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敢問師父,何為雙修?(一更) (24)

力派往中州,依母後看,康夙朝有必要為了清穹王府做出犧牲嗎?”

太後氣定神閑地飲下一口茶,“咱們不是一直盼着清穹王府覆滅嗎?眼下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既可以順水推舟,又可以讓南影國受創,皇帝也知道,清穹王統兵的本事在所有的候王和将督中居于翹楚,南影國想徹底拿下清穹王府,恐怕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咱們是該給那些個不安分的臣将一點下馬威了,也好向普天百姓證明,康夙朝越來越有生機,不是那麽容易垮下的。”

德乾帝斟酌了一下,了然地點頭,“母後說的是,可還有一個九淵……”

太後微笑眄過來一眼,“咱們的公主,不是在九淵嗎?”

鳳祭運籌帷幄,一舉奪去了闕千澤和梵容的命,洛九歌自然也不在話下。

德乾帝眼睛一亮,“母後英明。”神色黯了黯,“可是,公主的心系于洛九歌身上,恐怕不願……”

太後眼中閃着堅定的光芒,“公主雖然對藍于恭薄涼,但對花奴,卻有深厚的母女之情,花奴臨死之前,留下了一樣東西,如今終于派上用場了。”

燈火通明,夜未闌珊,清穹王府仍籠罩在濃郁的悲涼和憾恨氣氛之中。

世子已經被從靈柩中擡出來,安頓在榻上,周仵作謹慎又恭敬地做屍檢。

“是被虛凝的匕首切斷心脈,引起心髒驟停,失血過多而死,匕首直通後背,力度卻又正好拿捏得當,狠,穩,慢,需要在近身,且世子完全放松戒備的情況下才能夠做到。”

周仵作試圖将匕首取出來,然而,匕首卻與血肉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一動便牽扯到整片左胸腔,且随着謀殺者所凝功法的消退,匕首逐漸變得透明,也許第二天,便再也看不到這柄害世子于非命的兇器。

殺人于無形,害人于無聲,便是這般的麽?

藍鳳祭走了,完成這一場絕殺的陰謀,可是她的狠和決絕,還留在世子的心頭上。

周仵作不忍再看,将手收回,低聲道,“候爺,這……”

梵勒站在榻前,仿佛在一夜之間衰老枯槁了許多,高大的身軀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委頓下來,然而,他的神色依舊堅定,“既然如此,便算了罷,這也許是天意,容兒将一顆真心托付于人,卻落得如此下場,他的魂魄又怎會安寧,這柄匕首會讓他牢牢記住,是誰給了他致命一擊。”

藍鳳祭啊!容兒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清穹王府上下,也定要将你碎屍萬段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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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葬之日,宜在五日之後。”

司儀翻着手中的黃道本,道。

“五天後……”

梵勒幽幽道,“恐怕到時候,容兒的模樣,他自己也難以接受。”

容兒挑剔,追求完美,不管是在對敵,謀略上,還是在愛情,生活中,對儀容,性子從來一絲不茍,曾經他苛責過兒子,認為這樣遲早會害了他,果真是如此,為了保持這一段感情的“純粹無垢”,藍鳳祭入清穹王府盡管可疑,他卻那樣近乎愚昧地信任,如今終于常到了惡果。

第五卷 攻略.入仇懷.長決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今夜,你睡哪裏?

如今,那些他苛責過的毛病,成了痛苦的來源之一。

不忍看到容兒精心對待的顏容逐漸腐朽下去,希望始終如他所願地保持生機。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逝去而盡數崩潰。

華簾被撩開,鳶兒扶着謝純然走進來,謝純然臉色蒼白如紙,眼腫如核桃,此刻只有深不見底的哀涼和痛苦,手指緊緊地抓住鳶兒的手臂,指甲仿佛已經嵌入骨血裏去,她步子挪動得極慢,每走一步都費極大的力氣,另一只手,死死抱着一個盒子。

清寒的氣息頓時籠罩了整間房室,随着謝純然走到榻前,身軀早已經冰冷下來的世子墨發和眉睫蒙上了一層霜華,仿佛剛剛從雪中歸來,靜美妖冶,清冷絕倫,不似人間人。

性命權勢付東流,雍容風華留身上。

周仵作沉吟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謝小姐盒中之物,可是冰魄?”

