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敢問師父,何為雙修?(一更) (7)
和藍姑娘說幾句話。”
梵勒剜了藍鳳祭一眼,“好,一盞茶的時間。”重哼一聲,踏出大殿。
謝純然在鳶兒的攙扶下,也弱弱地出去了,目光掃過藍鳳祭的臉,見她的情緒不受絲毫影響,心中更加嫉恨,轉而被強烈的快意取代,進入刑部大牢,有幾個是活着出來的?況且藍鳳祭在人的眼皮底下殺了人,就更加不可能有生路了。
藍鳳祭黛眉一挑,眸光如雪刃之影掃落過來,帶着刻骨的冷寒之意,仿佛蘊藏着一件極為可怕的事。
謝純然身子微微一抖,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小姐不要怕,她活不了多久了。”鳶兒悄悄在耳邊道。
謝純然嘴角冷冷勾起,藍鳳祭,等你上了法場,我一定會去為你送行的。
一袖雲的氣氛清寂了下來,梵容手輕輕放在藍鳳祭的肩上,眸子一派幽深沉痛,“為什麽?”
藍鳳祭疑惑地反诘,“到這樣的地步,還有必要問為什麽嗎?”
“你難道不知道後果?”梵容語氣帶上了幾分蘊怒,手撫上那張清媚的顏容,手指有些微的顫抖,“你就這樣不把自己當一回事?藍鳳祭,我憐你這些年流落天涯,從來不曾虧待了你,你卻……你卻這樣作踐自己的性命。”
“你心痛了?”藍鳳祭失笑,“想不到,世子也會為人心痛呢。”
“為什麽這樣做?”這是第三次發問,幾乎一字一頓,梵容的手稍微用力,藍鳳祭的身子一傾,險險倒下,卻隐帶着嘲諷看他,“這是鳳祭自己的事,不勞世子憂心。”
“難道……”梵容似不敢相信地盯着她,“你是為了讓我難過,好看了痛快,是麽?我知道洛世子也可以容你,卻要留你在清穹王府,所以,你怪我,恨我,為了那個男人,你願意賠上自己的命。”
這已經是眼下最明智的猜測了,藍鳳祭唇角浮起一抹凄然的笑,移開視線,“世子不懂鳳祭的苦衷,不要問了。”
梵容仿佛望入她的眸底深處,“藍鳳祭,就算你想死,我也不會讓你如願。”他慢慢松開她,“刑部那邊,我會盡量拖延你的時間,并且,不讓你受一點酷刑。”
他抿起薄唇,轉身離開,玄衣身影高華雍貴,透着從容的淩霸氣質,仿佛只要輕輕翻掌,便會傾覆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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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鳳祭心中隐約浮起一絲複雜,阖上眼,睫毛微微顫抖。
這樣做,值得嗎?至于嗎?……
赤兒從殿外“撲棱棱”地飛進來,停在藍鳳祭的肩頭,“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藍姐姐,桃花眼才說不讓你再繼續待在清穹王府,要你回到他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他自己會安排,你卻殺了人,走不脫了,桃花眼會擔心死的。”
藍鳳祭握住赤兒,拇指撫着它小小的頭,“你回去告訴他,我終究會回到他身邊,他若不離,我必不棄。”
刑部大牢永遠都是最駭人聽聞的地方,那兒充斥着花式各樣,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具,夾雜着被囚禁着的戾氣,冤死者的怨氣,雖然每日都回蕩着此起彼伏的喊叫和呻吟,卻讓人感到冷透入骨的死寂。
盡管案情已經明了,刑部仍對藍鳳祭進行了一番審訊,并作了筆錄,然後押入大牢,五日後,與藍丞相一道行刑問斬,本該第二日便問斬,但審判時清穹府世子就在側坐,尚書便小心地将日期推了四日,同時也将藍丞相的行刑期推到了同一日。
“吱呀”一聲,一間牢獄的門被打開,獄卒将人推進去,又随即将門鎖上,裏面收拾得還算幹淨,還有一張小桌,一張簡單的床,看上去有些嶄新,應該是剛放置進來的。桌上擺着一盆羽雪花,輕輕一曳,便落下幾片如雪瓣的花朵,轉瞬消湮,枝上又重新長了出來。
那一口鮮血還記憶猶新,不過是十天前發生的事,藍鳳祭心口一扯,眸中冷波乍現,掌心催起一道殺光,正要将這一盆預示着不詳的花株毀掉,一個沙啞的聲音帶着震驚傳入耳中,“啊,鳳祭,是鳳祭,你怎麽進來了?發生了什麽事?”
