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敢問師父,何為雙修?(一更) (16)
空?”
“不答應也無妨。”太後沉吟道,“于哀家與你,于公主,都沒有什麽損失,若公主執意不肯,也該擇機會告訴她真實身份,讓她擔起大任。”
德乾帝眸中浮起欣然之芒,“公主有凰相,又是一流功法高手,兒臣庸碌,母後已老,康夙朝振作起來,恐怕就要靠她了。”
“祖宗大業,源遠流長。”太後一嘆,“但願如此。”淺啜下一口茶,意味複雜,“公主猶豫,除了女兒家的矜持,許是相識不久,對梵世子暫時無法刻骨銘心的緣故。”
“母後的意思是……”德乾帝不解。
太後唇角流出一抹莫測的笑意,“你會明白的。”
藍鳳祭一覺又睡到了傍晚,大殿中央,已經擺好了一桌飯菜,正袅袅冒着熱氣。
她不由得訝然,難道梵容将廚子也帶來了?可這兒就只有她和他兩個人啊!
他正立在桌邊,執了酒壺,往杯中倒酒,還是一身白色裏衣,墨發盡散下來,沒有束發,神色清清淡淡,姿态優雅雍容,玄衣披在她身上,雖然質地輕薄,卻十分溫暖。
“你做的?”
藍鳳祭挑眉,“不錯呀。”
梵容掀起眼皮看過來,“是廚子做好了,護衛用輕功送來的,千黛湖東頭有地熱,我又熱了一下。”
有沒有搞錯,用那些傲慢得不行的高手護衛來送飯?藍鳳祭覺得好笑,“他們沒意見?”
“他們不敢。”梵容淡淡道,将酒壺放下,過來扶她,不知為什麽,他的手似乎比先前冰冷了許多,沉定漆黑的眸中,仿佛藏了更多的心事。
“手冷了。”藍鳳祭雙手包住他的手,輕輕地摩動。
梵容靜靜地看着她,“幸虧還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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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蒼涼算計的人世,最薄涼的是人心,如果她也無情無義,他獨自一人時,該如何自處?
藍鳳祭莞爾一笑,拿起來玄衣,搭在他身上,慢慢地,為他穿上,手在系腰帶之際,被他握住,流結從她指縫間滑墜下來,素指纖纖,讓人多看一眼便忍不住情動。
“世子。”在梵容說不透的注視下,藍鳳祭移開目光,模樣有兩分羞澀。
梵容手一收,将她擁入懷中,發絲垂落她的頸間,語氣喑啞,“不要離開我。”
藍鳳祭一疑,出什麽事了,還是他知道了什麽,竟忽然這樣失态。
“我在呢。”她輕聲安慰,“容,怎麽了?”
梵容的手緊了緊,頓了一下,“只是怕你離開。”
然而,他分明像是有許多話要說。
藍鳳祭柔笑,“我若有什麽心思,這三個多月來有很多次機會,可是你看,我一天天與你走下來了。”
“是啊!”梵容微嘆,“我也是這樣想的。”
不止一次,他困了,坐在榻邊,守着她入睡,眸子阖上,意識全無,以往睡眠,他都要留出一分清醒,以提防危險襲來,可是在她身邊,他可以毫不設防地安睡,醒來時,總是看到她在靜靜地注視他,唇角有淺淺的笑容,讓人心頭不由自主地跟着暖起來。
誰說三月無法敵七年,緣定三生,往往不過是一眼的事情。
也許他們之間,只是師兄妹關系。也許曾經相愛,但如今她的心,系于他身。
罷了罷了,作為一個要成就大業的男人,實不該臆想揣測,糾結于這般矯揉的小情懷,若愛一個人,只需投入一顆心,一份情,不越軌,不背叛,不懷疑,清清白白,萬死不辭。
藍鳳祭莞爾一笑,手順着他的胸膛而下,靈巧無聲地為他系好腰帶,纖指按在他的腹部上,長睫低垂,眸光眷戀流連,似乎帶着某中暗示的意味。
梵容指背掠過她的面顏,緩慢輕柔,壓抑住漣漪般泛開的情動,“你的傷還沒有好。”
“會好的。”女子檀唇微動,吐氣如蘭,魅惑誘人,讓人忍不住想要攫取一縷柔軟和芬香。
梵容呼吸一緊,托起她的下巴,眸光垂落入她的眼中,帶着懾人的迫力,“不要逼我!”
