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喂!你的灰姑娘掉了!
德善堂的門前貼着一個大大的“封”字,再無求醫問藥的男女老少,但街市依舊繁華,車水馬龍一應如昨。
對面的馄饨攤生意依舊不錯,譚大夫坐在攤前吃馄饨,旁邊的凳子上放着他行醫的藥箱,斑駁的黃梨木有些年頭。
他一言不發,眉宇間有着說不出的落寞。
殷然走過去坐下,問了聲好,看着早已被搬空的德善堂,和旁邊大門緊閉的傅府道,“風雨欲來,傅家上下噤若寒蟬,裏面應該亂成了一鍋粥。”
“丫頭果真言出必行。”譚大夫看了她一眼,臉上并沒有殷然所期望的那樣高興,而是蒙了一層陰影,顯得心事更重了。
“風雨欲來。”他重複道。
“譚大夫。”殷然實在忍不住了,“您還有什麽事,不妨跟我說說。”
“哪有什麽心事?”譚大夫道,“不過是做了一輩子大夫,眼看藥堂關門,這生涯也該結束了,有些感觸罷了。”
“那不怕呀!以後我開一家藥堂,就請您坐診,當您是藥神爺爺那樣供着,好不好?”
譚大夫白了她一眼,“下輩子吧。”
殷然讪讪一笑,其實以譚大夫的醫術,還愁沒地方施展嗎?不知道他在尋思些什麽。
“您那天說,傅老板靠兩點致富,有一點還沒告訴我呢。”
“你這丫頭好奇心怎麽堵也堵不住。”譚大夫無奈地搖了搖頭,面帶一絲愠色,“有些事,不知道才是對你好!”
“好好好,我不問就是了。”眼看他就要生氣了,殷然只好打住,卻又聽譚大夫嗫嚅了一句,“也許馬上你就都知道了。”
阮青山在牢裏蹲了好幾天,死活不肯招認,什麽也不肯說。
傅家上下一片恐慌,傅德善雖沒被關進大牢,卻被軟禁在府中,但過幾天會審,他也是對象之一,如今傅夫人正忙着請狀師,清理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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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卓媛則是最為着急上火的。散播淩無書與殷然私情的事是沒空幹了,她借着與淩無書有婚約,沒少扮可憐博同情,希望淩無書從中疏通,幫傅家渡過難關。但很快她便知道,抓阮青山的,正是淩無書本人,從此在他跟前,哪還有什麽顏面說情?
于是她又想到了安厭離,涿州城找不到人,已經派人送信至京城安大人家了,可誰會理她?
轉眼就到了會審的日子,阮青山與傅德善都上了公堂,張知縣主審,淩無書在旁聽審,堂外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殷然亦在其中。
德善堂賣假藥一事被捅出來後,涿州城全城駭然,城裏百姓哪個自己或親人沒有在德善堂買過藥的?堂外的百姓一個個恨地咬牙切齒,還沒開堂,就有不少人朝傅德善扔爛番茄和壞雞蛋,張知縣焦頭爛額,廢了好大勁才維護好秩序。
“威——武——”
開堂了。
傅德善的狀師是花重金從京城請來的,伶牙俐齒,號稱無往不勝。
他一上來就說城郊谷地的院子是用來研究新藥的,因此收取便宜的材料,将德善堂撇得幹幹淨淨。
至于德善堂內搜出來的東西,因為前夜抓阮青山,傅德善收到風聲,等第二日查封德善堂時,已經處理了個幹淨。
陳知縣善于和稀泥,聽完狀師洋洋灑灑一通陳述後,扶額看向淩無書,想知道他是什麽态度。
淩無書正襟危坐,表情如常。
“那既然這樣,罰銀五百兩,回去停業整頓,十日後再開門營業吧。”陳知縣剛想拍驚堂木,主簿突然遞上一大沓公文,朝他耳語了幾句,他聽完,趕緊一張張看那公文,臉幾乎要沁透那薄薄的紙面。
只見陳知縣的臉色漸漸變得震驚起來,緩緩看向淩無書,淩無書冷冷說了一個“念”字。
“是……”
陳知縣就哆哆嗦嗦拿着那沓紙念了起來,這一念不要緊,全是京城藥商協會祁會長送過來的德善堂制作銷售假藥,賄賂相關官員的證據。而三司副使安牧山也已經知道此事,并掌握了中間幫忙疏通的人員,拿到了他們的口供。
原來在淩無書出手抓阮青山之時,就已經掌握了這些證據。
而這幾天他也沒有閑着,親自訪遍全城的百姓,一家家詢問服用過德善堂的藥後出問題的情況,收集口供不下百份。
人贓并獲加上百姓的口供,京城的證供,德善堂逃脫不了幹系。
公堂上下一片安靜,只有陳知縣的聲音斷斷續續,不甚清晰,卻挑動着每一個人的神經。
他念着念着,不知看到了什麽,神色陡然一變,“寒……寒……”他停下咽了一口口水,再次問尋地看向淩無書。
寒什麽寒……下面的殷然等不及了,照着念都念不好!