聲音是那樣的熟悉,藍鳳祭彎起唇角,慢慢回首,離開清穹王府之前,她換上了一身白衣,襯得面顏更加清寂如梨,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層寒氣,“藍丞相,這些日子不見,可還安好?”
一個邋遢的男人映入眼簾,藍于恭蓬頭垢面,須發盡白,曾經還算偉岸的身體垂垂朽矣,仿佛随時會倒下,再也起不來,他衣衫褴褛,上面染了一條條血痕,臉色憔悴枯槁,想必是受了不少的苦刑。
聽出女兒語氣中的諷刺,藍于恭凄苦地搖頭,“你長姐僞造了府令,把你逐出丞相府,我已經訓斥了她,并罰她面壁兩日,本想命人接你回府,後來出了這樣的事,爹還慶幸你留在清穹王府,可以幸免于難,沒想到你終究還是被牽連進來,爹內心有愧啊!”
藍鳳祭神色有一絲松動,“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這是一早便打定的注意,只是現在說出來,還不算別扭。
藍于恭一訝,“鳳祭,你的意思是……?”
藍鳳祭折下一朵羽雪花,看着花瓣在指尖慢慢淡去,“只是,永遠不要再踏上這片土地。”
她望着虛空,唇角冷冷勾起,如冰雪之花綻放,清媚到了極致,雖然只是賭,但殺不了梵容,至少也能在他的胸膛上狠狠刺下一刀。
“世子,王爺吩咐了,藍鳳祭處斬之前,你不得離開朝惜王王府半步。”
洛九歌才走到門口,便被三名府內一流護衛攔住,眸子眯起,“憑你們,也想阻攔得了我?”
“庶女藍鳳祭殘殺無辜,已經成為凰城第一毒婦,人人得而誅之,幸而當初入的是清穹王府,否則,恐怕朝惜王府也會名譽掃地。”
洛九歌鳳眼一挑,冷哼一聲,轉身進了書房,藍袖一揮,一層結界封住門窗,阻斷了一切聲息,“龍清麽,幸虧你還沒有去往北蒙。”
龍清顯出身形來,“屬下聽說藍姑娘出了事,便匆忙趕了回來,畢竟世子不方便行動。”
“好。”洛九歌吐出一個字,眸中浮起一絲贊賞,“把藍姑娘救走,送到桃陌洲,告訴她,我在那兒等她。”
龍清猶豫了一下,“那殺人的罪名……”
“不管是不是她殺的,都不重要,我只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洛九歌修長的手指往窗臺一叩,“你懂隐身術,進入刑部容易,帶一個人出來卻難,千萬不可疏忽大意了。”
清穹府世子的紅顏知己殺人的消息很快傳遍凰城,藍鳳祭一時成為口耳相傳的蛇蠍美人,詛咒謾罵滿天飛,連帶影響了清穹府的聲譽,有人道梵世子瞎了眼,引狼入室,讓清穹府近兩百年的名譽毀于一旦,有人甚至到刑部大門外,要求立即将藍鳳祭繩之以法,不讓她有任何一絲出逃的機會。
糧庫的大門打開,一車車糧食運了出來,這本是要借藍鳳祭的名義發放出去救濟窮苦百姓,讓她穩固地位和少受非議的口糧,成了清穹府恢複名譽和擁戴的手段。
天色漸晚,夕陽的餘晖淡淡地籠罩下來,将男子的玄衣也染上了些許的血色,梵容負手立于一袖雲殿門處,望着一闕殘陽,眸子一派幽黑,神色清寂。
“禀世子,朱成的屍首被攔下來了,周仵作也在大殿外侯着。”
墨予悄無聲息地來到身邊,低聲道,“謝純然和鳶兒被秋娘控制在了錦雲殿,菱雪姑娘也被救了出來。”頓了頓,“可以開始了。”
