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人确實好玩,長得也不錯,就問奶糖為什麽沒跟他發展出點什麽,奶糖擺擺手,一臉嫌棄:“你們跟他熟了就明白了……”

軍訓以後就是十一假期,奶糖和大寶都回了家,我好容易從我爹媽的魔爪中逃出來,當然不想這麽快就回去,但也沒瘋到去故宮或者香山跟幾萬人一起擠,于是一個人在寝室裏待着,玩了整整十天的植物大戰僵屍,以致最後一閉眼全是一朵朵陽光往下落。葉藍也沒回家,可她一放假就不見了蹤影,十一結束後她才現身,說是跟朋友們出去玩兒了,手機還換成了iPhone 4,讓我和大寶看得很是豔羨。

奶糖在假期裏加了陳子烈的QQ,聊過一次,但話題實在難以為繼,無論說什麽陳子烈都是寥寥三五字,我看了他們的聊天記錄,對話長度的對比實在慘不忍睹。奶糖居然也沒死心。周揚早就給她打過預防針:陳子烈這個人不太愛說話。我也加了陳子烈的“人人”,他很少發狀态,上傳攝影作品也很少添加描述,經常被別人回複卻很少回複別人,确實是座大冰山。

奶糖雖然不算特別漂亮,但翻翻她手機短信或者QQ聊天記錄,裏面也有不少男生巴巴地打幾百個字就為等她回複一句“呵呵”,這樣的奶糖對于這樣的落差倒也能不以為意,我只能感嘆:戀愛真是一條食物鏈!

十月份開始我們才算正式上課,結束了類似aoeiuü的語音教學,不用再像小學生一樣每天抄寫字母,要開始學習課文了。我有點雀躍:謝天謝地,我終于能做一個真正的大學生了!

“米拉,你來翻譯一下這篇課文。”講臺上的劉老師溫柔地看向我。

我吸一口氣:“爸爸在窗邊。媽媽是詩人。他們的兒子是大學生。”

“麻辣傑次(молодец:好樣的),米拉!老師給你加十分!”劉老師合上課本,“今天我們的課就上到這裏,大家回去把課後練習第9題做一下,до свидания(再見)!”

我嘆口氣,開始收拾筆袋,一面抱怨:“唉。這是爸爸,這是媽媽,這是安東,這是安娜。這種東西我們還要學多久啊?”

奶糖大笑:“就這種東西你默寫還七十分呢。”

我拿課本打她頭:“你也就八十分!”

葉藍一邊把課本往包裏裝,一邊問:“中午吃什麽?”

我歪歪頭:“當然是我們麻辣傑次的——麻辣雞絲蓋飯!”

葉藍想了想:“那我也嘗嘗。”

大寶插進來:“我想吃三食的老幹媽炒餅。”

奶糖做出選擇:“我跟你去三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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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教學樓,走到食堂附近,我們正準備分道揚镳,忽然看見小廣場上擠滿了人,有穿着旗袍和漢服發傳單的,有在馬路中央跳舞的,還有人穿着誇張的cosplay服裝揮舞着大寶劍,有人站在桌子上唱歌,有人在路邊狂運籃球,也有人開着喇叭百般招攬,我們看明白了:社團招新!

大家都很是激動了起來。哪個高中生沒有對大學社團産生過最熱烈的憧憬呢?也許像奶糖這樣的北京孩子在高中早已體驗過斑斓的社團生活,但我們這些永遠永遠都在做試卷,連元旦晚會都是全班大合唱的小城市少年,早已擅自把大學社團幻想成了日劇裏那樣:一群好看的年輕人,在為了共同的理想而奮鬥的過程中,揮灑着熱情的汗水,迸發出純愛的火花,譜寫出一曲又一曲青春的戀歌……

我們立刻撲向了各大社團的報名點。

“籃球社、足球社、橄榄球社、乒乓球社、跆拳道社……運動類的還是算了!國學社、文學社、話劇社……話劇社感覺不錯,報個名吧?”我拖了奶糖過去,正填着表呢,奶糖卻握着筆不寫,只一個勁地朝遠處看。

“你還報不報名啊?”我寫完手機號碼,問奶糖。

“報報報!”奶糖丢下筆,把我往外拽,一路擠進新聞社的桌前,抓過報名表往下看,果然有:陳子烈,德語系,聯系電話——

我搖頭:“瘋了,真的瘋了。”奶糖沖我一笑,拾起筆就往下面填自己的名字。

我接着又報了配音社和校園雜志社,這才和葉藍會合,去食堂買了麻辣雞絲蓋飯,一路都暢想着我未來充實的社團生活。

第二天中午,我吃完飯犯困,剛好下午也沒有課,把電腦一合,被子蒙過頭頂,很快就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枕頭底下的手機震了起來,我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機,接通:“喂。”

“馮芊敏同學嗎?你報了我們話劇社,現在面試時間快結束了,你還準備過來嗎?”

