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顏汀仿佛沒有看到殷然凍得暗紅的臉,他上前一步,聲音低沉暗啞,“可是我也見不到你了,素玉,我只是想見見你,九死一生時,滿腦子全是你。”說着,他拉起殷然的手往自己懷裏拉去。

這突入其來的一拉把殷然吓壞了,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與顏汀拉開距離,心裏暗想,他瘋了嗎?這裏好歹是皇宮!

“王爺小心,竹苑雖地處偏僻之所,但畢竟是後宮重地,按理王爺不該出現在此,素玉不想再惹是非。”

“你不屬于這裏,你屬于宮外的廣闊天地,難道你忘了還未出嫁時,我們在林間打獵,在草原策馬?素玉你難道要一直呆在皇兄身邊?”

他這是想……讓我跟他走?不可能,這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只要有機會看到顏珏,捅他一刀,就完事了。

可如果這是殷素玉的願望呢?如果站在這裏的是她,會急不可耐撲進他懷裏,跟他逃離汴京,遠離顏珏,遠走高飛嗎?畢竟站在面前的是一位溫柔多情的玉面公子,又是青梅竹馬……

別傻了,已經沒有殷素玉了,我就是殷素玉呀,我繼承了她的記憶,她的性格,歡喜,行事作風,也影響着我。

面前的男子滿是柔情,恨不得用眼神将融化,殷然卻只想回竹苑找點溫暖的炭火……

或者,山間玩耍,策馬徐行,無憂無慮,不過是小女孩的歡喜,而殷素玉已經長大了,她如今所理解的愛,大約比快樂要複雜一些,而她最大的願望,也已不再是和兒時的顏汀哥哥雙宿雙栖。

一瞬間的動搖之後,殷然放棄了眼前這個抛來橄榄枝的男子,決定老實茍在宮裏,朝顏珏下手來完成任務。

“素玉該回去了。”她目光堅定。

“素玉……”眼前的男子還未放棄,他上前一步再次準備将殷然擁進懷抱,卻被一個悄無聲息搶進兩人中間的身影擋住。

“不是素玉,是殷貴人。”

殷然驀然一看,竟是宜茜姑姑,宜茜格開二人後,又恭敬地退到殷然身後,欠身道:“奴才魯莽,還望王爺見諒。”接着又對殷然道:“貴人,外頭更深露重,還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奴才已備好炭火,暖好被褥,還請早些回宮。”

“你退下,本王還有話對殷……”顏汀面有蘊色,想是極為氣惱,也不管什麽後宮重地了,但宜茜亦非好打發的,沒等顏汀說完話,就作拜退禮,然後牽着殷然走了。

回到竹苑,綠昭早已就寝了,紅竹值夜,她一張小臉已被凍得通紅,不停地哈着氣,殷然讓她下去睡了,不必伺候自己,轉而問宜茜:“姑姑怎會想到出來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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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擔心主子一個人深夜外出會出事,”宜茜本是做任何事,說任何話都官方得體的,這回實在忍不住,嗔道,“哪個後宮的女人深更半夜一個人在外面胡跑亂跑的!”

“不然姑姑想個暖身的好方法?”殷然亦腦,面帶責備地對宜茜說:“姑姑果然藝高人膽大,剛剛對王爺的冒犯連我這個出入宮帷的貴人都看得出來,就不怕王爺降罪,告到皇帝那裏打你板子?”

宜茜覺得好笑,“恐怕皇上沒空,王爺今日在禦書房外的大雪中從晌午站到日落西山,皇上一點沒有心軟,硬是不見他。況且他要狀告什麽?告訴皇上他半夜來後宮拐他的女人?”

“你……聽到多少?”

“您想讓奴才聽到多少,奴才就聽到多少。”

殷然撇了撇嘴,不再抗議,宜茜又說道:“您該擔心的不是奴才聽到多少,而是別的奴才聽到多少,這竹苑算然冷清,可為數不多的下人中魚龍混雜,深藏不露的多着呢,不要以為皇上和太皇太後沒有為難您,就不知道您在這竹苑的一舉一動。”

“……好煩,不如走了算了。”

“貴人!”

殷然鑽進被子裏,不再說話。

真的好煩,在這個地方,所有女人,都只有依仗着同一個男人,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好。不管是不是才華卓絕,是不是品貌端莊,都唯有讨好那一個人,才有出路。她裹緊被子,決定不要胡思亂想,先把這寒冷的一夜過去再說。

今夜可真是精彩啊,可以算是入宮這些日子以來最精彩的一夜了,就連睡覺,殷然也夢見一個清隽高貴的皇子要拐自己出宮,他英俊無雙,情深款款,可夢到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時,她如當時一樣猶豫了,然後世界開始地動山搖,寒風冷雪席卷着逼人的寒意刮到自己身上,冷極了,恍惚中她擡起頭,驀地與一雙冷如寒霜的眼睛四目相對。

那眼睛越來越清晰,她的視野也越來越明亮,直到她意識到自己已然醒了,且已被面前這對眼睛的主人提溜出了好不容易睡暖和的被窩。

竟是顏珏,看來今夜的精彩程度遠超自己的想象,深夜來訪,不會是要自己侍寝吧!

