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起程

茉子垂下眼睛走在街上，那漫天的大雪都下在她心裏，她看不見去路也沒有歸途，她不知道自己和陳沐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就像是上帝随意的在他們之間勾了一筆開了一個玩笑。

陳沐風猛然驚醒，他仿然覺得茉子是不是來過。他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真實，他站起來跌跌撞撞走到酒吧門口，紛揚的白色精靈鋪天蓋地而來，誓要将這世界都洗刷得幹幹淨淨。那些白色的精靈在他眼前勾勒出茉子的形狀，她笑靥如花，一如十幾歲的神采飛揚。然後一陣風過，将那個影子吹得支離破碎消失無形。陳沐風握緊了自己的手，從此以後，他跟茉子的聯系，就只剩下一個夢想了。

茉子行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世界真大，大得你花盡一生的時間也看不盡它一半繁華，世界真小，小得失去一個人已經像失去了全世界。茉子站定在雪地裏大吼了兩聲，心下稍稍舒暢了些，她跟自己說，于茉，自己做了決定的事就永遠不要後悔。等你多看看這現世繁華，就會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不就是夢想嗎，失去了第一夢想還可以有第二夢想，失去了第二夢想那就再尋個第三夢想就好了。

茉子走進地下通道，他決定去找洛靖遠喝一杯，然後告訴他，她不要真相了，她死心了，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地下通道的燈光慵慵懶懶的照着，來往的人不多，幹淨得可以拍個鬼片。茉子擡眼望去，拐角處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支了個畫板正在給路人畫素描畫像，這麽冷的天他穿着一件軍大衣戴着老花鏡認認真真在那裏一筆一筆畫着，連手都沒有抖。茉子思索着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以此謀生？這些天沒幾個人會路過這裏。興趣愛好？如果他畫了一輩子畫也只能窩在這地下通道裏畫畫，只能說明他天賦不夠，壓根不适做這行。一時興起？新年伊始一把年紀的人不在家裏吃香的喝辣的和孫子輩的小孩逗逗樂跑到這裏吹冷風也實在讓人想不通。茉子走近他，在他對面的小凳子上坐下來，看清了他的臉，茉子紅得發腫的眼珠子差點奪眶而出。

茉子不敢相信的喚他“游，游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從畫板後面擡起頭望了一眼茉子“哦，是你啊丫頭，沒見着我在畫畫嗎？”

“可是你完全可以坐在溫暖明亮的大房間裏惬意的一邊享受咖啡美食，一邊畫畫，只要您願意，你坐着畫躺着畫都沒人敢說你，何必在這裏吹冷風？”茉子道出心中疑問。

游老師停下手中的筆望着茉子笑起來“你會畫畫嗎？”

“畫畫是我曾經最重要的夢想！”

“既然是曾經那就是現在不畫了？”

茉子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18歲那年将手摔斷了，即使好了也不如以前靈活，也畫不出好畫來，所以就不畫了！”

游老師矍铄的目光看着茉子“不如以前靈活，這是你的感覺還是你經過驗證了。畫不出好畫就不再畫了，這樣說你畫畫只是為了掙個好前程，并不是真心鐘愛它？”

“如果我鐘愛的它不能成為我的前程，那說明我并沒有天賦，做着自己喜歡的事情并以此為生才算是實現夢想不是嗎？”

“那我跟你打個比喻，你把畫畫比作是你的男朋友，是不是有一天你覺得他可能不會成為你的老公，所以你就可以立即停止對他的愛？”他看到茉子十分悲落的搖搖頭繼續說“畫畫也一樣啊，而且都沒有試過努力過，還沒有到窮途末路的未來你怎麽知道你不能以此謀生呢？鐘愛的興趣跟鐘愛的人一樣，不管會不會成功不管能不能以此謀生，你都不能停止愛它，這種才能算是夢想！”

茉子聽到他的話眼睛裏有小小火苗在跳動，有點躍躍欲試“所以你在這裏畫畫只是因為你鐘愛它，可是在哪裏畫不是畫為什麽要在這裏？”

