽到自己的心聲了:父親一定有他的理由。那麽就讓我來找出這理由吧。

“小茵,聽着,今天晚上之後,這件事跟你不再有關系了。我相信你不可能收到什麽東西的,這當然是最好的結局,那些家夥再也不會騷擾你。不過我也已經申請了特別行動小組,一旦事态惡化,他們将負責你的安全。你可能得暫時休學,我們會為你制作新的身份證明,也許到別的城市去——總之,聽二叔的話,把這事忘了,懂嗎?二叔無論怎樣都會保護你的。”

矢茵紅着眼睛點頭:“我知道二叔對我好。”

“嗯,你能明白就好。小茵乖,這件事過後,你切記要忘了所有的一切,明白麽?我如今身份特殊,不能随時照顧你,我、我會想辦法彌補的——”矢理站起來活動活動,調整攜帶的耳麥,問:“有動靜了麽?好的,繼續監視。”

“怎麽了?”

“到現在為止一切正常。”矢理拍拍矢茵的肩,“你休息吧,有情況我會通知你。最好一覺睡到大天亮,發現什麽都沒有,哈哈,我希望如此。”

他說着走出門去,矢茵送他到門口,發現走廊外站着十幾名黑眼睛的保镖。她關上房門,回到卧室裏,心口怦怦亂跳。

老爸真的會送東西來麽?這真荒唐。但矢茵怎麽也抑制不了的亂跳的心。不知為何,她覺得老爸真的會這樣。他真的會做到,他說的話一定會實現,哪怕穿越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世界。

好吧,現在連她也禁不住期待禮物了。那一定是個了不得的東西呢!

她沉浸在一種說不出來的焦躁中,哪裏睡得着。二叔說沒有情況,鬼才相信哩。她從被子下掏出剛才偷偷藏起來的一個無線耳麥。耳麥裏持續不斷地響着。

“六號報告,六號報告……又一次強烈的電磁探測,方位03,07……持續時間超過十七秒……”

“七號明白,我們正在接近目标,目測範圍內沒有活動跡象……嘶嘶……重複,發射器被丢棄,發射器被丢棄……”

“觀察到第七次探測,非常接近标準頻率,重複,非常接近标準頻率……他們已經測算出第七組密碼……”

“十六號,十六號,有輛黑色大衆商務車駛入車庫……立即就位……嘶嘶……完畢……”

“十六號報告,目标清除,目标清除……重複……”

“七號在……嘶嘶……我們遭到攻擊!我們……嘶嘶……”

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幾聲槍響,吓得矢茵一哆嗦。耳麥發出一連串靜電爆音,什麽也聽不清楚了。矢茵輕手輕腳跑到窗口,把窗簾拉開一道縫兒往外看。已經晚上十一點多鐘了,龐大的城市逐漸睡去,從她的位置看,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究竟哪裏有激烈的打鬥。

該死,來的人不會是瑪瑞拉或帝啓吧?矢茵心提得老高。耳麥裏撕啦撕啦地響,她砰砰砰的又拍又打,過來好幾分鐘,聲音忽然又重新清晰起來。

“……七號,報告你們位置……春霆號在你上方,春霆號在你上方……點亮你的信號裝置,重複,點亮你的信號裝置……”

“五號報告,我與特勤四組正接近七號……該死,是神聖軍團的人……我看見兩個了……還有另外一個人……向南拐上了內環快速通道……嘶嘶……車,重複,兩輛車,轉向北方,可能想伺機進入外環高速路……”

“我是四號,外圍組已經封閉北環立交至西環立交的所有通道,目前正前往北部城區外環出口,要求增援,要求增援……”

“……嘶嘶……重複,警方的車在你們附近,正前往……嘶嘶……”

“這裏是春霆號,這裏是春霆號,沒有發現七號的信號裝置……”

“你們幾個掩護,你,你,還有你……嘶嘶……我們要進去了……二號現在接管指揮權,二號接管指揮權……”