“是你自己忍不住。”藍鳳祭輕笑起來,帶着一分少女的靈動和天真,手一推,脫離他的懷抱,身姿輾轉如蝶,紫衣在半空旋舞,似有無數蝴蝶在飛起,缭繞,手執起桌上的酒水,仰首飲下,身子倚入椅子,歪斜妩媚,眼似橫波,潋滟生晴。
梵容循着一路淡香,來到她身邊,取過她手中的酒,遞到她的唇邊,眸子漆黑而柔情。
得此一佳人,此生無憾事。
然而,與此同時,兩人的眉頭均皺了皺,對視一眼,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靈氣充沛,溫涼的星落北,生生侵入了陌生的氣息,雖然來人無聲,也盡量收斂氣蘊,但兩人功法之高,完全可以不費力地察覺到。
梵容唇角微扯,手腕稍傾,藍鳳祭淺淺一笑,就着飲下一口。
第四卷 攻略·入仇懷·生死恩 第一百章 誤喝羹湯那一夜,便已經看過.. //死到臨頭了還觊觎..
殺氣在一瞬間充斥了整座琉璃大殿,四個人影無聲地從殿外掠飛進來,皆蒙了面,眼神冷酷犀利,落在藍鳳祭身上,如看死人,掌風忽動,冷光裹攜着殺勁直逼而出。
可以看出來,他們的目的只是藍鳳祭。
幾乎在同一瞬間,梵容結了圈結界,将藍鳳祭罩在椅子上,腳下一動,椅子攜人沖開不斷蕩動的殺氣,穩穩地落在軟榻前。
藍鳳祭傾身而倚,對他慵懶一笑,姿态閑适,風華絕代。
梵容瞳孔一縮,身形如鬼魅般移換,将四人的勁道一一截下,臉色微微發白。
都是一流高手,最多比他低二級。
想要将這些人都拿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星落北的護衛已經撤退,這些人,來得真是及時啊!
“我們只要藍鳳祭的命。”其中一人冷道,“與梵世子無關。”
“她的命,就是我的命。”梵容道,平靜的眸子暗藏鋒銳。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們得罪了。”
對方再次發動攻勢,琉璃殿氣流沖撞,殺光騰耀,藍鳳祭感到澎湃的力道不斷落到四肢百骸上,帶起一陣陣悶痛,心中不由得疑惑,這些人,是謝純然的人,還是……
除了司馬瑄禾和謝純然,她與其他人并無過節,司馬瑄禾已經離開中州,謝純然暫時不敢輕舉妄動,有誰會忽然想要了她的命?
圍剿之中,那一抹玄衣身影霸氣卓然,風華絕倫,雖然應付功法高強的四人有些吃力,然而,他任是憑着一己之力,将對方牽制開她的身旁,讓他們無法傷害到她分毫,只是他清冷的面顏越來越蒼白,唇角緊緊抿起。
這個曾經辜負過她的男人,在為她拼命!
藍鳳祭心神微動,一時間想要沖破結界,然而,他布下的結界十分牢穩,她帶傷在身,無法破開,倘若再加一把勁,恐怕腹部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便會裂開。
這個固若金湯的結界,大概就耗去了他一半的功法。他竟這樣不顧一切麽?
帶着只剩下一半的功法,與單打獨鬥都不會弱于他多少的四人聯手相鬥,身負重傷都是最好的結果,稍有不慎,便會身死人歿。
可是……
她不由得感到好笑,她為什麽要去幫他呢?
