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視她如一塊膠皮糖
正是半場休息時, 球隊裏的男生們三三兩兩走過來, 路過鐘洲衍身旁打個招呼:“哥們,小女友又來看你了!唷, 還送吃的。”
邊說邊對許鹿鳴笑笑, 實在許鹿鳴長得富有靈韻,仿佛初出塵世淳樸無濁,卻又如肆意不羁小俠女。竟然在職高能撿到這樣正邪兼一的寶藏。
許鹿鳴也對他們回打招呼。她好像天生有一種氣場,就是很容易和男朋友的朋友圈打好關系,比如之前的陸陳也是, 每個都對許鹿鳴超好評。
鐘洲衍不自覺順着視線看了眼許鹿鳴, 初冬風冷, 吹得她白皙臉蛋上有點粉暈,兩鬓小辮子編得楚楚動人。他原本不想理, 卻賊看不慣她跟別的男生熱絡的這種性子, 跟低情商沒操守似的。
心中微吃了點醋意。
便還是耐着脾氣指了指:“往前走,右轉再往前,第二棟教學樓上三層就是了。快點, 差不多就要下課。”
見他搭理自己, 許鹿鳴頓時舒了口氣,于是道:“那你可以在這裏等我嗎?我還有東西要送給你。”
他兩個之前見面,張口就互損互怼, 這會兒女孩口氣倒聽着恬恬柔順。畢竟上一次才在一起過了夜,記憶依舊很親密。
隊友們一走過,鐘洲衍卻又冷淡下來, 眼神刻意忽略許鹿鳴,望着地板道:“分手期,能有什麽可送的?先籌好你的八千塊給我再說吧!”
十二月落葉早已相繼凋零,籃球場旁的樹杆七零八落的。沒有太陽,天陰沉,他額前的碎發沾着汗濕,清隽的臉龐亦陰沉。
許鹿鳴晃肩膀,假裝聽不懂看不懂這種冷漠,笑說道:“反正你等我就對了。”說完便往他指的方向去。
但怕他不想等,她就走很快。
右轉往前,一幢淺黃色的五層實驗樓,打鈴聲剛好響完,許鹿鳴提着圓蓋小食盒站在樓前的綠植旁。季蕭蕭和幾個女同學邊說邊笑走下來,擡眼就看到了她醒目的存在。
季蕭蕭真的很不待見視界裏有許鹿鳴出現,這個讓她又氣又無語不知道怎麽形容的女孩。
季蕭蕭便颦眉問:“許鹿鳴,你跑來這幹什麽?”她來她學校別的地方她管不着,做的事季蕭蕭也懶得評價,但別招惹自己。
許鹿鳴說:“季蕭蕭你先別吼,這是媽媽讓我給你帶來的!”說着把食盒子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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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蕭蕭接過。她每個月來大姨媽痛經,曹冬梅都會給她煲點兒湯送過來,但一般是在晚自習時,又或者是司馬達下完課幫忙看店時。每每看到母親提着食盒出現在教室門口,季蕭蕭都會感到特別幸福。
但這根本就不是許鹿鳴該替辦的事兒,季蕭蕭一眼挑穿地輕蔑道:“許胖妞,你适可而止點吧。”
暗指她為鐘洲衍。
許鹿鳴原本跟鐘洲衍談只是一時之興,被季蕭蕭屢屢擠兌,倒反而拗上了,是不能容許自己因為這個被嘲諷的。便犟橫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不胖,才九十五。”……雖然冬天又胖了一斤。
見季蕭蕭飯盒接穩了,便滿有自信力的轉身走開。
季蕭蕭瞧着很氣堵,她是知道六班那個鐘洲衍最近都沒跟她二妹來往的,氣場冷得跟生人勿近似的,沒有人敢觸犯到他。反正頂好就是兩個人早點分手、一拍兩散最好。
`*
許鹿鳴回頭往籃球場小跑,不料球場上打球的身影中卻沒有了鐘洲衍。她就懊喪地喊一句:“鐘洲衍,你人呢!”
“咳,眼瞎了嗎?”身後傳來少年低磁的輕咳。
許鹿鳴頓地回頭,看到鐘洲衍單肩挂着書包站在臺階下,不由喜怒交加地嘟嘴。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份情感的流露。
跳過去牽牽他袖子:“你怎麽不打球了?”
