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噓!皇帝兇猛,衆卿避

皇宮守衛再嚴,也防不過偌大宮闱的邊邊角角,尤其侍衛交班之際。

竹苑本就地處東北之角,周圍罕有人來往,侍衛也就更加怠慢了,北邊宮牆之下一處假山後頭,就是綠昭常同皇後宮女接頭之地。

殷然一路向北飛奔數裏,便見綠昭灰色鬥篷的一角在前方若隐若現,她雙腳發力,忙趕上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只見綠昭正被一高大男子扼住脖子,抵在牆上,她雙腳已然離地,表情痛苦,雙手抓着那人的手,正做徒勞地掙紮,仔細瞧去,兩腿之間竟赫然有鮮血流下,染紅了淺碧色的宮裙。

綠昭的的确确背叛了自己,或許從來都不是自己的人,但看到朝孕婦下狠手的男人,殷然還是不禁又急又怒,飛起一腳狠狠向那男子招呼過去。男子下意識放手,轉而反擊,但一看是殷貴人,終究恢複了些理智。

殷然也認出他來——皇後的胞弟,淇國公次子徐松堂。

從前與他在王府打過照面,那時他與他父親淇國公還是顏珏的好幫手。後來,他因幫顏珏鏟除福興會有功,被賜封瀛騎大将軍。

徐松堂德行不佳,卻又崇尚暴力,武力值爆表,下手殘忍,若剛才沒認出眼前是個貴人,下意識地一拳過來,足可以把自己腦袋打開花,想到這裏,殷然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殷然看着緩緩倒下的綠昭心想,英姿勃發,威武善戰,誰能不愛呢?可你如今也終于分得清他是人是鬼了吧。

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質問徐松堂道:“你就是綠昭腹中孩兒的父親?好一個徐氏家族,皇親貴胄,姐姐下藥,弟弟動手,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和未出世的孩兒都不肯放過?”

徐松堂雖未對殷然動手,但仗着家族勢力和自己身為将軍的高貴身份,到底對殷然放棄了尊重,寒氣逼人地道:“什麽未出世的孩兒?不過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用以要挾我的一塊肉罷了!說來她可是您的人,鬧到皇上皇後那裏,您也得背個教導無方的罪名不是?這裏天寒地凍四下無人,不是貴人該來的地方,我勸您調頭回宮,今夜我們誰也沒見過誰。”

他越說越欺身逼向殷然,想用那閃爍着寒光的眼神吓走她,他要确定綠昭死透,畢竟她知道地太多了,這都怪自己□□熏心,每每淫|欲滿足便口無遮攔。向王府的奴婢炫耀自己對王爺有多麽重要,即刺激又充滿虛榮心被滿足的快感。

可誰知道那該死的奴婢記住了多少,一朝翻臉,又會洩露多少!

一定要斬草除根,連同她腹中骨肉一起,如若殷然執意阻攔,這裏月黑風高,她那兩下子功夫亦不是自己對手,讓她從此消失又有何難?

綠昭你可聽見了?殷然看向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綠昭,希望她哪怕蠕動一下,讓自己知道她還活着,然而她只是頭朝地面倒在那裏,唯一清晰的,只有肆意蔓延的鮮血。

“也好,那就一同去面見皇上皇後,治治我這教導無方的罪名,”殷然半點懼色也無,以同樣凜冽高傲地神色與徐松堂對峙,“同時還有你私通宮女,殺人滅口一致一屍兩命的罪行!”

皇帝不會向着殷然的,徐松堂被殷然盯地很不是滋味,皇後是我親姐,她只是個貴人,是個不受寵的,是個棄妃!他眼裏燃燒着煩躁和不安,掐死她就完事了,殺了這礙事的女人!

殷然從前就聽顏珏說過徐松堂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如今更是親身印證了這一點。

這裏離竹苑尚有一段距離,以紅竹和宜茜的腳力一時半會兒還趕不來,趕來似乎也無濟于事,就在這一瞬之間連自己也被殺人滅口也未可知,她只有盡力陳述其後果,讓徐松堂知道除了走,他別無選擇:“侍衛已經交班結束了,馬上就要巡到這裏,屆時所有人都會知道堂堂的瀛騎大将軍,皇帝的小舅子,竟是個與妃嫔宮女厮混,還殺害自己親骨肉的禽|獸,皇家威嚴何在,将軍英明何在?将軍勸我調頭,我倒勸将軍調頭,今夜我們誰也沒見過誰。”

混蛋女人!徐松堂在心裏狠狠地咒罵她,沒有哪個女人不屈服在他鐵拳威逼之下的,然而他再也無法逼近半分,侍衛就要到了,然後是宮女和太監……他的手攥緊了又放開,無數次,卻還是不能下定決心除掉這婆娘。

