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物是人非(三)
茉子和洛靖遠一起做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洛靖遠“好像我還欠你一個問題,你怎麽也不問了?”
洛靖遠正在專注切菜,回答道“我是有個問題想問,但現在還不想知道答案,等哪天想知道了再問你!”
“奸商!”茉子一時興起将手裏的面粉在洛靖遠臉上抹了一把,然後快速跑到門邊去。他以為洛靖遠又得罵她了,結果居然只是笑笑無動于衷的繼續切自己的菜,甚至沒有停下去洗個臉。茉子好奇地湊過去問“怎麽覺得你最近的潔癖症狀越來越輕了?”
洛靖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抓住了茉子的手将茉子手裏的面粉全抹在她自己臉上“我是近朱者赤近墨黑!”
白秀琴站在門口看了一眼一塵不染的家然後走出門去望了一眼,确定自己沒走錯地方,她再循聲進到廚房就看到玩得津津有味滿臉花貓一樣的茉子和洛靖遠,還有揚了一廚房的面粉。白秀琴臉色一沉,帶着魚尾紋的眼睛盯着洛靖遠像是是在看一只稀有物種。茉子高興的跑過去擁抱了她,将臉上的面粉蹭在她身上,而白秀琴仍是冷冷的,直到吃完飯也沒跟茉子說一句話。老媽的态度完全出乎茉子意料,她以為老媽早就巴不得她跟陳沐風分開的,誰知道她看到茉子帶回來的洛靖遠不僅沒有一點高興勁反而有點生氣。
晚上茉子鑽進被窩決定跟老媽來場秉燭夜談,不對是熄燈夜談,茉子摟着老媽撒驕道“媽,洛靖遠是我的朋友,你得對他客氣點兒。”
白秀琴說“茉子,媽媽不是不喜歡他,而是覺得你這樣随便帶個男人回家不好,沐風和他媽媽知道了會怎麽想你?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媽媽,我一直以為你心裏是反對我跟陳沐風在一起的,這幾年你都沒怎麽跟他說話,原來你還是像以前将他和陳姨當做家人的是不是?”
白秀琴沉默了,原來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心裏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放下了以前的事,她從小就打心眼裏喜歡沐風這個孩子從來沒有變過,而她也一直認為他會是茉子的好歸宿。她只是倔強慣了,所以才不願意先低頭。白秀琴将茉子攬在懷裏“茉子,你想啊,你如果嫁給陳沐風,就是從樓下到樓上而已,你還是在我身邊,可如果你嫁得遠了,媽媽還得天天擔心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人欺負,剩下的幾十年都得在這種擔驚受怕中度過,多可憐呀。我這麽一想就覺得你還是嫁給陳沐風比較好。”
茉子在媽媽懷裏閉上眼睛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跟陳沐風在一起,曾經的矛盾也已經漸漸瓦解了,可唯獨這個時候陳沐風不要她,将她一個人推到這樣的邊緣。茉子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只是在媽媽懷裏哼哼兩聲,表示自己已經睡着了,其實她只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春節的腳步漸漸臨近,越是臨近竟讓茉子有些慌亂,因為老爸告訴她年三十要叫阿绮阿姨和陳沐風一起來家裏吃飯,不管她跟陳沐風能不能在一起,我們兩家人永遠都是親人。本以為老媽應該會跳起來拒絕,現在知道不可能了,她也是一聲不吭表示默認。茉子想了想,避無可避便無需再避,實在不需要在這件事情上浪費心思。臘月二十九老爸已經搬回家裏住,茉子和洛靖遠幫着老媽準備,吃的喝的買了幾大箱,炮竹禮花煙花也買了不少,對聯福字将家裏的門貼滿了,到處都是一派祥和喜慶。
茉子家鄉的風俗大年三十的年飯在早晨,而且是越早越好,越早的人證明那家人家越勤奮越有福報。小時候吃飯才真叫早,兩三點就聽見爆竹聲已經開始有人家吃早飯了,漸漸的80.90成了家裏的主人之後,這早飯的時間一再往後拖延,現在五六點吃早飯的都算稀有了。
今天老媽到是難得賢惠,竟六點鐘就把早飯做好了。茉子睡眼惺松的從屋子裏走出來,剛一出門就看到了陳沐風,他只穿着一件青色羊絨衫沒有穿外套,一大早已經精神奕奕跟茉子正好相反。茉子沒回過神,如以前一樣十分随意的對他擺擺手算是打過招乎然後進了洗手間,她盯着鏡子裏那個頭發淩亂如鬼的女子,終于醒悟,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陳沐風似乎站在門口沒有走開,然後聽到了洛靖遠跟他打招乎的聲音,茉子像一只大壁虎趴在洗手間門上聽着外面的動靜。她心裏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如果陳沐風和洛靖遠又打起來了,老媽做的那一桌子好吃的呀,她就只能望着它們留口水了。但結果似乎跟茉子想的有些不一樣。
洛靖遠似乎很随意“早,你的畫很不錯,我跟卓總打了賭,賭你肯定能拿個國際大獎回來。”
陳沐風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讨厭他“謝謝。我有一點疑問,洛先生為什麽願意跟茉子回來?”
