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由不得

這句“由不得你我”其中的苦澀,楊璃是知道的。

由不得她的事太多,只是她背負的從來都只是自己的悲哀,不是別人的生死。

若是換了她在那個立場,不知會不會也有弑親妹以保全驕傲的做法,更不知會不會有放棄複國以求屬下生路的做法。

他說了這些,不外是解釋了派人去殺她的理由和打算屈服于李瑗的打算,也許是他的處境使她有了同情之心,也許是他眼神深處的絕望叫她有了憐憫之心,看着這個“哥哥”卻無論如何都怨恨不起來,只恨李瑗陰魂不散,為了得到她霸占她毀掉她用盡辦法!

想起李瑗那張臉,楊璃打了個寒戰。

“冷了嗎?”楊钰解下鬥篷給她披上。

秦公公殷勤扶起她,抹淨了淚。“老奴扶公主回去休息。”

“不要!”楊璃攤在秦公公身上,身子軟的像一灘泥,眼神卻堅定的看着楊钰。“你以為屈從了李瑗,他就會放這些人一條生路嗎?”

“我沒有選擇。”楊钰扶着她。“對于你,我沒有選擇,對于他們我同樣沒有選擇。”

“可同樣和仇人合作,為何不跟李莳合作?你明知我跟李莳現在……”她看了看地上倒着的李莳,不由得一陣心疼。她穩了穩情緒。“李瑗心腸狠毒,你與他合作,最後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楊钰嚴肅看着楊璃。“與我們而言,李莳也好李瑗也好都是一樣的立場,妹妹難道以為李莳當初收留你,只是心腸好?”

楊璃一怔。

“李唐那狗賊觊觎我們母妃,母妃自盡後他見了你和她樣貌相似,便把你養在別苑。狗賊迎你進宮那日我派去的人被他全數滅口,若不是後來李瑗暗中給我消息,我又如何找到你?他這般就是在保護你嗎?之前他與你甚少見面,為何要救你要收留你?他找教習先生教你琴棋書畫,培養你是為什麽?若是真的喜歡你,何必要求你那樣多?這些你該早有懷疑吧?他不過就是看你奇貨可居,送給皇帝可以成為他日後争奪帝位的籌碼!”

“我不信。”楊璃搖搖頭,不想聽他繼續講下去。

楊钰不肯放過她。“你跑出李莳府邸,他追你回去,時時在你身邊監視你。你被李瑗帶走,他親身率人去帶你出來,事後又滅了齊家滿門,不就是為了你不會被他人所用?”

“不會!不是這樣!”若真的是要把她獻給皇帝,為何昨夜會要了她?送個無暇的她給皇帝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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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忘昨夜她感覺到的愛,她相信李莳是愛她的。

“你還相信他是真的喜歡你?你的容貌幾乎和母妃一樣的美,天下哪有男人抵擋住你的魅力?”楊钰輕輕拂開她遮住臉的頭發,眼含悲憫。“我的妹妹,你這樣的美麗,怎可能沒有那麽多男人觊觎?你的身份尊貴,怎可能沒有人利用?你我一樣,存在本身就是悲劇。宮傾國亡,親人都去了,我們怎麽還能存活在世上?”

最後一句楊璃沒有聽到,說了那麽多,想了那麽多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靠在秦公公身上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暈過去了。

楊钰看着她眼睛慢慢垂下,再也沒睜開,才抱起她放回床上。這個瘦弱的男子抱着纖細的她有些勉強,只是短短距離便要喘上一會兒。秦公公要上來幫忙被他厲聲斥開,親手給她蓋上被子,輕輕摸了摸額頭。“好燙,郎中還沒來嗎?”

秦公公看看外面,垂頭回道:“相必這個時辰郎中已經歇了。”

楊钰低吼:“多給些銀子!抓也要快些抓過來!”

