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喂!你的灰姑娘掉了!

炎夏将過,天氣已不似從前那樣酷熱,微涼清爽的晚風穿過竈火旺盛廚房,令殷然感到格外舒暢。

她蹲在爐子前用文火将湯藥慢慢煎成小小一碗,金黃透亮,飄着幾根姜絲,熱氣蒸騰,空氣中甘香回蕩。

閉起眼睛聞了聞,初次煎藥,還算滿意。

估摸着淩無書這時也該用完正餐了,她便将藥交給蔻兒,請她端去正廳給少爺喝。

蔻兒欣然同意,殷然沒有自己領功的意思,只是低調地跟在蔻兒身後,令她對殷然又添了幾分好感。

飯桌上,淩無書穿一身淡藍的雲紋玄袍,腰間系一溫潤的白玉,筆挺而坐。

幾分病容,難掩他的英挺的氣質。

見最後一道端上來的不是甜湯,而是一碗飄着生姜辛辣味的濃黃藥湯,淩無書眉頭微皺,排斥之情溢于言表。

“孩兒吃飽了,還有公務要處理,就先回書房了。”

見他完美地忽視了自己辛苦熬好的湯藥,殷然不免有些失望。

卻聽淩老夫人道:“這可是芡實給你熬了很久的呢,虧得她看出你患了傷寒,昨夜一夜沒睡,今天還有這個心為你煎藥。”

淩無書眉梢一挑,“芡實?”

這兩人什麽時候這麽親密了?

原來煎藥的事被淩老夫人知道了,也不知是哪個廚房做事的下人告的秘,這下倒弄得殷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迎上淩無書問詢的目光,她讪讪地一笑,只道是老夫人賜的下人名,并非親昵之稱。

淩無書微微勾起嘴角,“一夜未睡又是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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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發現說漏了嘴,淩老夫人趕緊找補,“為娘看她精神頭不太好,猜的,不行嗎?喝藥就喝藥,哪來那麽多問題!”

淩無書面露難色,對殷然道:“有勞殷姑娘費心,在下病已漸好,無需……”

話沒說完,就掩飾不住地咳了兩聲。

淩老夫人嘆了口氣,對殷然道,“我兒嬌生慣養的,一點苦都吃不得。前兩天從德善堂拿回的蜜丸都嫌苦不吃,更別提這一碗實打實的湯藥了。”

本是信口說來,這話也不算揭短,可她沒注意到淩無書漸漸泛紅,泛起愠色的臉。

殷然啞然,這一本正經的大人原來喜歡吃甜的,且一點苦都沾不得。

差點笑出聲來,但介于昨夜所吃的苦頭,還是忍下了,道:“是德善堂的譚大夫聽說大人患了傷寒,特地教奴婢的方子,藥是下地重了些,苦是苦,效果定是奇好,大人不願意喝,奴婢端下去就是了。”

“原來是特地為你尋的方子,”淩老夫人瞥了淩無書一眼,轉而對殷然道,“既是譚大夫特地開的方子,必定藥到病除。可別浪費了,他不喝你喝了吧,我看你這兩天也是恹恹的,秋風漸起,還需小心身體才是。”

殷然也不想浪費了這副好藥,少爺不喝,那還不如自己喝了呢。

她謝過了老夫人,正欲上前,卻見淩無書一把端過那姜黃的湯藥。

“誰說本官怕苦貪甜。”說完便飲酒似的灌進口裏,喉結一滾,咕嚕咕嚕下肚,頗有些壯烈的感覺。

淩老夫人驚地瞪圓了眼,回味了一下剛才和殷然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覺得似乎不經意間又坑了兒子一把。

他從小沒吃過什麽苦的東西,病也幾乎沒生過,這碗藥,應該是他嘗過最苦的,老夫人忙将放在一邊的蜜餞推了過去,“吃點這個?”

“不必。”兒子很是執着,只不過膝上那緊握的拳頭出賣了他。

“那喝口茶?”老夫人又試探地問道。

依舊是拒絕,淩無書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是額上已析出了細細的汗珠。

衆人一言不發,巴巴地望着少爺。

“都看着本官做什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淩無書一聲令下,衆人才回過神來,各忙各的起來。

殷然心中直道,良藥苦口,明早一覺醒來你就該感謝我了。

席散,淩無書送母親回了房,下人們收拾清撿,謝管家優待殷然,說晚上沒有她的活,讓她早些歇息。

淩老夫人也對殷然不錯,特地分給她一間單獨的下人房,離兵器場很近,周圍寂靜地很,只有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蟬鳴宣告着夏天的結束。