游老師向茉子招招手讓她看看自己的畫，茉子湊過，他畫的是一個躺在通道裏的流浪漢，茉子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幾十米以外真的有個流浪漢躺在那裏，畫的惟妙惟肖幾可亂真。游老師說“畫人物最難的是表情，而在這裏可以看到各種人各種表情，所以他空閑的時候都喜歡在地下通道裏畫畫。”

茉子回想着自己的夢想，她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所以把自己的夢想交給了陳沐風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她一覺得她跟陳沐風就像是一個人，所以不管是誰實現了夢想都可以。可是當她進到YOU設計時才知道，很多事情只有自己才能真正了解，感情再好也不能了解到他畫畫時的心情感知到那每一筆每一劃之間的喜怒哀樂。茉子伸出自己顫抖的雙手，自己的夢想總歸只能是自己的，成不成功都是只屬于自己的。

茉子抱着游老師胳膊“游老師，你願意收我為徒嗎？”

游老師看着茉子期待紅腫的雙眼說“我還會在北京呆一個月，你每天拿着畫板坐在我對面免費給路過的人畫像，畫到讓我滿意我就考慮收你為徒！”

茉子雖然沒有信心，但好歹是一個希望，就欣然同意了。

開始的幾天茉子的心情郁悶得想直接從高架橋上跳下去，她的功課本就丢了很多年，天氣也不好右手有些僵硬。她每次開始畫畫之前都會用左手一直給右手按摩，按到有些發熱時才能勉強控制得住。開始聽到是免費的還是有人來找她畫，她畫得極慢，坐在小凳子上的人都快坐化了站起來一看茉子才畫了三分之一，而且畫功一般，于是大罵着上了當甩手走了。茉子一點也不生氣，本來能重拾畫筆已經不容易，她并不想輕言放棄。再過些天茉子能稍微快了一點了，等別人看到成品又會大罵說，怎麽眼睛歪了，鼻子塌了，嘴巴斜了，再去看對面形成強烈對筆的游老師的畫，那些人又會說茉子，畫都畫不好就不要在這裏丢人現眼了，簡直是浪費他們時間。要是以前的茉子肯定跳起來跟他們大幹一場，現在的她總是一聲不吭，最多在心裏腹诽“也不看看人家是誰，我要能有那水平，我還坐在這裏任你罵！”到後來找茉子畫畫的人越來越少了，茉子估計自己是成不了游老師的徒弟了，索性放寬了心，天天陪着這樣一個大藝術家也是一種福分。茉子就天天畫對面的游老師，一幅接一幅，雖然每次游老師看見了之後直皺眉頭，但茉子仍舊堅持天天畫。

就這樣畫了一個月之後茉子有天來地下通道，發現游老師沒有來，她仍舊坐在原地畫了一天，游老師還是沒有來。茉子想想自己這一個月的生活，雖然被人罵被人嘲笑被人當把戲在看，但她的心卻十分滿足。她似乎終于找到一樣東西可以填補她心裏的空白，以前想都不敢想自己可以安安靜靜的坐在這裏畫畫，不管面前是怎麽樣的人流湧動，心裏都平靜得像個湖，無風無瀾。只是游老師教會了她什麽是夢想，她卻連不及跟他說謝謝。

她準備收工的時候游老師來了，仍舊一件軍大衣看起來風塵仆仆的，他對茉子笑着說“丫頭，我一年當中大部分時間就是在全世界各個地方的街頭畫像，畫他們的面貌畫他們的膚色以及表情，這種日子并不光鮮亮麗甚至有點凄苦，而且我又上了年紀，你還得給我端茶倒水照顧我，即使這樣你還願意跟着我學畫畫嗎？”

茉子激動的淚水快要滿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在失去了陳沐風之後還可以有這麽激動的時刻，茉子說不出話來只拼命的點頭。

游老師笑着說“那你加急辦一下簽證，下周一的飛機，我們第一站在土耳其安卡拉。”

