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喂!你的灰姑娘掉了!

涿州城近日流傳着一段佳話,說的是新任知州淩無書與德善堂大小姐傅卓媛的這段姻緣。

當年,淩無書的父親淩同書自玄武縣尉擢升為中書侍郎,前往京城任職途中路經涿州城,在城郊路遇山賊,護衛侍從盡數遇害,只有自己和一個小書童幸免于難,但也身負重傷。

性命攸關之際,上山采藥的德善堂老板傅德善救了他。淩同書心懷感激,以随身攜帶的雙魚佩為證,為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兒子和傅德善夫人肚裏的孩子立下誓約,若生男孩則結為兄弟,若生女孩則結下姻緣。

六個月後,傅夫人誕下一名嬌嫩的女嬰。

十八年後淩同書過世,兒子淩無書蔭補為官,輔任涿州知州,便找到了當年指腹為婚的姑娘。

如今三書已至,淩母帶着媒人上門提親,問名納吉已過,這樁和和美美的親事,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這天,大隊車馬浩浩蕩蕩行過涿州城的街道,一路流光溢彩,金光燦燦,一箱箱的禮金,娉禮,被送進張燈結彩的傅家大門作盟訂之約。

傅家上下張羅的張羅,清點的清點,秩序井然地忙碌着,直至夜深。

而那偏院一隅的柴房裏,柴火堆旁擠着放了一張床板,藥農殷芡實躺在冷冰冰的床板上,透過破爛的屋頂,百無聊賴地看着被縫隙分割地支離破碎的一輪滿月。

她從城郊的藥庒上被抓來這裏,已經關了三天了。

“再忍耐一下。”她閉上眼睛,只能這麽告訴自己。

“嘎吱”一聲,柴房的門被不客氣地踹開,兩個丫鬟伴着四個長相兇狠的夥計闖進來,看好戲般地看着她。

随後,他們讓出一條道,一個披着黑色兜帽鬥篷的女子走上前來,鮮紅色指甲的修長手指從鬥篷縫隙伸出來,将兜帽放下,傅卓媛嬌豔欲滴的面容帶着笑意出現在殷芡實面前。

“原來偏院如此髒亂,我好久沒來過了,”她有些嫌棄又嬌嗔地說,“也好久沒見過你了,芡實妹妹。馬上要出嫁了,我今夜特地來看看你。”

“玉佩已經被你搶走了,為何……還不放我走?”殷芡實拼命想掩飾住害怕。

“有十年了吧。”傅卓媛并沒有理她說什麽,自顧自地說道,“那時我們一同在學堂念書,你戴着我的玉佩整天四處亂跑的傻樣子,我如今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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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玩味地摩挲這手裏的魚形玉佩,那是一塊圓潤的白玉,手工精巧,魚肚雕有半個喜字,可和另一半拼成一個完整的喜字。

“你說是你的便是你的吧。”殷芡實垂下眼睑努力不去看那塊玉佩,那是出生時父親送她的,也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她記得第一天上學堂時懇求父親将玉佩帶在身上的情形,也記得母親輕柔細心地将玉佩系在她的青花腰帶上的樣子,那時她還沒有被傅家收留,還有一個有爹教有娘疼,不缺飯香與歡笑的家。

而八歲時山洪奪走了她的父母,三天前傅卓媛奪走她僅有的念想——雙魚佩。

“可不可以放我走?”她語帶懇求,心裏的希望渺如煙絲。

“別難過,妹妹,今晚我就放你走。”傅卓媛興奮地握着她的手,“我如今有了一份好姻緣,自不會落下你,我呀,也為你謀了份好親事。來呀,帶走!”說完,她便毫不客氣地招呼手下。

殷芡實就這麽在無人理會的哭叫聲中被五花大綁塞進了麻袋,丢到了城郊一個破舊的茅草屋裏,一個叫元二的無賴的床上。

元二是涿州城有名的光棍,他嗜賭成性,欠債累累,沒有正緊的活計,三十好幾了也沒有姑娘肯嫁給他。

殷芡實從渾身的疼痛中回過神來,看到正饑渴難耐地解自己扣子的元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二話不說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畫面在此處定格,宇宙深處一個名為中轉站的空間裏,殷然盤腿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抗拒。

“不不不,不不不不,換一個好不好?”

【我不是遙控器,沒有換臺功能喲,可愛的小姐。】系統的聲音幽幽響起。

“可是我也才死,可不可以從初級任務開始?至少從我熟悉的時代開始?或者,從可控的場景開始?還有,我有點潔癖……雖說靈主都是心懷怨念自裁之人,但有沒有在稍微幹淨一點的地方自裁的?殡儀館怎麽樣?我們去挑一個?”

