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是什麽?”冬苗伸手想要摸一摸,卻摸上了他冰涼的手背。
像是一點星火落入澆了燃油的新柴上, “騰”的一下, 他的肌膚由她接觸的地方開始一點點溫暖、泛紅。
牧川拿出手機, 調到了前置攝像頭, 輕聲說:“看這裏。”
冬苗溫聲望向手機屏幕,只見屏幕上出現她整張臉和他的側臉,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 看上去, 他像是要吻。
就在她要避開的時候,他卻主動後退一步,松開手, 把他送給她的禮物, 顯露在屏幕中。
那是一條金耳墜, 細細的鏈子下面綴着一片雕刻的極為細致的雪花。
細細的鏈子襯着她白皙的頸項更加柔嫩。
牧川磨了磨牙,小心安放着自己張狂的心思。
冬苗按住襯衫領口, 動了動脖子, 細細的鏈子及雪花跟着晃動,她笑說:“還挺漂亮的。”
“雖然兩只耳墜不一樣, 但……還挺別致的。”
她轉過頭,沖他笑了笑,突然, 她像是注意到什麽,睜大了眼睛。
“哎,你的耳朵……”
他的耳垂紅紅的, 上面還穿着過敏棒。
“你什麽時候去打的耳洞?”冬苗一臉詫異,“剛剛嗎?”
牧川輕松一笑,“嗯,剛才在車上看到有打耳洞的地方就順便就打了,姐姐送我的耳墜我總要戴着啊。”
冬苗實在難以想象他一個男人戴着貓頭耳墜的樣子。
不過……
冬苗往後一倒,靠在門上,仔細端詳着他幹淨俊美的臉龐,笑說:“雖然那只耳墜是女式的,但我覺得你帶上不難看。”
牧川難以置信,“僅僅是不難看?”
冬苗笑着伸出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将手掌豎起,食指探出勾向他的耳垂,似乎要用自己的手指模仿出耳墜的模樣。
她眯着眼睛端詳一會兒,“你戴着不會顯得女氣,應該很好看。”
牧川的嗓子裏突然爆出一聲氣音,而後大力咳嗽起來。
冬苗無辜地看着他,立刻松開手。
牧川卻連忙捉住她的手,輕輕握了一下,才不舍地慢慢松開。
他捂着嘴,咳嗽不停,聲音發顫說:“沒有姐姐好看。”
冬苗平平靜靜“哦”了一聲,轉過臉,盯着前方。
過了會兒,她才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帶着笑意說:“我知道我很好看。”
明明她誇的是自己,他卻不知怎麽的,耳朵紅的厲害,咳嗽聲也更大了。
冬苗為他開了一瓶水,他連連搖手。
“既然打了耳洞就要好好保養,小心別感染了。”
牧川放下手,嘴唇咳嗽的紅滟滟,他小聲說:“這是貫穿傷,是要小心對待。”
他觑了她一眼,語氣微涼說:“我又沒有經驗,也沒有人照顧。”
冬苗無語,“你這弟弟,怎麽這麽會撒嬌呢?”
“姐姐不喜歡?”他緊張盯着她。
冬苗嘆了口氣,“只要不過界,我還是很喜歡的。”
牧川蹙了一下眉,心髒像是被方才用來打耳朵的□□狠狠貫穿了。
姐姐在把他跟誰對比?
牧川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她的手機,心道,是哪個電話號碼的主人嗎?
他雙手攥在一起,因為太過用力,肌膚開始泛白。
冬苗調轉方向盤,重新上路。
無聲開了一會兒,冬苗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是哪裏不對勁兒呢?