依着姑姑教過的禮儀,她覺得此時應該下跪行個禮。方想去做,才發現不太方便,因為自己半個身子被顏珏提了起來,衣襟拽在手裏。身前的男子目露兇光,生起氣來的樣子叫人害怕,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不想放手。

還未等殷然開口,那人便質問道:“見過他了?”

看樣子是來興師問罪的,殷然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侍寝。

“回皇上,是他來見我。”

“別跟朕玩文字游戲,”他将殷然提溜地更近了,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她耳畔,令她耳朵癢癢的,“朕當初手下留情,全是為了怕你傷心,朕如今每一日,每一個時辰都在後悔那個決定,朕可以殺了他,連你也殺了。”

顏珏真的生氣了,是真的在生氣,而不是為了讓別人畏懼他而習慣性的擺出的威嚴之态。

為了将他的理智從九霄雲外拉回來,殷然決定用最具安撫性的語調把與顏汀的會面一五一十講清楚,同時用被子下的一只手悄悄摸索到被單邊緣,尋找藏在被單下的一把匕首。殷素玉從前在自己房間藏了許多這樣的匕首,顏珏并不是瞎,只是從來不管,殷然怕被發現,只挑了一支最小最鋒利的偷偷藏在衣服裏帶了進宮。

她花了半柱香的功夫詳細說明了顏汀如何怕他,又如何想見自己,如何情不自禁拉了自己一下,自己大義凜然地縮回手去,一切宜茜姑姑可以作證,末了,她還是小聲抱怨了一句,“其實這些,陛下安排的耳目應該也看得清楚,聽得清楚吧,如果他表達能力不行,陛下可以考慮換一個。”

“可你說朕很可怕!”

“那是……”這個還要解釋嗎?他為別人說他可怕而生氣?他在意別人覺得他可怕?

殷然一時找不到措辭,顏珏的氣息徘徊在耳畔,她上半身離開床鋪沒着沒落只能将手扶在顏珏肩上,她只覺得身體越來越熱,一下從寒冬到了盛夏,自己的臉一定像擺了兩個月快要爛的番茄一樣紅,她想起選秀大典上被太皇太後趕走的沒見過世面就知道羞臊的秀女。

這樣不行,理智不能丢,她趁顏珏松懈,出手朝他胸前推了一把,雖說有些皮毛功夫,但這點力氣應該就像蚍蜉撼樹,殷然沒抱多大希望,只是想讓顏珏發覺他已經提溜自己很久了,可是居然管用,眼前的男人眉頭一皺,松開了手,嘴裏還是不罷休,低聲控訴,“你還說朕手不幹淨!”

你不可怕嗎?你手幹淨嗎?你在乎的是這個嗎?殷然覺得好像顏珏自己也不知道他在乎的,生氣的到底是什麽,她覺得他們就像愚蠢的夫妻吵架,卻根本收不住。

“為登大業殺死無辜,是為幹淨?”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就這麽被父兄死去的洶湧回憶推出了口來。

她等着顏珏被惹怒,這回不怕了,說的事實,她正義凜然,無可畏懼。

但顏珏沒有怒,他眉頭皺地更緊了,眉心擰成一團,胸前有紅色沁出,頃刻間蔓延成一大片。

傷口裂開了嗎?還沒長好嗎?殷然忙扒開他的衣襟,沒錯,正是那道呲牙咧嘴的傷口。而傷口的主人沒有說話,無聲地注視着她的每一個動作。

我只是輕推了一把啊,這麽多天傷還沒養好嗎?皇家的醫療條件也這麽差嗎?震驚之餘,殷然悄悄摸索了一下已經找到匕首——如果輕輕一推就血流如注的話,用手裏這家夥來一刀的話……

殷素玉,感謝我吧,你要大仇得報了。

手裏的匕首攥地更緊了,殷然準備飛快地補上一刀,這次不再留餘地。

就在殷然做好宣布準備和思想工作,正準備手起刀落的當下,突然聽見顏珏的說話了,“如果時間還在那一天,朕願意一命抵一命。可現在不成了,”他的聲音厚實而低沉,甚至有些哀傷,跟之前任何時候聽到的都不太一樣,“天子保社稷,守國門,命已不是自己的。”

話說完,手已探到被子下,壓住殷然拿刀的手腕,不着痕跡地一抖,殷然已覺得手臂酸麻,握不住任何東西了。

“別做傻事了,這是行刺。”男人的手尤未放開,在被子下緊緊握住殷然的手,寬厚的手掌滾燙有力,“你的父親和兄長更願意見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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