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盛大告別（一）

茉子站在露天的窗臺，将手伸出去，蟬翼一樣的雪花像是精靈的翅膀，落在她掌心，輕輕的涼意那是一句來自遠方的問侯直達心間。對面宏偉的建築在雪的裝飾下變作了童話裏的城堡，平靜安祥像農村裏一棟古樸的建築，全然沒有了時尚恢弘的氣息。可惜裏面沒有她的王子，聽說公司給他準備了公寓酒店讓他全身心的完成他決賽的作品。明天就是決賽了，不知道他會畫出什麽樣的作品？她知道陳沐風是自由的，他可以出門可以打電話，可是茉子二十四小時盯着手機，依舊等不來他的電話。茉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是否只有她自己停留在過去，所以才覺得所有東西都是沒變的，其實是她不願意相信事實，不願意相信她有一天會需要像放棄夢想一樣放棄愛情。夢想放棄時她沒有那麽難過，因為她身邊還有愛情，她可以将陳沐風的夢想當成自己的夢想。可是現在的放棄像是預示着她一生的失敗，她将失去信仰。茉子收回手，看到凍得發紅的手掌心聚集了一小捧雪水，她把水撲打在臉上，讓自己清醒一些再回辦公室。她已經上了一個多月的班，終日無所事事，她很好奇，老板請她來是否只為了給辦公室增加點人氣。

同事小月走過來喚茉子“于茉，有人在樓下等你，有約會就先走吧！”

茉子看了一下時間“離下班還有半小時呢？讓他等吧！”偶爾讓洛靖遠吃些小苦頭，已經是她的樂趣。

“不用到點估計人就走光了，這年頭，肯加班的只有老板！你還是快走吧！”她一邊說一邊扯過茉子的包包将她推出門外。

茉子無奈笑笑，這人肯定被洛靖遠收買了。茉子走出樓梯口就看到洛靖遠，他在飛揚地雪裏站着，也沒有打傘，他固執得像一棵樹，靜靜地固守着一方土，任雨打風吹依舊如故。那些白色的小精靈被風吹送而來飛揚在他周圍，不像是冰冷的雪卻像是春日裏從嫩綠枝桠簌簌落下的潔白花朵。他沒有躲閃沒有迷茫，而是坦蕩蕩地站在車前看着前方，溫暖的笑容像是溫水流進了茉子四肢百骸，讓她的世界也變作漫漫春日。

茉子突然覺得眼前的畫面很美好，她沒有叫他，緩慢的走向他，眼睛卻不自覺地濕潤起來。

洛靖遠看見她露出一個大笑臉來“你能快點走幾步嗎？烏龜都爬得比你快。我都快凍死了！”

茉子回給他一個白眼“你不知道坐在車裏嗎？”

“你那眯眯小眼，我不是怕你看不見我嗎？”

她明明很感動還是忍不住要跟他頂嘴 “誰眯眯小眼，我這是标準的美人眼，你瞎！”

茉子鑽進車裏，看洛靖遠後車座上堆了幾個大木箱子，好奇道“不是一起吃飯嗎？你帶這麽多箱子做什麽？”

洛靖遠伸手過來拍掉茉子頭發上的雪沫“讓你看看我是怎麽除舊迎新的！”

茉子一頭霧水“現在備年貨是不是還早了點兒？”

洛靖遠笑而不語。

很快車子停在一高檔住宅區，洛靖遠交待茉子不要下車，然後自己下車打開門将一箱箱東西擺在門口，再拿出手機打電話。過一會就見着林妍裹得跟只小熊一樣從屋裏跑出來了，後來跟着只穿着一件毛衣依舊面不改色的林珊。

林妍先跑出門，興高采烈地“姐夫，你終于來了！”她看到那幾個箱子更是興奮“是提前的聖誕節禮物嗎？這麽多！”