冬苗瞥了旁邊一眼,只見牧川蜷縮着身子,雙手抱在一起,眯着眼睛靠着椅背,從車窗中射進來的陽光溫柔地鍍上他的臉頰,他連長而纖細的睫毛都是金色的。
此時的牧川像是一只沒有骨頭的慵懶貓咪。
他的腦袋搖搖欲墜,一點一點,可愛的要人命。
冬苗摸了摸自己僅剩的耳墜,唇角勾起。
午後的陽光,醉人的陽光,躺在潔白床單上的兩人,手握着手一同入睡。
王子與公主。
記憶如同水中的浮沫,剛剛冒一點頭,就突兀破裂。
冬苗猛地踩下了剎車。
牧川猛地一晃,安全帶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胸膛。。
“咳咳——”他捂着胸口,咳嗽不停,卻第一時間伸出手去摸她的臉。
他的聲音因為驚恐而變了調,“姐姐!姐姐你怎麽樣?發生了什麽?有沒有受傷!”
冬苗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摸了一手的冷汗。
等回過神來,她立刻避開,輕聲說:“沒事,就是剛才路上跑過一只貓,把我吓了一跳。”
牧川仔細端詳着她的神色,清澈的眸中倒映着積雪反射的蒼白光線。
冬苗沒忘記,他可是個人形測謊機。
她別過頭,心道,那不是她的記憶,不是。
她病好了之後,就決定再也不要想起那些事情了。
冬苗緩緩呼出一口氣,等心态平穩一些,準備繼續開車。
她的手剛撫上方向盤,就被另外一只手握住了。
她轉過頭。
牧川冷淡地目視前方,就好像正抓着她的不是他的手。
“嘿。”冬苗對着他的臉頰吹了一口氣,神奇的是被她吹過的白皙臉頰竟一點點漲紅起來。
“別握着了。”冬苗提醒他。
牧川轉過頭,問她:“我握着什麽?”
“我的手啊。”
牧川一臉認真,“不,我握的是我的世界。”
冬苗:“……”
她勾起唇,笑道:“是嗎?”
她擡起左手直接把他的手撂了下去,“對不起啦,你的世界要跟你拆夥兒。”
根、根本撩不動!
牧川狠狠地瞪着她,眼中都快要冒火了。
冬苗輕咳一聲,抵了抵眼鏡,鏡框的寒光更顯得她禁欲冷漠。
牧川大力從兜裏掏出一個筆記本,狠狠撕了一頁,揉搓成球塞進衣兜裏。
冬苗暗自好笑,神情輕松說:“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阻止我繼續開車,那咱們就在這裏停一下好了。”
冬苗将車停在路邊,兩人下了車,寒風凜凜,只有頭頂的暖陽帶來一絲柔和的溫度。
道路兩旁是覆蓋了厚厚積雪的田地,看上去就十足綿軟,陽光灑在新雪上,呈現多角姿态的雪花結晶反射出晶亮的光線,如同鑽石的切面所反射的璀璨光芒。
牧川站在一顆行道樹下,神情恹恹,還沒有從剛才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冬苗看了看樹,又看了看他,感覺自己的心境似乎回到了多年前。
她捂着嘴偷偷站到他旁邊。
“喂。”
她掏出手機,調整為照相模式,溫柔喚他。
牧川毫無防備地回身。
冬苗突然擡起腳,狠狠地踹了一腳行道樹。
樹幹的顫動傳遞到樹梢,樹梢的積雪再也承受不住,搖搖欲墜。
冬苗轉身就跑,可還沒等她跑出兩步,她的腰就突然被一雙手狠狠勒住。
那雙手臂将她緊緊箍住,往後一拉。
“嘩”的一下,樹梢上的積雪落了兩人滿頭滿臉。
毛茸茸的積雪偏往脖子裏鑽,冬苗被凍的打了好幾個冷顫。
背後的人把她摟的更緊了。
她的後背撞到他的胸膛,他灼熱的呼吸噴向她的脖頸。
落進她衣領中的積雪,盡數被他的呼吸融化,融化後的雪水黏在肌膚上,緩慢流淌,溫柔吮吸,帶走她肌膚的溫度。
他靠向樹幹,連同她也跟着震顫一下。
他握着她攥緊手機的手,高高舉起。
臉頰一熱。
“咔嚓。”
冬苗茫然地看向手機屏幕,屏幕上是剛才那幕的定格。
眉眼幹淨的少年眼中的情感再也掩藏不住,他側着臉,虔誠地吻上她的臉頰,而被吻的女人眼鏡滑下,一臉茫然失措,兩人頭上都堆着積雪,仿佛共同頂着新娘的頭紗。
“王子願意娶公主嗎?”