其實這也是茉子想知道的問題,回來之後遇到的白眼已經超過了洛靖遠這輩子翻過的白眼總和,洛靖遠沒有必要承受這一些,而他居然還留在這裏沒有大罵一頓馬上閃人。茉子是因為壓根沒想到那麽多,他那麽精明的人早該想到了這種問題。
洛靖遠回答說“茉子帶我回來無非是不想所有的人都來問你和她,你們為什麽要分開,我會負責做好擋箭牌的工作,如果茉子願意,我也可以永遠做她的一把傘,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陳沐風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顫抖的聲音才傳出來“謝謝你的坦白,這也是我想要的答案,新年快樂!”
茉子仍舊趴在門上,她沒有深想洛靖遠最後一句話裏的意思,前面的話卻是如當頭一棒,蒼天可鑒,她帶洛靖遠回來的時候只是不想讓他一個人呆在北京,沒有他說的那個意思。但聽他這麽一說又覺得可能她潛意識裏是有這個意思的,那些傷感于幽靈一般又重新圍繞起來。她都不敢出門再去面對陳沐風,直到老媽的拍門聲吓了她一大跳,白秀琴在外面扯着嗓門喊“茉子,你掉進去了是不是,陳姨和沐風都到了,開飯了!”
從來沒有哪一年的年飯茉子吃得像今年一樣糾結,才吃幾口已經覺得有點胃抽筋了。比如每年老媽做的雞都有兩只大雞腿,茉子和陳沐風一人一只的,茉子順其自然的去夾那只雞腿,關鍵這時候好死不死的洛靖遠和陳沐風的筷子同時伸向了另外那只雞腿,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頓時有些尴尬。估計那只雞也感覺到了這種氣氛,可能它心裏也在懊惱自己怎麽沒長出三只腿來。
茉子夾起自己的雞腿放進洛靖遠碗裏“你是客,今年讓給你了!”
茉子後來仔細回想,她這句話沒有什麽問題吧,一句緩和氣氛的客氣話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的吧,怎麽就成了一顆炸彈了,還引發了一場由雞腿引起的血案。
一向溫婉的陳绮阿姨在聽到茉子這句話後望着自己兒子說“茉子說得對,來者是客,沐沐,你別光顧着吃得有點主人的樣子!”
陳沐風那只雞腿已經到了半路,聽到他媽這句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老于為了緩解氣氛說道“沐風,沒事兒,你吃你的,靖遠也不是外人,他也不會介意。”
然後老媽白秀琴對着老于火上澆油說道“你倒是分得挺清楚誰是外人誰不是外人,你給說道說道!”
洛靖遠的雞腿已經到了嘴邊,突然發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洛靖遠低頭瞪了一眼茉子,意思是快點救一下場,茉子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茉子接着看了一眼對面的陳沐風,他默默地将那個雞腿放回了盤子裏,他與茉子目光對視,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阿绮也望着老于“茉子也是談婚論嫁的年紀了,誰是外人誰不是外人總得分分清楚是不是?”
白秀琴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茉子有點摸不準她在幫誰“茉子談婚論嫁也不是現在的事兒,只是這關系得理理清楚!”