謝純然微點頭,任鳶兒扶着,在榻邊坐下,細聲慢慢道,“這是父親去西涼時,西涼國送的至寶,人死後含在口中,可保屍身百年不腐。”

梵勒黯然的眼中微微一亮,“容兒生前辜負了你,他死了你還有這份心,真是難得啊!”

謝純然打開盒子,一顆蛋黃大小的什物躺在盒底中央,渾體透亮,散發出淡淡的白光,仿若被月華萦繞,一種冰寒,卻又沁透入骨,令人在一瞬寒戰之後分外舒适的感覺席卷在場的每一個人。

謝純然咬牙冷道,“世子誤中藍鳳祭的奸計,雖然去了,可一直留在純然的心上,為世子讨一個公道,也算上純然的份。”

梵勒臉上浮起一抹愧疚,“今後若謝小姐思念清穹王府,可自由來去,容兒已經死了,也耽擱了你,你的姻緣,老夫會盡微薄之力,為你覓一個佳婿。”

“現在純然不想這些。”謝純然垂着睫,用娟帕将冰魄裹住,放到梵容口中,“世子葬後,純然靜心為世子祈福,好讓他下一世不被辜負。”

說着撩起袖子拭去眼角滑落的淚滴,神色是掩不住的寂然和凄恻,仿佛對人世間所有的情愛都不再向往。

梵勒閉上眼,手扶了扶床頭,不再言語。

冰魄含到口中,世子渾身上下所有預示着腐朽的氣息都盡數散了,顏容似乎也有了一些神采,身軀上隐約有淡光在游走,然而,那雙始終不肯阖上的眸子,将蒼涼,不甘和漆黑定格成永恒,讓人越來越心疼。

謝純然扣緊了手指,娟帕被絞得幾乎要裂開,眸中閃過最幽冷狠辣的光芒,藍鳳祭啊,你害死了我心愛的男人,葬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不但要你死,還要讓你嘗到這般痛苦的滋味。

“喜歡麽?”

溯言白樓,清貴典雅,每一處都是精心設計,仿佛最好的美玉砌成,在月華之下,宛如仙界居所,聖潔不可方物。

這是他為她準備的禮物。

微有醉意的洛九歌執了藍鳳祭的手,一步步踏上溯言樓頂,他手撫欄杆,看院中的假山曲廊,屏風雲扇,紫荊花木,斟酌還有什麽地方需要完善。

夜風習習,撩得發絲亂舞,心也亂。

“喜歡啊。”藍鳳祭輕聲道,“可這一座,是多餘的樓。”

洛九歌含着笑意看她,其中的意味,他怎麽會不懂,也許過些日子,便可以向父主提大婚之事了。

“那今夜就留在夜影樓好了。”

他挑眉,向她湊過來,玉峰般的鼻尖噴出淡淡的酒香,靠近她的眉眼,眸子溫柔低垂,仿佛能夠輕而易舉地讓人融化其中。

藍鳳祭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忽然歪倒在他懷中,身子渾渾不受力,若不是肩頭被他攬住,恐怕要滑倒在地上。

洛九歌一時情動難自勝,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蒼涼的,卻又深情的眸子,吻落到了她的唇上。

“鳳祭……鳳祭……”他呢喃,聲音在風中又低又柔,“真好……”

“很好啊!是很好。”

藍鳳祭随聲應,不知不覺,已滿臉淚水,流也流不盡,顆顆滾落到齒間,到心口,到腳下。

為什麽要哭?!

梵容已經死了,這個帶給她劫難的男人,讓她身死人歿的男人,也在近乎愚蠢的信任中,一步步将自己推向了死亡,在這個夜晚,她不是應該輕歌曼舞,言笑晏晏麽?

可是,為什麽要落淚?

一定是太過喜悅了吧,她想,三個多月來,她一直都活在屈辱和滿腔的恨之中,如今終于解脫了,回到了九歌的身邊,她因為興奮,而幾乎承受不住。

月華流熒,藍衣和紅衣上淡光朦胧,洛九歌将女子壓在白玉欄杆上,吻幾乎帶着顫抖,在她臉上,嘴唇和頸間游走,她的烏發垂下欄杆,随風飄舞,為了避免她滑倒在地,他扶着她的肩,十足地端穩。

再也不會放開!