“王子當然會娶公主,還會為公主舉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冬苗猛地閉上眼,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假的都是假的,記憶中的聲音都不過是她生病了産生的幻覺,她現在病好了,不會再聽到這些的。
可是,如果真的好了,那她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姐姐,我再也忍不住了,如果要打我的話,請不要打我的臉。”他低低的聲音貼着她的脖頸響起。
他的話語如同一條蛇,從她的肌膚上滑過。
她的汗毛被激得豎起來了。
他站在她身後,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轉過她臉,微微垂眸,無聲又溫柔地吻上她的嘴角。
他的唇上是冰雪與陽光的味道,矛盾,又如此相得益彰。
冬苗睜大眼睛,看着從枯枝間隙落下的光束,看着繞着光束飛舞的冰雪,看着冰雪中他泛紅的臉龐,看着他因羞澀而不安顫動的銀色睫毛。
他是冰雪與陽光中孕育出的美少年。
冬苗擡起手。
他覺察到了,身子不安地顫抖。
她滾燙的雙手捂住他的雙頰。
他不肯推開,也不肯睜眼,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的美夢不會破滅。
她的唇貼着他的唇,感受着他唇上細小的肉刺,問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的睫毛顫了顫,睫毛上的霜雪随着滲出的一滴淚化開,他冷淡的話語下壓抑着灼熱滾燙的心緒。
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愛,我憑什麽要委屈自己?你以為這不是我的初吻嗎?”
他聲音低啞,聽上去似乎有着說不盡的委屈和辛酸。
“十年前,我就想要給你了。”
冬苗似乎被他的話吓住了,她雙手用力地掰開他的腦袋。
“你冷靜一下。”她沉着眼,狀似冷靜自持,可被吮出紅的唇卻讓她身上的禁欲氣質多了一份撩人的冷豔感。
牧川退而求其次,他雙手交叉環在她的胸前,将腦袋埋進她的後頸,深深吸了一口。
雪的味道,她的味道,明明如此冷,卻讓他不可抑制的燃燒起來。
“為什麽你不承認我和姐姐你……”
冬苗一字一頓說:“那不是我,我病了,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是我做的。”
牧川終于注意到了,她似乎是在逃避。
他早該注意到的,只是關心則亂。
她站在他的面前,他高效運轉的大腦就會不聽使喚,就好像她是鑽進他腦內計算機的病毒,肆意摧毀他,搞壞他。
牧川急促呼吸着。
灼熱的呼吸全都打在她的脖頸上。
冬苗擡起頭,望着枯枝上的太陽,她低聲說:“放手。”
牧川悶聲說:“姐姐,我真不想放,我不想再等一個十年了。”
“放開!”
“我……我……”
她脖頸一涼,似乎有什麽液體貼着她的脖頸滑落。
“不行,”他執拗起來,“我不能放。”
冬苗擡起手,摘下眼鏡,她淡淡說:“你是在欺負我不會反抗是吧?”
哎?欺負?
牧川将自己的上牙磕在她的脖頸上,他壓抑說:“一直以來不都是姐姐在欺負我嗎?”
姐姐只是默默看着,看着我如此愛你,看着我憑借着本能,跌跌撞撞地走在讨好你的路上,你卻不願伸手拉我一把,甚至連教教我,該如何才能讨你喜歡也不願意。
“姐姐,你真的很過分。”他的語氣微涼,似乎心同田地裏的雪一同化開,帶走身體裏的溫度。
冬苗卻突然掙脫開他的手,一臉惱怒說:“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你真的好煩啊!”