真的是個很不識眼色的蠢貨。
鐘洲衍是一定要把她甩掉的,他眼下有人關愛,有個聖潔如蘭的女子把他捧在手心裏呵護。他在女子心中如同弟弟,對她甘心情願、言聽計從,一切其他的情感狀态都不會再接受。
不管用怎樣的方式、各種哄與狠,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甩。
但許鹿鳴一露出這樣的嬌憨,鐘洲衍心底的某個弦又驀地勾了勾,就很是無語。
少年不耐煩地問:“不想打就不打了。剛才不是說有東西要給我?拿來。”
許鹿鳴眨眨眼睛,馬上又變回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兒來。低頭掏書包,然後拿出一只牛皮紙的小提袋:“喏,這個,是給你的了。”
鐘洲衍接在手裏打開,袋子裏裝着一條藍黑色的圍巾,針織細密工整,毛線軟和,挺好看。不由問:“給我這做什麽?該別是你織的?”
當然許鹿鳴一針一線織的了,但看見男生眉宇間的漠然,她是不會告訴他的。
許鹿鳴駁斥道:“想得臭美,用毛衣編織機給你打的。本來想聖誕節送,可是現在天冷了,就提前給你。”
編織機還懂得在針線上跳舞嗎?總有幾針稍微寬了點、短了點的。鐘洲衍一瞥就看出了區別,但她越輕描淡寫的姿态,他就越不樂意跟她繼續。總之,沒有結果的。
雖然精心挑選的羊毛握在手心裏柔軟,而顏色也選得正正好貼合,是他冬天中意的深沉肅調。但——
鐘洲衍抵制住內心的半分悸動,輕蔑地挑眉:“醜死,和你的每件衣服都一樣醜。”說着冷眼瞥了瞥許鹿鳴紅黃格子的棉外套。
許鹿鳴的笑容尚在洋溢,便堪堪地耽在臉上,特別的打擊與意料之外。
她自己給自己圓場道:“醜就醜,但擋不住有很多人喜歡我呢。”又試探地挂住他胳膊:“為什麽幾天不見,洲衍,你整個人就像變了另一幅樣子?”
那柔順的個子貼近,不自覺的委屈和撒嬌,聽得少年皺眉:“有麽?我難道不是一直都這樣?”
“有。”許鹿鳴想起張圊提的醒,幹脆地問:“你已經十一天沒搭理我了,是不是打算這麽無限期延續下去?”
臺階下冬風拂過二人站着的間隙,許鹿鳴靈媚的眼梢往籃球場飄了飄。
鐘洲衍稍一躊躇,噙着精致嘴角:“不是正在分手期嗎?說我不如先說說你自己,為了幾千塊小賭注,愣是撐到今天才吭氣兒。
許鹿鳴沒料到他會這樣反将一軍。
是了,她确實貪婪那八千塊錢,但更多的是,她以為他會跟上回那樣忍不住來找自己。
女孩便以為男生吃味了,忙辯解道:“可我在給你織圍巾呀,本想給你一個驚喜來的。第一次給別人織圍巾,織好就送給你了……是你自己說的要互相疼愛。”
果然輕易就上套的笨妞,如此平俗,卻總能用各種方式觸動他心弦。鐘洲衍說:“就那麽條醜圍巾,也好意思做托辭?……想結束分手游戲,先把輸掉的八千還上了再說。”
口氣終于是緩和了點,複低頭問:“晚飯吃過嗎?沒吃就一起去。”
許鹿鳴哪裏湊得齊8000塊,她現在的錢只有4000左右,就算每個月撐死了存三、四百,存上十個月他也早出國了。
她就站在原地,凝着男生隽逸的臉龐,把手伸出去:“沒吃,那你牽我。”
鐘洲衍颔首,略遲疑還是牽住了。指尖和另一雙纖涼的手不同,泛着綿暖嬌巧的觸感,讓人想起被女孩擁住的溫暖深夜。
兩個人進了家小餐廳,鐘洲衍點了份什錦炒飯,許鹿鳴要了大排面,又另外搭幾碟小菜和飲料。
大概湯很燙,她用勺子舀着,吹氣小心翼翼。忽而擡頭對他笑笑,唇珠兒紅得誘人。
鐘洲衍移開視線,想了想哄她道:“最近要辦事,考試也比較多,沒時間再像之前那樣找你。無聊就自己打發吧。”
許鹿鳴當然只能說好呀。
不過又央道:“這周五溫小霜的生日會,我跟她們說好了帶你去,你可以去2個小時就回來。”
鐘洲衍應道:“看情況,到時有空再聯系你。”說着便站起來去結賬。
健瘦的身軀,單手拎書包,拉鏈上一枚小墜随着動作輕蕩,許鹿鳴看一眼,默默地認出來。就是夏天他打架的晚上,那把刀上吊着雕刻琳和衍的。
她沒說話,眼睛裏亮閃閃。
今年冬天比較冷,一股寒流下來,H市眼看要下雪的前兆。吃完飯五點多鐘,鐘洲衍并沒有送許鹿鳴的意思,只跟她道了句:“自己回去小心點。”
許鹿鳴若無其事地答:“知道了,和衍衍假分手快樂!”
