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妾身……不敢!”陳貴妃有些惶恐,又說見血折福,又說要殺了他,皇帝心思難猜,這下可難煞她了,內心掙紮一番,還是決定如今有孕之非常時期,一切穩妥為妙,“饒她的命,當是為我們的孩兒積福了。”

顏珏面露笑意,“朕的愛妃向來知書達理,溫婉可人,菩薩心腸,螞蟻也不忍心踩死的,這般寬容慈悲,朕的孩兒有福了。”他又對殷然一行人道,“你們還不感謝陳貴妃,然後速速退下?”

“是是。”殷然覺得顏珏好像忘記自己了,雖未明說,但既然連紅竹也赦了,還有什麽理由打我這個主子?趕緊回城。

陳貴妃突然被皇帝一頓誇,心裏花枝亂顫,但看到殷然要走,怎麽着也不想就此放過,仗着自己身懷有孕,連忙補道,“饒她性命,改為罰跪三個時辰吧,這不見血。”

一絲愠惱稍縱即逝,顏珏瞧了瞧紅竹,抿了抿嘴,“随愛妃的意思。”便要離開。

三個時辰得跪到夜深了,天寒地凍,夜裏更甚,紅竹一條腿被打,傷勢不明,再一跪,這雙膝蓋怕是要廢了,殷然只好将紅竹交給宜茜帶走,自己上前替她跪。

顏珏的背影頓了頓,旋即轉身,嘴抿地更緊了,剛要說什麽,只聽殷然說道,“我不想欠你再多人情。”

這語氣不像妃嫔對皇帝的态度,但她無心斟酌語句。

顏珏收回了話,轉身走了。

陳貴妃得償所願,奚落了殷然兩句,留了兩個宮女看着,也轉身要回。

殷然忽然站起來走到陳貴妃跟前,“姐姐你的步搖歪了,”說着,伸手替陳貴妃扶了扶,順勢湊到陳貴妃耳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姐姐新得的這步搖真是奇珍,不僅做工一流,連氣味,都聞起來有股奇香呢。”

對方猛然一驚,步搖的金蝴蝶翅膀被震地亂顫。她回頭緊盯着殷然,而殷然已經緩緩走回原地,若無其事地跪了下來。

陳貴妃冷哼一聲,轉身大步向回處走着,心道這殷貴人忒大的膽子,竟想唬自己,卻根本壓不住心頭升起的煩亂,步子也失了往日了優雅從容,她氣沖沖走了幾步,還是一把将步搖從頭上扯了下來,緊緊攥在了手心裏。

皇上去了徐皇後處用晚膳,罷了回禦書房批折子,吩咐要從東園裏走,這一繞,就必定要經過禦花園。他看到殷然還跪在那裏,挺直着背一動不動,白色裙擺接連滿地的花瓣,墨色長發規整地垂下,俨然滿園傲梅中的一枝。

風寒地很,他眉角抖了抖,心也跟着抖了抖,步子極緩,然而并沒有停下腳步。

禦書房批了一會兒折子,有點倦了,又站起來說出去走走,依然走的東園,殷然依然跪在那裏,他腳步依然沒有停。

回去又回來,一共數次,今天格外地愛往外邊跑,顏珏覺得沒什麽,閑時走走而已,而且這間隔是夠長的,長得甚至讓他覺得煎熬。可其實,那只是度秒如年的幻覺罷了,在旁人眼裏,皇上今夜,簡直坐立難安。

身邊伺候的衛公公看出端倪,這次叫住了皇上,遞過去一件披風,“皇上,天寒了。”

顏珏已然披着一件狐裘大麾,他知公公的好意,卻未領情,只橫過去一眼,依舊半步未停地走了——他不喜歡別人擅自揣摩自己的心思,即便這日心神不寧,的确是暴露地太多了。

太皇太後的殿中也并沒有歇着,她端坐在桌前看經書,不一會兒就有人來報——

“皇上從皇後處出來,經了禦花園。”

“皇上從禦書房出來,經了禦花園。”

“皇上再次經了禦花園。”

“皇上第四次經了禦花園。”