她反身将他壓在樹上,明明她沒有他高,卻硬是撐出了兩米二的氣勢。
“我說你啊,怎麽這麽會撒嬌!你以為自己是什麽?貓嗎?”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總是來撩撥我!不管不顧!”
她眯着眼睛,掐着他的下巴,微長的指甲在他的下巴處留下一道紅痕。
她鳳眼一挑,原本冷豔從三分跳到了十分。
“弟弟,我警告你無數遍了,是你自己不識好歹,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牧川平靜地倚着樹幹,安靜又溫柔地看着她,像是一只愛上人類的仙鶴,就算是她剪掉他的羽翼,扼斷他的脖頸,他也依舊引頸就戮。
真是讓人火大的眼神!
主動摘下眼鏡的冬苗似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尖銳,暴躁,極富攻擊性。
她将他抵在樹幹上,自下而上打量他。
“弟弟,姐姐今天就告訴一個道理。”
她壓下他的腦袋,緩緩地,用令人頭皮發麻的語氣說:“有些人不是你能随便撩撥的。”
說罷,她就像是一只黑寡婦蜘蛛似的,兇狠地咬上他的唇,長驅直入,用她的霸道與甜美在他口腔中橫掃千軍,将他打的是潰不成軍。
他的腦袋被她攪拌成糊糊,隐隐約約,他腦海裏只有唯一一個意識——為什麽?為什麽她這麽熟練啊!
晶瑩細碎的雪花,溫熱質感的陽光,還有貼合着他雙唇的甜美。
牧川大口大口吞咽着,如同久行在荒漠中的旅人,遇到甘泉,即便撐破肚子也要喝個痛快。
可是,即便是水,過量飲用也會引起身體不适,世間一切東西過量了即為毒,冬苗已然成了他的毒。
他雙手順着她的肩頭滑下。
突然,她抽身而退。
牧川眨着布滿水汽的眼睛,茫然不解地看着她。
北風從曠野上吹來,卷起晶瑩細碎的雪沫。
她拂過臉頰邊紛亂的青絲,抹掉頭發上沾的冰晶,像是抹掉了甜點上的糖類。
她揚着粉嫩的臉頰,鳳眸明豔,紅滟滟的唇吐出一口薄豔的氣。
“怎麽樣?知道招惹我的下場了嗎?”
牧川靠着水,覺得自己像是一灘液體,正要順着樹幹滑下流走。
他深深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提議:“再來一次?”
冬苗撫着頭發的手一僵,輕輕一哼。
“做你的春秋大夢,沒有經驗的小弟弟。”她吐字格外清晰。
牧川臉色未變,他輕聲說:“因為,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想與姐姐一同體驗。”
冬苗輕笑一聲,轉過身,冷冰冰說:“我不喜歡比我小的,比我小的太過粘人。”
她遲疑地摸了摸自己還在發燙的唇,垂下眉眼,唇微微抿緊。
“真的不喜歡嗎?”他跟在她的身後,“我覺得姐姐并非是不喜歡。”
冬苗停下腳步,回眸問:“你說什麽?”
牧川站在雪後的陽光下,身上還沾着細小的冰粒,像是灑滿了碎鑽,整個人閃閃發光。
他執拗地盯着她的眼睛,輕聲說:“我的推理告訴我,姐姐其實很喜歡我。”
冬苗猛地繃緊了身體,像是開啓了自我防護機制。
牧川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縮緊,他繼續敲擊着她的硬殼,“姐姐喜歡我,我能看的出來。”
冬苗雙肩動了一下,嘴裏發出“哈”的一聲。
牧川上前一步,“不是嗎?”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她的身影,“難道我猜錯了嗎?姐姐讨厭我嗎?如果不是喜歡我,怎麽會讓我上車,一路上照顧我,進了旅館幫我付錢,還毫無芥蒂地讓我進你的房間,看着你睡覺。”
他像是小貓變成了大老虎,一步步将她的身子逼到車門上。
同樣是貓科動物,他此時給她的危機感多了不少。
他的臉在她的正前方,鼻尖幾乎要碰上她的鼻子。
冬苗突然伸出手,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臉頰。
牧川“嘶”了一聲。
冬苗面無表情說:“弟弟,太自作多情是種病,我人好不行嗎?”