洛靖遠的咖啡店重新開張了，只是老板不再是他而是林珊。茉子打電話給他約他在林珊的咖啡店裏喝咖啡。以前擺的那些東西通通不在了，只是那個大玻璃缸裏養的那條肥肥的銀龍魚還在。店裏的洗手間也終于重見天日，恢複了它本來了名字。洛靖遠直接從公司過來，脫下黑色大衣，一身深藍色的西裝，顯得十分有精神。

林珊親自端了兩杯咖啡過來“我自己瞎研究的新煮法，你們當回小白鼠試一下好不好喝！”

洛靖遠朝她微微一笑，竟讓林珊有些臉紅的回過身去。茉子盯着洛靖遠的臉打趣道“雖然人到中年，但是魅力依然不減呢！”

洛靖遠翻了個白眼“這一個月你在忙什麽，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工作很忙嗎？”

茉子目光微微閃爍了下，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比她煮的好喝太多了“我早沒在那裏上班了。”

洛靖遠幾乎要跳起來“為什麽？辭了職也不告訴我，不上班你房租怎麽付，需要我給你找工作嗎？”

洛靖遠眼裏的關心清晰可見，她準備好的告別的話通通都說不出來了。茉子不敢再盯着他的眼睛看，怕自己會流下眼淚來，想了想轉移話題道“洛靖遠，你有沒有覺得林珊姐變了很多，居然願意放棄工作來開咖啡店，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洛靖凝眸盯着她“不要轉移話題，我跟林珊現在只是朋友。”

茉子将目光轉向窗外，雪早已在溫暖的太陽底下融化得無影無蹤，順帶将這城市清洗得煥然一新。以前她讨厭透了這座城市，真到要離開時竟有些不舍起來，畢竟在這裏瘋狂追尋着愛情的于茉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茉子說“洛靖遠，所有事都不該太執着······”

洛靖遠喝着咖啡打斷茉子“你不用跟我說大道理，你的大道理都是我教你的。我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

其他的話都是多餘，茉子端着咖啡杯與洛靖遠碰了下杯“我無話可說了，洛大叔，希望你永遠保持着這種青春活力，還有你的，六塊腹肌！”

洛靖遠“······”

離開北京的時候是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預示着她今天是真的要走了，不會遇見什麽大風雪飛機不能飛而改變行程的情況。茉子對着鏡子紮了馬尾圍上大紅色的圍脖，所有一切都預示着一個全新的于茉即将開始。茉子早早的趕到機場，她還沒有跟任何人告別，她不喜歡告別，所以打算打電話一個個通知一聲。

她先給老媽白秀琴打了電話，她們的廣場舞已經如火如荼開跳了，她說“媽媽，我即将要開始追求我的夢想了，可能未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來看你和爸爸，但是我會經常想你們，而且等我回來時會讓你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茉子。”

白秀琴有很多問題想問，這是當媽媽的通病，但她猶豫了好久說出來的話卻是“茉子，加油！”

她再打電話給了爸爸“老于，我終于明白為什麽18歲的時候你跟我說，如果我放棄一個更好的學校等于放棄了我的夢想。你了解我的，你知道如果我不能做得最好就寧願不做，如果我不能在最好的學校畫畫打下好的基礎，總有一天我會在郁郁寡歡中發現我的夢想離我越來越遙不可及，我會像有志不能申的文人一樣失去鬥志失去信心。可現在我知道了，夢想就是夢想，不管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它都會始終追随着我，而不管它能不能讓我成為萬衆矚目的焦點我都将為它付出我畢生的努力。老于，我追尋我的夢想去了，希望這樣的茉子是你期望中的茉子，你能為她感到驕傲。”

老于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很欣喜茉子的成長，就像看着學飛的鳥兒歷經磨練飛得比他還要高還要遠，以後他能做的只能注視着它，看着着她越飛越高的身影。