老于對這兩個人可是招架不住的,于是将所有事情推到茉子這裏來“這事兒只能茉子說了算,我可做不了主。”
白秀琴并沒有放過老于“你是做不了主,茉子從小到大,除了跟我離婚這件事你自己做了主,其他的事情你從來都沒做過主!”
陳绮也一起針對老于“雖說是孩子自己的事兒,可做大人的哪裏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可孩子畢竟是孩子,有時候想事情總是不夠全面,全憑一時心意,大人總得幫顧着點免得他們以後後悔。”
茉子好奇的看着老媽跟阿绮阿姨,這兩個人幾年沒說話了吧,什麽時候一張嘴又成了一方陣營的了。而老于有些孤立無援的盯着茉子,在尋求幫助。
茉子不想卷入戰争正埋頭吃飯,陳绮阿姨一句話差點将她嗆死“趁今天都在,我想說說茉子跟沐沐的婚事!”陳绮阿姨一直是很喜歡茉子的,茉子想這可能是愛屋及屋看在陳沐風的面子上,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明明是第一個知道陳沐風和茉子分開了的人,卻仍舊十分固執的想要挽回她和陳沐風。習慣是一個特別強大的東西,也許是因為在她心目中茉子早就是自己的兒媳婦,所以才會對茉子帶回來的洛靖遠充滿了敵意。
洛靖遠把橙汁遞過來,茉子喝了幾口,借着喝橙汁的空當擡頭瞟了一眼陳沐風,他冷漠的皺着眉頭,似乎對他母親的提議十分不滿。茉子覺得似乎是外面的風雪刮了進來,吹得她混身發涼。
茉子正要開口拒絕陳绮阿姨的提議,洛靖遠突然冷不丁來一句“今天是不适合談茉子的婚事,我爸媽也不在。”
刷刷十只眼睛一齊聚集到他身上,他哈哈笑道“開玩笑的,今天這樣的日子就該輕松一些是不是。”
茉子忍不住嘴角直抽抽,不過這個主意挺管用,幾個大人終于停止了這個話題。洛靖遠對着茉子得意地揚了揚眉毛。茉子也跟着微笑起來,原來笑容不只能溫暖別人,有的時候也能溫暖自己,笑着笑着就會覺得自己還可以更勇敢一些。
茉子舒了口氣放下碗筷,看着老媽和陳绮阿姨“明天是新的一年的開始,所以所有的不好都應該截止今天為止,所以我想說說我的心裏話。媽媽,陳姨,我記得我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們班主任指着阿姨跟我說,你媽來接你了。原來那三年他都以為陳姨是我媽,因為陳沐風為了給我上樹摘板栗摔斷了腿,陳姨怕學校夥食不好所以總是自己煮了湯給他送去,她從來沒有責怪我讓她寶貝兒子上了樹還摔下來,而且每一次煮的湯都會讓我也喝一碗。我一直覺得自己特別幸運,因為我得到了兩份母愛。我跟陳沐風從愛情的角度已經分開了,但從親情出發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所以我想跟你們說,我永遠愛你們。”
茉子又看着老于“老于,我最想跟你說,你不僅僅是一個父親,更是我人生的導師,你一直實踐着你的承諾,18歲以前你一直保護着我成長,18歲以後你給予我寶貴的自由,所有的事情都讓我自己做主。或許我做得不夠好,并不能成為你的驕傲,你也不曾對我失望過,讓我一直做着自己願意做的事,不随波逐流,我覺得我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茉子望向洛靖遠,他不适合煸情所以正在津津有味的啃雞腿“洛靖遠,你是于茉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你是赤腳大仙總是在我危難時從天而降,以後只要你需要,于茉可以為你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洛靖遠擡頭對着茉子微笑,只是那眼睛裏看不出半點笑意來,卻是帶着無邊際的悲涼。
茉子看着陳沐風,剛要張嘴喉嚨已經哽咽,她長長舒了一口氣,迷蒙着眼睛朝他坦然一笑“陳沐風,過去的事停留在今天為止,明天開始我們重新認識,我是于茉,你的鄰居,你的,親人。”
陳绮已經淚眼婆娑“茉子,沐沐應該承擔他該承擔的責任,有些事情······”
茉子打斷了她,笑道“陳姨,我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包容的。”茉子舉起杯子大聲說“我們幹一杯,願新的一年我們家每個人都能健康平安,心想事成!”
