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綠昭是皇後的人?”聽了殷然的判斷,宜茜大吃一驚。
“按脈象推測,綠昭是在王府裏便有了的,進宮前個個都驗過身子,稍有殘缺疾病都不得帶進宮,何況是有身孕的?皇後幫她瞞下,讓她替自己做事,完全是有可能的。況且我聞出綠昭随身帶着的香囊裏有麝香,她不懂,也弄不到這東西做香囊,一定是背後的主子給的。那日陳貴妃來竹苑,綠昭就站在她不遠處,如果陳貴妃知情,一定會離綠昭遠遠的,但她沒有。更印證了,綠昭背後的人,是皇後。”
“怪不得綠昭臉色一天不如一天,那我們就裝作不知情,看皇後如何處置綠昭和她腹中的孩子。”宜茜贊許地看了殷然一眼,“還是貴人心思缜密,這下也省得我們動手了。”
“不。”殷然皺緊了眉頭,“如果皇後不動手,那綠昭有孕之事敗露,倒黴的只可能是竹苑,她大可就此事大做文章,将我牽連進去。但皇後弄了麝香的香囊,明顯是不想留綠昭的孩子,如此急着動手,說明綠昭的男人,與皇後也有關系,如果敗露,對她自己更沒有好處。宜茜你幫我悄悄将綠昭的香囊換掉,她遲遲沒有出事,說不定能引出背後的男人。”
“小主還是再考慮考慮吧。”宜茜緊張地握住了殷然的手,小聲道,“和皇後有關系的男人,說不定背景極大,引出他,也許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還會招來禍端。既然皇後已經替我們動手了,我們何不就順水推舟,靜觀其變?”
殷然抿嘴不語,宜茜的做法确實是最為妥帖的,但綠昭周身散不去的藥味,每每讓她內心五味雜陳。
夜裏,雖有了新被暖枕,殷然卻比以往更加無法入眠,她悄悄起身,連宜茜也沒有驚動,獨自走到竹苑最內的佛堂,點了一盞燈,抄起經文來。
饒是這樣,也未能讓她的思緒平和半分。
綠昭的肚子馬上就要顯了,就算皇後不動手,那麝香她天天浸淫着,肚子也大不了,也就是這月餘的功夫,她便要失去一個孩子,而自己,反倒在靜悄悄地等着,等她遭此厄運。
殷然內心不安,雖說這宮裏掉孩子根本不是大事,更別提這是宮人的孽種,可發生在自己眼前,那感受就不一樣了。
她可以選擇告訴綠昭防着皇後,可以告訴綠昭香囊的事,跟她講明利害關系,讓她對孩子的生死予奪,自己來做決定,這本就是她十月懷胎的權利,可最後,還是選擇了以對自己最有利的手段,來犧牲掉綠昭。失去了骨肉,她才不會忘記皇後給她的痛,才會忠實效忠于自己。
回過神來,墨汁已暈染了半張宣紙,她幹脆擱了筆,害了人又抄經書讓自己心安,怎麽都有些假惺惺的,既沒有佛心,就不要假裝虔誠,可有了佛心,恐怕連自己也保不住。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宜茜的聲音,“小主,衛公公來了。”
殷然擦了擦手迎出去,自從那日東寰宮大醉,皇上就再也沒找過她,算算也有十天了。
只見衛公公送來一只大箱子,殷然覺得自己要發財了,這一箱子金銀珠寶。
沒想到打開箱子,一堆女版的“胖娃香囊”映入眼簾,香囊穿着白色的綴花煙羅衫,唇上朱紅一點,黑色長發及腰,正是那日自己的樣子,不過胖胖的形态倒是有幾分滑稽可笑。
“這是……什麽?”殷然看着葫蘆一樣的自己滿滿當當地塞了一整個箱子,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只有紅竹高興地合不攏嘴,只想連自己都滾到箱子裏去洗個香囊澡,“這可真是皇上的鐵漢柔情啊!”她不顧場合地感嘆道。
“回殷貴人,皇上說上次弄壞了您的香囊,一直惦記着,特命人做了一百個,還給殷貴人。”衛公公向前一步,解釋道。
而衛公公沒有說的事,這一百個香囊是小李子和小德子夜裏偷偷在弘羲閣做的,皇上有命,此事誰也不可告知,否則人頭不保。當然了,這麽有損真龍天子威嚴的事,自然是誰也不敢洩露半句。