看到他境地窘迫,她應該高興才是。
藍鳳祭啊!難道,你忘記了他是如何挽着謝純然來到你跟前,将摻了慢性毒的湯藥親手喂你服下麽?你忘了那些冰冷的,一個人度過的夜晚麽?你忘了封後大典上,後位被褫奪的恥辱麽?……
那些景象一一展現眼前,仿佛在告訴她,不能存半分心軟,種什麽因,結什麽果,他所做的一切,他的那些好,都是在接受懲罰,在贖罪。
藍鳳祭眼中掠過一絲冷光,手抓緊了扶手上的披風,她雖然另有計劃,但他若在今天死了,倒省了她不少事,她可以早點去與九歌團聚。
心髒仿佛在收縮,呼吸不受控制地緩滞下來,她心情複雜得無以名狀。
鮮血,從梵容緊咬的牙關滲出來,仿若雪芒的目光,匆匆掃一眼結界內的女子,看到她相安無事,神色浮起一抹欣然,可是,她是焦慮的,雙手按在結界上,顯然是想要出來與他共同對敵。
這樣,就夠了。
鮮血點點滴在地面上,腥味彌漫開來,梵容眉頭緊蹙,渾身上下催發的勁道将玄衣催得鼓漲,幾乎是孤注一擲地,施展上了剩餘的所有力氣,光芒大耀,攜着滔天之勢,飛快流竄掠移,仿佛有鳳鳴之聲穿透長空,慘叫聲相繼響起,四人的身影跌飛出大殿,摔到花園中,都回頭看了一眼,意味複雜,随着一人當機立斷的一聲“走”,紛紛遁了。
梵容靠着柱子,緩緩委頓下來,有些渙散的眸子依然一派黑沉,指尖一點流光一彈,結界轟然破裂,藍鳳祭匆匆來到他身邊,在他快要倒到地上的瞬間,将他扶起,手有些許的顫抖,“容,你……”
梵容看着她,嘴唇嫣紅,“上次沒有護你周全,我便發誓,不會再有那樣的情況發生了。”
藍鳳祭眸色一悵,将他扶向房間,他渾身所有的重量似乎都壓在她身上,讓她幾乎承受不住,這個決絕霸氣的男人,第一次這樣無能為力,好不容易扶到床邊,藍鳳祭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汗,将他安頓躺下,“我去準備熱水。”
“千黛湖水便可以了。”梵容緩緩道,氣息微弱,俊顏蒼白如雪。
“冷到你了怎麽辦?”
藍鳳祭側首看他,目光流露出一絲不忍,終究是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梵容的視線追随而去,直到她身影消失,看着虛空,眸色莫測。
打鬥的過程中,他無意中發現其中一人的肩頭上,有皇家護衛飛龍圖騰……
稍微細想,便明白了其中的淵源。
太後的目的他自是清楚,盡管如此,他還是要娶她,九淵國攻入有什麽,“兩敗俱傷”有什麽,只要開啓雪玉扳指的力量,吃虧的只可能是洛九歌,甚至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
梵容擡手,雪玉扳指沾了一點血,映出一抹緋紅的重影,他平靜地看了許久,唇角流出一抹複雜的笑意。
江山與佳人兼得!
藍鳳祭燒開一壺水,與冷水兌溫,端到房中,将帕子浸濕,一點點地拭去梵容臉上的血跡,由于鮮血染濕了胸前,她猶豫了一下,伸手去解他的腰帶。
雖然她始終未曾給他,但在那一段時空中,這副身軀,曾數次顯露于她眼前,為什麽她還這樣遲疑?