“嗯……那我就不過去了吧。”

“好的。”對方幹脆利落地挂斷了。

什麽破話劇社,幹嗎在人家睡覺的時候打電話,煩死了。我翻了個身,瞬間清醒過來,按亮手機,上面顯示四個數字——17:38。

我“刷”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大寶哼着歌,端了一盆洗好的衣服走進寝室,看見坐在床上的我,悚然一驚:“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抹了一把臉:“我一直在這裏啊。”

大寶:“那社團面試呢?”

我自嘲:“全——錯——過——了——”意外的是倒也沒有很遺憾。

大寶朝我豎了個大拇指:“厲害!”繼續邊唱着“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邊晾衣服。

林寶燕這人太容易看穿了,什麽都挂在臉上,就跟我最近看的那小說裏的三體人似的。我如她願提問:“遇到什麽好事了?”

大寶歪着頭,甜蜜而羞澀地一笑,卻什麽都不說,只是笑着把秋褲夾到褲夾上,仔細地捋平褶皺。

葉藍和奶糖這時候推門進來,看見我和大寶的對峙,葉藍立刻觸摸到真相,指着大寶用上肯定句:“戀愛了!”

大寶把秋褲抱在懷裏,扭着肩膀:“沒有啦!”

我笑:“這回又是誰呀?木村拓哉?小田切讓?三浦春馬玉木宏?”

大寶白我:“你當我們住在天堂啊?”語聲又轉溫柔:“是小闕……”

“誰?”我們都沒聽明白。

大寶這才開始解釋:“就是我們班那個闕佳俊啦!剛才我去書法社面試完,回來去水果店買水果,身上錢沒有帶夠,水果店又不能刷一卡通,好丢臉哦!然後闕佳俊就過來幫我付錢啊,我說明天給他,他還說不要!”

奶糖問:“你買的什麽水果?我也要吃!”在大寶的桌上翻出兩顆木瓜。

“哇,”我模仿起大寶的少女心腔調,“好浪漫哦!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葉藍評論:“我也覺得闕佳俊人不錯。”

奶糖補充:“而且是我們系的男生裏面唯一能看的。”

我遲疑:“但是你們覺不覺得他好像是……”

奶糖點頭:“确實有點。”

葉藍也點頭:“我也有這種感覺。”

大寶疑惑:“什麽?”

我和奶糖、葉藍對視一眼,齊聲回答:“Gay!”

大寶撫胸:“你們幹嗎這麽說他!你們不能看見好看的男生就覺得人家是同性戀啊!”

我從床上下來準備去廁所,臨走前拍了拍大寶的肩膀:“我也希望他不是。你說哪有這麽慘的人,大學第一個喜歡的是女生,第二個喜歡的還是gay……”大寶用晾衣竿把我趕出去了。

晚上我們去看迎新晚會,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大學裏看晚會,再加上奶糖又從周揚那裏打聽到有陳子烈上場,所以我本來不準備去,也不得不被她拉過去了。奶糖長袖善舞,班裏才認識了一個多月的男生,我們都沒跟他說過話,奶糖卻已經能讓他剝下一條圍巾為咱們四個占一橫排好座了。我們踩着點過去,只見彼男可憐巴巴地拽着圍巾一頭,一手又盡力攏着座位,是怕別人跟他搶呢。座是好座,第一排;男生卻不是出色男生,一副眼鏡罩着,長得跟倭瓜似的。他難道竟然覺得奶糖會喜歡他嗎?還是不管喜不喜歡,為了讨喜的女生效一點力,已經足夠心甘?