這重逢的時刻,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清瘦下來的身軀,硌得她一陣陣生疼,藍鳳祭的淚在風中逐漸幹了,心思恍惚幾許,蒼涼幾許,卻又燃起了新的希冀,她唇角勾起淺淺的笑意,擡手勾起洛九歌的脖頸,輕輕地回應他。

從未有過如此纏綿至死的吻。

有時很輕,卻悱恻入骨,有時很重,卻溫存無限。

花園中,一株紫荊木下的黃衫女子擡頭看着溯言樓上的景象,狠狠地咬住了唇,眼中泛着冷恨的光芒。

藍鳳祭,她終究還是來了。

一來就把她的洛哥哥搶到了手中,讓她一日複一日的等待化為泡影,可是,怎麽可以就這樣算了?

藍鳳祭雖然殺闕千澤和梵容有功,可是,明濟王府随朝惜王府來到九淵,将所有的勢力,希望都交給了國主和洛哥哥,又怎麽能夠容忍這樣的辜負?

看着那樣缱绻的情景,司馬瑄禾心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燒,嫉妒,恨,不甘交織在一起,要将藍鳳祭一點點化成炭灰才肯罷休,終究從牙縫間擠出一聲冷嗤,轉身離開花園。

等到萬籁俱寂的時候,洛九歌抱着藍鳳祭,一步步走下白階。

“明天給你指一個貼身婢女和兩個負責雜務的奴才。”他道,“從此,你便是溯言樓的主人,将來的王後。”

溯言樓共二層,一層是待客大廳,二層是起居和書房,還有一間密室,洛九歌撩開華簾,流珠聲在身後嘩啦啦響起,仿佛濺到了玉盤上,他将她輕輕地放到榻上,俯下身來,手撫近在咫尺的顏容。

他背對燭光,陰影将她整個纖美的身子籠罩住,雍容雅致中,透着一股高華的霸氣,藍鳳祭眸子平靜,柔和,“今夜,你睡哪裏?”

這樣的邀請,誰又拒絕得了?

洛九歌呼吸微微急促,某一種渴望更加深沉,只是被理智暫時壓制着,他并非梵容一類,為了占有可以不顧一切的人,他們雖然早已經不分彼此,但她未嫁,他未娶,怎麽能夠為了一時貪歡損了她的名譽?

在她紅唇上落下一吻,“等成了婚,我們一起睡這兒,或者夜影樓。”

他轉身離開,才移了一步,手被她握住,酥涼中有暖意,然而,他的掌心卻飛快地炙熱了起來,慢慢收緊,強行忍住沒有回頭看她,語氣有些沉啞,“不要逼我!”

藍鳳祭哼了一下,似享受,又似賭氣,将一樣東西交到他的手中,然後扭過身去,不再搭理他。

洛九歌攤開手,雪玉扳指內的絲環映入眼簾,這是一枚精致的,戒指狀的什物,刻着繁複的花紋,以及辨別不出來的文字,像是從上古一路流傳下來,它擁有開啓乾坤之力的力量,幸虧知道的人極少,否則不知會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

她完成使命,将這難得的至寶交給他,也就将一生都依托在了他的身上,當滌蕩屈辱,手刃仇敵,她剩下的事,便是等着他好好地愛她,白頭偕老。

洛九歌嘆息一聲,側首看她,卻發現她已經阖上眸子,逐漸睡過去了。

原來他,方才怔然了許久麽?

如果他現在留下來,也是可以的,只是……

他踯躅了一會兒,終究為她拉上被子,踏出了房間。

對不起,因為太愛,太愛你了。

因此,為你保留一點亂世浮生中的可能。

作為九淵太子殿下,他手上沾的血腥太多,虎視眈眈的人也多,盡管萬分小心,但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變故,自己也說不準,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不測,他希望她帶着清白的身子,重新覓得一份幸福。

當然,只要他還活着,她就一定是他的,若誰想要侵犯,他便是無論如何,也要讓對方死無葬身之所。

珠簾還在輕晃,九歌卻已經離開,紅燭被他滅了一根,另一根快要燃盡,室內光線稍顯昏暗,卻又暧昧,溫暖,令人分外舒服,藍鳳祭緩緩睜開眸子,透過窗戶,望着那一輪遠月,今夜繁星滿天,唯獨有一顆,永遠地隕落了。

那個人,永永遠遠地,葬送在了她的手中,雖然最後那般,等于便宜了他,但想來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痛快。

讓他不甘,讓他死得不明不白,讓他還抱着對她的期望,這,是她複仇之外,最大的目的。

第五卷 攻略.入仇懷.長決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是公主又如何,我只遠他!