梵容靜靜地注視她,“你誤喝羹湯的那一晚,便已經看過了,如今我們已經相熟,怎麽……”
“誰說我不敢?”藍鳳祭挑眉,手一抽,腰帶松開,玄衣寬解開來,玄色染血,不宜被發現,可是白色裏衣,卻已經被浸透了,血腥味撲鼻。
藍鳳祭微蹙着眉頭,剝去他的裏衣,疊好,放到一旁,将帕子洗了一道,為他擦拭胸膛處沾染的血跡。
肌膚白皙韌實,仿佛每一處都蘊着一個男人無窮的勁道,緩緩起伏,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藍鳳祭暼了一眼,幸虧他纨褲上沒有血痕,不然得多尴尬啊!
可是,她怎麽發現某一處有些突顯……
死到臨頭了還觊觎女色,她不經意撇了撇嘴,裝作沒看見。
梵容唇角微扯,這種無法控制的事情,能怪他麽?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暧昧微妙。
藍鳳祭臉頰有點燙,手輕柔地在男人的胸腹上移動,将血跡擦幹淨了,換一盆幹淨的水,又取了一張帕子,徹底清洗了一遍。
梵容受的都是內傷,不用外藥,只需休養調理兩三日即可,吉日越來越近了,不過,如果不出其它意外,便不會影響,況且他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把護衛調來防守吧!”藍鳳祭斟酌了一下,道,“我們總不能常為受傷的事情煩惱,你有大任在身,這樣只會為不軌之人提供可乘之機,我出了意外,也會連累你,最好我們都相安無事。”
“也好。”梵容望着虛空,幽幽道,“終究是我不夠強大。”
藍鳳祭拉過被子,蓋住他刺眼的胸膛,“能做到下一步,已經是常人難以企及,只是有些犧牲,還是由賣命效勞的人來擔着好了,這是他們的職責。”
她語氣清涼,卻含着一分柔情,聽來十分受用,然而,這般閑談別人生死,理所應當的姿态,卻更像是經歷了無數的生死波瀾,一瞬間,梵容有一種錯覺,她的年華,似乎已經老去了。
他重新看她,還是十八歲的芳容,清媚的臉蛋吹彈即破,身姿袅娜娉婷,才褪去青澀,擁有女子八分的豐腴,然而,一舉一動,卻是十足的端穩和老成,氣質也成熟清絕,更像是一個從許多冷暖滄桑中磨砺出來的魂靈。
“今晚将他們調來便是。”依她的要求,将手指擡起,“雪玉扳指上也沾了些許血跡,你清洗一下。”
藍鳳祭的身體稍微僵了僵,飛快掩去異樣,很自然地,将雪玉扳指從他的拇指上緩緩褪下,扳指戴在他的手上,不緊不松,恰好合适,仿佛為他量身而造,她垂着睫,目光盡數落在扳指上,心情矛盾,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梵容受了傷,她要帶扳指走,他根本無法攔住她……
可是,這樣如何比得過那一日報複來得痛快激烈?
況且她帶傷之軀,獨自出了這星落北,謝純然斷斷不會放過她。
她再次濕了一道帕子,擰幹,仔細地将扳指上的血跡擦拭幹淨,扳指重新如白雪透湖綠,似有月華流熒,光影倏而移過,美不勝收,在他的注視下,她重新戴到他的拇指上。
梵容淡淡一笑,微有釋然之意,手指扶過她的臉頰,“很好。”
原來他方才也是在試探她的企圖,他不知道,只要她現在遵從另一種念頭,他将輸得體無完膚,大勢盡去,這是一盤大賭注,他将信任都系于她身上,她暫時讓他贏又如何?
這一次贏夠了他的信任,等到了那一日,一定會更加順利。
第四卷 攻略·入仇懷·生死恩 第一百零一章 ..隔間而睡,帝後未孕 //殺人滅口!
“禀報太後,梵容已經受了重傷。”
儀華大殿,有人來禀,是為攻入星落北的四人首領殺弦決。
太後點頭,“辦得不錯。藍鳳祭如何?”