我們奶糖也不虧待人,跟他坐一塊兒,還遞一瓶口香糖過去:“吃嗎?”大寶坐她另一邊,我又和大寶挨着。葉藍坐最外邊,一雙高跟鞋是血紅的,鞋跟刺到外面,像一把兇器,紅刀子出。

前面幾個節目都是可看可不看的水平,終于輪到陳子烈了。是一個獨唱節目,唱的是什麽《達摩流浪者》,但不是他唱,他在後面吹口琴伴奏,前面一個男生抱着吉他,燈光一打到這主角的臉上,我們頓時都感覺瞎了:那男生,一臉密密麻麻的青春痘,跟潑了硫酸似的。我們紛紛轉開視線,他還剛好應景地唱到“不要擡頭四處張望,這裏沒有你要的好風光”,關鍵是唱得也很難聽啊。我問葉藍:“這個晚會是報名就能上的嗎?”

葉藍說:“可能有內幕。”

奶糖湊過來:“噓——我覺得唱得還可以啊。”我們只好噤聲。

不能看唱歌的那位,當然就只能看陳子烈了。他今天真的穿了一件白襯衫,身上籠着一層微光,非常認真地吹着口琴,劉海半遮着眼睛。臺上那爛臉主唱把陳子烈襯托得從六七分直接飙到了十二分,開始還只是一邊的“人人”牆上有“吹口琴的男生好帥”“口琴男”“陳子烈,我愛你”,後來就直接來喊的了。奶糖很生氣,大罵身後告白告得張口就來的是小婊子,但為了氣勢上不輸,幹脆直接站到了椅子上大喊“陳子烈我愛你”。

我覺得陳子烈的名字确實好聽,我喜歡這個“烈”字,讀出來就像是荒原上的一把火,又或是野馬的鬃毛,迎着獵獵西風,又凄豔又壯美的。但是我覺得叫這個名字的男生,應該長得更好看一點才對。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賊心虛,我剛這麽想完,就見陳子烈吹完了一段,放下了口琴,向我們這邊望了過來。我很想說他的目光有多麽溫柔坦率,有多麽明亮美麗,但其實隔那麽老遠能看到什麽目光,也就倆黑點;但不知道為什麽,在他望過來的那一瞬間,我的心頭忽然劇烈地一跳。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停電後忽然來電了的那一瞬間,斷網後忽然連上網了的那一瞬間,為了吃自助餓了一天終于吃上第一口肉的那一瞬間,這是我迎接上陳子烈目光的這瞬間的感覺。

奶糖抱住大寶,拍我手臂:“他剛才是不是看我了?他剛才看我了對吧?”

我握着奶糖的手,誠懇地說:“奶糖,我是傻逼。陳子烈,是真他媽有點帥啊!”奶糖和我隔着大寶,相擁而泣。

2011年10月

地點是北京西單明珠市場。

“北京也有這種地方啊?”我看着邊上櫃臺裏密密麻麻的項鏈耳環手機殼,“天天聽人說什麽西單西單的,還以為多豪華呢,感覺跟我們那兒小商品市場也差不多嘛。”

奶糖翻白眼:“那我帶你去邊上貴的商場,你買得起嗎?”我想想也是。

我們到樓上看衣服。來北京這麽久了,還是第一次和室友們出來逛街。這商場裏面的衣服一大半帶着logo,全是假名牌,但一問價格,嘩,跟真的也差不了多少。

我和大寶對視一眼,很有默契:首都就是不一樣,假的都賣這麽貴!

體育課規定要穿運動褲,但我沒有,都快2012年了,除了林寶燕,誰還會穿運動褲啊?今天準備買一條。

奶糖用手肘撞我一下,“咝咝”地給我打暗號,讓我快完成任務,我拍拍胸脯,讓她放心。

這個任務是這樣的。奶糖雖然如願随陳子烈加入了新聞社,但陳子烈進的是攝影部,奶糖進的卻是外聯部。新聞社人又特別多,幾個部門之間經常都不在一塊兒開會。于是,奶糖天天為了拉贊助跑斷腿,卻一點近水樓臺的好處都沒撈着,QQ上找他吧也還是那副死相,搞得奶糖都快宣告放棄了。但有一回我們下課的時候碰到周揚他們——德語系和俄語系的教室在同一樓層——陳子烈卻跟葉藍打了招呼。

葉藍很無辜:“我之前面試艾賽克的時候跟他分到同一個組,但他最後通過了面試卻沒去,就這樣,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跟我打招呼。”那完了,看來陳子烈喜歡的是葉藍這種。

奶糖十分沮喪,正準備偃旗息鼓,所幸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大奶糖還有個好哥們兒周揚呢。周某人在軍訓基地那晚就對冷豔的葉藍動了心,憋了大半個月終于跟奶糖吐露了真情,于是兩人一合計,好,聯合作戰!奶糖主攻陳子烈,周揚主攻葉藍,雙方互為友軍,定期傳遞情報,攻不攻得下來另說,反正不能讓葉藍跟陳子烈走到一塊兒去。他們倆還自稱黑風雙煞,笑傲江湖,我說黑風雙煞好歹是一對啊,你們倆也就是個郭芙和公孫止吧。

奶糖說:“葉藍算是小龍女嗎?”