她推開他,轉身去拉駕駛座的門,門剛剛拉開,背後突然伸出一只手,又按上了。
他從背後靠近她,啞聲說:“我認識的姐姐,并不是這樣爛好心的人。”
“姐姐一向很保護自己。現在的姐姐很怕這個世界,所以把自己隔絕在玻璃罩中。”
冬苗輕哼一聲,“說話是要負責的,你有什麽證據?”
牧川冰涼的手指貼在她的手背處,順着她的手指慢慢滑下,修長的兩指捏住她的眼鏡腿兒。
冬苗松開手,看他究竟要幹什麽。
牧川将金絲眼睛架在自己的鼻梁上,鏡片被糊上一層白霧,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纖長的睫毛掃過白霧彌漫的鏡片,像是小刷子似的刷開白霧。
“這是沒有度數的眼鏡。”
冬苗揉着耳朵,淡淡說:“女生為了好看戴個平光鏡怎麽了?”
“明明畫了精致的眼妝,卻用眼鏡遮起來,這是因為美嗎?”他聲音冷淡,眼神銳利。
冬苗雙手環在胸前,“每個人審美不同。”
牧川指了指她環抱的手,“拒絕的手勢,我的話讓你感到危險了,讓你沒有安全感了?”
冬苗冷笑。
雖然她努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卻感覺自己像是被他一點點剝開衣物,站在冰天雪地裏。
牧川收回手,摘下眼鏡,捏在手中把玩,他低垂眉眼說:“我不是想要姐姐你難堪,我只是想讓姐姐走出來,就像是……”
就像是多年前,你把我帶出那個玻璃罩子一樣。
冬苗轉過頭,揚起的長發拂過他的臉頰,她的發絲比北風更冷。
她彎腰坐進了駕駛座,牧川動作極快地上了她的副駕駛座,動作之迅速就像怕她扔掉他一樣。
冬苗簡直被氣笑了,“明知道會惹怒我,你還敢這麽說,小心我真把你扔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
牧川望着她,神情好不無辜,他軟聲說:“姐姐不會的。”
冬苗硬邦邦說:“你可別又說我喜歡你的瞎話。”
牧川一本正經地點頭,“謝謝喜歡。”
冬苗被噎住了。
這人還真就只截取自己想聽的話聽哎!
過了會兒,冬苗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不要喜歡我,我不值得。”
“人間不值得?”
冬苗惡狠狠磨牙,“揍你喲!”
牧川神色自在,“請動手,只要給我留一張臉就好了。”
冬苗哼哼兩聲,“為什麽給你留臉?就揍你的臉。”
牧川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睛一彎,笑望向冬苗,“我怕醜了之後,姐姐就不喜歡我了。”
“我現在也不喜歡你。”
“苗苗……姐。”他軟着嗓音,甜甜地喚她,聲音就像是放在櫥窗裏撒了巧克力碎屑的小甜餅。
冬苗的指尖一顫,心都要驟停了。
她剛才只聽到他軟綿綿叫了一聲“喵喵”,只覺得自己心被他的貓貓拳擊中了。
天啊!
她抽空看了一眼鏡子。
還好,還好,她的表情還算是正常。
冬苗狠狠捏着方向盤,冷聲訓斥:“不準這麽叫我。”
賣萌什麽的……簡直犯規!
“哦。”牧川所在座位裏乖巧地應了一聲。
過了會兒,他轉過頭問:“喜歡吧?不讨厭吧?”