“屬下沒有傷到藍姑娘的一根寒毛。”
“好。”太後語氣透着威嚴,“你們四個,是哀家最得力的護衛,不過,想必也吃了不輕的苦吧?”
“梵世子是當今世人難以企及的高手,盡管分出一半的內力凝成結界,護住藍姑娘,屬下還是受了傷,再加上星落北靈氣和邪氣相互沖撞,難以承受,屬下只好匆匆撤離,不過,太後交代的任務,已經完成。”
殺弦決帶着欽佩道。
“唔。”太後思忖了一下,“前些日子藍姑娘遭人暗算,如今還在痊愈之中,梵世子又受了重傷,若有意外,恐怕難護藍姑娘周全吶,你們幾人稍作調息,去星落北外守着,若有人打梵世子和藍姑娘的主意,全力保護他們便是。”
殺弦決一惑,“恕屬下冒昧,為何太後對藍姑娘這般看中?”
太後看着親信,鄭重地道,“她是你們今後的主人。其他的,不必多問。”
殺弦決臉上閃過一絲訝然,卻忍住沒有問,“是。”
太後擡手按住額頭,神色浮起倦意,“穎兒,哀家又困了。”
穎兒趕緊托住太後的手肘,将她扶起,“太後還在養傷,實不該操勞過度,藍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屬下告退,望太後金體安康。”
殺弦決稍擡頭,匆匆掃一眼被扶向房間的太後,意味微妙,平靜退下。
藍鳳祭将梵容的衣物浸入盆中,等血跡化開,端到千黛湖清洗,晾到亭欄上,風拂過,衣枚翩然,透出一陣似有若無的清香。
她看着有些發紅的手,冷冷一笑,像參透了所有的蒼涼和冷暖。
為仇人付出,不過是為了致命一擊。
梵容躺在榻上,雙目微阖,周身有月華之芒在緩緩流竄游移,盡管神色蒼白,然而五官着實精致得無法形容,看上去仿佛一塊完美無缺的瑰玉。
渾身上下氣質斂沉,清冷中霸氣隐透,盡管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孩就可以殺了他,然而,卻讓人有一種不敢接近的壓迫感。
藍鳳祭走進房間,他睫毛微動了一下,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她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額頭上沁出的細汗。
“餓了麽?”
她輕聲問。
“是餓了。”梵容柔聲道。
先前應敵時,他将一桌飯菜震離了大殿中央,一番打鬥下來,居然連酒水也未灑一滴,只是飯菜已經涼了。
藍鳳祭将飯菜端到地熱處又溫了一遍,等都上了桌,梵容已經睜開眼睛,眸中有暖意流淌,帶着欣然的意味。
他手扶着床榻,艱難地要坐起身來,藍鳳祭按住他的胸膛,止住他的動作,墊高枕頭,讓他的身軀倚上去,“我喂你,你好好養傷。”
“喂。”梵容苦澀一笑,“自幼時懂事以來,第一次需要人喂。”
“我喂,又如何?”藍鳳祭輕淡道,天經地義。
梵容唇角微勾,“先來一杯酒?”
藍鳳祭夾向菜的動作一頓,眉頭皺起,“受了重傷還飲酒?”