梵容翻開手掌,目光垂視上面的脈絡,“本世子就不信,小小泥鳅,在清穹府掀得起滔天大浪。”
晚塵殿外,周仵作忐忑不安地等待,一種不對勁的感覺萦繞不去,雖然他檢查時說的話并沒有假,但這一樁命案看似天衣無縫,卻似乎有許多漏洞……
第四卷 攻略·入仇懷·生死恩 第七十二章血濺錦雲殿
一抹玄衣身影從外徑不疾不徐地踏來,清冷的氣息頓時籠罩了這座大氣華貴的花園,男子只淡淡道了一句,“重新驗屍。”便舉步進入大殿。?
周仵作心下松了一口氣,趕緊跟着,梵容叩開設在書房的另一重密室門,朱成發紫發青的屍體映入眼簾,隐約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怪味。?
“這氣味……”周仵作大吃一驚,頓生一股懊惱感,不由得搖了搖頭,“不可能,怎麽有人調得出這樣的毒料?”?
梵容一言不發,落在朱成身上的目光一派幽深。
“難不成這其中有什麽蹊跷?”
墨予進一步問道。
周仵作神色愧疚,當即便跪了下來,“為了查清真相,草民要求知道藍姑娘最後進入一袖雲的時間,以及朱成進入一袖雲的時間,進入之前,又是見了什麽人。”
“藍姑娘是與本世子一道回來的,大概在子時末刻,至于其他……”梵容看向墨予,“先把菱雪帶來。”
墨予領命離開,很快将菱雪領入密室,丫頭視線甫一接觸到屍體,臉上閃過一絲驚懼,随即鎮定了下來,想到藍姑娘入獄正是因為朱成,所有的事情都大概地串連了起來,更是為她感到冤屈,大聲道,“不,人一定不是藍姑娘殺的,這是一場陰謀。”
梵容幽幽開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錦雲殿?”
菱雪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墨予沉吟,“看來朱成早就在一袖雲侯着了。”
周仵作神色恍然,“原來如此。”語氣一沉,“有人在朱大夫體內下了消神散,這種香料雖不至于毒辣,卻會惑人心智,讓人不自覺地聽從下料者的指使,包括做什麽動作,說什麽話,以及相應的時間,那一柄小刀更像是手術刀,也是一種掩飾,看似兇手是藍姑娘,實際另有他人,那個人讓朱成事先進入一袖雲,然後等着藍姑娘上鈎,實在是陰險毒辣。”
“好像,謝小姐是配香料的高手……”
墨予低不可聞的話傳入耳中,梵容俊顏依舊清冷,只是眸底浮起了一抹極黑的色彩,渾體上下氣息懾人,“還有。”
周仵作蹲下來,湊近聞了一下,“還夾雜着錦世酒的味道,先前為了掩飾,下香料的人還用缤雲香中和了錦世酒的氣味,只是缤雲香維持的時間不長,朱大夫死後不久,錦世酒的氣味就散發了出來,只要查出朱大夫去一袖雲之前,在何處飲了酒,便可知道真正的幕後使者。”
梵容沉默了一下,“本世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仵作感激得幾乎無法自已,“多謝世子不責之恩,草民會牢記教訓,今後更為細心謹慎。”
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墨予臉色凝重,“世子,該怎樣辦了謝純然?”
