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月初八，浴佛日。各家各戶清早起來都忙忙碌碌的，趕着去寺院進香拜佛，祈求阖家平安，老少康健。

秦夫人早早的就起來準備去護國寺。自從嫁給秦将軍以後，燒香拜佛就變成了她的一種習慣，不求別的，只求夫君平安，後來兒子長大了，就變成了祈求夫君和兒子平安，過不了多久，又要多加一個女兒，這叫什麽事兒。梳洗打扮好，就看見青紅進來，行了個禮，說：“夫人，姑娘讓我來問您，今天能不能騎馬過去？”

秦夫人杏眼一瞪，說：“當然是坐車。她一個姑娘家還想幹什麽。想騎馬等去了西北有的時間，在京城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坐車，裝也得給我裝出個姑娘樣兒來。”

青紅低着頭，說了一聲“是。”就去回禀她家姑娘，前腳邁出大門，後腳還沒出去，秦夫人又在後面加了一句：“給她打扮得像個有點姑娘樣兒，雖然是禮佛，但是也沒穿的那麽素淨。”

“是，婢子記下了。”青紅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轉身又服了一禮。自從将軍跟姑娘進宮回來，夫人的心情就沒好過，回去還要勸姑娘打扮自己，青紅覺得心好累，感覺自己仿佛老了好幾歲。

付家這一天也都起的比平時要早，畢竟京城的寺院就那麽幾家，去晚了是要被擠在路上的，出發的時候，付錦繡擡頭望了望天，往常這個時候她剛起床，她打了個哈欠，把頭靠在付家夫人身上，說：“母親，好困。”

付家夫人拍拍她的手，說：“困了就在車上眯一會兒，遠着呢。多大的人了，還撒嬌。”

“多大也是母親的女兒。”付錦繡閉着眼說了一句。

女人這輩子也就做姑娘的時候能松快些，付家夫人想，前幾天付大人跟她說皇帝有意讓付錦繡做三皇子妃，她試探着了問了問，她家姑娘紅着臉說了一句女兒全憑父母做主，雖然嫁入帝王家排場大規矩多，可是閨女樂意，她也就随着她心意了。後來把問春和望夏叫來問了幾句，這才知道敏德郡主的賞花會上，自家姑娘見着了三皇子，三皇子也見着了自家姑娘，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付夫人想到這裏，又低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付錦繡，明明還是一副小兒女的嬌憨模樣，這就要嫁人了，真舍不得。付夫人決定跟老爺說上一說，一定要讓付錦繡在家多待上一段時間。一會兒去拜佛，也要跟佛菩薩念叨念叨，保佑女兒嫁得良人，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萬壽山護國寺自前朝就香火鼎盛，每年浴佛日香客如織，夏秀清坐在車裏半天不見往前一步，掀開簾子看了一眼，轉頭對母親說：“母親，咱們下車步行好不好？這樣得等到什麽時候去？”

“你着什麽急了，等到了山腳下再步行上山也不遲，現在就開始走，等到了山腳下就走不動了。”夏夫人不急不忙地說。

“我就說拜什麽佛啊，這麽多人。”夏秀清說。

“別胡說，佛爺聽到了會生氣的。”夏夫人瞪了自己閨女一眼。

“母親，您知道這是世上最講究回報的三件事情是什麽嗎？就是商賈送禮，勾欄賣笑，世人拜佛。”夏秀清說。

“噤聲。”夏夫人生氣的說道，伸手對着夏秀清的胳膊就是一下，“歲數越大越胡吣。姑娘家家的嘴裏說的這都是些什麽，勾欄二字是你說的嗎？再這樣打嘴。”

說完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罪過罪過，菩薩不要怪罪，她小兒家不懂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夏秀清吐了下舌頭，真是早晨起來困迷糊了，嘴裏沒把門的了。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張誠潤，這句話還是他跟她說的呢。這人她恨得咬牙切齒，他說的話卻還是記得這麽清楚。這世界上是有佛有菩薩的吧，至少她已經見過城隍爺和鬼差了。她決定一會兒去佛前拜一拜，求今生得嫁良人，平安順遂就好。

山腳下，早有小攤販支好了攤子。林家也把馄饨攤兒支了起來，林柔兒也在旁邊忙活着，今天人多，估計一天下來能有不少銀子，雖說出府時候老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還有奶奶小姐們都給了不少賞賜，但是她覺得這些錢是留起來救急的。她手巧，她的繡活拿到繡坊寄賣，一會兒就沒了，閑下來，她還讓念私塾的弟弟教她認字。這短短的十幾日，林柔兒覺得仿佛在夢裏一般，這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日子。雖然忙點苦點，比不得在王府裏副小姐般的生活，但是她能做自己的主。

秦家馬車行至山腳下，就停了下來。秦夫人帶着媳婦和閨女步行上山，說這樣虔誠，佛爺會格外保佑的。秦宏瑾在看了一眼前面的人，覺得她娘純粹是給自己找借口，這麽多人，馬車也上不去啊。往前走了幾步，就看見夏家老夫人帶着阖府也來上香，秦宏瑾看見夏秀清特別高興，之前還想着怎麽見她一面呢，這下好了，興許還真是佛爺保佑也未可知呢。雙方見過禮，決定結伴而行，又往前走了幾步，又看見了付家夫人，秦宏瑾下心一喜，和夏秀清相視一笑，正愁沒機會幾個湊一起呢，就剩下林柔兒了，估計可能是見不到了。