周揚遐想無邊:“葉藍要是小龍女,那我願意毛遂自薦出演尹志平!”奶糖交給我的任務,就是打聽打聽葉藍對周揚的看法。不過蒼天在上,葉藍可千萬別看上這個死變态啊。

葉藍正在給我挑褲子,拿出一條黑色帶桃紅邊的給我看:“這條怎麽樣?”

我搖頭:“不喜歡。”自己也心不在焉地在衣架上翻了翻,又停下,“唉,你覺得周揚怎麽樣?”

“誰?”葉藍拿出一條深藍的,在我身上比了比,又放了回去。

“周揚。”

“你喜歡他?”

我拼命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忽然想到,比如啊,比如周揚要追你,你會答應嗎?”

葉藍還在一條條地對比着:“不會。我每次看到他都會想起——你自己也挑挑好嗎?”

“誰啊?前男友?”

葉藍選定一條,舉到我面前,一字一頓:“西、門、慶。”

我接過褲子,挺高興:“這條我喜歡!老板,這條褲子多少錢啊?”

正在看電視劇的女老板瞟了我們一眼,翻翻嘴皮子:“二百一。”

我可憐巴巴地看着葉藍:“太貴了。”

葉藍報價:“五十。”我們都驚呆了,這價還得也太狠了吧?這老板會不會把我們打出去啊?

女老板翻一個白眼:“最低一百八。”

葉藍說:“五十。”

女老板暫停掉電視劇:“一百五,不能再少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料。”

葉藍拿過褲子,放下,輕聲說:“走!”我有些猶疑,但葉藍牽着我就要走。女老板穿上毛拖鞋:“一百!這個我進價都要八十多塊,五十,你去別的店問,進都進不來的!”我想一百塊我還能接受,葉藍卻不為所動,大步就走。

我們又走出兩步,女老板追了出來:“好好好五十帶走帶走!”葉藍微笑起來,我們四人又齊齊掉頭。女老板一邊給我疊褲子一邊說:“五十我真的是虧本賣的,就是看你們幾個小姑娘也不容易,記得下次再來噢!”

從店裏出來後,葉藍就是我們心中的西單女王了。

2011年10月

周揚在聽說葉藍對自己的評價後,完全沒有受到打擊,反而更加熱情地和奶糖開起了作戰會議,商讨如何才能把陳子烈和葉藍約出來一起玩一趟。其實要玩的話怎麽樣都能玩,一起去吃飯看電影之類的都沒有問題,問題是黑風雙煞欲求不滿,還妄想能跟他們來點肢體接觸,所以讨論了半天。我簡直聽不下去了:“卧槽,你們倆太淫穢了,你們幹脆給他們倆下點藥,拖去學校對面旅館裏給辦了得了。”

周揚笑說:“我提議過,奶糖不同意,要不我跟葉藍早生米煮成熟飯了。”

奶糖打他:“我純愛系的好不好?哪像你這樣精蟲上腦。”

最後商定的結果是去夜店。也是,人多,瞎摸也沒人管。奶糖在寝室裏向葉藍發出邀請的時候,葉藍問:“咱們一寝室都去?”奶糖一愣,忙點頭:“都去,見識見識呗,尤其大寶你,趁年輕,總得瘋狂一把。”提前堵住了瞠目結舌的大寶的嘴。

我也有點躍躍欲試,不過還是笑:“瞧你說的,跟咱們要去嫖娼似的。”

周五晚上,我們早早就開始為夜店之行做準備。葉藍和奶糖分別負責大寶和我的妝容。奶糖下手真狠,我兩只眼睛被她描得像兩只窟窿,一張嘴也整得血紅血紅的。我說:“奶糖你別打擊報複。”奶糖說:“我哪打擊報複了?我跟你說在夜店裏燈光暗,就得化得濃一點兒才能凸顯效果。”我看大寶也被葉藍給收拾成了一個藝伎,立刻放下了心來,又去整了條特別短的裙子,還把在淘寶上買衣服送的網襪給繃上了,照着鏡子,挺得意。

