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0棵樹
五月悄然來臨, 外頭的植物蔥綠茂盛, 愈見生機。
産科忙碌,不是手術就是門診,把霍初雪的時間填充得滿滿當當的。她還是在上班的路上看到盛開的淩霄花,這才想起五月到了。
她上班的路上要經過一棟廢棄的家屬樓, 政府之前說要拆遷,樓早就搬空了,可愣是不見動靜。老舊的樓棟, 植物無數, 爬山虎和淩霄花是其中的佼佼者。數不清的藤蔓四處攀爬,白牆被韶染成蔥郁的翠綠,斑駁陸離。枝頭的花朵更是開得熱鬧,嬌豔欲滴。
五月是淩霄花的花期,市區随處可見怒放的淩霄花, 都有點泛濫成災了。
霍初雪不免想起賀清時岑嶺的那棟老別墅, 淩霄花開,想必這個時候已經非常漂亮了。
從賀清時那裏順來的那盆豆瓣綠,被她照顧得很好,葉片越發肥碩,都有些發福了。
很有時候, 坐在電腦前坐久了,一擡頭就能看到它,眼前一亮,疲憊感瞬間一掃而空。
霍初雪覺得她還是喜歡這些有生機的東西, 看到它們,她感覺自己的心情都變好了。
醫院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社會,記錄生死,見證人世百态。感動無數,與之相伴的還有很多負能量。
可她依舊擁有一顆明亮向上的心,就像是這些植物,不論身處什麽樣的環境,它們都能奮力伸長枝條,盡可能地汲取陽光。
***
然而賀清時這個五月卻過得不太好。先是感冒,嚴重了就轉化成咳嗽。反反複複,藥吃了一堆,也久不見好。
其實他骨子裏有些忌醫,吃藥能解決的事情,他絕對不願去醫院。畢竟蘇缈臨終前那一幕實在太過慘烈。醫院白茫茫的光線,生死場特有的病氣,蘇缈被蓋着白布,就那樣冷冰冰地躺在那裏。
那一幕就像是懸在他心底的夢魇,恨不得一輩子都不願去觸碰。
感冒斷斷續續,來了去,去了來,反反複複,久不見好。
周六,挑了個時間去蘭姨家。
怕把感冒感染給孩子,畢竟小晴天還那麽小,免疫力比不得大人。他特地等感冒好了才去的。
近來學校事多,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去蘭姨家了。
下午去的時候精神尚好,也沒感受到不舒服,跟蘭姨和貴叔談天自如。可吃完晚飯,精神就明顯不行了。頭昏,犯惡心,腦袋重得根本擡不起來。
蘭姨一探他腦袋,呀了一聲,“這麽燙!肯定是發燒了!”
二話不說就讓貴叔架着他去醫院。
賀清時:“蘭姨,不用去醫院,我心裏有數的,回家睡一覺就行了。”
蘭姨哪裏肯依他的,“都燒成這樣了還不肯去醫院,你這人就是不會照顧自己。趕緊去醫院,必須去!”
蘭姨不容賀清時拒絕,直接讓貴叔把他帶到了醫院。
看賀清時實在難受,貴叔不敢耽擱,踩下油門,一下子就開到了第一醫院的急診大廳。
貴叔停好車,扶他下車。
夜色中,第一醫院急診樓的招牌通紅醒目,悠悠發光。
他擡眼遠遠望了一眼,比劃,“一院?”
貴叔點點頭,“一院離家最近。”
這是最優的選擇!
貴叔試探地問一句:“要不要跟霍醫生說一下?”