黎明的灰色盡褪,天空中紛紛揚揚飄着雪,映得這世界更顯得亮眼,新年的爆竹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來。茉子在心裏許下新年的心願,願這傾世的白雪洗去舊身一切灰暗,讓所有人的夢想都發出新芽。
大年初一預示着一切都是新的開始,茉子美美的睡了一覺,一覺醒來從身到心都是暖暖的滿足。茉子也沒換衣服穿着睡衣從屋裏出來,老于和老媽正在包餃子,而洛靖遠不見人影。茉子想難不成洛靖遠這兩天在這裏認了親戚,一大早拜年去了。
老于說“茉子,小洛一大早接了個電話,說是北京有點急事要處理,明天就回去,他出門買機票去了。人家難得來一趟,你看要不要給點臘魚臘肉之類的讓他帶到北京去。”
茉子想了想洛靖遠那個比他臉還幹淨的冰箱放上一堆黑乎乎的臘魚臘肉該是什麽樣的情景,再想想他的臉色不禁笑起來“可以啊,少給點,讓他嘗嘗就行了,給多了浪費。”
白秀琴白了她一眼“你不是說人家幫了你很多嗎?怎麽能那小氣,我看他挺喜歡吃年糕的,我多給他備一點帶去。”白秀琴想了想又對茉子說“你去趟樓上,叫陳姨和沐風下來吃餃子!”
茉子一愣“為什麽是我?”
白秀琴瞪了她一眼“你是小輩,你不去難道還叫我去呀,記得進門要跟陳姨說拜年,把門口那籃水果擰上去,正月裏可不能空手進去。”
茉子想了想,現在可是新的一年了,說好的一切從頭開始,可不能一開始就退縮了。于是就擰了水果穿着睡衣就高高興興上樓了。正要敲門了發現他們家門開着,茉子凍得發抖急忙進了屋。沒看到陳姨,茉子放下果籃走向卧室,兩個人卧室都沒見着人。茉子正要回去,看到陳沐風的畫室門虛掩着,她推開門進去瞄了一眼,只是一眼就擊跨了她所有的堅強外衣,畫室的桌子上,畫板上,地上全是陳沐風畫的畫,素描的、水彩的,還有陳沐風擅長的油畫,一幅疊着一幅全是畫的茉子。畫得最多的都是茉子的笑臉,青春洋溢的,哈哈大笑的,眼角含淚的,回眸一笑的,慵慵懶懶的,沒有睡醒的,那些畫都沒有照片,茉子也從未見過,它們只是存在在陳沐風的腦子裏。茉子想不明白,陳沐風已經得到了第一名,他很快就會有自己的畫展,他已經做到了對茉子的承諾,完成了她的夢想,所以他大可不必完成後面那一項,每天給茉子畫一幅畫兒,那現在這些是什麽意思呢?一個人的作品能帶出一個人的情緒,茉子可以在那些畫裏看到陳沐風如海洋般深不見底的眷戀,可是如果這些都是陳沐風愛她的證據,為什麽他要一次又一次将她推開。
茉子聽到開門的動靜,她猛然回過頭,陳绮阿姨紅着眼睛站在她身後“茉子,我很了解自己的兒子,他是死心眼的孩子,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一定要跟你分開,他肯定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或者進了死胡同了,他怎麽都不肯告訴我,所以我昨天才在你們家說了那些話。”
茉子紅了眼眶“陳姨,我也想知道原因,他去哪兒了,我要找他問清楚!”
“我昨天告訴他了,告訴他當年你是因為我被人欺負才跟人打架,還斷了手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夢想,我要他對你負責。他聽到後整個人都僵了,把自己關在畫室裏一整晚,然後今天早上留下了一疊錢給我,說是回北京了,我剛剛去追他也沒追上。茉子,你幫幫阿姨吧,阿姨什麽都沒有就只剩下他了呀!”
茉子将陳姨抱在懷裏,輕輕安撫着她如同雪花一般輕薄冰冷的身體“陳姨,你放心,他不會有事,我會去找他回來,我去北京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