“謝純然死還是活,就要看王姨姥的意思了。”梵容一嘆,“畢竟謝純然不會承認,朱成曾與她對飲。再說謝純然下香料的本領是跟王姨姥學的。”
朝殿書房,氣氛一片冷寂。
德乾帝臉色蘊怒,盯着受召前來的刑部尚書,“這樣重大的事,為何不向朕禀報,就把藍鳳祭下了獄?”
呂尚書又驚又惑,“禀皇上,藍鳳祭被趕出右丞相府之後,身份不過是一介民女,殺的又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大夫,所以……”
“畢竟是在清穹王府發生的事。”想到公主被押入大牢,一股怒氣從德乾帝心底升起,一拍扶手,“從案發到收監,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刑部審案何時如此倉促?”
呂尚書額頭上沁出了細汗,雖說好友謝左丞相招呼了一聲,希望審快一些,但這個案子案由,經過都已經明了,按理來說不會再有什麽問題,沒想到皇上竟親口來問。
如履薄冰地道,“是微臣一時心急,願重審此案。”
德乾帝深籲一口氣,“藍鳳祭心胸狹隘,陰險歹毒,因為朱成折了後花園中的一枝蘭艾就狠下毒手,這樣荒謬的事,只有蠢笨的人才會相信。”
仿佛隐約猜到了什麽,呂尚書小心地答,“臣一定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複。”
“小姐,小姐,不好了,朱成的屍體被截下了。”
鳶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長亭苑東廂房,面色驚恐。
五分鐘之前,那個冷豔的女子離開,謝純然就隐約察覺到不對勁,讓鳶兒去查看情況,沒想到真的……
被反複絞緊的手帕從手中落下來,臉色一變,匆匆站起來又跌坐下去,“怎麽可能?我吩咐左丞相府五名一流高手暗中保護清穹王府的人把朱成送回去,怎麽會被截下?”
“小姐,世子來了。”
鳶兒看一眼窗外,身體微微抖了一下,趕緊彎腰把帕子撿起來。
預料到将要發生的事,謝純然渾身更加無力,目光發直,聲音低弱,“快扶我起來。”
鳶兒手忙腳亂地把謝純然扶起,慢慢挪向門外,梵世子腳步微頓,清冷地瞥過來,“勞煩謝小姐也到錦雲殿一下。”
謝純然一顆心懸着,男子渾身上下散發的冷氣讓她手腳也冰冷涼透,然而,邁入錦雲殿之前,梵容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倒是藍鳳祭的侍女不時帶着刻骨的怨恨看過來,讓她愈發惴惴不安。
盡管如此,還能維持大體的平靜,不時虛扶一下額頭,顯出若柳扶風之态,神色也一副戚然,仿佛頭還在暈,受到的驚吓也還沒有平甫。
王姨姥正坐在殿中刺繡,見世子入殿,趕緊将手中什物放下,起身福了一禮,“老身拜見世子。”
“姨姥不必多禮。”梵容平靜道,“容兒過來一趟,是想問一下姨姥,父親命人為姨姥送來的錦世酒還剩下多少?姨姥身體虛弱,父親為了體恤姨姥,專門從南方進了這種溫和的酒,姨姥喝着可還滿意?”