梵容笑了,“酒從來傷不了我。”
确實如此,在那一程時光中,梵容沉斂高冷的外表下,酒量令人吃驚,一袖雲隔了百步花樹,遠遠是钰珑水榭,她偶爾見着他深夜在亭下飲酒,望着虛空,一杯又一杯,桌上擺着幾個酒壇,都是烈酒。
她以為,他每夜都要與謝純然卿卿我我,不想會在钰珑水榭獨自睡去,清晨離開時居然走得十分端穩,沒有一絲醉意。
對她不離不棄的婢女中了毒,在花園中被她發現時,還有一絲氣息,琦瑛說,帝後從未懷孕,許還是處子之身,她偷偷從窗外發現,謝純然要解衣,被梵帝沉着臉怒斥了一通,便流着淚在隔間的小床上躺下了,鳶兒則退出大殿,帶上大門,去睡了放置雜物的偏房。
一般而言,大殿房間中隔在屏風外的小床,是負責服侍的婢女睡的,以方便照料主子,謝純然作為帝後,卻睡了小床,着實令人費解。
那時她沉寂了兩年多的心,浮起一絲微妙。
琦瑛還說,謝純然知她發現了秘密,派人下手毒殺她,要帝妃小心,随後便斷了氣,死不瞑目。
藍鳳祭親手為她阖上雙眸,望着園中無情的花木,心情複雜。
幾日後,梵容攜了謝純然的手來到一袖雲,逼她服下毒湯,廢功法,害性命,徹底斬斷了她好不容易複蘇一些的希望。
只要他沒有真正背叛她,如果他只是負氣之下的冷落,也許……
她本是準備找梵容,與他好好說一番,雖然她辜負了洛九歌,但對梵容而言,卻是清清白白,她自是不願拖着戴罪之身這樣度過一生。
還未開始,便徹底終結。
此刻,他受了重傷,還說酒傷不了他,真的如此麽?
她也很想看他難受的樣子呢!
藍鳳祭笑,端起杯盞,遞到他唇邊,“倒想檢驗一下世子的酒量,就不知肝髒能否承受得住?”
梵容眉稍稍一挑,修指擡起,一按,酒水皆入喉中,眸中浮起星辰之芒,“原來重傷飲酒這樣痛快,再來。”
藍鳳祭莞爾,夾起一片肉,“只喝不吃,填不飽肚子。”
梵容靜靜地看着她,細嚼慢咽,“你也吃。”
錦被從他胸前滑落下來,露出韌實白皙的肌膚,墨發披散,英眉黛黑,眸子幽深,一切完美地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副極致誘惑人的男色圖。
藍鳳祭放下筷子,将被子拉上來。
“怕?”梵容玩味地反問。
“怕什麽?”藍鳳祭裝作不懂,自顧自地吃了一些飯菜,神色淡淡的,帶着一絲疑惑,仿佛在表示,她從未遇着什麽值得害怕的事。
梵容輕笑出聲來,胸膛微微起伏,眼尾挑起,像是在欣賞一出好戲,藍鳳祭第一次發現,這個清冷的,幾乎不茍言笑的男子,也有邪魅的時候。
“男女授受不親。”她強調了一句,夾菜,送過去,眸中閃過揶揄。
“是麽?”梵容看着她,“鳳祭,你還有八天的時間。”
說得好似她答應了他就要跟他同榻一樣,他的目的,不正是開啓雪玉扳指的力量麽?
眼角的餘光掃過雪玉扳指,心中劃過一絲寒意。
是的,她的計劃也快了。
夜影樓,二層書房,洛九歌負手立于窗前,看着齊高的一株叢紫荊木,目光悠遠,紫花擁簇,入眼缤紛,散發出一陣似有若無的淡香,偶有幾瓣墜下,美不勝收,賞心悅目。
桃陌洲上,盡是大片大片的桃花,紫荊花僅有幾株,鳳祭猶為珍重,說“物以稀為貴”。
“太子殿下,遲止國使臣求見,正在一樓門外等候,國主正在與穆将軍商量募兵一事,抽不出身,故交與世子接應。”
何奴進來禀報。
洛九歌神色微動,轉身過來,“好,果然來了。”
遲止國是個小國,力量雖較為薄弱,但國王頗有謀略與膽識,在其統治下,遲止國倒也平穩發展,其與中州清穹王府的封地毗鄰,根據密報,梵容欲與遲止國合作,将遲止國納為其中一支強大的支持力量,然而,精明的國王卻猜透了梵世子的心思,知道這不過是緩兵之計,梵容真正和最終的目的,是将遲止國的土地據為己有。
而遲止國與九淵之間隔了九乾王和清穹王的封地,與九淵并無直接的利益沖突,因此便主動找了上來,想必是要建立兩國維系,以防不測。遲止與九淵有水道相連,且繞避開清穹王和九乾王的封地,船商發達,水兵著稱于世,若要合作,倒也是好事一樁。
洛九歌下了樓,遲止國使臣正恭敬地候在門外,洛九歌着了一眼,微微一怔。
一身青衣,身量偏于瘦小,卻也是一副修美的好身材,唇紅眸澈,五官清絕,看上來不過十六歲,隐約透着一股媚氣和桀骜,頭發盡數束入冠中,更加襯得顏容仿若皓月,若不是持了使節,恐會被認為是某一位官宦養的面首。
然而,他持節的手也是纖長白皙,骨節偏瘦,勁道看上去比一般男子要柔弱一些,根根如蔥似玉,很顯然,這是一個女子。
使臣為女,素來有些禁忌,遲止國頗有禮儀,為何會犯這樣的錯誤?