……

太皇太後揉了揉眉心,孫兒這會兒怎麽倒像極了未經事的少年郎?可忒叫人操心了。

又一次繞到禦花園時,衛公公這次機敏地與一衆小太監走慢了些,留皇上一個人在前頭,他望梅園望地出神,竟也沒有留意。

一陣陣梅花的清香浸潤着空氣,滿園靜谧,殷然跪在樹下,就像一副靜默的畫。

他想起很多年前也看過這樣一副美麗的畫,少女在春天的桃樹下嬉戲奔跑,像一匹小鹿一般自由快樂。那時,他也是一枚少年,只是已經有了不可示于人前的抱負和城府,舍去了自由與純真。那桃花樹下的美好,對他來說太過刺眼,他竟只敢偷偷看着。

不久少女便有了玩伴。

連顏汀也不知他領少女漫山遍野游玩時,常有一人在遠處默默看着他們,羨慕着他。

顏珏每一次從山裏回來,都發誓這是最後一次做這麽窩囊的事情,可他沒有一次履行誓言,亦沒有一次敢露面讓少女認識自己,直到他見少女看顏汀時臉紅了。

而他十分清楚,顏汀是什麽樣的人。

可惜,說到談情說愛,顏汀是滿分的話,顏珏就是零分,在培養感情這方面,他既無才能又無耐心。

無妨,先搶過來再說,我再低劣再強人所難,也總比顏汀更值得擁有你。

至于圓房,終需你一句願意。

一陣北風吹來,滿地花瓣被卷起,吹在顏珏的衣袂上,她還跪在那裏,卻已沒了精神,腦袋耷拉着,像生了病的小花。

顏珏垂了眼眸,心想本是要救她于顏汀之手,卻終究還是害了她,将這頭原本自由的小鹿強行關進了自己身處的牢籠,叫她跟自己一樣不開心,陷入另一個地獄。

這樣想着,他緩緩走近殷然身邊,看守的宮女發現,方要禀報,見顏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退在了一邊。

殷然倒是絲毫沒有察覺,一動不動,顏珏心想這天寒地凍的,她必定是痛苦極了,走近一瞧才發現,她正跪着打瞌睡……

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顏珏附身抱起殷然,向竹苑走去。

衛公公遠遠地跟在頭後,不敢出聲,腳步輕輕的。将殷然放到床上,蓋好被子,顏珏不禁皺眉,這床是竹子做的,被褥都是透心涼,連周遭的空氣都是濕漉漉,一點暖意也沒有。

他伸出手,只從殷然眉間拂過,又輕輕卷起她褲腿去看,膝蓋又紅又腫,沁出血珠子來,她卻還睡得熟,一副累壞了的樣子,他不忍吵醒。

顏珏從小便不明白,父皇有那麽多女人,卻好像哪一個都兼顧不過來,歡喜的永遠只有正受寵的那一個,可沒多久又換了人,各個妃子華貴的妝容底下,總藏着算計,欲望,和不快樂。

自己母親便是在這樣的宮廷争鬥中犧牲的,父皇冊封她時也曾一時風光無限,而一段恩愛時光之後,便只剩敷衍跟冷漠。她是那麽想念父皇,可直到合眼,父皇也沒來看過她一眼。

因此對于男女之事,他從來不索求無度,看到那桃樹下的少女,便更确定,将心相付的,一個就夠了。然而縱使全天下的女人都投懷送抱,心裏的那一個,卻始終得不到,想到她因顏汀而恨自己,他就更恨。恨是種奇怪的力量,想将她捏碎了揉進自己懷裏,可看到她受苦,心卻也痛。

正想着,只見殷然突然動了動,打了個冷顫,身體縮進被子裏。顏珏立馬脫下身上的皮裘,連帶護胸的夾襖都一并脫了下來,将殷然套在裏邊。

殷然惺忪地睜開了眼,醒了大半,想掙脫開,卻被顏珏抱住,“別動,讓朕抱一會兒好不好?”

這懷抱太溫暖,簡直是冰冷海水裏的一汪溫泉。殷然不想睜開眼,也不想再動,但殘存的意識告訴她還有任務在身,只要一刀,一刀……

奇怪怎麽身體不聽使喚了,去摸啊,刀片已經取下來了,還來不及裝進袖子裏,就在枕頭下,很容易摸到的,快動手啊……頭腦裏的聲音越來越遙遠,殘存的意識也漸漸遠離自己,真暖和啊,她再次沉沉睡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