“小姐,您要的東西,已經全部拿到手了。”

幽冥火界黑煞之氣,罔寂山赤焰珠,分別被一左一右兩名屬下恭敬地呈于手上。

左丞相府懿心殿,謝純然倚在美人榻上,眸子一派幽冷沉寂,奉上冰魄之後,梵勒已經準許放她自由,盡管如此,她卻生生地感到,一顆心似乎被囚禁在某處,再也出不來了。

鳶兒上前去,将赤焰珠和盛裝着黑煞之氣的小瓶接過,送到謝純然的眼前。

謝純然拿起赤焰珠,拇指輕輕摩挲,“幹得不錯,下去吧。”

來人猶豫了一下,“候爺把小姐放走,丞相無所顧忌,如今清穹王府勢衰,為了自保和避免受到牽連,恐怕候爺會……”

清穹王府是梵世子的家,他的魂歸處,如果家沒有了,他豈不是一只漂泊無依的鬼魂?

謝純然眼中掠過一絲凄恻和痛楚,“我會與父親說。”

梵容死了,梵勒等于被砍去了臂膀,且清穹王府将來還會面臨無後的境地,那些仇恨清穹王府的人,包括父親,又怎麽會肯罷休?

謝純然動了動身子,鳶兒趕緊扶住她的左手,将她帶起來,“小姐,是要去見相嗎?”

謝純然不置可否地走下臺階,“把這兩樣東西收入密室。”

鳶兒趕緊放好,扶着小姐向丞相府走去,經過幾座廊亭,幾座花園,丞相府映入眼簾,老仆遠遠地看見小姐前來,忙進入大殿告知丞相。

謝丞相看到女兒一副疏漠又心灰意冷的樣子,不由得一嘆,親自扶她進入大殿,“純然啊,父親不是讓你好好休養幾天嗎?”

老仆奉上醒神的香茗,鳶兒俯身為謝純然浮去茶沫,再将茶盞放到她手中,謝純然淺淺啜了一口,“女兒睡不着。”

謝丞相斟酌了一下,“清穹王府以後就不用去了,畢竟觸景生情,父親不忍你憂心費神,傷到了身子,再說,如今清穹王府的境況,有遠見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就不要給父親添亂子了,啊。”

謝純然靜靜地看着左丞相,“爹爹,難道你也打算……”

謝丞相沉默了下來,女兒眼中的哀涼和絕望讓他不忍面對她,鄭重考慮了一下,“純然,只要皇上不查到丞相府頭上來,父親就會守口如瓶,你看怎麽樣?”

謝純然在鳶兒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行了一個禮,“女兒多謝爹爹。”

謝丞相一嘆,“終究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梵世子殺了闕千澤,南影國是不會放過清穹王府的,倒時,就要看看皇上和太後如何決定了。”

昨日之後,下一次吉日,是三月後。

終歸南影國的視線被清穹王府牽引過去了,東部九乾王封地向來沒有什麽動靜,也許白迦南只想在康夙朝做一個本分的世子,九淵周遭并無太大的威脅。

藍鳳祭閑來無事,在溯言樓頂彈琴打發日子,九歌為她挑了一把上好的琴,可是無論如何作彈,都不如那一把遺忘在一袖雲的弦歌琴。

新分配來的丫頭憫枝在一旁道,“依我看哪,琴技能及得上藍姑娘的人,只有太子殿下了。”

天氣依舊陰涼,雲霾重疊,沒有一絲光線透出來,這樣的情況已經連續三日。從月落谷回來之後,天便再也沒有晴過,仿佛要下一場永遠也不會停止的大雨。

“啪嗒。”

有一滴雨落在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只留下袅袅餘韻。

藍鳳祭看手指,指尖沁出了星點的血跡,原來她已經彈了太久,只是這樣不見日頭的天氣,是辨不出時間的。

憫枝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麽藍姑娘的表情有些複雜。

“收了吧!”

藍鳳祭起身來,下意識地,目光落在通往主殿的大道上,一名使臣不疾不徐地走向泓清殿,老仆出來迎接,面上并沒有多少善意。

使臣一身青衣,身量偏于瘦小,卻也是一副修美的好身材,唇紅眸澈,五官清絕,看上來不過十六歲,隐約透着一股媚氣和桀骜,頭發盡數束入冠中,更加襯得顏容仿若皓月,不太像使節,更似某一位官宦養的面首。?