“還不走?綠昭已死,你還要殺了我不成!”殷然又厲聲道。

綠昭死了,死透了,那混蛋女人也說了,一屍兩命!他最後還是放開拳頭,狠狠剜了殷然一眼,然後裹緊那厚重的黑色裘皮披風,飛也似的逃出了宮牆。

徐松堂走後,殷然忙去查探綠昭脈搏,些微的搏動頓時寬了殷然的心,她背起綠昭,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竹苑,路上一條長長的血跡,宜茜同紅竹拿着抹布,連夜清理掉了。

第二天,竹苑後院擡出一具染血被單包裹的“屍首”,被安置在土坑裏,撒上石灰粉,燒成灰燼,氣味和塵土被風吹起,又很快消散。

綠昭的孩子沒了,她奄奄一息在床上躺着,躺了三天才恢複些人樣,待到稍微能夠下床,她第一件事就是爬到殷然面前,跪地認錯,她低着頭,咬着慘敗的唇,鐵青的臉如死灰一般,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

“奴婢該死,奴婢謝貴人救命之恩。”

“如今可會帶眼識人了?”殷然不腦也不得意,也不降罪懲罰綠昭,如今這般慘象,已是最大的懲罰。她命人将綠昭扶上床去好生照料,直至康複。竹苑上下一律不許提綠昭的事,假裝她已經死了。

她看到綠昭一次次從噩夢中醒來,又一次次看到自己放才安心睡去,看到綠昭小鹿似的劫後餘生的警惕神情,知道她不是忌憚自己,而是真正感激自己。而皇後那邊,一旦知道綠昭還活着,必要再度殺人滅口,也只有殷然才能保護她,怎能不全心全意仰仗她,依賴她?

當綠昭身體和精神都恢複到能夠流暢說話,殷然才撿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狀似随意地提起那個人,“你當日,是否還以為那徐松堂是來接你出宮的?”

綠昭一聽到那名字便顫抖不已,躺了這許久,憋了一肚子的話,像瓢潑大雨似的急不可耐地向外侵潑:“早在親王府的時候,我們就……後來進宮,每次皇後的宮女與我互通消息,她總告訴我皇後說,只要好好替她辦事,不日徐松堂便會迎娶我,他還未娶妻妾,我便是他的……”

她自己也說不出“正房”二字,多麽荒謬啊,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女人什麽鬼話都能信。

她臉一陣緋紅,又接着說:“他說他不會虧待于我,可是我肚子一天天大了,他卻遲遲沒有消息。那天,終于讓我等到了,他傳密信來,說要與我相見,想抱抱我跟孩子,并商量向您讨我的事,可我等到的卻是……卻是……”

“你還年輕,還會再有孩子。”殷然說出最有力的安慰,“過幾年我為你挑選一戶淳樸的人家,為你準備一份體面的嫁妝,他們不會在意你的身子。”

綠昭打心眼裏感恩戴德,仿佛從鬼門關被拉了回來,回到了溫暖的人間,從此以後只有一件事,就是好好報答她的主子,而現下,就有着最值得獻出的禮物:“其實福興會的事,奴婢是知道一些的,奴婢也知道,您的父兄是福興會的人,這些都是徐松堂告訴奴婢的。”

殷然眼睫一閃,擡眸看她,示意她講個清楚。綠昭便接着道:“那日徐松堂與奴婢……完事後他說,王爺這幾日計劃着全面剿滅福興會,等到告捷歸來,他必有大功。又有一日,他說,淇國公認為,既然要鏟草除根,福興會的內應一個也留不得,以免日後夜長夢多。所有人都贊同,若是讓先帝知道內應的事,他們都得……”

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繼續小聲道:“只有皇上不同意,他說殷氏父子誰也不得動,這讓徐松堂極為惱火,幾次三番找他姐姐訴苦。後來有一天,徐松堂說,他姐姐進了一趟宮,将這事禀明了太皇太後,說福興會有人是您親戚,王爺顧及着您,所以才不敢對他們下手,以至于剿滅福興會之事一再擱置,希望太皇太後做主,鏟除殷氏父子。”

不錯,徐皇後一家都在背後幫助顏珏鏟除福興會,殷素玉嫁進來不久,徐皇後就打探到她是福興會卧底的之女,怎能不借此機會害她個家破人亡?

“後來呢?”殷然的心砰砰直跳。

“後來太皇太後聽了她的話,立馬傳下密旨,命淇國公率人馬于王爺大軍到來之前殺了殷氏父子,以絕後患。”

原來是太皇太後!

身處後宮修佛積善,卻染指江湖造下殺孽,自己一家橫死,皆成了她孫兒登上皇位的墊腳石,而她卻手不沾血,殷然此刻恨透了她。

而皇上還要幫她隐瞞,寧願背負一世殘暴狠毒的罵名,也要維護老太太清清白白的形象,即使她早已白發蒼蒼,歲無久長。

“你所說的全部屬實?”殷然再三确認。

綠昭信誓旦旦,“奴婢以往後再懷上的所有孩兒性命發誓!”

就在這時,紅竹進屋通報,說太皇太後在千品殿設宴,請各宮佳麗悉數前往。

“正好。”殷然握緊了拳頭,“我去會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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