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雪落到車窗上,一根手指在雪花的落點輕輕點了一下。

秦萌生保持着一副“我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樣子。

牧川勾起唇角, 笑容有些發冷。

他抱着胳膊, 視線掃過秦萌生的周身, 冷然說:“你是為了我, 才對姐姐如此?”

秦萌生按在車座上的手掌一下子攥緊。

他慢慢轉過頭,對着牧川斥責:“你可真是好大的臉啊!”

他冷笑, “聰明絕頂的牧川, 這回你可猜錯了, 你不妨再猜猜?”

“你對我生有嫌怨。你嫉妒我。”他緊緊盯着秦萌生,言語如同刀子一般,一刀刀朝秦萌生紮了過去。

秦萌生只是冷笑, 笑靥酒窩裏盛滿了毒汁。

牧川沉下臉, 警告他:“你想做什麽盡管沖着我來, 你若膽敢把歪主意打到姐姐的身上,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不客氣。”他拍了拍胸口, 笑容嘲諷, 語氣挑釁,“哎喲, 我好怕,天才牧川的不客氣嗎?”

秦萌生收斂了笑容,板起了臉, “口口聲聲說我取代你,然而,你才在姐姐身邊幾年?那十年你去哪裏了?”

“我一直都在。”

秦萌生:“像是牆角的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看着姐姐嗎?”

“牧川, 你可真令我惡心,怪不得姐姐惡心地不想記起你。”

牧川的臉恍若天光下的積雪,冰冷到蒼白。

秦萌生緊緊盯着他的眼睛,滿懷惡意,慢悠悠說:“你以為她為什麽不想記得你,固執地把你認作是虛幻的造物?”

他探身,像是一把利刃直直插進牧川的眼中,親手把牧川的心剖成兩半。

“那是因為你幼稚、煩人,你還真把自己當做小公主,把姐姐當做拯救你的勇士了嗎?難道姐姐自己就不苦惱,不痛苦了嗎?姐姐這樣痛苦,還要被你拉進深淵,成為你的依靠,拯救你,牧川,你未免也太自私了吧!”

“我若是姐姐定然也會這樣做,把與你的相遇當做一場幻覺,因為太過痛苦了,而人逃離痛苦是本能。”

牧川的喉結動了一下,他繃着嗓子說:“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你自己的想法,你想要打擊我。”

“我能肯定的是,你的心裏懷着深切的嫉妒,你想要讓我痛苦,是嗎?”

他凝視着秦萌生的眼眸,秦萌生任何神情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可真是不明白了,我與你有什麽深仇大恨?”

秦萌生一腿架在另外一條腿上,貼身的西服褲子微微向上抻起,露出一截白皙甚至可見青色血管的腳踝。

牧川在心底暗罵一句:要風度不要溫度不穿秋褲的大傻帽,等你凍成狗我再嘲笑你。

秦萌生修長的雙手插在一起,放在膝蓋上。

他含笑望着牧川,“你一直在說我嫉妒你,你說我到底嫉妒你什麽?”

牧川審視他。

他不緊不慢地從兜裏取出眼鏡和眼鏡布,慢條斯理地擦了擦。

牧川只是掃了一眼便能确定,他手中的眼鏡跟冬苗姐姐的是同款。

秦萌生生怕他看的不夠仔細,看不出其中細節一般,将手裏的動作放慢,還将眼鏡在他眼前晃了幾下。

他慢悠悠的戴上金絲眼鏡,深黑的眼眸如同城市裏無月無星的夜空,只是一片深沉的黑洞,像要将人盡數吞沒。

秦萌生拿腔拿調笑說:“我勸你不要作無證推理,你可是牧川,人人稱贊的刑偵天才牧川。”

牧川眼中閃過一道光。

“哦,原來你是跟我一個學校的校友嗎?”

“奇怪了,你既然畢業于警察學院為什麽沒有從事這方面……”他眯起眼睛,“秦先生是留下了案底吧?”

秦萌生玩弄着自己大衣裏襯衫的袖扣,沉聲說:“你還真會信口雌黃,你們都是這樣查案的嗎?”

牧川笑了,“你想知道怎麽查嗎?你身上若是有案子在身,那就知道會如何查了。”

秦萌生攤了攤手,“很抱歉了,我一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怕是沒有這個機會得知了。”

他莞爾一笑,眯着眼睛說:“不過,牧警官若是再這樣下去,随便難為無辜群衆,怕是自己就先要攤上大麻煩了。”

他嘆了口氣,狀似很為牧川惋惜。

“大麻煩?你造成的嗎?”

秦萌生無辜地舉起雙手,“哎,我不知道呢!”

“你……”

牧川話還未說完,眼角的餘光就瞥到了正站在門口,瞠目結舌盯着他們兩人看的冬苗。

小姐姐那是什麽表情?

牧川有些莫名其妙。

他扭過頭,看了看秦萌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動作,嘴角頓時一抽。

姐姐該不會認為自己是在欺負他吧?

等等。

“你是故意的。”

牧川眼中只剩冰冷,白的冰,黑的冰,犀利的冰淩恨不得将秦萌生穿透。

秦萌生嘴角上揚,眼鏡後的雙眼眯成一道,他朝前傾身,低聲說:“牧川,牧警官,這就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他的眼裏淬着毒汁。

“這只是第一步。”

牧川大腦迅速運作起來,他該如何向她解釋,他看過的那些書裏是否有解決這個情況的方法?