林珊看見那些木箱的表情卻完全不一樣，她原本的優雅僵硬在臉上，換上一臉的不能相信。她轉過頭望了一眼仍坐在車裏的茉子，抿着嘴，那種憤恨像是要一口咬斷茉子的脖子。

洛靖遠看着林珊朗聲道“我打算關掉咖啡店了，這些東西是屬于你的那一份，還給你。物品清單和價值我全部列好報表放在箱子裏，你有空看一看。我們離婚的時候財産清算就一直沒算清楚，正好我助理有時間就一筆一筆全算好了。上次茉子交給你的那張卡的錢我已經扣下來了，你不用再還，你看完如果有什麽異議可以給我助理許悅打電話，他會轉告我。”

林珊怯懦說“我們簽過協議的，這些東西都屬于你，你大可不必還給我！”

洛靖遠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這些東西買的時候就是說好一人一半，口頭協議也算協議。現在都還給你，林珊，從此，我們兩清了！”

林妍不再興奮而是難過的回頭看向林珊，她低着頭肩膀微微顫動，林妍走過去拉着林珊的手“姐，你冷嗎？”

林珊擡起頭，臉色蒼白，好像這是一個她完全沒有想到也不能接受的現實“靖遠，你終究為了另一個女人要背棄你的誓言了嗎？”

“林珊，這不是背棄是重生。婚姻是一株花苗需要兩人共同澆灌，你在它需要喝水時讓它幹渴外加烈日爆曬，在它奄奄一息時你以為将它丢在水裏它就能活嗎？不會的，不管以何種速度終究抵不過它的消亡，我慶幸在我醒悟時我們還未老去，還有時間重新開始。”

“如果你是愛我的，為什麽不能再試着原諒我一次，事實證明，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吧！”

“或許你說的是對的，可是我如果連自己都不愛了，又怎麽挨得過這些年時光的折磨。”

林珊突然撲到洛靖遠身上，哭得整個身子都在抖，大雪紛紛揚揚将他們裹在其中，所有一切似乎都預示着這是一個悲傷的日子，連茉子也跟着心酸酸的。

林珊抱緊洛靖遠不願撒手“靖遠，我錯了，我願意花下半輩子的時間彌補你之前受的苦，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求你了！”

洛靖遠的聲音悠遠清平如寺鐘“可是林珊，我不愛你了！”

洛靖遠開車離開的時候林珊仍舊呆呆豎立在那裏，像是雪花鑄成的一個雪人兒，太陽一出來她就要煙消雲散了。林妍兩只握着林珊的手，眼睛直直盯着洛靖遠離去的方向，大大的眼睛裏全是憎恨不再清澈。

“茉子！”洛靖遠無由頭悠悠叫了茉子一聲“你會不會害怕，你會變成林珊或是我？”

茉子心一緊随即綻放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臉來“雖然你從來不告訴我你和林珊的故事，但我看得出來，你跟她的回憶全是灰色的，可是我和陳沐風不一樣，我們和回憶全是彩色的，不管什麽時候想起來都會發自心底不由的微笑。”茉子忽又有些自卑地低下頭去“我想，他只是迷路了，只要我一直守在這裏，他終究會回頭的呀，我只是恨自己不能站得再高點，不然被人群淹沒了，我怕他會看不見。”

洛靖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希望你不會變成下一個我！”

茉子看向洛靖遠緊皺的眉頭，他曾經是很愛很愛林珊的吧，盡管現在嘴裏說着不愛了，兩清了，真到離別之時，還是會有不舍的吧。

洛靖遠感應到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茉子随即皺起眉“為什麽用一種憐愛的神情看着我，你母愛泛濫嗎？”

茉子果斷回歸現實“看了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現在你請我吃龍肉都彌補不了我失落的心情！”

“那你想怎麽樣？”

“我小學同學跟我說他酒吧提前辦了一個聖誕狂歡派對，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誰是你小學同學？”

“咕咚啊！”

“不去，那種人多的地方會吵得我頭疼。我們回店裏做飯吃吧，給你機會點個菜！”

“火爆腰花！”

“不會”