衛公公如今十分後悔那日給皇上“浪漫多情”的建議,他覺得自那日起,皇帝完完全全将這四個字理解偏了。
他還記得皇上連夜精心設計着香囊的樣子,也記得他嚴苛檢查每一個做好的香囊後,深夜将小太監招來,黑着一張羅剎臉,幾乎要把小太監活活吓死的樣子——
“這個,嘴巴繡歪了。”
“這個,眼睛不夠大。”
“這個……”
這十日,真的是宏羲閣上上下下的噩夢,顏珏鏟除前朝叛黨那會兒都沒給他們造成過這樣不可磨滅的心裏陰影。
“皇上有心了。”殷然嘴角微微顫抖,“知道夜裏送。”
這東西,白天送被人知道,不知有多丢臉,什麽鐵漢柔情?她不知道多願意要顏珏承諾過送她的白羲劍。
衛公公道:“皇上本是親自前來的,只是走到半道,被皇後的丫鬟拉住了,說皇後身體不适,十分想見皇上,這才沒有來。”
其實當時的情況是,再耽擱,箱子裏的東西就要露餡了,皇上只有去陪皇後,讓衛公公代為送來。而皇上被皇後的宮女引着走向坤寧宮時臉色十分不好,他好不容易等了十天等小太監做好香囊,又耐着性子等到深夜,快到竹苑了卻被拉走,心情可想而知。
“那麽老奴走了,”衛公公躬身告辭,“皇上的心意,想必林珑剔透的殷貴人已經十分清楚了。”
快給皇上點甜頭吧,衛公公在心裏頭吶喊,否則皇上還指不定做什麽更恐怖的事呢。
“多謝衛公公。”公公的苦心,殷然渾然不知。
衛公公走後,殷然将箱子關好,只拿了一個随身帶着。
紅竹十分想要,但不能給她,讓顏珏知道了會不高興。
冬日的最後一場雪徹底融化了,綠昭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她拿布一層層纏着,面容憔悴,終日焦慮。
這天,紅竹禀報殷然,說綠昭不知從哪弄了只雞,在小廚房自己做參雞湯,将生火丫鬟都給趕了出去,樣子吓人地很。
殷然一聽,立馬跑去廚房,一開門,迎面撲來的藥材味已經昭告了事實,綠昭端着碗湯,已經喝了大半,殷然走過去一巴掌将碗打翻在地,綠昭懵了,不顧尊卑惡狠狠地盯着殷然,深怕她不知道自己背後的靠山有多大。
“殷貴人,你可仔細別傷着我!”綠昭一邊說着,一邊甩開殷然的手又去鍋裏盛湯,“這尚好的走地白雞和長白山的野山參可是皇後娘娘賞賜我的,你這竹苑,自搬進來後連人參的渣也不曾分到半厘吧!”
“綠昭你瘋啦!”紅竹急忙上前拉她跪下認錯。
綠昭看不起地白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推在地上,“別碰我,瘸子!”
“你這傻子!還以為皇後幫你安胎呢!”殷然走過去一把将整鍋的湯打翻在地,然後命人将綠昭關了起來。
綠昭驚詫于“安胎”二字,但事已至此,她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了,馬上,孩子的父親就要來接她出宮享福了,她吵着嚷着,拼命掙紮,“你們知道我是什麽身份麽?敢關我?将來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殷然與宜茜對視了一眼,更加印證了之前的猜想。
人被拉了下去,宜茜立馬将殷然帶出廚房,離那滿屋子藥味遠遠的,“說好不動聲色的,怎麽還是婦人之仁了?綠昭不會領您的情!”
“畢竟是條人命。”殷然對藥的味道太敏感了,打胎的成分一聞便知,綠昭還是喝了不少,夜裏會不會出事?她不安起來。
到了半夜,殷然依然未眠,紅竹倉皇來報——綠昭竟跑了。
“這是要去哪?瘋了!”宜茜聽了,立刻披衣去追,殷然攔下她,“我腳力快,我去。”
宜茜當然不同意,可殷然還說不由分說地追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