他持節的手纖長白皙,骨節偏瘦,勁道看上去比一般男子要柔弱一些,根根如蔥似玉,藍鳳祭憑着一眼直覺,便斷定是一名女子。

也許她也知外人可以輕易地看出她是女子,卻依舊這樣行之,倒是有些風骨。

并沒有多放下心上,見憫枝收好了琴,藍鳳祭正欲下樓,手風一動,抄住一張穿破空氣而來的紙條,展開,上面寫着一行遒勁靈動的字,“欲知真實身份,凰玉樓,望藍姑娘獨身前來,謹記!”

真實身份?

藍鳳祭臉上浮起一絲疑惑,她是丞相府庶出之女,如今栖身九淵,未來是九歌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一一經歷過來,還有什麽被隐瞞的事實,不曾知道的麽?

她殺了梵容,想尋她報仇的一定數不勝數,這張不明來路的紙條,莫非是誘餌……

然而,為什麽偏偏是這樣的誘餌?無端地,勾起她莫大的好奇心,讓她想要知道一個究竟。

她沉吟了一下,将紙條化了,對憫枝道,“你先下去吧,去采合宮取一些幹花來,再準備好熱水。”

天氣悶得人心堵,她想好好地跑一個澡,再看看話本子,舒緩一下心懷。

憫枝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也不多問,抱着琴下去了。

藍鳳祭捏了隐身障術,随即消失在溯玉樓頂。

凰玉樓是烨地最好的酒樓,人來人往,不絕如縷,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藍鳳祭才出現在酒樓門口,小二便迎了上來,面對九淵的大功臣,兩眼放光,“請問您是藍姑娘吧?二樓第三個包廂,有客人在等您,酒菜已經上好了一半呢。”

二樓,三號包廂,門阖着,只留了一個淺淺的縫。

盡管其中散發出強大的功法內蘊,藍鳳祭卻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對自己并沒有任何算計和威脅。

小二拉開門,她擡步踏了進去,看到桌邊的兩個人,不由得怔了怔。

是冷夕容,和那一名帶給她些許熟悉感卻想不起名字的男子,他們的目光一道落在她身上,複雜得無法形容,卻似乎帶着深到骨子裏的臣服。

“藍姑娘。”冷夕容颔首致意,“你能來,我們都很高興。”

夕容,夕容,你可還記得我?

藍鳳祭在二人對面坐下,神色清冷平靜,“二位不會是為梵容報仇而來的吧?”

“梵容确實死得可惜了,可,與我們何幹?”男子飲下一口酒,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我們只聽命于太後。”

藍鳳祭掃了一眼滿桌子的菜,都是烨城最有名的美味佳肴,可是,這些天她并沒有什麽胃口,倒是感覺身子更輕盈了一些。

“既然如此。”她擡眼看着對方,“什麽叫做‘真實身份’?”

冷夕容從袖中拿出一張疊好的娟帕,手指推到藍鳳祭面前,“這是花奴的信物,藍姑娘請看。”

對方直呼母親名諱,藍鳳祭眸中掠過一絲危險的冷光,終究止住殺氣,将娟帕展開,上面一行用血寫成的字直撞眼簾。

“吾之女鳳祭,皇室鎮國公主也,照鳳命,見信歸宗。”

娟帕下方,落了“花奴”的字款,是用毫筆書寫,正是母親的字跡。

心中萬般情緒翻騰,藍鳳祭幾乎站不住,手不經意顫了顫,再看兩人,已經離座跪在身前,姿态恭敬。

“騙人……”

藍鳳祭的目光再一次從娟帕上掃過,牙縫間,冷冷地擠出兩個字。

“欺騙我的人,都得死!”

紅袖一揮,手中已經凝了一柄虛劍,指向下跪的兩人,“跪着做什麽,起來!”

起來,用平等的姿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

殺弦決不疾不徐地道,“皇上說了,若公主不信,可回中州,滴血認親,一切便會分曉。”

藍鳳祭一陣眩暈,手撫着額頭,退到椅子上,頹然坐下,握住虛劍的手複緊又松。

記起來了……

是的,她是康夙朝公主,身負重振軒轅氏天下的重任,卻心甘情願地将那一片土地拱手相讓于梵容,從此屬于她的輝煌,終結在了風花雪月和戎馬生涯之中。

記起來了,這一名男子,是殺弦決,他和冷夕容是她最忠心的擁趸者,身負太後交予的重任,即以生命為她效勞。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她的命,是她的命啊!