“火爆鴨胗！”

“不行！”

“火爆肥腸！”

“那就火爆腰花吧。”

洛靖遠載着茉子直接去了超市，買了一堆菜回咖啡店裏去做飯吃，說是為了紀念咖啡店的最後一天。這次洛靖遠沒有整些茉子聽都沒聽過的奇特菜式，而是準許備了一些家常的菜，只是他對材料的苛求依舊讓茉子抓狂，他們花了十分鐘才挑中了一塊牛肉，花了二十分鐘挑了一把青菜，花了半個小時挑了一只雞。洛靖遠盯着那些雞來來回回看，眼睛跟安檢一樣一遍遍過，估計連雞肚子上的脂肪有多厚都掃射出來了。以至于她們到達咖啡店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茉子已經餓得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又過了兩個小時，洛靖遠的菜才終于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酒足飯飽之後茉子端着一杯紅酒靠在沙發上，摸着自己滾圓的肚子，至從認識洛靖遠，她每一天饑一頓飽一頓，發現自己飯量竟比之前多了一半，體重也在直線飙升。人家失戀都是瘦弱傷感得跟林妹妹一樣，她倒好，快變成珠圓玉潤的楊貴妃了。

洛靖遠端着酒坐在茉子身邊，望着空空如也的店子感觸良多。茉子看出他對這間店的不舍，湊過去拍拍他肩膀想要逗他開心“洛靖遠，你不會是舍不得那些值錢東西吧？”

洛靖遠聽到她的話直翻白眼，而茉子正笑意盈盈盯着他，他感嘆道“舍不得也正常，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你啊，是既無恒産也無恒心！”

“什麽意思？”

“就是你沒有壓力啊，現在大部分人身上都背負着房子、車子或是孩子，你要是有這裏面随便一項，你都得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工作還債，還能像現在一樣潇灑嗎？”

“那些恒産都是自己加上去的禁锢，雖然社會壓力是挺大的，但是只要自己肯放過自己，也不用生活得那麽岌岌可危。”

洛靖遠目不轉睛看着茉子“我發現你挺自由的，沒人管沒人顧的，天南地北的漂，雖然混得慘了點兒也不是一點可取之處也沒有。”

茉子靠在沙發上，一只手撐着下巴，長發有些慵懶的垂下來，散發着柔和的微光，她輕聲說“我早跟你說過我身上最珍貴的東西便是自由，這自由是父母給的也是自己給的。可有的時候我又覺得自己是一只風筝，有一根線一直牽引着我，讓我不至于迷失了方向，只是現在覺得線斷了，我飄得有點茫然。”

洛靖遠撇了一下嘴“現在怎麽随便說兩句也能讓你變得傷感，都不像你了！”

茉子把杯子遞過來跟他碰了一下杯“你現在的重生我或多或少也算幫了一點小忙吧，接下來我得專業做自己的事了，我都多久沒見過陳沐風了。”

洛靖遠聲音輕柔地說“于茉，就算你的心是根像皮筋也要悠着點，慢慢來，別繃斷了。”

茉子聽到洛靖遠難得的貼心話眼睛直發酸，也有些出乎意料，嘴裏含着一口酒被自己給嗆着了，一口酒咳出來，或多或少濺了幾滴進洛靖遠的杯子裏。茉子知道洛靖遠十分變态的潔癖，一邊遞紙巾一邊去接他的酒杯“你別發火，我知道錯了，我給你換一杯！”

洛靖遠手往後退“沒事！我不介意！”

“怎麽可能不介意！”

茉子繼續湊過去拿他的酒杯，洛靖遠突然一手摟着她的肩待茉子仰起頭直接吻上她的嘴。茉子大腦一瞬間空白，陳沐風的吻如同春日裏的綿綿細雨帶着繁花的芬芳灑滿大地，将茉子的心淋得濕濕的。而洛靖遠的吻如同一場風暴，她陷在風暴中心，不能動彈。她有一瞬失去了思考，她的沉默讓洛靖遠的吻更加放肆，如烈日裏的陣雨，轟隆隆驚天動地，茉子猛地推開了洛靖遠，一路跌跌撞撞跑出去，外面大雪紛飛到幾乎看不到路，她僅僅依靠感覺向前奔跑。