見九淵世子出來,使臣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遲止國使臣于湉,見過九淵太子殿下。”
洛九歌斂去錯愕和不悅,淡淡道,“五百裏水路,兩夜兼程,使臣辛苦了,請入樓中。”吩咐何奴,“備茶。”
上座,茶水也随即端了上來,何奴拱手讓到一旁。
“素聞九淵太子殿下一表人才,雅致倜傥,一見果然如此。”玉湉手執杯蓋,緩緩輕浮,姿态拿捏得十分端莊。
洛九歌淡笑,“使臣跋涉來九淵,不會只是為了看本殿長什麽樣子吧?”
于湉眉微挑,從袖中拿出一方小冊,呈遞過去,“這是遲止初拟的合作協議,請世子過目,若有需要商榷之處,盡管提出來便是。”
第四卷 攻略·入仇懷·生死恩 第一百零二章 和親協議:娶錦繡公主
洛九歌接過來,不動聲色地匆匆掃過,目光忽然停留在中間一行字上,漾起一抹玩味,“娶遲止國錦繡公主?”?
于湉笑了笑,“錦繡公主能武善文,名動天下,王侯臣将之子莫不傾慕,與世子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協議上,規定遲止國每年向九淵進貢的財物數量,遲止國還向九淵國太子殿下獻上錦繡公主,促進兩國情誼邦交。?
洛九歌神色微斂,緩緩道,“多謝遲止國主厚愛,只是,本殿已經有心上人了。”?
“噢?”于湉好奇地反問,目光清亮,“已經婚配?”?
“尚未。”洛九歌淡然作飲,“無須說,不用說。”?
使臣看過來一眼,平靜斟酌道,“太子殿下已經十九歲,先前未識錦繡公主,與其他女子産生愛慕之情也在所難免,可兒女情長,又怎麽會及得上國之大業?還望殿下慎重考慮。”?
洛九歌眸中浮起一抹複雜,遲止國獻上錦繡公主,是為最大的誠意,若他不接受,大大折損了遲止國上下的顏面,不但無法達成聯盟,恐怕還會成為仇敵,着實令人為難,只是,他從未想過,因為任何事而改變初衷。
“國之大業。”修指撫着杯壁,洛九歌一嘆,“于使可知,身居高位,無心上人作陪的寂寥?”?
于湉使微怔,這個雅致又邪魅的,高高在上的男子,竟也會如此空虛惆悵,看上去他身量清瘦,藍色錦衣着在身上,有些松了,按理來說,太子殿下的錦服都是量身定做的,必定是近久瘦了下來。
“殿下雖身份尊貴,可九淵國主尚健在,還未切身體驗過王者獨尊的滋味,何出此言?”?
洛九歌笑了,“因為一個夢。”?
“夢?”于湉使不解,她才發現,這個看似好懂的男子,仿佛一柄溫柔刀,深不可測,方才一打照面,她便有所察覺,九淵太子殿下雅致妖嬈的姿容下,霸氣深斂,眸子深處似藏了雪刃,任是随意一站,華貴之氣便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這樣的男子,又豈是會輕淺疏淡的??