秦公公領命出去了,楊钰見許将軍還沒帶李莳下去。“許将軍一起去吧!秦公公一人若請不來,還請許将軍出手。”他看看天色。“我們時間不多了。”

“可主公您這裏……”許将軍不甘願。

“你速去速回便可。”楊钰拂袖進了楊璃房中,不再理會他。

許将軍不敢多言,只好拎着李莳帶去樓下交給其他将領才跟着秦公公一起去。

兩人領命而去,樓上只留下兄妹兩人。

遙想起上一次兄妹相聚,妹妹還是個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兒,如今已經長成個大姑娘了。可眉目間小時候的影子依然在,他如何下得狠手要她随着楊家王朝一起葬身?楊钰看着只覺得恍如隔世。

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最後的親人!他背負的何嘗想她也一同背負?

也罷也罷!想來也背負不久了,她也早早的解放吧!

床上楊璃微微發着抖,似是有點冷。夜風太涼,看到窗子還開着,楊钰叫了兩聲婢女,才想起早都遣走了,只好自己關上窗子。

燭火微弱,映下一屋子凄涼。

他給妹妹掖好被子,放下幔帳,又從櫃子裏取來包裹攤開在圓桌上,裏面黃金錠子、白銀錠子、珍珠、金葉子滿滿擺了一桌子。

他想起什麽,從貼身衣裏掏出塊圓潤的卵形羊脂白玉來,在昏黃的燭光下那白玉仍是剔透,漫漫散出溫潤的光華來。他把自己腰間的荷包解下來,把羊脂玉連帶上面系着的金黃色纓絡一起給塞進去。想想還是不妥,他又來到桌前攤開了紙墨,細想半刻才下得筆來,洋洋灑灑不覺寫滿整張紙,落筆之處,忍不住淚意,又怕被妹妹聽見,無聲哽咽。

走廊裏步伐聲傳來,他慌忙拭淚,疊好信箋塞進荷包裏。

秦公公等人拎着衣衫不整的郎中進來,見桌上滿是金銀甚為詫異,沒敢多問,趕緊叫郎中給公主把脈。

郎中在重賞之下倒也利落,只說是傷寒,給熬了藥灌下去,不到三更楊璃便開始出汗,很快燒也退了。

送走郎中,楊钰叫來許将軍,又叫秦公公來把金銀給将士婢女們發下去。

秦公公詫異道:“主公!您哪裏來的這些金銀?”

楊钰沒有回答金銀的來由。“我知道将士們近幾年過的苦日子,這些給他們分了吧!哪裏來的哪裏去,沒有去處的,你就給尋一個也好。”

“主公您這是什麽意思?”許将軍之前聽他講了許多,意識到他這麽做,必然心裏已經有了打算。

“事情到這地步,你們也明白李瑗不會放過我,他只是此時脫不開身,利用駐紮在附近的我們的兵馬而已。捉到李莳那時候,跟着我一起回來的細作便已經給李瑗消息,怕是不出三日他便能快馬趕過來,屆時這些将士宮人們想走怕也離不開了。”

“可連他們若是走了,主公豈不更難脫身?”秦公公顫抖着問道。

楊钰扯出個微笑。“李瑗需要逆鱗教替他擋下這個弑兄的罪過,在把我送到京師邀功之前不會傷害我。只是弟兄們這些年來與我出生入死,跟着我潦倒半生,東躲西藏了半生,又何苦叫他們陪我一同受人利用?替人頂罪呢?他們走了,我也自有我的去處,這些我早有打算,你們盡可放心。複國之事盡可不必跟我再講,我心已決。”

許将軍低頭,他知道自己主子的性格。他雖然只是一介書生,沒有大胸襟也沒有大氣概,卻在堅持的地方非常固執。何況局勢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是看不清事态。只是努力這麽多年,國未複,主子也沒保護好。想着這些,悲從中來,他捏緊了拳頭。“既然主公決定了,臣下必定如主公所願!只是這些宮人安頓好之後,請允許臣下生死追随!”

說完許将軍拿起桌上的金銀包成一包大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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