淩無書沉聲道,“繼續。”
于是陳知縣繼續念了下去。
這一念,公堂之上又再次沸騰了起來,原來德善堂用以賄賂官員的,是一種叫寒食散的藥物,這種藥物能讓人恍惚,興奮,産生幻覺,甚至産生依賴……
而他們不但用此藥物行賄,還暗暗在京城豪紳貴胄之中出售,借以賺取巨額的利益。
百姓再也按耐不住,小聲讨論起來,有人好奇地詢問,有人憤憤然地解釋。
阮青山的臉上漸漸看不到人色,八尺壯漢,此刻竟生出一種神仙難救的絕望。
殷然亦是駭然,她這才知道原來德善堂以次充好只是冰山一角,下面還有制假售假,賄賂官員,甚至販售禁藥這樣的肮髒勾當。
而傅德善,說他是毒枭也不為過。
她看向傅德善,對方竟面不改色,氣定神閑,氣得她拿了一個旁邊大媽的雞蛋朝他扔了過去,這一扔引得其餘人紛紛效仿,雞蛋和爛番茄不斷抛向公堂衆人,場面又再度陷入混亂。
陳知縣手忙腳亂地恢複秩序後,問傅德善和阮青山還有什麽話說,阮青山啞口無言,神情木然,聽天由命。而傅德善和他的狀師竟似早有準備一樣,戰術一改,嘴巴一張,将所有罪名全部推到了阮青山身上。
“你……”阮青山這才忿然擡起眼,狠狠瞪着傅德善,眼睛都要瞪出血來。
陳知縣聽完,一頭紮進那冊厚厚的卷宗裏翻看了半天,确實沒有指向傅德善的證據,京城渠道的執行者和出面的人全是阮青山,受賄的官員供出來的人也只有阮青山,傅德善穩居幕後,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過面,仿佛從事情的最開始,就做好了這一手打算似的。
“可是……你是老板啊!”陳知縣不可置信地質疑道。
“陳大人你可不能這麽說!”傅德善的狀師折扇一展,辯道,“傅老板一向懷着仁善之心做生意,在京城賣藥,是抱着濟世救人的宏願,将他苦心研制的好藥推廣給更多的人。至于他的手下私自研制寒食散這種東西,并利用德善堂的招牌賣這種東西來牟利,傅老板又沒有長天眼,怎麽會知道?不信你問問城郊制藥的夥計,哪一個見過傅老板來?傅老板甚少管那院子的事,根本不知道阮青山在裏頭搞寒食散這種東西。他知道這件事後,也是大為震驚,痛心不已啊!”
“哦!是……是呀!”陳知縣就這麽被帶走了。
“是個頭!”殷然簡直要氣絕。
只有阮青山氣得像一頭瘋狗,沖向傅德善,“狗娘養的!老子為你勤勤懇懇做這麽多髒事,到頭來你擺老子一道?!我……我殺了你!”
然而衙役一擁而上按住了阮青山,傅德善卻低着頭不去看他。
“咳咳——”陳知縣驚堂木一拍,心想終于可以結案了,“按律例,查抄阮青山府邸,全家流放寧古塔,終身不得翻案。”
那寧古塔是什麽地方?不毛之地,天寒地凍,苦役殘酷,猶如極刑,而一路饑寒交迫,賊匪環伺,多數人還沒到就餓死病死在途中了。
阮青山牙齒咯咯只響,嘶啞暗沉的聲音說道,“傅德善,你不仁,我不義。今天我們就同歸于盡,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什……什麽……”傅德善眼神閃爍地看向他,“你瞎說些什麽!”
阮青山轉向陳知縣,“大人,我要禀報一件傅德善的罪行。”
“快快快,快說。”陳知縣很不耐煩。
只聽阮青山道:“十年前,傅德善雇兇殺害他開藥堂的合夥人殷天仁夫婦。我就是證人,他顧的,就是我和我弟弟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