“不錯,夢。”?洛九歌執起杯盞,淺啜一口,“本殿經常夢到于使口中的體驗,只是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于湉垂睫,笑,“于湉只是一個小小的使臣,不懂這些,但國之大義還是曉得的,只知國是天底下最重要的存在,超越一切親情,愛情,友情,身為國之子民,在必要時,須為國舍身取義,犧牲所有,更何況以太子殿下的身份,該以身作則才是。”?
何奴臉色隐現不悅,這遲止國使臣真是大膽,竟咄咄相逼,以國義壓人,迫太子娶錦繡公主為妻,九淵雖然才建立,但由于朝惜王這麽多年來培養了不少精良的效忠勢力和軍隊力量,在封地上扶持生産,造福百姓,再加上太子殿下運籌帷幄,英明決斷,因此九淵甫一創國,便成為一方強國,邊關戍守嚴密,內地練兵聲亦每日震動蒼穹,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敢貿然侵犯。?
遲止國實力薄弱,又受清穹王府制肘,該謙虛恭謹地請求合作才是,竟以公主為脅,還打着有利于邦交的名義,實在是無禮狂妄啊!若太子殿下願意,便是好事一樁,若不願,又怎好再提??
以太子對藍姑娘的心意和性子,恐怕……?
果然,洛九歌眉頭一鎖,将杯盞置了,款款站起身來,負手于背,望着樓外,不客氣地道,“遲止國主動來訪,該清楚邦交以和為重,最終目的是同心協力,共禦外敵,兩國安康,因此聯姻須遵循雙方意願,若以種種理由強加于人,即便說得通,但不願便是不願,一旦心生嫌隙,到底不利于合作啊!”
于湉面上微驚,忙起身道,“太子殿下見諒,于湉只是轉達國主的意思,既然太子殿下認為聯姻一事需要商榷,于湉回去後向國主禀明便是。”
盡管是誠惶之态,卻是眸子清湛,平靜有禮,仔細揣摩來,并無一絲驚恐。
洛九歌眸子微眯,渾體上下氣息清冷,“其他的條款,倒是作得了數,只是麻煩使臣再往返一趟,重拟一份符合本殿心願的協議來,若無異議,九淵蓋上玺印,聯盟正式結成。”
于湉垂睫,掩住眸中的神色,作了個揖,“殿下息怒,先前于湉确實是有些心急了,今後會多加注意,殿下的意思,于湉定會轉告國主。”
說着将協議折了,放入袖中,“于湉告退,多謝殿下盛情款待。”
等使臣走了,何奴才發現,殿下的臉色已是一派沉黯,眸中黑流湧動,藍袖下的手指,緩緩收緊。
從未見殿下這般憤怒,何奴一顆心也懸了起來,想了一下,勸道,“殿下,遲止雖然失禮,但只是例外,素來獻上公主是皆大歡喜之事,遲止國不知世子有心上人,原是本着好意,世子也無須求全責備呀。”
洛九歌幽道,“正因為如此,本殿才憂心吶,九淵才創,若因一個小國亂了契機,百害而無一利。”
何奴道,“遲止國如果因為殿下拒絕和親而動怒,只會自個兒不讨好,畢竟有清穹王府虎視眈眈呢。”
洛九歌款款踱入書房,這些道理,他當然要明白得多,只是聯姻拂意,這是自古以來第一樁,拒絕了他倒是無怨無悔,但今後頭疼的事情定然不少。
何奴不懂,真正令他感到氣惱的,是遲止國竟想要将錦繡公主強加于他,這對他而言,不啻于一種羞辱,他日益見瘦,等着心上人的歸來,像是分秒數着時間,卻又不知歸期,這種滋味,又豈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這種心心念念一人的執着,又怎能容許他人試圖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