酒店大堂裏的燈光璀璨得奪目，茉子卻固執地站在黑暗在街角，她站在街角給陳沐風打電話。她的手在顫抖，洛靖遠的吻讓她失去的思考的能力，她的心像是遇見了龍卷風，完全攪亂了，她只知道陳沐風已經迷失了方向，她不能讓自己也失去方向。

茉子氣喘籲籲的聲音從手機裏傳過來“陳，陳沐風，你下來好嗎？我在酒店樓下等你！”

“茉子，你怎麽了？有事嗎？”

“陳沐風，你下來，你快點下來！”

茉子的聲音焦急中帶着哭腔，陳沐風快步往樓下跑，連鞋子都沒換。他一口氣跑到茉子面前，看着她頭上肩頭全是落雪。他心疼地伸手去撣她頭上的雪花，茉子卻撲進他懷裏。

陳沐風這次沒有推開她，而是輕輕摟着她拍着她的背“茉子，你怎麽了？”

“陳沐風，你明明是愛我的對不對，可是你為什麽要這麽折磨我！”

陳沐風沒有出聲。

茉子嘤嘤哭泣“如果你真的不愛我了，那你清楚地告訴我，或許這樣我才能死心！”

“茉子，對不起！”

茉子松開陳沐風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碾碎的星光灑進去了，只是那麽多星光依舊填不滿黑暗。“陳沐風，你在報複我嗎？你既不肯跟我在一起，卻連一句不愛也說不出口！我們一起長大，我一直認為你是我一輩子的依靠，卻沒想到讓你變成了我一輩子跨不過去的劫難！”

茉子眼睛裏的難過和絕望刺痛着陳沐風，陳沐風上前一步“茉子，或許我······”

陳沐風的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在後面的許多年他都會想象那天如果他将那個選擇題告訴了茉子，茉子她會不會有不同的選擇，他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他不知道他會對她造成那麽大的傷害，可是怎麽選他都會後悔，一輩子後悔。那句話沒有說完的原因是因為來了幾個小混混，拿着捧球棒直接朝茉子揮過來。陳沐風本能的轉過身護着茉子，那一棒子重重落在他背上，他頓時雙腳發軟壓着茉子倒在雪地上。然後那幾個人不分青紅皂白一頓猛打，而且試圖分開他和茉子，看來他們的目标是茉子，陳沐風緊緊摟着茉子倒在雪地裏，緊抿着嘴唇一聲不吭，漫天飛揚如繁花的雪密密麻麻落在他身上。茉子背上的冰涼絲毫比不上聽到耳朵邊上雪融化的聲音帶來的寒冷更深。茉子絲毫動彈不得，她只能扯着嗓子叫救命，那裏離酒店近，如果酒店的人聽到或許會有人來救他們。

終于有腳步聲朝他們跑過來，那幾個小混混見勢急忙跑了，陳沐風也終于癱軟在茉子懷裏，他的臉埋在茉子脖子裏呼出的氣息微弱，茉子伸手摸到陳沐風的背，濕溚溚地，不知道是融化的雪水還是他的血。可是天太黑了，她無法想象陳沐風受了怎樣的傷，所以她只是害怕得任眼淚洶湧，害怕得渾身顫抖，害怕得不敢叫他的名字。那種害怕跟絕望比這些天經歷的加起來還要多得多，像是只身跌進黑暗的洶湧的大海漩渦，無法預知生還要緩緩地感受死。

陳沐風拍着茉子的背，安撫她的情緒“我還好，比起小的時候為了幫你摘栗子從樹上摔下來受的傷還輕一點兒！”

而陳沐風的話絲毫沒有安慰的茉子，她終于哭出聲來，而且聲音震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