奶糖和葉藍給我們化完妝後才化了自己的妝,一個眼線快飛到頭發裏了,一個則塗了橘色的唇彩和眼影,大家就這麽張牙舞爪地出門去了。

我們和周揚他們約好了在五道口的一家夜店門口碰頭。十月底的北京已經有些料峭,我們站在風口,又為求所謂性感都沒穿褲子,風刮在腿上刀子似的。所幸等得不久,幾分鐘後周揚就偕着陳子烈過來了,他們倆都穿着深色的大衣,真是年輕又好看,我們四個都不自覺地開始撩撥起了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

周揚給我們介紹:“陳子烈。”我和大寶都假裝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你好。”

周揚也冷,裹緊大衣,僅把下巴向我和大寶一探:“這是林寶燕,這是馮芊敏,唐子晴和葉藍你認識。”

陳子烈的反應倒是出乎我意料:“你就是馮芊敏?啊我有你‘人人’。”

我擡起頭,有點期許:“啊是嗎?我以為你不知道。”眼角餘光掃向奶糖,果然奶糖在腰際悄悄給我比了個中指,我則回了一個剪刀手。

朋友的男朋友我們好女孩絕不伸手,但帥哥可是公衆資源!誰都有權利上去看兩眼。

周揚招呼大家:“趕緊的,都進去吧,擱這兒挨凍哪?”我們都凍得跺腳了,馬上便往那家夜店裏面湧去。寄存了包和大衣後,周揚又去要了一打Tequila,我們在桌邊坐下,等着店裏熱鬧起來。

周揚說:“早知道你們一寝室都來,我們就把七哥和老彭也帶來了。七哥你們應該見過,就軍訓的時候排我邊上的,身高一米九的那大漢,老彭你們沒見過,改天也讓你們見見。”

我們想起那大漢的體型,都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但又憧憬起那位從沒見過的老彭。大寶問:“帥嗎?”

周揚笑:“留個懸念。”

我和大寶這輩子認識的帥哥加起來都不會超過一只手,更別提同時和兩個長得相當不壞的男生對桌而飲了,于是我們都不好意思地低着頭,撩着頭發,Tequila甜甜的,我們心裏的小鹿歡蹦亂跳。

周揚一直尋機會想和葉藍搭讪,但葉藍不愛搭理西門慶,不管他說什麽,都只應付以“嗯”和“還好”。周揚無聊,便來揭我老底:“天地會!你今天裝什麽少女呢?”

我是不是說過周揚這個人特別會起外號?就因為我這辮子,熟了以後他天天QQ上給我發清朝人照片,看見紀曉岚說像我,看見曹雪芹說像我,看見譚嗣同也說像我。

我想踢他,但估算了一下距離,只好叫奶糖:“奶糖你踢他!”奶糖得令,當即下腿,慘叫着抱住小腿的卻是陳子烈——卧槽,唐子晴啊唐子晴,你好手段啊好手段!

奶糖趁陳子烈低頭,飛快地向我眨了眨眼,然後才奔到陳子烈身邊,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踢錯人了,疼嗎?”陳子烈勉強笑笑:“還行。”奶糖見縫插針:“不行不行,要不我出去給你買盒創可貼?”

我忍不住:“大姐,創可貼止血用的,你鞋上自帶鋼刺啊?”大家都笑起來,陳子烈也說:“沒事了。”

奶糖還不罷休:“不行,我太過意不去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吧!”這潘金蓮!

陳子烈為了就此打住,只得勉為其難地應了下來。

我分明看見周揚朝奶糖做了個“牛逼”的口型。

比之奶糖這頭的戰果,周揚那邊收獲真是寥寥,葉藍後面幹脆翻出了手機,一直玩着。奶糖出手幫周揚:“葉藍你別這樣,難得出來玩兒,還一直摸着手機,多掃興。”葉藍赧然一笑,鎖了手機覆在桌上,想想又拿起來,說:“既然是難得,周揚你給我們拍張合照吧,敏敏和寶燕還是第一次來夜店呢。”周揚見葉藍主動跟他搭話,喜不自禁,忙接過葉藍的手機,給我們照了好多張合照。

我們慢吞吞地喝完了幾杯Tequila,而夜店裏的人也多了起來,看着陸續進來的穿着T恤牛仔褲的女孩們,我的心裏為自己的濃妝泛起了一絲淡淡的不安。不過,這點不安很快随着進入舞池而消失了——卧槽!居然有男人對着我跳舞!居然有男人摟着我的腰跳舞!居然有男人摸着我的腿跳舞!

