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言官多招怨,姬明玉依舊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這條烏漆麻黑的征途。

“小二,一大碗牛肉面。”走進悅賓樓只點一份牛肉面的人不多,就算有也是住在周圍的街坊,畢竟悅賓樓在上京城也是小有名氣的飯館,雖不如對面長香樓接待過衆多達官貴人,但也不是什麽人都吃得起的。今兒可巧,碰見了兩位。

“我就坐那邊吧。”不用招呼,這位就找到了坐的地方,還湊巧和之前點牛肉面的客人一桌。

小二把毛巾甩到肩上,百思不得其解,先前那人一股子窮酸樣,要一碗面合乎情理,他點了其他的他還怕那人付不起飯錢,這一位…一看便是貴人,精致的打扮,優雅的儀态,他敢說單他一件外袍就足夠他兩個月的工銀!小二沒敢怠慢,趕去後堂,再出來時托盤上放了兩碗賣相極好的牛肉面。

窮酸書生一落座,先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安靜的等着吃面後來對面坐了一個人,還沒細看面就上桌了。書生拿了筷子将面上的配料拌勻,夾起一縷斯文地享用起來。兩人默不作聲地吃完自己面前的面,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書生甚至連面湯都喝了個幹淨,才慢悠悠地從袖子裏掏出面帕擦嘴,溫吞吞地喝起水來。

“子期聽聞姬大人回京述職,有意往府上拜會,卻在此處巧遇,實屬緣分。”

書生仔細瞧着對面的公子,微微思索道:“說來慚愧,本應明玉先去府上拜訪文大人。”

“姬大人客氣。當日金銮殿初見,便覺大人不凡,今日再見仍有同感。”貴公子笑的雲淡風輕,書生的眸色越發黑沉。

文子期,上京城第一才子,更是太子伴讀,背後更有文太師撐腰,根正苗紅的官n代。猶記得當年金銮殿同題名,他拔得頭籌禦筆欽點狀元,騎着帶紅花的高頭大馬游行,意氣風發。當真是讓人難以忘懷,而今至少是五品京官了吧!

他的出現絕非偶然,極有可能是當今太子的試探,還真是看得起她了。

“姬大人不如移步到府上一敘。”文子期起身邀請。

“也好。”姬明玉緊跟着站起來,把面錢放在碗邊待會兒小二自會收拾。文子期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兩人一同出了大門,登上馬車。

“還記得當年科考時,姬大人可謂名動上京,那日金銮殿皇上對姬大人的器重溢于言表啊!”文子期溫文地笑着拉家常。

姬明玉不禁想起兩年前進士及第。

鞭炮與鑼鼓齊名,輝煌的宮殿,壯觀的叩拜,綿長的傳召,還有巍峨的王座,他作為及第的一等進士,被傳召至金銮殿,面對最後一關。

龍翊這麽大地界,神童有不少,比如作為太子伴讀的文子期,科考之前就鼎鼎有名的京城第一才子,這番果真拿了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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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在文人圈子裏他便聽到過文子期的大名,也料到此人必為今科狀元,考中進士真的需要學識,而位列三甲還需要名氣。最讓姬明玉意想不到的是他自己,竟然是榜眼!

走在進士的排頭,只是一個低矮的孩子,怎麽看怎麽怪異。或許正是這份怪異,吸引了本應高高在上的狀元郎。

姬明玉和文子期是不同的,姬明玉的名氣是和文人結交混跡出的,而文子期,說是天生的都不為過。三歲識字,四歲能背詩,五歲習文章,六歲成為太子伴讀,他無需這番努力便聲名遠播,所以大多及第進士更願意巴結有權有勢的文子期。

文子期好不容易三言兩語撥退了衆人,第一件事竟然跑到角落和姬明玉套近乎,那也是他們第一次碰面。

姬明玉走在排頭左側,中間正是文子期,右面是一個沉穩的中年男子,或許是覺得夾在來拿給個毛孩子身邊,他有些慚愧,一路上都埋着頭看路。

姬明玉路過分列的文武百官,沒有錯過姬康複,很可惜,姬康複錯過了不起眼的他,姬明玉知道自己可能沒有入某人的眼,微微一笑昂首遠去。

“聽聞今科三甲有仙童?上前一步來。”姬明玉一直都知道,為人要謙遜(至少表面上要如此),做人要低調,他死死站在原地沒有挪動半步。奈何……一只明黃色的繡鞋踹在腿上,姬明玉借着力道向前一步,側視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美目,想必這便是鎮國公主。他匆匆站穩,埋首硬着頭皮答道:“姬明玉叩見皇上。”坐在王座上的皇帝嗔怒地瞪了一眼正悠閑走回座位的肇事者,只得到某女一個無辜的回視。

若說朝堂上誰是擁有最多特權人,那必是鎮國公主封逸君,不行跪拜,朝堂就座,等等。連太子都不具備,這等恩寵是誰都不能肖想的。

“免禮平身,今日一看果真有仙氣,聰明敏慧……”就這樣,他火了。在貴人圈子多出一個稚童來,他獲得了同文子期一樣的尊重。

那贊美的真假無需猜疑,前三甲的其他兩人都留守上京,偏偏他被派去了南都。南都不是天子腳下,卻聚集了在朝中極有聲望的四大家族,南都是一個如上京一般繁華,卻比上京更加混亂的地界,很多去那裏的有為青年都是為了鍍一層金,回來後大都可以連升兩品。