幾天不見,忽然越來越會撒嬌。鐘洲衍視她如一塊膠皮糖,只做沒聽見。
八點多下自習到家,譚美欣正坐在客廳裏喝燕窩羹,冬季燕窩潤肺養顏,女人美麗的臉上表情安定。
生就的兒子亦一樣俊美卓然,這是個基因優越背景考究的豪門世家。前院裏傳來汽車輪子輕響,鐘洲衍進門看見譚美欣,打了句招呼:“媽。”
雁辭不在,沒人把電視聲音開老大,一遍一遍不停地回放動物世界、天體紀錄和動畫片。只有母子兩個時有時無的回家一趟,因而顯得尤為冷清,鞋子落地都有回響。
鐘洲衍是叫老陳送回來的,最近不跟許鹿鳴來往,又開始叫司機接送了。換鞋預備上樓。
譚美欣瞅着兒子英氣的背影,啓口道:“今天老太太那邊來電話,說你的入學申請被退回來了,還缺一兩件材料要補齊。寄到了鐘家大宅,讓你周末有空過去取一趟。”
看着大兒子的目光裏,難得平和。今年億萬富翁最多的研究型大學世界排名第二,他正在申請的入學獎學金竟亦不成問題。
身為鐘氏長房大少,鐘洲衍雖然生性冷漠嗜鬥,表現濫情,但關于家族裏所該做的各中事項,他卻是都有深惟重慮,十分周到的。因而鐘老太爺和老太太雖然對大孫子沒多少感情,但也并無抵斥。
鐘洲衍點頭:“知道了。”繼續上樓梯。
譚美欣看着,又叫住道:“聽說在跟暑假的女孩兒交往,還把她帶去林家的宴會見了老太太?鹿鳴那丫頭人單純,至少幫過仔仔不少的進步,我對她印象挺好。但跟你并不合适,你對她得有分寸點。”
人單純麽?恐怕是沒見過放肆的一面。
鐘洲衍原本不懼隐瞞,聞言只淡道:“是帶去了,但也正在了斷。不過按着約定,這好像是我的自由。”
譚美欣倒沒反駁兒子:“我這也只是提醒,你自己能清楚當然是最好。對了,過些天仔仔該回來,家裏冷清這麽久,他回來後你也多在家待待,明年兩兄弟就該分頭求學去了。”
“曉得了。”鐘洲衍說。
回到二樓卧室,一臂把書包擲去沙發,準備解開外套紐扣。斜眼卻窺見書包裏探出的牛皮紙袋,他便不自禁把許鹿鳴送的圍巾提出來試了試。
應該買羊毛線花了不少銀子,撫在手心裏質感舒适,不是地攤上的那種劣質毛線。
一抹甚為清淡的茉莉香水味,鐘洲衍對着鏡子照照,看到圍巾兩頭各繡着一只吃草的小鹿,還有一片洲。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不曉得怎麽着,想到剛才的那句“單純”,卻記起深夜裏長臂搭着少女34C桃子的嬌滿。他心裏嫌棄而煩,揉了揉,又扔回包裏去了。
正預備躺下,手機響起新消息通知,鐘洲衍一看是施琳的,表情瞬時溫和起來。
施琳在短信裏問:“衍衍到家了嗎?今天晚飯吃的什麽?”
仿佛姐姐關切弟弟一樣,卻分明又是差不多的年紀,就叫人缱绻呵護的感覺。
鐘洲衍回複說:“在家了,晚飯和同學吃的什錦炒飯,琳琳你呢?”
施琳那邊:“竟然我也是炒飯,真巧。今晚W市飄了點細雪,不知道你那邊有沒?衍衍要注意保暖啊。”
“會的。你的空調能用嗎?”鐘洲衍噙了下嘴角。橙黃的燈光下,男子臉龐英隽柔和。
施琳仿佛文字都能說話:“不能,蒙了好厚一層灰,插上電也沒反應,我正準備明天喊電工來修修看。”
鐘洲衍聽了不覺心疼,蹙着眉宇摁鍵:“別修了,那種老古董修了也沒用,明天我給你送個電暖過去。”
施琳趕緊回道:“不要,衍衍你自己學習要緊,別總是管我這邊。”
自從發現施琳回來後,鐘洲衍每個周末都會去看望。而施琳,在當年離開後,也不曉得有沒有再回到過校園。鐘洲衍字裏行間都是體貼與保護:“又無妨。再說一個星期沒見,我也想見你了。”
施琳那邊似甜蜜,然後默了幾分鐘才回道:“那好,我明天下午煲你最愛吃的鲫魚湯,等你來就可以吃上了。”
她廚藝相當精良,又勤儉娴靜,不似許鹿鳴那個微胖女生,好像目前就只曉得吃。少年心中充溢得滿滿,迫自己不再多想其餘,指尖發送了個“飛吻比心”的顏表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