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許鹿鳴蠢婊蠢婊
臨近周末的下午, 職高教學樓裏的學習氣氛更加萎靡。會計老師在黑板上演示着算表, 許鹿鳴坐在第三排,看着上面那些公式一串串, 只覺眼花得雲裏霧裏的。
她本來就對這種學習天生不行, 尤其最近被早戀耽着,就更加成了聽不進去的智商。
從昨晚回去到今天,等待一整天了,鐘洲衍仍是半點消息也沒過來。眼看都下午第二堂課,她便生出如坐針氈的感覺。
“嘟嘟”, 口袋裏手機發出輕聲震動, 緊張得她連忙悄悄掏出來。卻是張圊發過來的, 問:“六兒,你家男人衍少今晚真的會來吧?”
整個職高六人團, 當然都期待鐘洲衍的參加了。
五中高三衍少, 人長得帥,成績超能打,秉性行事卻寡冷狠絕, 對不熟悉他的人而言, 很具有神秘感。之前都只是風聞,從未有機會打過交道。現在既然小六兒跟他在談,姐妹團自然十分興奮地想要見識一下。
許鹿鳴的那點兒虛榮感也是因此這麽來的。她回味張圊發的那句“你家男人衍少”。
但她也不裝, 只皺眉回說:“昨天就知會過他了,應該會的吧……再等等看有沒短信。”
都到這會兒了還沒短信。張圊回複道:“得,那估計又成不了了。沒關系, 你自己人來就行,得講團隊義氣!”
小六雖然入團晚,之前沒深交時看着也灰溜溜不出彩,不料進團後卻帶動不少人氣,現在沒多久就已經成了團寵,張圊溫小霜她們對她都極關照和包容。
許鹿鳴卯了下唇,摁鍵:“知道了,不來就不來,難道我還不能自己玩兒了?”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還是急的。等到最後一堂課離下課還差十分鐘,她就提着書包偷偷溜出了教室。
一路往五中走,兩個學校距離十幾分鐘,到那邊正好也是放學時間。一群普高學生從大門口紛湧而出,許鹿鳴站在學校對面等,站了好久等不到,忍不住就撥打鐘洲衍電話。
沒接,不遠處的超市門口卻适時傳來了細微的手機鈴聲響。
許鹿鳴凝眸望過去,竟看到鐘洲衍的藍色跑車停在超市外的空地上,正提着一個電暖氣紙箱,還有兩床鵝絨被從裏頭出來,提得兩手滿滿當當的。
十二月寒冬,他和別的同學一樣,在校服的外面罩着外套,但是卻一點不見臃腫。清健高挑的身軀,腿長腰細,襯得背影英俊挺拔。許鹿鳴看得心口就怦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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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原地默了默,然後換上一臉燦爛的笑容跳過去:“洲衍,你該不會準備帶這些東西,去溫小霜的生日party吧?”
特意改叫他“洲衍”,不再之前的連名帶姓。
鐘洲衍正自騰手開車門,許鹿鳴連忙過去幫忙接應了下被子。鐘洲衍其實壓根已經把昨天吃飯的事抛之腦後了,哪裏還關注什麽生日會。
看了眼許鹿鳴,今天沒編辮子,就短發自然地垂下來,扣了一頂土黃色的毛線帽,帽頂上一顆胖圓的小毛球。可能昨天嫌棄過她的衣服,此刻穿得比較淺色,微翹的紅唇塗了一層唇彩,看着俏潤光澤的。
鐘洲衍就懊惱,每次說要對她狠,偏她一個噘嘴甚至一個眉梢風景都會使得冷淡的心被悸動。
男生便皺眉愠道:“許鹿鳴,你是七秒鐘金魚記憶?”
意思即昨天才說過還不起8000就假分手,今天卻又巴巴的出現到跟前。
許鹿鳴當然是有點糗的。他如王子般出身高門的反諷挑剔眼神,一旦發作,對她的殺傷力從來受不住。
許鹿鳴含了含笑,作肆無忌憚道:“但昨天不是答應去參加溫小霜的生日會嗎?”
鐘洲衍拉開車門,放東西進去:“臨時有事,需要回一趟W市,騰不開時間,你自己去吧。”
許鹿鳴瞥一眼車後座,上面還擱着兩箱子牛奶,暖手袋,還有一些女孩喜歡的果脯零食等。
許鹿鳴望着鐘洲衍,就很吃酸很嫉妒的滋味。
可能無意識之中要求的太多了——大概一個人幼年時候的家庭教化真的很重要,比如她就因此而愚頑,分不出真戀愛假戀愛的區別,覺得他都沒給自己買過。
她就懵懂地問:“這是要送去給鐘叔叔嗎?用不用我和你一道去,否則你路上沒有人說話,多無聊呀!”