突然,步話機裏傳來矢理的聲音,矢茵趕緊湊到耳邊,他的聲音卻又立即消失了。一直沒出聲的葉襄突然說:“這裏是二號,我已經授權指揮本部行動……三號,我看到你的位置。命令你向……嘶嘶……必須嚴密保護一號……”

矢茵不知急得雙腳亂跳,忽然想起一事,跑到客廳,發現望遠鏡并沒有被帶走。她用望遠鏡向自己家的方向看去。

那裏,就在離自己家不到兩百米的一棟高層建築旁,春霆號巨大的身影正在盤旋,探照燈光在建築的十一至十四層間來回掃着。偶爾燈光劃過周邊的幾棟略矮的樓頂,可以看見隐隐約約的人影跑來跑去。矢茵不知他們是那個什麽神聖光輝軍團的人,還是二叔的手下,心中幹急。

她看看手上的表,已經十一點五十分了,她的生日——這是一個緊張得連蛋糕都忘了買的生日,更有多達數百人為這個生日守候。見鬼,她可不想自己的生日見血!

想到這裏,矢茵生平第一次默默祈禱生日快快過去。她透過望遠鏡看着自己的房間。那裏倒平靜如常,葉襄的身影映在窗簾上,靜如處子,誰也想不到她正在指揮幾十號人。時近子夜,大多數燈都滅了,整棟大樓都仿佛都要沉沉睡去,除了對面樓上的那個數字廣告——

數字廣告牌突然一閃,房産商廣告消失了。整個廣告牌發出靜穆的藍色的光芒,幾秒鐘後,一排紅色的字體慢慢顯現出來:

我的愛從未離去。

矢茵失魂落魄地丢了望遠鏡。

是帝啓!

在這種混亂時刻,在這四面禁戒、無數人的眼光都聚集在那棟樓的時候,他居然仍有心情搞出這種花樣!真不明白他究竟是謹慎小心,還是膽大包天……

但,呃,真讓人尴尬,矢茵心中泛起陣陣情緒。如果這家夥打算用這種方式讓自己高興的話,毫無疑問他成功了,遺憾的是自己卻無法回應。

矢茵搖搖腦袋,暫時收回心神,因為耳麥裏再度傳來矢理氣喘籲籲的聲音:“我們在十二層……七號已被收回,七號已被收回……見鬼,我發現……真該死!他們已經發現……春霆號,帶我們出去,帶我們出去!”

“這裏是二號,這是是二號,出現1007狀況,重複,出現1007狀況,立即切換到第……”

這句話沒說完,“吱——”耳麥發出尖銳的高頻嘯叫,随即徹底沉默。二叔發現什麽了?矢茵一頭霧水,偏偏現在唯一可做的只有通過望眼鏡觀看。春霆號關閉了探照燈,開始迅速爬升,很快就越過了大樓頂端,再也看不分明。不過航行燈不時閃爍,表明它仍然懸停在樓頂,大概正在等待接收矢理等人。

随着探照燈的離去,四周樓頂重新陷入黑暗,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影也看不見了。矢茵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

她低頭看表,已經十一點五十八分了。仍然沒有禮物。

沒有禮物。父親,無論他是保險公司的低級職員,還是手握特權的內史閣執玉使,亦或是背棄組織、為人不齒的的叛徒,終究還是死了。

難以述說的絕望揪住了她的心,幾乎讓她窒息。她呆了片刻,又拿起望遠鏡,看向那片美麗的藍色。

現在,只有這句話能讓自己安心了——

我的愛從未離去。

帝啓仍然執著地重複着這句話。矢茵眼淚花花地看了一陣,突然心底升起一絲疑惑:他想表達什麽?如果只是對自己的支持,或是完成父親的承諾,一遍已經足夠了。為何他就是不肯停下?

他說這句話很重要,究竟是什麽意思?什麽重要的事,讓他即使面對危險,也要堅持讓自己看到?

