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衛公公走後,宜茜便開始忙活起來,給殷然化了個桃花妝,殷然只覺得她兩頰緋紅,跟喝醉了一樣,宜茜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又來來去去擇那幾件衣服,一定要找一件看起來熱情似火的。

“做那勞什子幹什麽?反正去了也要重新沐浴更衣不是?”殷然頗不耐煩,可宜茜還是搗哧個沒完,殷然終于忍不住,将她趕了出去,把自己鎖在屋裏。

然後她又不知不覺摸出了藏在枕頭下面的那把匕首,将刀刃一圈圈用銀線綁好,收進袖口早已縫制好的暗層裏,準備好後一看時辰還早,便在屋裏一圈圈地走,越走越煩躁不安起來。

她先是後悔跟宜茜太過親近了,明明只是想幫殷素玉報完仇就回去,卻天天被教導着做一個在後宮掙紮求生的妃子,聽多了,是不是真要被洗腦了?

因為她現在竟也遲疑了,遲疑着到底該不該殺顏珏。

他絕不能算是一個好人,但卻他是個好皇帝。聽宜茜說,自他執政以來,大刀闊斧地改革,嚴厲管理各方官員,百姓的贊頌屢屢傳到宮裏。

想到這裏殷然不禁佩服起他來,從前他甚少踏足政事,從不參加內閣議事,大家都知道他是最微不足道的皇子,可暗地裏,哪個官員什麽脾性,犯了什麽事,什麽樣的政|治局勢,他全部清楚,殷然覺得,他甚至比先皇還要清楚。

犯血案,殺天子,自己不也堕入黑暗嗎?

所以她遲疑了。她讨厭自己的遲疑,心肝脾肺腎都不舒服。但這并不是她第一次遲疑,在禦花園罰跪那天,在顏珏堅持要抱她那次,她也可恥地妥協了,她時常想起那個溫暖的懷抱,男人寬闊有力的胸膛,和頸間散發出的幽幽的月麟香的氣味,她忘不了哪個味道,總覺得它在鼻尖萦繞。

後來,她又開始後悔跟紅竹太過親近。她自己沒有兄弟姐妹,打從紅竹第一次為自己撸起袖子,如上戰場般朝內侍監走去之時,她就覺得如果有這麽個妹妹,那可真好。

她也一直為紅竹的傷勢耿耿于懷,認為是自己行刺顏珏導致太皇太後懷恨在心,借陳貴妃之手報複所致。

所以她讓宜茜尋了一戶好人家,打算提早放紅竹出宮,讓她有個好歸宿。如果她不想嫁人,就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在宮外做點小買賣。

然而紅竹死活不願意出嫁,也不願意離開殷然,這讓殷然很苦惱,如果他日行刺顏珏能夠成功,而自己成為朝廷欽犯,到時候紅竹要出宮可就沒人幫她了。

不過随着她一天天更加深入地了解這深宮的運作規律,她覺得到時候連累宮人也一并入罪的可能性更大,如此一來,就更下不了決心了。

不過,又何必操這份心呢?以顏珏的機警,即便近得其身,也沒那麽容易得手。

但是肌膚之親的話……防備更弱吧。哎,何必犧牲這麽大呢?想到這裏,殷然更加煩躁了。

至于綠昭,宜茜說的那件事還沒有确認……不過管她死活呢,也許今夜自己都有去無回。

她又來來回回在房裏踱着,不停嘆氣。

宜茜在門外候着,只聽見門內不時傳來殷然的長籲短嘆,奇怪小主平時還算穩當,怎麽今日精神好像有些不穩定?

“顏珏你完蛋了,就是今夜!”

“管他死活呢!”

“幹一大票,對,今晚幹票大的!”

“絕逃不掉!”

“我不慫,我才不慫。”

“不慫!”

……

最後,小主探出脖子,苦着一張臉,“姑姑,我看還是不要了吧……”

宜茜此時非常想在心裏罵一句,“不争氣的東西!”

“本宮可能是患了風寒,”殷然真的感覺自己頭痛欲裂,“傳染聖上可不好。”

那夜在禦花園跪了那麽久也未染風寒,小主壯得跟頭牛似的。可宜茜還沒來得及回些什麽,接殷然的轎辇已到了門口,望着小主離去時怏怏的神情,宜茜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轎子停在了弘羲閣偏殿,殷然先被帶去沐浴香薰了一番,出浴後竟被告知已備好衣衫,殷然只好将袖子裏的刀刃取了出來,趁天黑丢出了窗外。

不一會兒衣服送來了,她穿一件白色的綴花煙羅衫,外穿一件輕薄的絹花繡金絲的罩衣,幾個手很巧的宮女幫她打扮,她們将她兩鬓的頭發繞道後面用珍珠發網盤好,剩餘的長發一瀉而下,宛如瑤池仙子。

好是好看,可好冷,而且穿好衣服後,她又被送進了轎子,“這是要去哪?”她披了一件拖地的白色羊毛鬥篷,可坐在轎子裏還是不自覺地混身發抖,每前進一些就抖地愈發厲害。

“回主子,去了您就知道了。”小德子神秘地回答。

那是一個偌大的宮殿,寧靜地矗立在冬夜的一片雪白之中,宮門緊閉,上有匾額,寫“東寰宮”三字,走進正殿方察覺到,這就是一大澡堂子。

又沐浴……皇帝是有潔癖嗎……

可是這東寰宮真暖和啊,四處是蒸騰的熱氣,殷然不自覺地走近殿堂中央的圓形浴池,浴池上空乳白色的蒸汽不斷冒起,不一會兒就迷糊了眼睛,池面鋪滿紅色白色不知名的花瓣,她仿佛又聞到月麟香的氣味,叫人飄飄然,昏昏欲睡。