我不知道文科出身的女生是不是都這樣,我記得高中在文科班的時候,每逢體育課我們都要感慨一番:好久沒見到這麽多的男人了!——倒不是因為有多渴慕,只是感覺終于看到了正常的世界;到了幾乎等同于女校的外國語大學,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我轉頭看大寶,果然大寶也樂在其中。我忽然想起了《三言二拍》裏的一故事,說一寡婦守寡十年,家裏一小厮十七八歲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故意一絲不挂,寡婦一看,二話不說就騎上去了。寡婦是美婦人,小厮長得卻粗鄙,可沒辦法,久旱逢甘霖啊!我一想到這個,一個激靈,擡頭一看摟着我的那位,卧槽,長得跟功夫熊貓似的!我往邊上張望,剛好看見周揚在我附近,抱着一胖大的洋妞無奈地轉圈。

我立馬施展開我騰挪移轉的步法,插進周揚和洋妞之間去,洋妞悻悻,看邊上還有頭功夫熊貓,也就順手接替過去了。

周揚湊到我耳邊大聲吼:“馮哥江湖救急,大恩大德來日再報!”

我不願撿他便宜:“算了,互相方便嘛,我那位老摸我屁股,我他媽實在受不了了。唉,葉藍呢?不是我說,你這作戰計劃可真夠失敗的啊。”周揚向一邊的小舞臺努努嘴,我擡頭一看,只見葉藍和一模特一樣好看的金發帥哥正跳着呢,兩人之間的火花都快濺到我們這兒了。不愧是女王!

那金發男真的太好看了,我看了足足十秒,轉過來看周揚,完全就是個豬頭了。我同情地搖頭:“輸了輸了,輸慘了。”周揚沒搭理我,定定看向我身後,我一扭頭,見是奶糖和陳子烈。陳子烈居然跳得一手好舞,風騷極了。

我說:“啧啧,周揚啊周揚,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

我話還沒說完呢,周揚就附到我耳邊吼:“你跟奶糖換一換,我要跟她重新制訂一下戰略。”說完就把我擠過去了。

我們在奶糖和陳子烈附近欲蓋彌彰地跳了半分鐘舞,周揚就把奶糖給提溜了出去,然後趁勢把我一推,我一時不防,被推到了陳子烈懷裏。陳子烈把我穩住,向我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

我說:“卧槽周揚真是——”又不禁打住。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面前說“卧槽”就有些別扭。陳子烈又笑了笑。

我本來就不會跳舞,氣氛使然,才敢扭兩把,現在對着陳子烈,且不說是初相識,他看着又是個餐風飲露的仙子,我更不敢跳了。

陳子烈看了出來,說:“出去喝一杯吧。”我點頭,他便率先往人群中擠。人好多,我特別怕跟他失散,可又不能去拽住他,只好一頭一腦地向着大致方向鑽。所幸櫃臺邊人還不多,我們倆就在那兒團了圓。

陳子烈沒要酒,要了兩罐可樂,遞給我一罐,就往外面走。我被之前的幾杯酒灌得有點暈暈乎乎的,裏面又熱,也沒思考,就跟着他走了。

他徑直走到了夜店外面。我們沒拿大衣,被冷風一激,我有點清醒過來,四下張望,看外面一條長椅上居然倒着大寶、奶糖和周揚三個。

奶糖擡起頭,眼神懶洋洋的:“你們也出來啦?”我把可樂遞給了她。

唉,我還想着能跟陳子烈在秋風中暢談會兒人生呢,這些人怎麽就這麽陰魂不散?

我說:“真沒意思,咱們回去吧?”