他又對着她輕輕叫了一聲“苗苗”。
啊!
冬苗一腳踩住了剎車。
完蛋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他軟綿的“喵喵”“喵喵”“喵喵”。
冬苗轉過身,“我跟你說……”
牧川雙手搭在膝蓋上,認認真真地看着她。
不知怎麽的,冬苗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乖巧”的表情包。
“咳。”她努力板着臉,“你……”
正在這時,她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牧川掃了一眼,整個人突然緊繃起來,如臨大敵。
冬苗狐疑地抓過手機,只見上面的來電顯示寫着“情萌生”三個字。
她嘴角一抽。
這是什麽鬼!
冬苗看向牧川,牧川卻在她轉過來之前就別開了臉。
冬苗張張嘴,剛想說“你別誤會”,又一想,他跟她是什麽關系?她特地解釋做什麽?說不定人家還不在意這個,她若是執着于解釋還顯得怪怪的。
她摸了摸脖子,清了清嗓子,按下了通話鍵。
将手機湊到耳邊,她只聽到了那一邊傳來淺淺的呼吸聲。
等了一會兒,那邊還是沒有說話。
冬苗不耐地用小指勾着自己的耳墜,眼神則探向牧川。
牧川在座位上動彈了一下,慢慢地,緩緩地,朝她的方向靠近。
他冷淡地看着窗外,耳朵卻不斷朝她的方向靠近。
冬苗微微勾起嘴角,心中的不耐一下子就被敲散了。
她對手機那端的人也沒有那麽抵觸了,她捏着手機緩緩說:“說吧,你一遍遍打來電話,究竟要做什麽?”
她撸了撸袖子,白皙的手肘抵在車窗邊緣,她垂眸,輕聲問:“我這裏還有什麽是你想要的?”
話音一落,牧川倏地回過頭,正對上她望向他的視線。
兩人對視一眼,牧川似是放棄了什麽,甩了甩手,又往冬苗的方向移了移,大大方方聽了起來。
冬苗瞪了他一眼。
牧川卻比她還要委屈。
“小姐姐,”手機裏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我只是好久沒見你了,有些想念。”
牧川“呵”了一聲。
冬苗瞥了他一眼。
“哦,這樣啊。”冬苗清清淡淡應了一聲。
“抱歉,別生我的氣。”
冬苗皺了一下眉。
“就算是分手也能做好朋友不是嗎?畢竟我們兩個曾經有過相同的記憶,我們又認識了這麽多年……”他的聲音如同春日溪水流淌出來。
冬苗聽着他的聲音,後背靠着柔軟的坐墊,神情也軟化下來。
牧川重重咳嗽了一聲。
“嗯?姐姐生病了嗎?”
冬苗假模假樣咳嗽了幾聲,含含糊糊說:“唔,有些發燒咳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那邊的聲音驟然低沉下來,“怎麽辦?我現在好想飛到小姐姐身邊啊。”
以前交往的時候,她還覺得他的情話很動聽,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被牧川喂情話喂的有些齁住了,冬苗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是膩歪。
“你別說了。”
那邊許久沒有聲音傳來。
冬苗看着周邊被雪覆蓋的田野,低聲說:“既然沒有什麽可說的,那我就挂了。”
“小姐姐是在回家的路上嗎?”
這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冬苗“嗯”了一聲。
“是在國道上?”
“嗯。”
“現在小姐姐到哪裏了?”
冬苗往四周看了看。
牧川突然說:“青莊縣。”
冬苗便對着手機那端的人說:“我在青莊縣附近。”
那段的人笑了一下,笑聲通過手機傳出,酥酥麻麻的。
“這麽巧?”