在竹苑裏凍了一整個嚴冬,她等不急想跳進池子裏泡個痛快,兩下踢了雙腳的金絲鑲玉軟鞋,又拖了罩衣,坐到池邊伸腳進去試了試溫度,偏熱,但對她來說正好。

正準備脫下裏面的煙羅衫,只聽池對面傳了兩聲輕咳,循聲望去,只見半截裸|露的男人身體,結實的胸前垂着兩縷黑發,向上望去,是一張熟悉的臉。白玉雕琢的臉帶着些紅暈,眼神一如既往的凜然威嚴,但又與往常有所不同——帶着一絲,難為情。

殷然僵住了,向上翻打着水花的腳懸在半空中,不知該往哪裏放——她又重溫了一遍嬷嬷所教的流程,并未找到幫皇帝洗澡,陪同皇帝洗澡,或任何與皇帝洗澡相關的程序。

正納悶,那頭男人的聲音傳來:“不是請安嗎?”

她将腳收了回來,飛快地穿戴整齊,仿佛穿地夠快,就等于沒脫過,然後恭敬行禮,“皇上萬福。嫔妾從前聽宜茜姑姑說,侍寝都是在弘羲閣……”

“朕喜歡率性而為,不喜歡循規蹈矩。”

率性而為?這人還是自律到近乎變态的顏珏嗎?而且他的聲音分明克制而拘謹,甚至說緊張也不為過,跟率性而為相差十萬八千裏。

“這是你做的?”池那頭的聲音又響起,一坨黃色的不明物體穿過蒸汽朝殷然飛來,被殷然一把抓住。定睛一看,原來是失蹤已久的胖娃香囊。

“回皇上,是嫔妾丢失的香囊,不過是嫔妾宮女紅竹所做,并非嫔妾本人所做。”殷然看着已被從葫蘆捏成包子的香囊,覺得即便承認是自己丫鬟做的,也丢人地很。

“胡說。”男人的聲音帶着一絲蘊腦,“宮女的針線活怎會如此拙劣?”

你看看你皇祖母都給了我些什麽人……“回皇上,紅竹是不善于針線,嫔妾回去一定好好教導。”

對方一聲不悅的冷哼結束了對話。

“聽說,你為太皇太後舞劍了?”沉默良久,對方的聲音再次傳來。

“是的。”

“舞給朕看。”

這次是一把細長的寶劍穿過霧氣而來,拔開白色皮革的劍鞘,露出铮铮作響的纖細劍身,輕盈靈活,十分襯手。

“這劍名白羲,若是舞地好,就是你的了”

殷然喜出望外,剛丢了匕首,你又給我一把劍,這可不是自找的嗎?機會來了。

只見她皓腕輕輕一轉,劍便如絲帶般順從地翻飛舞蹈,銀白劍光如流瀉的月光,在她曳地的絲裙,如墨的長發,和光潔的脖頸之間忽隐忽現。顏珏看地呆住了,心跳如奔雷,狂亂兇猛,但仍舊面如石像,只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好”字。

殷然舞了一陣就停下了,她很想借機有進一步動作,可腿腳覺因緊張而僵硬地厲害,一步也動不了。

“嫔妾想喝酒。”她微微喘着氣。

“……”

“給你。”池面的百花花瓣中漂來一個精致的托盤,上有一壺酒,一個酒杯。

殷然也不管是什麽酒,拿起酒壺就往嘴裏灌,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後才發覺,這酒可真烈,她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拍着胸|口猛咳了幾聲。

“那是陳年的高粱酒……”也許顏珏看出了她在酒壯慫人膽,他突然語氣柔和地說,“放心,朕絕不會為難你,嬷嬷說的話一句也不必記着。咳咳,我們可以從簡單的開始,比如,共浴。”

“我聽到了什麽?我一定是喝醉了……”殷然腦袋嗡嗡作響,天旋地轉。

一陣尴尬的沉默,“咕嚕咕嚕”,殷然将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顏珏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你不喜歡……”

“喜歡你奶奶個腿兒!”

顏珏:“……?”

喝醉了,誰知道理智脫離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誰知道陳年高粱還是女兒紅的是什麽東西?除了灌醉自己,誰知道該怎麽做,再僵持下去,馬上就要淪陷了。

她成功了,成功地将自己的意識脫離了即将失控的現場,可這回,倒黴的是顏珏。

“醉了嗎?”顏珏眼睛陡然睜大,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浴池對面突然一片劍光火石,白羲劍花飛舞,翻騰着淩厲的殺氣,伴随着女人含混的控訴——“殺了我全家還想我給你擦澡嗎?臉皮可真厚啊……”

一堆語焉不詳的醉話他後來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女人持劍踏着池面的水波,破開層層霧氣朝自己飛來,嘴裏喊着,“受死吧顏珏,姑奶奶不伺候了,姑奶奶這就要回家了!”

他欠她很多條命,他一直記着,可還也不是今天,他顏珏怎能死在醉酒者這不清不楚的控訴之下?

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住劍身,稍一用力,“铮——”的一聲,白羲被震得上下抖動,殷然突然間使不上力氣,手一軟,劍掉進的池裏。

被這一震,她稍微有些清醒,可局勢已覆水難收,借着酒意,殷然換掌淩空攻了過來,顏珏起身同樣以掌相迎。二人随即向相反方向彈開,顏珏扯起池邊的白色浴袍,淩空旋身将衣服穿上,才穿好,這丫頭又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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