謝純然睜大眼,手肘被鳶兒緊緊托住。
王姨姥寬袖下的手抖了一下,溝壑縱橫的臉依舊穩持,“謝世子關心,已經剩下不多了,老身十分滿意。”
“噢?”梵容唇角勾起一抹詭谲的笑意,“那麽,姨姥最後一次飲用是在什麽時候?是否又有人從姨姥這兒帶走錦世酒?周仵作從朱大夫身上檢出了錦世酒的味道,藍姑娘只怕是被冤枉了,還望姨姥如實相告,将兇手繩之以法,還藍姑娘清白。”
謝純然臉色蒼白如死,要不是鳶兒扶住,定然已經癱軟在地。
王姨姥的目光似乎掃了她一眼,恭恭敬敬地跪了下來,“一切都是老身做的,只是有一句話老身不得不說。”
梵容沉着臉,“說。”
“自小到大,老身一直當世子是親孫子,為了世子今後沒有任何阻礙,藍鳳祭,不得不除。”
盡管知道面臨的下場是什麽,王姨姥的語氣依舊穩沉,悠悠道,“有一天世子明白這個道理,老身也算是沒有白死了。”
其他人俱一驚,來不及阻擋,王姨姥便迅速撞到了柱上,鮮血四濺,慘不忍睹。
謝純然驚叫一聲,暈厥了過去。
梵容阖上眼,緩緩吐出一句話,“無論将來如何,至少現在,我要她毫發無損。”
刑審大堂,呂尚書翻着案子筆錄,偶爾看一眼一動不動跪在殿中央的女子,神色猶豫為難,同時心中忍不住嘆,真是姿容難得的傾世美人,若真要處死,也是可惜了,既然皇上有納其為妃的念頭,他送上一個人情,找個替罪羔羊,恐怕今後仕途會更加順利……
藍鳳祭頓生一種計劃泡湯的預感。
以梵容對她有些情動來看,十有八九會親自去或派人去劫法場,而她是右丞相的女兒,右丞相府又與行道教有幹聯,梵容救下她,她再暗中推波助瀾,這樣清穹王府便脫不了幹系,從而導致德乾帝和其他勢力對清穹王府進行圍剿……
這樣她可以輕易拿到雪玉扳指,也可以看到梵容賴以生存的根基的覆滅,甚至他自己也身死人歿。
了了這兩樁心願,她的使命結束,然後回到九歌的身邊,日夜相伴,花前月下。
謝左丞相與刑部尚書有交情,必然會打一聲招呼,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後快,既然重審,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麽意外。
“藍鳳祭,本尚書再問你一遍,朱成究竟是不是你殺的?希望你不要放棄這一次活命的機會,只要你交代實情,本尚書便會考慮放了你。”
擲地有聲,義正辭嚴。
藍鳳祭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不錯,人是我殺的。鳳祭只求一死。”
刑部侍搖頭,呂尚書臉色沉黯了下來,正要說什麽,一人匆匆來報,說清穹府世子前來刑部。
梵世子大概是可以保藍鳳祭的,像看到一根救命草,呂尚書急忙垂袖道,“快,快請。”
梵容來了……
難道他查出了真相?
藍鳳祭皺了皺眉頭,一種懊惱感湧上心頭,微微側首,淡色的夜幕籠罩之下,梵容不疾不徐展步而來,玄衣随風輕輕掀動,一頭墨綢也似的頭發襯得人更加清貴高華,眼尾微挑起,眸波清涼,唇角微抿,平靜穩沉中透着一股詭谲的意味。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眸子浮起了些許的柔情,仿佛在告訴她,不要怕,有他在。
第四卷 攻略·入仇懷·生死恩 第七十三章難道要..先嫁給他?
随行于後的,正是周仵作和菱雪,由于梵世子的氣勢太過于強大,堂內的人幾乎忽略了另外兩個人的存在。
呂尚書趕緊下來迎接,“臣下參見世子,請世子上座。”
梵容淡淡道,“呂尚書是主審,本世子就旁聽罷。不過,本世子有必要告知呂尚書一個消息,這場兇案的幕後主使王邀覃,已經畏罪自殺。”
他撩起衣擺,在旁坐上落座,靜靜地看下來,眸底還隐約藏着疑惑。
為什麽她就這樣不怕死?像一個已經死過的人,眼神蒼漠得讓人心疼。
她跟他的未來,又有什麽利益的牽扯和争鬥?
兇手另有其人。
呂尚書一驚,堂內的侍衛面面相觑。
既然如此,為什麽藍姑娘要認下這個案子?第一次見有人願意白白送死……
王邀覃似乎就是謝純然照顧的那個老妪,難道,她替謝純然頂罪了?