冷夕容道,“公主稍安勿躁,中州運勢衰敗,皇後妃嫔所出,無一幸免,為了保住公主的命,皇上才決定将公主寄人籬下,而花奴,正是太後的親信花弘将軍之女。”

藍鳳祭久久不言,殺弦決和冷夕容對視一眼,也保持着沉默等待。

這是他們的公主,他們相信,她一定會肩負起責任,支撐起一個強盛的帝國。

直到飯菜漸涼了,藍鳳祭輕冷地笑了起來,聲音飄蕩在包廂內,冷入人的骨髓,“是公主又如何呢?我只選他。”

公主,她已經當過了,也就那麽回事而已。權勢,地位,對她而言,不過是自保和聊以慰藉的工具,當一顆心得到滿足,這些還用來做什麽呢?

第五卷 攻略.入仇懷.長決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識破陰謀

若說與九歌利益不相悖,當一當公主倒也無妨,利弊權衡,這也是一道護身符,甚至可以借此得到不少好處,可是,眼下這樣的情況,她怎麽能夠……

盡管知道了真相,在她心中,花奴仍是唯一的母親,母親的遺命,自是要遵從的,但人生的選擇,從來是作出了決定,便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為了那個人,她寧願當一回不孝女。

是公主又怎麽樣?我只選他!

冷夕容和殺弦決聞言一驚,“請公主以大局為重。”

藍鳳祭指尖劃過酒杯杯壁,“什麽是大局呢?對于你們而言,康夙朝重新恢複生機是大局,可對我來說,與一人共白頭才是大局。”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知道什麽東西,才是生命中的至寶。

梵容已經死了,她若為公主,甚至女帝,不會再出現那一程時空中凄涼的境地,可是必定會與九歌之間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旁的虎視眈眈的勢力,從而為他人做嫁衣,既然如此,不如在他身邊,與他一道執手,共進天下,擁有一片屬于他和她之間的大好旖旎河山。

是的,與一個人相守,笑看蒼生,才是她的大局。

“公主。”冷夕容看着她,這個冷豔的女子,面上難得對人這般的誠摯,“你我都是女子,深知男人的承諾往往做不得數,男人說愛你時是真的,說不愛你時也是真的,倘若有變故,公主又負了中州,到時該何去何從?”

殺弦決側首看她一眼,抿起了唇,沒有說話。

藍鳳祭慵懶地倚着,仿若無骨,卻蘊着最堅定的決心,她望着虛空,眸子一派清寂,在想什麽,沒有人看得明白,“回去吧!在我動手之前。”

“公主一時半刻接受不了沒關系。”殺弦決微嘆了一聲,“無論如何,公主也是中州的公主,在回歸中州之前,希望公主念在花奴和皇上的苦心上,念在等待您拯救的黎民百姓的苦苦企盼上,斷斷不可協助外敵進攻中州,不然,只怕花奴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只怕會寒了所有中州人的心。”

冷夕容含着某種意味道,“望公主為今後的自己,留一條後路,凡事不可做絕了。”

藍鳳祭不語,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讓她透不過氣來。

包廂外,似有鬼祟的人影悄無聲息地掠過。

藍鳳祭眸色一冷,指間一道殺勁彈出,穿過窗戶,然而,人影移動得太快,只摧斷了街上與二樓齊高的一株柏楊。

“追!”

冷夕容和殺弦決同時吐出一個字,從洞開的窗戶掠身出去,令他們驚訝的是,方才還一動不動的公主,早已經悄無聲息地将他們甩在身後,并逐漸隐去了身形。

二人沿着一縷可感的氣息追尋,穿過無數巷陌和房舍,終于在槡湖旁,看到藍鳳祭的虛劍毫不留情地穿過一個蒙面人的胸膛,鮮血濺出,在湖中很快被滌蕩一清。

蒙面人搖搖晃晃地倒下,頭一歪,沒了氣息。

“公主為何不留活口?”

殺弦決皺起了眉頭。

“他不肯交代,可見并不怕死,我成全他。”

藍鳳祭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屍首,“我不允許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

冷夕容和殺弦決複雜地遞了一個眼神,難道,公主也是想殺了他們滅口麽?