付錦繡、夏秀清和秦宏瑾三人決定一起上山，付夫人有些猶豫，覺得三個姑娘帶着丫鬟婆子有些危險，秦夫人倒是覺得無所謂，她家姑娘的功夫，以一打十是沒有問題的。付錦繡和夏秀清軟磨硬泡，付夫人和夏夫人終于松了口，讓幾個家丁在後面跟着。

京城穆家按照往年的慣例，在山腳下布施結緣。老善人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人來人往。人老了，山是爬不動了，坐在山腳下看看熱鬧吧。秦宏瑾眼尖，拽了拽夏秀清，夏秀清又戳戳付錦繡。

“城隍爺。”付錦繡一時嘴快。

“姑娘您這是說的什麽話，這是穆家老善人，可不興胡說。”旁邊不知道誰聽見了，說了一句。

老善人倒是笑眯眯的接話了，“老朽是穆家當家人，今年九十有七了，都說人到七十古來稀，老朽如今這個歲數，早就百無禁忌了，還得謝姑娘吉言，沒準以後位列仙班也說不定。”

您放心，您以後一定能成仙。付錦繡雖是這麽想，面上卻是一紅，給老善人行了禮，以示歉意。

又往前行了幾步，付錦繡看見了林家的攤子，覺得攤子前面忙活的姑娘眼熟，再仔細看看，林柔兒。今天是怎麽了，都湊一起了，難道真是菩薩有靈不成。她趕緊讓夏秀清和秦宏瑾看過去，還真是她。林柔兒忙着燒火，忽然覺得有人看她，擡眼望去，見了她們二人也是一愣，再看旁邊的姑娘，覺得很眼熟，卻又不知道在哪裏見過。

走到近前，付錦繡上前，說：“林姑娘好。”林柔兒下意識的行禮，說：“見過付姑娘、夏姑娘。”

又對林母說：“娘，這二位是我在王家的時候認識的姑娘。”林母還未見過如此富貴人家的姑娘，紮煞着雙手，學着她家姑娘給二人見了個禮。

“不敢當不敢當。”付錦繡笑着扶住了林母，說：“您是長輩，得我們給您見禮才是。林姑娘在王家的時候，我們就喜愛她的人品。聽聞她回家了，正想着找機會去家裏看看，這不遇上了，還真是有緣呢。”

“我們小門小戶人家，也不懂你們的規矩，來，坐下來吃碗馄饨，都是我跟柔兒包的，幹淨着呢。”林母說道。

“娘，您不用忙了。我這邊火已經生好了，您讓我跟她們說說話可好？”林柔兒知道高門大戶家的姑娘肯定嫌她家東西腌臜，也就沒讓她們，誰知道秦宏瑾倒是因為很久沒吃小攤販的東西，有些饞了，摸出一角銀子，交給林母，說：“林大娘，她們早晨都吃過了不餓，我早晨起晚了用的少，您給我盛上一碗，要多多的湯。”

“好嘞。”林母推開了秦宏瑾拿着銀子的手，轉身就給她盛了一碗放在那邊的小桌子上。秦宏瑾也不推讓，只是趁着林母不注意，把那角銀子彈進了林家的錢匣子裏。其他三人看見都吃了一驚，隔着兩三米遠了，秦姑娘好功夫。

秦宏瑾這邊吃着小馄饨，付錦繡她們三個人在邊上聊天，借着人多，丫鬟們離着有點遠，小聲的聊了起來。林柔兒指着秦宏瑾問道：“這位姑娘是？看着好生眼熟。”

夏秀清和付錦繡相視一笑，說：“她是秦家大姑娘，小秦将軍。”

什麽，林柔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秦宏瑾，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宏瑾覺得有人看她，轉過頭就看見林柔兒臉上的表情，笑了笑沒說話，果然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樣的。

“前些日子秦家軍回京，我還特意上街看熱鬧來着，只看見秦将軍和秦家大爺，正納悶呢，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林柔兒說道。

“沒想到吧，我和付姐姐都沒想到呢。”夏秀清說，“你的消息，我們也是前些日子去敏德郡主府聽王家大小姐說的。好姑娘，有志氣。”

聽了夏秀清的話，林柔兒把臉一紅，說：“多謝夏姑娘誇獎。”

“咱們人也都見着了，聽說你繡帕子往繡坊寄賣，我家也有繡坊，母親說這以後是我的嫁妝，現在由我在管，回頭我跟管事的說一聲，回頭你就把繡活寄放在我家鋪子好了。大家相識一場，又有如此奇遇，相互之間幫襯一把也是應該的。而且你的繡活好，放在我家，還能招攬不少生意呢。”

“那我可就先謝過付姑娘了。”林柔兒說。付家的繡坊她知道，給的價錢比一般的地方都高，只是一般不收外面繡娘的東西。

秦宏瑾吃完馄饨，也湊了過來，說：“我吃完了，你們聊夠了沒？咱們上山去吧。咱們四個也來個桃園結義。畢竟能有這般奇遇，多難能可貴。”

其餘三人聞言皆是贊同，林柔兒過去跟她娘說了一句，又指了指錢匣子，林母點點頭，伸手把那角銀子拿出來遞給了林柔兒。

付錦繡在旁邊看着，說：“有這樣的娘，怎麽能教不出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