藍鳳祭心中冷笑,謝純然既然能夠将她一步步逼向死亡,又怎麽這樣容易玩完?
她清冷的身姿如玉山巋然不動,心思卻百轉。
“這是怎麽一回事?”
呂尚書訝了一瞬後忙問。
梵容淡淡垂袖,“把真相,說給呂尚書聽。”
周仵作和菱雪将事情的來龍去脈陳述了一遍,唯獨省去王姨姥口中的為梵世子今後除掉障礙的內容,末了,王姨姥蓋着白布的屍首被擡了上來,堂內的人檢查了一下,确認她撞擊身亡的事實。
呂尚書百思不得其解,“王邀覃,為什麽要殺掉朱成,再嫁禍藍姑娘?”
在藍鳳祭看來,自然是為了替謝純然頂罪,一來是二人有祖孫之情,二來畢竟王邀覃已經八十有餘,也沒有幾年活頭了。
梵容暼了藍鳳祭一眼,“十年前,藍姑娘的母親花奴在彌挲河上游飲水,恰王邀覃在下游飲水,王邀覃認為花奴對長輩不敬,雙方發生了争執,并打了起來,花奴的下人多殺了王邀覃一個受寵的下人,王邀覃一直懷恨在心,只是花奴七年前已經過逝,恰藍鳳祭在如今入清穹王府,王邀覃便将陳年老帳都算到了她的頭上。”
藍鳳祭隐約記起來,母親曾告誡她,飲水時觀一觀附近,千萬不要在長者的上游飲水,看來母親當年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只是她并非有意,性格又倔強,不肯認輸才導致事情惡化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不過……
她微微一個激靈,梵容竟連這個多年的秘辛也調查得出來?
這一次打算落空,她可以另覓其它辦法,但梵容實在深不可測,以救她的名義輕而易舉地将她的計劃破壞,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拿到雪玉扳指,置他于死地也許并非一件一年半載的事。
這樣下去,九歌怎麽能夠容忍?
要想短期內實現,難道真的要……
先嫁給他!
藍鳳祭心底一涼,袖下的手指微微扣了扣。
一只修美白皙的手,伸到她眼前,似乎在靜靜地等待,雪玉扳指流爍着月華般的光澤。
藍鳳祭唇角彎起,擡首看他,眸波浮起些許的潋滟,伸出手,輕放到他的手心,緩緩站起身來,身子一傾,膝蓋不受力地屈了屈,整個人向梵容的懷中歪倒而去。
梵容将她橫腰抱起,大步走出刑部大堂,她一頭青絲垂下他的臂彎,漸深的夜色中,像與玄衣融為了一體。
藍鳳祭皺了皺眉,伸手去推他的懷,觸感清涼,隐有暖意,然而,盡管她使了不小的力氣,他依舊穩穩地抱着她,眸子仿若深潭。
被他一路抱着,經過青石板小徑,無數庭院和長廊,被下人的目光意味或複雜或驚訝地注視,藍鳳祭感到一陣陣不适和排斥,只覺得一陣涼飕飕的寒意掠過四肢百骸,出了刑部大門,她已經吃不消,堅決地從梵容的懷中下來,低聲道,“我還有一件事。”
梵容抿唇不語,走到大街口,才垂眼看她,仿佛參透了她的心思,“你是想救藍于恭?”