禮物,父親放出的消息;禮物,他偏偏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有禮物會到自己手裏;我的愛從未離去……

矢茵喃喃念着,一遍一遍——突然之間,全身如遭雷電擊中一般劇烈顫抖起來。消息……是了,是了!他真的……

當!當!

午夜的鐘聲在此時敲響了!矢茵一手抓住胸前的那柄銅鑰匙,倒退兩步,一跤軟倒在地。左手因為把銅鑰匙捏得太緊,差點抽筋。但是矢茵一點也沒感覺,因為——天啊,因為老爸!

他回來了!

他讓無數人用語言、行動、鮮血、死亡告訴自己,有一件寶物;又以這句毫無意義的話,撇開了重重跟蹤、追殺、掩蓋、謊言,穿越層層陰謀、盤算,甚至穿越了時空,穿越生死,終于還是将禮物送到自己手裏了!

尾聲

“您是矢茵小姐麽?”

“是的。”

“鑰匙的數碼指紋已經得到核實,現在請您最後輸入密碼,謝謝。”

瑞士普裏斯銀行香港分行的工作人員恭敬地遞上一臺手持電腦。雖然電腦上有專門的遮蔽蓋,能擋住旁人的眼光,但那人還是退到一米外,背過身去。

“密、密碼?”矢茵結結巴巴地問,“數、數字?”

“是的,六位密碼。”

矢茵腦門上汗嘩啦啦地往下流。老爸,你單單留這麽只鑰匙,存心是要玩死我呀?

那人很有耐心的等着。

矢茵硬着頭皮輸入自己的生日。

“密碼不符合,請您查證一下。”

她以為輸錯了,又輸一次,但系統仍然報錯。就在矢茵快要暈厥之時,突然靈光一閃,她顫抖着輸入比自己生日晚一天的日期。

那人俯身看了一眼,立即合上電腦:“好的,請這邊來。”

他在前帶路,頗有點劫後餘生的矢茵跟他走進電梯。電梯極平穩地向下,幾乎感覺不到它在運行。

奇怪的是電梯裏除了開門和關門外,沒有任何樓層的按鈕。看來這裏所有的電梯都由系統控制,個人是無法選擇目的地的。矢茵靠在牆上,稍微定定神智。

所有的人都上當了。老爸,通過帝啓,又通過那個數字廣告牌,傳來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消息。的确,老爸要給自己的東西,從來就沒離開過。

她背着矢理找律師調查,才知道那柄鑰匙是瑞士普裏斯銀行的SVIP保險箱鑰匙,上面的英文縮寫表明開戶行為亞洲分行。

矢理前腳走,她後腳就跑到了香港。香港分行的工作人員查到,她的父親在十年前永久性租用了一個保險櫃,并且很快就為她辦理好了查看手續。

當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時,矢茵發現自己站在一道筆直而狹窄的通道前。通道只有大約三十米長,再沒有任何出口。她不知道這部電梯能通到多少這樣的地方,又有多少部這樣的電梯,運行在瑞士普裏斯銀行香港分行的大廈下面。

這家銀行以永久、安全、絕對保密的保存私人物品著稱,據說只要你能帶來,哪怕是核彈起爆裝置也能安全存儲。矢茵至少通過了六道嚴密的檢查和認證,四次乘坐電梯才來到這裏,看來的确有它出名的道理。

通道兩邊是幾百扇一模一樣的保險門,每個門上有兩個鎖孔,正面嵌有一塊金屬銘牌,上面有全球唯一的标示數字。但是鎖孔既小,金屬銘牌也跟保險門的材質顏色一樣,數字是用激光微雕出來的。所以站在電梯口向裏看,只看得見上下四條轉角線,和五面完全光滑的金屬牆,讓人覺得好像走進一只巨大的保溫瓶裏。

當當當,那人走到一扇标有YJHT14-1-2的門前,把自己的手持式電腦貼近門。電腦滴滴的響了兩聲,表明編碼正确。那人又從懷裏掏出厚厚一本手冊,再次仔細地人工确認編號,才對矢茵說:“就是這裏,請出示您的鑰匙。”

矢茵解下脖子上的銅鑰匙,深吸一口氣,鄭重地交給那人。那人也取出一把相同的鑰匙,兩只鑰匙插入鎖孔,同時往左一擰。

啪、咔!