那裏長期混跡的都是老油條,兩年還能夠獨善其身不得不說是一種本事。空空的來,悄悄的走,南都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叫姬明玉的監察禦史,他的案底太幹淨,沒有一絲污穢。

姬明玉和文子期客套的說着話,待得下了馬車準備進入大門,文子期伸手拉了他一把。“姬大人也是聰明人,想來也清楚,走進我文府這扇門意味着什麽。”

無非就是站在太子這邊,可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雖然太子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王,但他現在站隊為時過早。他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一次試探,畢竟文子期太子的人這件事兒,是皇上早就安排的,而她只是一介臣子,忠于君王,拉幫結派顯然不合适。沒有一個上位者喜歡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抱團,姬明玉果真站在原地不動了,順勢說道:“明玉愚鈍,雖不明其意,但也知進門需謹慎,恕明玉無禮,今日先行告辭,來日登門拜訪。”

說完就走,沒有人阻攔,文子期站在門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笑着回頭再看,不知何時門內正中央站着一位鳳眼少年,面無表情的也在看着剛才那人消失的方向。

上京的水不渾,但很深,一不小心就會卷入黨派之争,或者其他陰謀,一旦沉下去,将再也爬不上來。難得姬明玉避開一切危機,幹淨地走到現在,魚龍混雜的禦史臺,出現了這片淨土,還是一片可以種植出珍寶的淨土,恐怕誰都想據為己有。

而他面臨的,只有投靠一方,或者滅亡!

他在賭博,不想滅亡,也不想投靠別人,他正在讓自己達到一個标準,一個能讓皇帝滿意的标準。他選擇了一條本就不好走的仕途,又選擇一條沒有長遠未來的路,但他知道他要的是什麽,要如何達到目的。

早朝,姬明玉換好朝服,騎馬至宮門,随後步行至金銮殿。他位列八品,站在門口邊緣。

此次述職……或者說早朝過後,他會升職,而且是以一種別人無法理解的速度,等到他回府換衣服,天大亮的清晨,他出門喝豆漿的時候就會聽到關于自己的傳聞,中午會有第一批客人前來道喜,他至少會忙到黃昏,過後便要驚動皇上密诏。

這是他所能料到的一天,他不希望自己走錯一步!果然,他本來在門外,因為傳召,他得以進了殿內。

“聽聞姬卿在南都做了不少貢獻(然而并沒有),南都上下一片稱贊(然而也沒有),朕斟酌後決定升任姬卿為禦史中丞。”這次升任是前所未有的,殿中一片嘩然。

姬明玉還可以看到左側的鎮國公主笑得妖嬈,而太子,乖順的站在一旁,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表情改變。

官職升任得是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速,權力也真實很多。

“小小年紀便這般睿智,當年第一才子文子期都險些被比下去了,而今再看,不僅芝蘭玉樹還是逸群之才啊!”皇帝對自己剛确定的近臣毫不吝啬,贊賞也達到了最高的程度,“衆卿以為如何?”

附和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很容易引起其他官員的嫉妒,更容易被大家孤立或者刁難,不想過被欺壓的日子,就必須淩駕衆人之上,站得高才會成為他管理國家的助力。

接下來,他面臨着什麽呢?他的指尖停在琴弦,沒有心思再去吃早餐,17歲的他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紀……宮中……

身份不能被暴露,不娶親,或者娶一個知根知底完全信得過的女人,這兩者不管哪一個都不容易做到,這很費腦筋。

他起身到石桌旁為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一飲而盡,緊接着又倒了一杯,卻遲遲沒有送入口中,握着酒杯的手越發的加緊了。

昨日宮中約談,對皇上表明忠心,看他的意思仍有疑慮。要是站在同樣的角度,姬明玉也會不解,一個大好的少年,明明可以跟随太子經受幾年打磨,迎接光明未來,偏偏選擇一時風光,說他目光短淺,誰都不會相信!這必然是有目的,只能——查!

而姬明玉案底很幹淨,幹淨得讓人生疑。他保證皇帝連那個便宜爹都查不出,當年為了攀高枝,他的戶籍都改了,總之,不幹淨的都幹淨了。

皇帝就無所不能嗎?從某些方面來說是的,但越是偏遠的地方,越難以察覺其中的污垢。尤其是他這種,原本就毫無存在感,沒有暗衛眼線盯着的平頭百姓。至于他的身份,不好意思,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沒活着。

盡管查不到任何的端倪,皇上對姬明玉的疑心卻不會因此而減少半分,他需要準備一個把柄,把它親手交到皇帝手中,這樣雙方都安心。

有人重權,有人重色,有人重財,有人重情,有人重義,很顯然目前為止,他的形象都無所欲求,說他貪圖外物,皇帝也不信,最後兩條倒可以一試,弄得好了還能省下不少麻煩。

------題外話------

匪的存稿嘩嘩的下啊,所以,匪到了奮起的時候,絕壁要一天多寫點補回來,額,不,是維持更新。

a:匪,你剛才不還說要多寫嗎?

匪:是的,可素,我這尿性,估計維持更新都有點難。

a:……

匪:當然,我是怕你們說我,有存稿不發拉仇恨

a:鄙視,你就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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