看了好一會兒的冬苗慢悠悠地移動過來,彎下腰,敲了敲玻璃,而後,鑽進了車子裏。

牧川率先解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冬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秦萌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笑容溫和,沒有作聲。

冬苗摸了摸鼻子,“哦,你們剛才是在接吻嗎?”

牧川:“……”

秦萌生:“……”

兩人一同露出如同吃了隔夜榴蓮一樣的表情。

秦萌生摘下眼鏡,捂着臉,“姐,你別這樣啊,你這樣……我可受不住。”

冬苗莞爾一笑,“抱歉了,我誤會了,方才在遠處看,你們兩個挨得這麽近,我還以為自己做了電燈泡了。”

秦萌生立刻夾緊雙腿,老實做好,一臉誠懇地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冬苗倚着方向盤,瞟了他一眼,莞爾一笑,“你道什麽歉啊?”

秦萌生低垂着頭,老實的像是只兔子,一點都沒有方才在牧川面前嚣張跋扈的模樣。

牧川暗生悶氣。

人若是不要臉起來,可真是天下無敵啊。

冬苗望着秦萌生,突然伸手揪了牧川耳朵一下。

牧川“啊”的一聲叫出了聲。

秦萌生聞聲望去。

冬苗嘆了口氣,“原來不是幻覺嗎?”

牧川委屈說:“我不是早就跟姐姐你說了嘛,是姐姐你一直不肯相信。”

冬苗嘆了口氣,仰頭望着車棚頂,許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萌生想了想,解釋說:“其實,我解釋過了,你沒有聽進去。”

“十年前,我入院的第一天,你就來找過我,非說我是你的小公主。”

秦萌生單手支着下巴,笑說:“其他人都不敢接近我,姐姐能接近我,我很開心啊。”

“我解釋了一遍,你沒有聽後,我就再也沒有解釋過。”

牧川冷笑:“你這麽多年,拿着別人的身份,很開心是吧?”

秦萌生笑了起來,溫和說:“弟弟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心裏可是很愧疚的。”

他說着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我時時刻刻承擔着負罪感,就像是站在行刑架之下,不知道頭頂上的利刃什麽時候會落下來。”

“現在将一切都和盤托出,我的心也終于能安穩落地了。”

他對着牧川笑了一下,伸手要去抓冬苗的手。

牧川打了個哈欠,伸展了一下手臂,“啊,好困啊。”

伸展的手臂剛剛好擋住秦萌生的動作。

秦萌生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冬苗:“即便我不是最初的那人也無所謂,長久的陪伴才是最難得的,不是嗎?”

“過去的那十年,可沒有這個人的參與。”

誰說他沒有參與了!他明明就為了姐姐拼命跳級,想要将兩人年齡所帶來的鴻溝彌補過去。

後來,只是因為秘密任務,沒有辦法聯絡外界。

冬苗擺了擺手,露出疑惑的神情,“不不不,我現在就疑惑一件事。”

她指着秦萌生說:“你住在我隔壁三床?”

秦萌生點頭。

她又問牧川:“你也住在我隔壁三床。”

牧川颔首。

冬苗納悶了,“這是怎麽回事兒?”

牧川略微一想,說道:“會不會是……”

“我知道,當初我也去了解了一下情況。”秦萌生插言進來,打斷了牧川的話。

“姐姐的病房兩邊各有一間病房,我住在姐姐左邊病房的三號床,而他則住在姐姐右邊病房的三號床,姐姐只怕是走錯了。”

冬苗郁悶地低下頭,将額頭抵在方向盤上。

“我想起來了……”

她悶聲說:“我那時候在住院吃藥,直只記得男左女右,右邊住了一個小公主,于是我每次出門的時候都右拐去找小公主。”

牧川:“……那就是我。”

她擡起頭,不太好意思地用一只手捂着臉,另一手指尖在空中畫了個弧線,指向秦萌生。

“然後,有一天我從洗手間回來,快要進病房時,突然想起來,我應該再去見見小公主,于是我保持着面向門的姿勢,朝右手邊去了。”

牧川面無表情,“然而,那其實是你的左手邊。”

冬苗猛地一拍手,嘆氣道:“總算是搞明白了啊,我還以為自己的病情又加重了,小公主的臉怎麽一直在變。”

她将合掌的雙手抵在鼻尖兒前,微微一笑,眼角上挑,神情可愛又妩媚。

“抱歉了,是我對不起你們兩個,請原諒我吧。”

牧川一臉心塞加頭疼的神情,“姐姐,你那是什麽渣男的道歉法啊!”

冬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有嘛?我要是真渣的話。”

她伸出雙手,一手拉住兩人的一只手。

秦萌生和牧川都一臉疑惑地看着她要搞什麽鬼。

冬苗拉着兩人的手,分別看了兩人一眼,深情款款說:“你們兩個都是我的翅膀,少了任何一個我都難以起飛。”

秦萌生:“……”

牧川:“……”

唉,我喜歡的姐姐是個女神經,這可怎麽辦啊?

冬苗看到兩人呆滞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你們兩個太好玩了,有意思!”

秦萌生咳嗽一聲,用另外一只手抵了抵眼鏡,語重心長說:“姐姐,要抓就抓着我好了,畢竟我才是認識了姐姐十年的那個。”

牧川蹙眉,“明明是我先的。”

“哈哈,你倆在上演什麽白學現場嗎?”

冬苗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秦萌生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抿了抿唇,眼中幽暗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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