終于有一屋檐可遮頭,不用再擔驚受怕,殷然感到安心極了。

正準備睡下,一個丫鬟敲她的門,說是少爺要見她。

難道是藥太重上火啦?殷然騰地坐起身來。

誰叫他喝地這麽快的。

她抓了件青色比甲,三兩下出了門。

淩無書的書房坐落在淩府東面,四周植有亭亭如蓋的喬木,掩映在一片蔥茏之中。

外頭候着一名青衣小厮,見殷然過來,忙進屋通報,不一會兒,就出來引殷然入內。

書房陳設簡單,正前方一紅木的案幾,堆滿了各種卷軸書籍,筆墨紙硯,周圍兩排同色的椅子,再無其他。

淩無書正一個人伏案看公文,見殷然來,示意她坐,又吩咐下人為她上茶。

殷然看他面色紅潤了不少,倒是沒有流鼻血的跡象。

她心直口快,端起手邊的茶來喝了一口,屁股還沒坐熱,就眨巴着眼問少爺有何貴幹。

淩無書開口問道,“我娘的兵器場幫她打理好了?”

然後還沒來得及咽下的茶就被噴了出來。

原來淩老夫人自以為密不透風的小基地早就被兒子牢牢掌控在監視之中,甚至昨晚剛讓自己打理歸置的事情,他也立時就知道了。

剛才在席間還故意問自己為何一夜未睡……

這家夥,真夠腹黑的。

淩無書閃身躲過噴出來的茶,面無波瀾地看着殷然。

殷然點了點頭,為老夫人鳴不平道:“大人為何不讓老夫人練武呢?您是沒見過淩老夫人身手,厲害極了,她平日裏無聊地很,活絡活絡筋骨有什麽不好的?”

淩無書:“……”

母親的身手,他就是見識地太多了。

“若母親心血來潮耍這些玩意兒,你幫我看着她點。”他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溫和地囑咐道。

想了想,又補了句,“你自己記得離遠點。”

殷然懵懂地答了聲“是”。

心想自己這回成雙面間諜了。

說完,淩無書從案幾上走道殷然身邊,低聲說道,“還有一事。你知道嗎?元二的舊屋已經被燒成了平地,一夜之間的事,也不知是誰幹的。”

還有誰,傅卓媛呗。

找不到那張字據,她該是要瘋了。

殷然笑道,“哎喲,幸虧我走得早。”

“別說風涼話。”淩無書認真地看着她,深信她知道些什麽卻沒有告訴自己。

“那大人想要聽什麽?我知道的可不多。”殷然仰頭看他,燭光映襯下,一張鵝蛋臉嬌憨可愛,黑白分明的眼睛楚楚動人,竟叫人不舍逼問更多。

淩無書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收起目光,輕輕嘆了一口氣,“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殷然也将眸光轉回,雙手交疊放在膝頭。

她不是不想和盤托出傅卓媛和雙魚佩的事,只是現在空口無憑,時機未到。

再者,倘若真的讓淩無書相信她是雙魚佩的主人又如何呢?難不成嫁進淩家?

昨天還在嘲笑淩無書和傅卓媛盲婚啞嫁,轉眼就代替了傅卓媛,豈不是自己打自己臉?

她沒有說話,縱使心裏有萬般想說,又萬般糾結,卻只是靜靜地坐着,将頭埋地低低的。

“還有最後一事要同你說。”淩無書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既然她剛才沒有坦誠相告,那這件事,本也是不該告訴她的,但不知怎的,得知此事的一瞬間,淩無書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殷然。

“之前我們不是說起元二可能有個兄弟叫元大嗎?原來還真有,我查到了這人,你想不想看?”

“這人還在涿州城?”殷然一怔,又想到元二家仁善堂的牌匾和母親的遺物,心血翻湧起來,睜大眼睛仰頭望着他,“想看!”

淩無書低頭一笑,“那你明日早些回來找我,我帶你去看。”

“明日?”殷然眼睫一顫,滿是不解,“為何不現在告訴我?”

淩無書不理,只是少見地笑了一笑,“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他的笑容很好看,像醉人的春風,但也不足以平複殷然好奇心未得到滿足的憤懑。

“賣什麽關子……”她忽悠一下站起身來,嘟囔着走了出去。

“等一下。”剛走到門檻處,淩無書又叫住了她。

她停下腳步,轉身回頭,月光一瀉而下,照在她素淨的青綠色衫子上,像一幅動人的畫。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淩無書說,“關于傅家,關于……十年前的事。”

“什麽?”少女眸光閃動,像極了那日波光粼粼的湖面,淩無書沒有回答,卻像是等她發話。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像是沉默地對峙。

半晌,淩無書輕聲道:“回去吧。”

臉上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殷然遲疑地轉身,沿着那溫柔的月色,消失在淩無書的目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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