【你可以拒絕的喲,無非是再死一次,不過這次,不會再有傻系統把你撿回來了喲,地獄的接盤俠。】

“你剛才是在說自己傻嗎?不,我,我不想死。”

【可是你已經死了喲,完成任務才能活過來喲,我無畏的小強。】

“……”

是的,殷然死了,盡管她十分留戀這個待她不算太好的世界。

幼兒園時遇到車禍,父母雙亡,自己竟活了下來。

颠沛流離到十五歲,在影視城找到一份替身的工作,挨巴掌,滾樓梯,摔在地上吃灰,終究也沒餓死。

跟師傅學當特技演員,武打戲,爆破戲,吊威亞,飙車翻車戲,傷痕累累,總算也捱到了被影視公司找上門的那一天。

成為小花旦,接了幾個第三,第四女主演的戲,總算經濟上有點起色,卻又被診斷出了腸癌。

合同被迫中止,在醫院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後,總算撐到了出院。

影視城不再有人認識她,病弱的身體也當不了替身,溜達了一圈,她拿着所剩無幾的積蓄,去了趟心心念念的尼泊爾。回程途中,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電閃雷鳴,但最終還是與空難擦身而過,還讓她遇到了後來的男朋友——同為不知名演員的路人甲。

兩人關系火速發酵,不久,路人甲為她戴上了訂婚戒指。

可是好景不長,一張黑卡摔到她面前時,她才知道,這寂寂無名的路人甲,竟來自她根本高攀不上的顯赫家庭。

想到下半生将在面前這位豪門惡婆婆的手裏委曲求全,殷然全身身經百戰的白細胞都在瑟瑟發抖。她靠在餐廳的豪華包房裏坦然接過了卡,當天就為自己買了一只貓,和一套豪宅,準備下半輩子對自己好點。

可就在去網簽的路上,一輛轎車開了過來,猝不及防結束了她的人生。

這次,她聽到了所有的大門轟然關閉的聲音。

然而死後,這個“珍愛生命,助靈主投胎系統”找上了她。如果幫助靈主們完成執念,助她們投胎,累積一定的功德值,她就可以返回自己的世界繼續生活。

否則,将消散在宇宙中,連塵埃都做不了。

她非常想回去,誰還沒有個執念呢?

原本她以為沒有的,因為她真的累了,臨死前她想,啊,終于可以休息了,哪怕是喘氣也好累啊。

可是下一刻,腦海中竟出現了她的路人甲。

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甩了,他以為她有着幹淨的靈魂,然而愛情輸給了銅臭。

原本倆人約好了晚上看電影的,殷然打算赴約時告訴他,順便問他想不想看自己的豪宅,然而現在她無法赴約了。

他會在電影院門口等自己吧。據說晚上會下雨,他帶傘了嗎?

他會等自己多久?

“為什麽選擇我?”她對艱巨的任務望而卻步。“我這個人運氣不好,頭腦也不算靈光,怎麽也不像是天選之子。”

【我随便撿的喲,我幸運的癌細胞小鬥士。】

殷然:“……”

如果系統有實體,說什麽也要暴打他一頓再說。

因為靈主都是在絕境下自己放棄生命的人,她們因怨念不散而投胎不成。而殷然要做的,就是實現她們的執念,幫她們盡量活得長久,這樣,在她晚年安詳去世後,靈主也就能接收到這份幸福和平和,安心投胎了。

而讓人自己放棄生命,得是多麽殘酷的處境的啊,即便系統為她換一個靈主,情況應該也好不到哪裏去,所以即便勉強接過這一手爛牌,絕處逢生的機會也是渺茫。

正猶豫不決,中轉站的甬道中飄來一個人,那人正是剛死去的殷芡實,她滿臉痛苦,淚水流成了一條小河。

魂都來了,先問問再說,“你有什麽心願?”殷然覺得自己像選秀節目的導師。

“我想有個家。”

聲音充滿渴望,殷然不由地一怔。

她本以為對方會說出讓傅卓媛去死,或嫁給淩無書這樣的願望,可是……

殷然想起父母死後,她被親戚們推來推去的日子,今天在三叔家吃飯,明天就不知道在二姨家睡覺還是四伯家寫作業。

十五歲時徹底逃脫了他們,用攢了這麽多年的零花錢買了張車票,将自己投入到熙熙攘攘的社會,覺得既獨立又無助。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之後,終于出賣了尊嚴換得了一套房子,然後人生也就此結束了。

我曾經多麽想要一個家啊,可現在不得不承認,光是有個房子,就要耗費一生的運氣。

“我來幫你完成。”殷然爽朗地答應了,然後走向殷芡實臨死前的畫面。

系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提醒她——

【接受任務後,你将完全擁有靈主的記憶和身體,你的感受也會傳遞到她們的靈魂裏讓她們安息,若你得善終,她們就可以投胎了喲,我勇敢的灰姑娘。】

“知道了,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請你以後不要再亂給我起名號了!”殷然說着,離開了中轉站。

等到她在殷芡實的身體裏蘇醒,迎接她的是腦海裏洶湧而來的殷芡實的記憶,周身因久未進食和毆打帶來的無力和疼痛,還有眼前這個不知殷芡實已咬舌,還在享受其中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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