他想好歹是熟人,這年頭走哪兒都需要關系,尤其是醫院。這大晚上的,要是霍醫生在,事情會容易很多。
賀清時一聽,忙擺手,“這點小事別麻煩霍醫生,她工作很忙。”
心裏卻在想,今晚可千萬別碰到霍初雪,他真不想再欠她人情了。從岑嶺回來到現在,人情欠了一堆,勉強還了一些,若是再欠,真就還不清了。
晚八點,第一醫院的急診大廳依舊人來人往,嘈雜喧嚣,沸沸揚揚。
一到醫院,貴叔就替他挂了急診。
值班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女醫生,話說了一堆,賀清時愣是沒聽進去。耳旁嘤嘤嗡嗡,一直作響,只隐約捕捉到幾個名詞,“急性上呼吸道感染”,“輸液”。
從診室出來,貴叔把賀清時扶到輸液室,比劃,“姑爺你先坐着,我去給你繳費去。”
賀清時整個人靠在椅背上,虛弱地點點頭。一時間都忘記把錢包交給貴叔了。
***
霍初雪今晚值夜班。
每次只要和林瑤一起值班,這姑娘保準要點外賣。自己點還不算數,還偏偏要拉上她。她又是經不住美食誘惑的人。何況漫漫長夜,吃份夜宵,填飽肚子,才有力氣值班呀!
兩人經常窩在辦公室吃外賣,一邊嚷嚷着減肥,另一邊嘴又很實誠,來者不拒,想想也是罪惡。
這不,林瑤又在app上點了一堆好吃的。
可送單的外賣小哥是個新手,剛入職沒幾天,幾棟樓裏亂竄,愣是找不到産科住院部。
第一醫院也确實大,光樓就有十棟。單單産科就有兩棟。外賣小哥找不到地方也情有可原。
林瑤被護士長叫走了,電話是霍初雪替她接的。那外賣小哥應該年紀不大,聲音聽上去還很稚嫩,找了一圈也沒找到,眼看着就要超時了,超時要罰錢,都快急哭了。
工作以後深感工作的艱辛,不管哪一行都不容易。她問了小哥的具體位置,說:“你站在那裏別動,我過來找你。”
挂完電話,直接跑去了急診大廳。
成功取了外賣,正準備往回走。
路過人工繳費處,只有一個窗口服務,隊伍排得老長。
她不經意往隊伍裏瞟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她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貴叔?”霍初雪忙走上前,面露驚訝,首先想到的是孩子,“您怎麽在這兒?是不是孩子?”
一看到是霍初雪,貴叔的臉上頓時浮現出笑意,擺擺手,拿出手機敲字,“是姑爺。”
賀清時?他怎麽了?
她呼吸一滞,眼睫輕輕顫動兩下。
為了和貴叔正常溝通,她也掏出手機來打字,“賀先生他怎麽了?”
貴叔在手機裏寫,“發燒。”
寫完又補充一句,“很嚴重。”
好個賀清時,生病了也不告訴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一時之間,胸腔沉悶,堵着一口氣,很不舒服。
“找醫生看過了嗎?”
“看過了,要吊水,我現在是在替他繳費。”
“交給我吧。”霍初雪接過貴叔手裏的就診卡。
老人家是聾啞人,難免不方便。她找繳費處的同事打了個招呼,提前弄好了。
老人家實誠,繳費一結束就掏錢包還錢給她。
她直接拒絕,輕笑一聲,道:“我找賀先生拿。”
貴叔:“……”
然後霍初雪和貴叔一道去了輸液室。
賀清時正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在休息,看上去很疲倦。
因為生病男人面色蒼白,沒什麽血色,顯得有些病态。但毋庸置疑,那張臉還是那麽清俊而渾然天成,吸引了周圍很多打量的目光。
他睡着的樣子,讓霍初雪不禁想起了他們初遇的那天。
貴叔走上前悄悄拍了拍賀清時的肩膀,他便醒過來了。
剛醒,男人眼神朦胧微眯,透着迷茫。
貴叔跟他打了個手語,他這才注意到霍初雪的存在。
“霍醫生?”賀清時無比意外,心跳頓時漏了兩拍。視線準确無誤地投放在她身上的白大褂上面。臉上竟然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神色。
白大褂纖塵不染,清冷無比。頭頂日光燈直直映照下來,暖光打在她身上,竟也沒能将她身上冷硬的氣質融化掉半分。
霍初雪一手提着外賣,一手捏着手機,一開口聲音都是冷的,“看到我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