藍鳳祭猶豫了一下,“是。”
梵容擡眼,望着虛空,“原來你甘願入獄,是因為這個。”
“可是你把我救出來了,讓我無法實現這個心願。”
藍鳳祭嘆了一口氣,神色幽悵,“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對我還不算太冷待。”
梵容唇角一扯,仿佛面對一件極為輕松的事,“你父親的命,就交給我好了。”
藍鳳祭眸子一亮,轉而黯淡,“若是牽連到了世子……鳳祭會從此不得安寧。”
“不就是救一個人麽?”梵容語氣帶着些許的好笑,手指掠過她的臉頰,将一縷發絲拂開,“放心。”
藍鳳祭暗斟酌,這一救,清穹王府就跟行道教脫不了幹系了,除了她和九歌,無人知道雪玉扳指的秘密,只要梵容身陷囹圄,奪走雪玉扳指并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處理了屍體,清除了異味,一袖雲還是原來的樣子。
藍鳳祭将弦歌琴取出來,随意地彈弄,偶有斷續,偶有虛落和波瀾,像她時而洶湧,時而荒寂的心事。
赤兒撲棱着翅膀,在桌上落下來。
琴音拖着袅袅餘音停下,藍鳳祭伸手輕撫小鳥的翅翼,“他知道消息了嗎?”
龍清去救她,她執意不走,一定傷了他的心了吧?
“當然知道了,凰城都在傳,藍姐姐是無辜的。”
赤兒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黑澄澄的眸子有點莫測,“藍姐姐,桃花眼還是要你回到他身邊,說雪玉扳指已經不重要了,你要知道,他如今的勢力,可不比梵容差呢。哼,我才知道,他才是一只狡猾的狐貍。”
藍鳳祭心中一陣酸澀,別開臉,望着月華籠罩下影影憧憬的花園一角,好久才吐出一個字,“不。”
既然早有打算,九歌,你為什麽一直瞞着我,還默許我來到梵容的身邊?
原來,我并不是特別了解你……
“為什麽?”赤兒睜大眼睛,“桃花眼睡不香,吃不好,這段時間可難熬了,哼哼,梵容要是不安分起來,你又反抗不過……”自覺失言,它頓住不說,不懷好意又義憤填膺,模樣逗趣。
“回去告訴他。”藍鳳祭幽幽道,“拿不到雪玉扳指,我是絕不會離開清穹王府的。”
謝純然還在,梵容還在,扳指還在,她為什麽要退出?
心頭隐約升起一種飄渺的,不甚安全的感覺,她随意撥了一下琴弦,發出一聲嘆,只覺煩悶得越來越厲害。
如果唯一的依賴沒有了,她又是為誰而活呢?那些權勢地位,即便得到了,又有什麽用處?
她曾身置冰窖,孤獨了那麽久,被遺忘了那麽久,命運給了她重生,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男人溫暖的懷抱,柔情的撫摸,不過是和他站在高高的位置上,俯瞰蒼生,當然,他若有山水的志趣,也無妨。
九歌,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不然……
她的手指猛地一撥,琴音铮然刺耳,弦大幅度地震顫。
我會殺了你的。
赤兒驚叫一聲,振翅飛起,落在亭檐上,拍着翅膀,“吓死寶寶了,吓死寶寶了。”
一個纖細袅婷的人影從臺階下走上來,手中端着一個紫檀長盤,上面三個小碟冒着些微的熱氣。赤兒眼睛一亮,随即俯沖下來,叼起一片碎肉,放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啄食。
“藍姑娘,這些是梵世子親自叮囑廚子為您做的小菜,世子還說了,他一會就過來。”
菱雪笑,“世子對您,可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呢。”
藍鳳祭也笑,“世子的關懷,我銘記在心,只可惜無以為報。”
小環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藍姑娘可以以身相許,世子求之不得呢。”
赤兒不由得抖了抖,差點一口噎住。
藍鳳祭唇角微勾,信手撫了一下弦,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貧嘴,這種話怎麽能夠說出來?”