藍鳳祭雪寒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掠過,語氣毫不留情,“告訴太後和皇上,如果不想體驗到被徹底背叛的痛苦,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徹底背叛,并非就是協助洛九歌,她本來就是與他一道的,而是,身死人歿,不留任何希望。

她在丞相府生活了十一年,對皇上和太後沒有半點親情,如今花奴也證實不是她的親生母親,而是奉旨而行罷了,對出生,親人,有一種無法消除的隔閡感。

若不得已,手刃太後和皇上,也并不是做不到的。

她只關心真正愛自己的人,只遵從一顆心的意願。

明白公主在說什麽,殺弦決和冷夕容臉上都浮起了怒意,卻忍住沒有發作,冷夕容垂首,“屬下會一直等,等到公主願意回歸的那一天。”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藍鳳祭擡頭看一片陰霾的天,眸中是一派不見底的蒼涼,“啪嗒”一聲,一滴水滴落到她的臉上,仿佛那個從來都高華穩沉的男人終于流下了淚。

為什麽這天從來不下雨,下雨也落到她身上?

藍鳳祭拭去臉上的雨滴,指尖一滴晶瑩比她幾日前的心還要冷。

仿佛有一只手,猛地揪了她的心髒一下,她按住心口,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結束了,一切在三日前已經結束,從此都是幸福的,快樂的日子不是嗎?

那些過往,都随着那個人的逝去而盡數葬了。

泓清殿,洛九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來人,“道歉?”

“正是。”于湉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先前于湉以為,殿下即便有心上人,容納其他女子也未嘗不可,可回去被公主訓斥了一頓,說殿下對藍姑娘矢志不渝,是難得的好男子,于湉強人所難,是為不敬,特讓于湉來道歉。”

倚在寶座上半阖着眼養神的洛恒“唔”了一聲,“太子确實沒有食言,藍鳳祭為九淵帶來了大驚喜,是九淵的功臣,九淵上下,都感謝她,她想要什麽,九淵也會盡可能滿足。”

于湉使垂睫淡笑,從袖中拿出協議,放到桌案上,“這是新拟的協議,若九淵和遲止合作,相信會所向披靡,凡周遭都不敢随意侵犯。”

洛九歌展開協議,略略浏覽,果然只有結盟方面的條文,尾處赫然是遲止國的紅色玺印。

他的手指在空白出摩挲了一下,忽然笑了,挑起眼尾,“可是,如今九淵不需要與遲止國合作了。”

于湉使一怔,不明白殿下的含義。

洛恒也愣了一下,卻并沒有提出抗議,終歸現在無須憂心外敵,且九歌有了絲環,三個月後功法将步入神玄之境,又何須與遲止國牽扯不清?

洛九歌修指在桌案上叩了叩,“一來,遲止國大概是想打清穹王府的主意,如果簽了這份協議,九淵就有出兵相助的義務,可是,拿下了清穹王封地又如何,從地域條件上看,九淵根本占不到便宜,日後牽扯不斷,甚至還會得罪九乾王,就為了一點貢品麽?九淵國庫,從來不缺珍寶和物資。”

于湉使神色一讪,“九淵自是可以分一杯羹。”

洛九歌毫不動容,“分一杯羹?由于湉使說了算,還是你的王說了算?”

于湉使眸底黯然了下來,一絲複雜浮起,“終究是于湉讓遲止國錯過了機會,出使一再失敗,唯有自戗以報王恩了。”

“二來。”罔顧對方些許的失态,洛九歌的手指在玺印和文字之間的空白處劃過,“何奴,去取一杯司穆酒來。”

于湉使睜大了眼睛,神色是算計被識破的驚惶,然而,只是一瞬,便隐藏得無影無蹤,迅速又不失禮儀地伸手去拿協議,“既然國主和殿下放棄合作,于湉尊重九淵的意願便是。”

然而,協議被洛九歌的手指按住,盡管她稍使上了勁,還是無法将這一張薄薄的紙從對方的手下取走。

她看着離自己不遠不近的男子,感到有些微的熱息撲到臉上,臉微微一燙,眼神忽閃了一下,随即鎮定下來,“殿下,您……”

洛九歌唇角揚了揚,眸色玩味諷刺,“于湉使忘了,這第二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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