“嗯?”冬苗發出一聲疑問。
“我也在附近。”
“那……”
她剛剛發出一聲,牧川也不知怎麽突然湊過來吻住了她,把她的話全都堵在了嘴中。
他軟聲叫她:“苗苗。”
絲毫沒有顧忌電話那端的人,或者說,他就是想要讓那端的人聽到。
冬苗默不作聲地盯着他,既不打斷他,也不回吻,眼鏡下的雙眸清明一片。
牧川一僵,慢慢退回原位。
手裏又傳來聲音,“小姐姐養貓了嗎?我怎麽聽到了貓的聲音。”
滾你家貓!
牧川咬着牙。
冬苗瞄了氣呼呼的牧川一眼,眼尾上揚,慢悠悠說:“是啊,我養貓了,這只貓氣性大,又纏人,不過他撒嬌的樣子還是蠻可愛的。”
“哦?”
冬苗笑了起來,“冬天還是要養只貓啊。”
牧川的耳朵都要豎起來了,他望向她的目光複雜無比。
那端的人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只輕聲說了一句:“姐姐變了。”
“當然會變,所有人不會停留在原地,大家都在變。”
他似乎覺察到了什麽,立刻說:“可是,醫院裏那個小姐姐在我心裏永遠不曾變過。”
冬苗收斂笑容,鏡片一片冷然。
“你錯了,十年前醫院裏的冬苗早已經不是現在的冬苗了。”
沒有等他繼續說話,冬苗就挂斷了電話。
車內一瞬間靜了下來。
冬苗重新開車,牧川望着路邊的牌子也沒有說話。
他的手一抓一放,似乎在為難什麽。
突然,他指着路邊說:“那個标志像是一個人踢腳正步走,這是什麽标志?”
冬苗被他這麽一說,也起了好奇心,她喃喃:“踢腳正步走?居然還有這樣的标志?”
“喏,你看,就在那裏。”
冬苗順勢望去,只見一道黃色的牌子上有個一個向前的箭頭,箭頭的右下分出一道斜杠。
冬苗:“……”
神特麽的踢腳正步走!
冬苗瞥着他一本正經、滿是求知欲的臉,無奈說:“那是合流的标志。”
牧川:“哦,原來是這樣。”
冬苗搖了搖頭,“你實在想問問題,你就直接問,別找這麽奇怪的借口跟我搭話了。”
牧川立刻精神抖擻,開口問:“情萌生是什麽意思?姐姐的初戀?”
冬苗:“不是。”
“那是什麽意思?”
牧川的腦袋迅速轉了起來,他把每個字拿出來翻來覆去地想,想來想去,想到了無數種情況,他正準備一一驗證的時候……
冬苗不太好意思說:“就是打他名字的時候,手一滑不小心打錯了字。”
“哈?”
冬苗平靜說:“他叫秦萌生,秦齊燕趙韓魏楚那個秦。”
牧川的身體一滑,整個人都快縮進了座位底下。
冬苗唬了一跳,忙問:“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牧川捂着腦袋想哭又想笑,最終嘴角抽了抽,說:“不,我現在覺得姐姐有一句話說的很對。”
他恨恨道:“想太多果然是種病。”
冬苗:“……”
車子開了一段時間,冬苗見他繼續追問,倒是有些奇怪。
“你不繼續問了?”冬苗問他。
牧川懶洋洋說:“不了。”
他将自己的臉埋進圍巾裏,悶聲說:“明知道答案會令自己傷心……我可還沒大度到不在意的程度。”
他攥着自己的寶貝圍巾,用詩朗誦一樣的語調喊道:“愛情啊,你的名字為嫉妒。”
冬苗低頭笑了起來,又忍不住呵斥他,“你老實正經一些。”
他嘟囔了一句:“姐姐假正經。”
“嗯?你膽子肥了!”
冬苗轉過頭,輕笑出聲,“我如果是假正經,你就是真明騷。”
牧川:“明騷易躲,暗戀難防。”
“喲,你還一套一套的。”
“十年前,明明應該是我的,跟那家夥究竟有什麽關系。”牧川咬着牙,終于忍不住吐露出心底裏邁不過的坎。
那個男人說了那麽多,他最在意的還是“十年”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