雖然菱雪誓對她絕無二心,但世道人心,誰又能說得透徹?至少不能讓她知道她的底細。
菱雪掩口,“藍姑娘既然已經在清穹王府住下了,其他的,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赤兒墨豆般的眼睛将它一瞪,展翅飛起,尖尖的小嘴鑽進藍鳳祭的耳朵,“桃花眼還說了,十天後,帶你去烨地,他要給你一個驚喜。”
烨地麽。聽到這個地名,藍鳳祭的心像被什麽牽扯了一下,她臨死之前,不顧一切地想要到達的地方啊,九歌就站在高高的城樓上,高貴中盡是憐惜,這是她見過的,最刻骨銘心的姿态,仿佛就在昨日。
赤兒撲棱下來,在菱雪的訝呼聲中,叼起一個盤子,小小的身體隐入黑夜之中。
“它力氣真大。”小環驚嘆,望着赤兒消失的方向,眼神喜愛。
“小菜一碟。”藍鳳祭輕搖頭,眸色悵茫,心思百轉。
“師父,我願意輔佐師兄。”
師父,鳳祭願意把擁有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獻給師兄。
亂世之于女子,不過是愛情背後,一抹華麗的帷幕,不過是一場不離不棄,生死相随的盛世證明。
第四卷 攻略·入仇懷·生死恩 第七十四章成功劫獄
“什麽人?”
呂尚書正在更衣,驀然發現窗外站着一個人影,身形十分纖瘦,黑布遮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涼冰寒的美眸。
是個女子。
“這是我家主人給大人的信。”
女子手腕一動,一封信橫穿過窗戶,呂尚書險險接住,強大的勁道逼得他後退一步,等回過神來,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将信展開,上面霍然寫着一行字,“今晚,有人劫獄,五十號牢。”
刑部大獄依舊冷清又喧嘩,透着一股腐朽和陰郁的味道。
頭發淩亂污穢,衣衫褴褛的老者驚恐地看着一只在牢獄牆角亂竄的老鼠,身體狼狽地閃躲,“老鼠,來人,快來人……”
兩名獄卒快步走過來,将牢門打開,藍于恭瞧着陌生,心下存疑,難道新換了人?
“我們奉命前來,專門為藍丞相換一個地方。”兩人一左一右地拖起藍于恭,沿着狹長逼仄的過道向另一頭走去,所經的牢獄之外,一雙雙手伸出來,狂抓亂舞,“我是冤枉的,放開我……
藍于恭莫名其妙,卻也沒有多問,盡頭是一間挂滿各式各樣刑具的牢房,即便程度最輕的一種,也同樣可以使人生不如死,藍于恭臉上浮起蘊怒,正色道,“過幾日我就要被處斬,難道還少不了刑罰嗎?
獄卒面無表情,沒有接話,其中一人彎下腰,叩了叩地面,兩塊嚴絲合縫的石板倏而滑移開,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
藍于恭恍然,“你們是……是鳳祭派來救我的?”
“呂大人到。”
走廊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接着是越來越近的腳步壓迫感,獄卒裝扮的人神色一沉,當機立斷,将藍于恭扔向地下暗道,石板向中間聚合,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被幾員功法高手護擁而來的呂尚書已經行到牢獄之外,陣勢威嚴,兩人匆匆出來迎接,“屬下參見呂尚書。”
“唔。”呂尚書掃了牢獄一眼,目光落到兩名獄卒臉上,神色冷沉,壓低聲音,“本尚書記得,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二位啊。”
瘦些的那個人笑了,“小小獄卒,就算在尚書面前出現過無數次,尚書也不會留意。”
“哈哈哈哈……”呂尚書仰首大笑,“可本尚書對任何屬下,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笑聲霍然停止,盯着說話的人,“五十號獄人犯藍于恭無端失蹤,你們作為我的手下,不如抵了這個案子,怎麽樣?”
一言既出,氣氛更加肅然,一場交惡蓄勢待發。
粗壯的獄卒像聽了一個笑話,“冤有頭債有主,沒想到堂堂刑部尚書大人,也會草菅人命,是非不分。”
呂尚書冷哼一聲,“說出幕後主使,本尚書或許會留你們一個全屍。”
兩員獄卒迅速對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