矢茵覺得整個通道都微微震動了一下,仿佛某個複雜的系統被這兩只鑰匙啓動了。面前的保險門無聲地向外彈開,門下方也同時彈出一塊堅固的金屬板,作為臨時桌面。

那人從保險櫃裏取出一只金屬盒子,放在桌面上,問矢茵:“需要我離開嗎?”

“是的。”

那人點點頭:“系統預留時間是半小時,您可以随時增加到不超過十二小時的服務。請容我再次提醒,一旦時間完畢,這裏的空氣将被抽空。有任何問題,請随時按這邊的按鈕,祝您好運。”

那人轉身走進電梯間,電梯門悄無聲息地合上,這條通道裏就只剩矢茵一個人了。矢茵聽見有規律的怦怦的聲音,好半天才明白那是自己天靈蓋上血管搏動的聲音。

好了,老爸就躺在裏面——呸呸,太滲人了!那是老爸的秘密,老爸的一切,或者說,奪走老爸一切的東西。現在,我來了。

矢茵閉上眼睛,憋住氣,慢慢揭開盒蓋。她全身都在顫抖,等待即将到來的爆炸、毒蛇、青蛙,或是跳出來喊HELLO的芭比娃娃。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矢茵睜開眼睛,往裏瞧了一眼。

它就在那裏。

在此之前一個月,真正的尾聲。

“撤回第三組監視系統。”

“春霆號明白。現在拔高到兩千米,準備返回基地……”

“這裏是六號,搜索小組第七次深潛開始。水底探測器已經有三組開始傳送信號,目前一切正常……”

“這裏是春霆號,我們即将發射第二組聲納系統,重複,我們即将發射……”

“五號在北岸報告,衍射系統已經鋪設完畢,請求執行第一次測試……”

“嘶嘶……這裏是十號,五號,請啓動測試……嘶嘶……衍射光譜圖正在生成,效果不是太好……三基點定位不準……”

“我是一號。剛剛接到命令,關于四號暫時接管部分權責的授權被通過了……具體細節會逐級發放。埋設探測器行動一旦結束,探測事項交由十號負責,各行動單位必須立即歸隊。”

“明白。”

“……”

不知道是參與者被突然變化的指揮鏈變更震懾,還是各自埋頭做事去了,頻道漸漸變得冷清,進而至于完全沉寂下來。

坐在椅子裏的人一動不動。

四周無數的儀器上,各種指示燈不停閃爍,大大小小二十幾個屏幕裏顯示着不同的畫面。有空中俯拍的鏡頭,有渾濁水底深處的鏡頭,也有低軌道軍用衛星的事實地面圖像。這些圖像囊括了方圓十平方公裏內的所有細節,包括水面以下十米的大型地面情況。

但那人無心多看。不動。也不說話。只有兩只手時而用力握住扶手,時而十指交錯掩在嘴前。活像一只被水面張力困住的螞蟻,緊張從四面八方襲來,擠得水洩不通,壓得天昏地暗。

這份緊張好像都影響到了電子設備,它們大氣也不敢出,彼此間只是私底下低聲嘀咕。傳真機間或打印幾段文字,吐槽似的往外噴紙,那人也不管。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毫無征兆的,所有的儀器燈、表同時熄滅,甚至連三臺UPS都驟然斷電。由于車門車窗緊閉,挂着厚厚的窗簾,車內立即變得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隐約有種靜電粉塵的味道。

那人還是坐着不動,只是咯咯咯,一條腿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

三秒鐘之後,控制臺中央的一臺顯示器驟然亮了起來,但沒有任何圖像,只是藍幽幽的發亮。屏幕中央,慢慢浮現出一行沒頭沒腦的話:

确定安蒂基西拉,機器,編碼,傳輸,及其相關。

那人顫抖着伸出手敲出回答:“确認安蒂基西拉編碼。經過驗證,屬于第三基礎部分的一部分附件編碼。編碼傳輸方位:433EGEN——457CTEN,可能是想尋找第六顆安蒂基西拉衛星。”

屏幕上的字向上滾了一行,仍在正中間慢慢顯出新的信息:

确認方位——确認。第六顆衛星已于157600千秒前墜毀。确認為第四季末誕生之安蒂基西拉機器——确認。

那人明顯松了口氣,看來自己的測算是正确的……

第三行字顯出來了:

取回安蒂基西拉,機器,編碼,信息,及其相關。

那人忙回答:“目标正在搜索中,但普羅提斯突然介入,形勢不明朗。普羅提斯的目的不能确認,身份和能力也大出意料。組織可能已經開始懷疑,我處境微妙,希望得到增援。”

這一次,對方猶豫了片刻,才返回答案:

你将得到普羅提斯無法抗拒之物,其原罪之物,其受難之物。

普羅提斯已經失控,必須予以銷毀。

水底安蒂基西拉信號問題,必須徹查。

“是的。所以我打算暫時撤退。矢茵是關鍵一環,我會保持密切監視。”

這一次,對方隔了片刻才回答:

席德拉已經啓動。

第二、第三黑具必須在半年內得到。

你,将得到渴望的永恒的生命。

信息到這裏噶然而止,最後一個“命”字剛冒出來,藍色的屏幕就驟然往中間收縮,霎時變得漆黑。速度快得那人不由自主向前一頓,好像要被那股力量吞噬一般。

下一個瞬間,眼前赫然大亮,所有的電能供應全部恢複正常。車廂內立即響起各種嗡嗡嗡的聲音,儀器們紛紛啓動,亂成一團。

眼前的屏幕,進入了正常的視窗操作系統,似乎一切都未發生。

第一卷 完

後 記

作者這行當裏向來是“憑作品說話”,作者寫完書就可以拍拍屁股了事,何須多言,好看與否自有讀者公道。沒想到編輯大概被我的無差別伏筆流、無極限設定流搞瘋了,勒令我必須寫篇後記,向讀者老實交待。

好吧,事實上我也的确有話要說。

正如序中拉拉所說,在《周天·鏡弓劫》裏弄死小蘿莉矢茵後,讀者們暴怒,我也一直耿耿于懷。剛好某雜志約我寫“現代青春”版武俠,我一想,給力啊!漂亮的妹子們穿着校園短裙在牆頭奔跑,漂亮的禦姐們穿着職業套裝絲襪拿槍對射,多麽賞心悅目的一件事!便答應下來。開篇寫的第一場景就是:矢茵跳上橋頭……。

這個大眼睛、翹鼻子、瘦腿瘦手,一生起氣來就吹起額前碎發的小蘿莉在我眼前陡然出現,故事便這樣開始了。接着一串配角,瑪瑞拉、明昧、阿特拉斯等相繼登場……突然,我驚恐地發現,街頭上小打小鬧顯然已經塞不進這麽多人了。于是我被迫開始修改背景設定。

其實我一直想寫一個關于亞特蘭蒂斯的故事。這是一個天體美女們到處亂串的大陸,背景是高聳入雲的能量發射塔,前景是躍出海面供人騎乘的海豚,何其壯觀美麗!即使它崩潰了、毀滅了、消失了,仍然讓我熱血沸騰。

對了,故事的背景就定為它了!

我敲着鍵盤,歪着脖子想,故事便持續發酵。到本卷結束時,已經從當初街頭跑酷的小大小鬧,已經擴展到空間範圍寬達十二萬光年,時間跨度達到二十三萬年的龐大世界觀。矢茵則從争奪跑酷權利,上升到為人類争奪生存權的高度——這真讓作者我也捏了一把汗啊!

諸位讀者大人欲知後事如何,還請繼續觀賞《諸神戰場Ⅱ》。

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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