大寶靠在奶糖的肩上:“葉藍還在裏面呢。”

周揚抖擻起來:“我去找她!”過了一會兒扶着軟綿綿的葉藍出來了,她好像又喝了幾杯,有點醉意。

周揚呼出一口氣:“差點跟個外國絲親上了,還好我及時出手,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

我們搭出租車回去,在車上已經困得不行,到了學校也只有四點多,宿舍的門還沒開。我們在門口苦苦哀求樓媽,終于被數落了兩句,放進去了。

第二天下午,醒過來的葉藍糊着一臉殘妝,拍着我的大腿跟我哭訴:“周揚,周揚,他根本不知道那個男生有多帥……”

我握着葉藍的手,感同身受:“周揚這個大傻逼……”

2011年11月

我們哭着喊着求葉藍把那幾張夜店照給删了。葉藍不肯,說要留個紀念。

那幾張照片的殺傷力到了什麽程度?我們三個只要看上那照片一眼,就那麽一眼,就能立刻跪下來抱着葉藍的大腿叫爸爸。

怎麽說呢,照片裏的我們看起來就像……就像四只雞。四只打炮五十、包夜兩百的雞。一想到我們就是頂着那樣的妝容和陳子烈正式打了第一個照面,我和奶糖就立刻痛哭着去給葉藍捶腿。

夜店之後我很久都沒見過陳子烈,一想到他,滿腦子就是夜店照,痛不欲生得很。很快就要期中考試了。我高三的時候已經十分讀不進書,以為上了大學換了新環境能重新做人,結果當然是更不想讀書了。所以這段時間我十分焦慮,天天往圖書館跑,然後在圖書館睡足三小時再回來。葉藍說我神經病,但我堅信就算沒複習,我也能在圖書館吸點學霸氣。

但是俄語,是一門靠吸點別人的氣就能過關的專業嗎?我本來還嫌上課進度慢呢,結果最近幾個星期學的課文我默寫都及不了格了。

我們寝室成績最好的是葉藍,她雖然老是出去見朋友——她真的有好多朋友——可專業課倒一點不落,我總疑心她是躲在沒人的地方自習。大寶的成績也不錯,靠的完全是苦讀,奶糖的成績中不溜,就我吊車尾。

我在圖書館睡了兩星期覺後,終于有一天只昏過去兩個小時就醒了,我瞬間就感覺到了自己肉體的進步,當下翻開書,目光如炬地掃向課文。可生詞的汪洋大海沒幾分鐘就澆熄了我精神的火炬,我一聲嘆息,擲下筆就去書架間翻書看,自我安慰是勞逸結合。虧我對專業還有點良心,還留在俄羅斯文學的架子邊摸索,最後找了本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以期揭露蘇聯政權黑暗的文字能代洩我對俄語的痛恨。

我懶得回去,抱着書就在地上盤腿坐下了。書不能說多有趣,但怎麽着也比《大學俄語》強。我看得正開心,冷不防邊上一人叫我:“馮芊敏?”還是男聲。我吓一跳,一本書抖落到地上,一擡頭,居然是陳子烈。他穿一件黑色的大衣,系着一條灰色的圍巾,圖書館裏這樣熱也沒脫,看來進來還沒一會兒。

我讪讪:“你好。”扶着書架正要起來,他卻蹲了下來,撿起地上的書遞給我。我有點尴尬,不知道是站起來好還是坐下好。

所幸他及時倚着書架坐了下來,還從我身後抽出了一本書,一面翻着:“初戀也是一場革命。”

我一愣:“什麽?”

他繼續讀下去:“既定生活的那種單調、井然的秩序在瞬息之間已被粉碎和摧毀,青春正站在街壘之巅高高地飄揚她的旗幟——”他有一管很挺的鼻子,眼睛下面有一顆小小的痣,“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什麽——是死亡抑或新生——她都致以熱情洋溢的敬禮。 ”揚揚手中的書,屠格涅夫的《春潮》。

陳子烈說:“我挺喜歡他。”

我回過神來:“啊,屠格涅夫……沒什麽感覺。”陳子烈笑了笑,回過身把《春潮》插回去,笑問:“那你喜歡誰?”一邊臉頰上現出了酒窩。

我心髒停了一拍,然後開始劇烈地跳動。圖書館羅曼史終于發生到我身上了!《情書》!《戀空》!還有前兩天看的那部A片!我定定神,說:“長得帥的!比如契诃夫,年輕的時候。”

他又笑了,還沒來得及答話,書架那頭探出來一個大腦袋:“阿烈!我說你跟我藏啥貓兒乎,原來在這兒泡妞哪!”跟着伸過來半拉身子,是一座鐵塔。我認出這是他們寝室的那位七哥。

聽到他說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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