茉子笑着補充道“老于，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老年生活有個伴還是好一點，如果我媽不能得你親睐陳绮阿姨也不錯，她知書達禮又溫婉，配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老于在那邊只哽咽吐出幾個字“你個臭丫頭！”

茉子又給陳绮阿姨打了電話說可能長時間不能回去了，讓她好好保重，經常給陳沐風打電話或者來北京看看他。然後給洛靖遠打電話，洛靖遠似乎又在損她的助理許悅，茉子頓時對這個心甘情願陪在洛靖遠身邊忍受他毒舌的姑娘充滿了憐惜“洛靖遠，我不喜歡告別，我也不想再跟你說感謝，只希望你少喝點咖啡多吃點泡面，每天都能抽着空對着鏡子笑一笑，還有不要再穿皮外套，這樣比較顯年輕！”

洛靖遠紅了眼睛，他知道這次是真正的分別，盡管滿心不舍他也不會挽留“我希望你少吃點泡面多喝點紅酒，這樣比較防衰老，還有就是，如果可以，經常給我打個電話讓我知道你過得很好。”

茉子抹了把眼睛嘿嘿笑道“嗯，我盡量，國際話費很貴的勒！”她又想起一件事問道“我欠你的那個問題，你現在想知道答案了嗎？”

洛靖遠說“不用，還沒到時候，祝你一路順風！”

茉子跟所有人告了別最後盯着陳沐風的電話號碼，她所有最寶貝的記憶，最珍貴的初戀，最完美的成長都是因為有了他。現在她終于要跟他說再見，她沒有辦法聽見他的聲音，她肯定會說不出話來，所以她給他發了條訊息“陳沐風，我終于不再愛你了，我的夢想我已經自己拿回來了，以後你得到的所有都屬于你自己。請你相信，你的家人，于茉，她永遠不會站在你的對立面，她永遠站你你身後給予你前行的力量。”

游老師已經在登機口喚她，茉子匆匆關了手機起身就跑，與迎面來的人撞了一下，包包落到地上，啪一聲碎響。她急忙打開自己的包，陳沐風送給她的瓷娃娃已經跌成幾塊碎片。茉子撿起碎片發現瓷娃娃裏面是空心的被塞進了一小截油紙，那張油紙上有兩行小小的黑色的字一字一字認真的寫着“茉子奶奶，沐風爺爺”

茉子擡頭看了一眼機場巨大的玻璃牆，冬日的暖陽正照進來，灑滿整個侯機廳。茉子朝那暖陽微微一笑，像是絕璧上的茉莉花拔開雲霧正在綻放。她起身用衣袖抹了一把眼睛然後将那一堆瓷娃娃的碎片清出來丢進了垃圾桶快步走向登機口，那日光打在她的後背上，讓她看起來混身都在散發着光芒，她沒有停歇，快步走向了她未來。

洛靖遠站在他辦公室巨大和落地窗前面，同樣的暖陽也打在他的身上，将他高大的影子拉長在地板上。他并有太多的難過，反而輕輕揚起嘴角有些輕松的遙望遠方。

許悅拿着一堆文件進來，默默注視着她心裏偉岸的身影。看了許久才微微嘆了口氣走近他“洛先生，我來送去年度的財務報表。”

洛靖遠回過身“那些資料不用給我，都給你姐夫送過去！”

許悅怔了一下說出自己的疑問“聽說于茉今天離開北京，你怎麽不試一下挽留她？”

洛靖遠看了一眼辦公桌上的護照，朝許悅微笑道“離開并不一定是壞事，不給她一點時間摒棄過去，我和她又怎麽會有新的開始。你跟你姐夫說，最多三個月，讓他将公司的事情都接手過去，我要給自己放一個長假！”

許悅從沒有看見洛靖遠笑得這樣輕松，也被他感染微笑起來。他看起來像是年輕了十歲，像一個朝氣勃勃的年輕人，對未來對愛情充滿幻想與期待。她終于相信，茉子身上有一種讓她望塵莫及的力量，那力量可以讓人心上的傷口結了痂，開出鮮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