體貼而張揚的笑,明明平凡,卻總是叫人看得明媚生動。
鐘洲衍斂眉,一言難盡。發現找個低智商低情商的,有時候理解力不在一條線上,也是真的很煩。
但他對她都已經算甚好耐心了,換做別的女生——以前的魏蘭岚、陳妙靈等,早都乖順地識相退出。他便做一臉淡漠地答說:“是回鐘家大宅。申請斯坦福大學的材料有部分欠缺待補,要回去拿下資料。今晚就在那邊住。”
言畢,撥開了女孩扶在門框上的手。
話裏意思他晚上住鐘家,不回來,她去了沒地方待。
許鹿鳴被拂得不自禁後退開兩步。冷風吹過,聞見他清淡的好聞味道,心裏覺得委屈和想不通。明明半個月前還央着她抱他的腰睡,他還捏過她的胸呢,人生第一次讓一個男生撫了胸,那麽若有似無的羞與脹感,現在轉眼就這樣。
雖然是雁辭的哥哥,可是這做哥哥的當真完全不同于弟弟的冷絕啊。
但他一提起他的校名,頓時便如十丈鴻溝把二人之間的距離深深隔開,跨不過的知識深階。
許鹿鳴就笑道:“那好吧,我自己去生日會好了,鐘洲衍你路上小心!”說着揮了揮手。
看她被自己碰得後退,鐘洲衍也有點于心不忍,但還是陰沉地關上了車門。
隔着玻璃窗看外面女生迷蒙的臉蛋,然後垂下視線錯開。
……
許鹿鳴那天于是一個人去參加了溫小霜的生日會,但她還是挺泰然得宜的。
雪梅問她:“你家那個衍少怎麽沒來?”
許鹿鳴就直接說:“他說他鐘家那邊有事,提前去W市了。不來就不來,我也能玩。”
其實誰不知道去鐘家根本不需要買那些,她隐隐已經預知了結果,但這并不能影響她所需要面對的生活。
溫小霜也帶了幾個別校的朋友來,許鹿鳴和大家唱歌、搖骰子,還喝了兩灌檸檬味果啤。
酸了吧唧的。
~*~
快六點鐘的W市東城區,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雪絨。老式抽油煙機發出嗡嗡嗡的鈍響,廚房裏煙熏散不開。
十九歲女子站在朝窗的竈臺邊,正在煎炸茄盒子。雙氣孔的竈臺,一邊在文火煲着魚湯,溢出香濃的霧氣,她的廚藝卻是有條不紊。
正要嘗嘗新炸出的味道,聽見外頭傳來開鎖聲,連忙端着白色小盤迎出去。
鐘洲衍挂着一身寒意打開門,把買給她的東西提進來。已經往返搬上樓兩趟,直到都搬完了才開鎖的,生怕驚擾到她也跟着下去搬。
這會兒少年叫了聲:“琳。”
“衍衍,你竟然真的來了!”施琳臉上漾滿欣慰與感動,連忙擱下小盤,幫他把東西放下來。
鐘洲衍溫柔地說:“對你說過會來就是會的。你不是也給我煲了湯?”意指滿屋裏飄着的飯菜香味。
重新适應的親近感,似讓他孤冷的靈魂回到了最初,在她跟前把所有的冷厲都斂起了。
施琳心疼地拍拍他肩上的雪,拉他進廚房說:“一定餓壞了,看我都給你做了什麽?”
鐘洲衍颔首看。
因為怕涼掉,做好的幾盤菜都放在廚臺上,有椒鹽鱿魚圈,土豆荔枝肉,鲫魚豆腐湯,還有一盤素炒青菜,就看得簡單而養眼,勾人滿腹食欲。
應該是太過孤獨了,少年的到來讓女子娴靜的靈魂都似活過來。夾起一片茄盒子叫鐘洲衍試味道:“你嘗嘗好不好吃?知道你不愛吃姜蒜,都是按着你的口味來的。”
鐘洲衍如同一個被呵護的弟弟,微俯下肩吃了一口:“味道真好。”
施琳看着歡喜,不由自主攔腰抱住了他:“衍衍你喜歡就好了!”
她真的很羸弱,從十六歲少女長開到現在,愈見清美寧和,但也很瘦。這樣攬過少年健硬的腰腹,便讓人覺出她鎖骨和腰間的纖骨。
鐘洲衍驀地一頓,卻想起許鹿鳴栽過來時暖而嬌柔的充實感,跳脫得像只小兔。他不知為什麽蹙了下眉宇,高高站在狹隘的廚房空間下,長臂頓了頓,然後才象征性地環住施琳削肩。
施琳的臉本來貼着他胸口笑,可能覺察他的一點僵硬,訝異擡頭問:“衍衍怎麽了?”
從前他還是個一米七多的初中少年,那時他們經常這樣相互依偎和鼓勵,他從不抵觸。
鐘洲衍連忙恍神,噙着嘴角道:“沒有,身上太涼了,怕冷着你。”
可能是分開太久了,還有些不習慣。
施琳凝着他看了看,然後抿嘴笑笑,說:“那我們開始吃飯吧。”
吃完飯還不到八點鐘,兩個人便下樓去看雪。
舊城區,馬路邊行人并不多,施琳倒退着走,擡眼看着天空細細皚皚的飄雪,忽而伸出的手指接到了一朵晶瑩的雪花。
不由小心翼翼地捧至胸口,問道:“衍衍,你猜這片雪花是什麽形狀的?”
雪花學名也被叫做銀粟,是一種晶體,形狀繁多。在顯微鏡下,每片雪花都是一幅極其精湛的圖案,連許多藝術家都贊嘆不止。
鐘洲衍自然是知道的,答道:“不是都六角形的嗎,六方晶體狀。”
施琳颦眉遺憾,虔誠地嘆息道:“我願這一片是八角形,像鑽石的八心八箭,不論天長地久、地質變遷,仍保持堅貞不渝的才好呢。就像我們都還能和當初一樣,衍衍是曾經的衍衍,我也是曾經的琳。”
鐘洲衍想起她因自己而受到的傷害,那種負罪的自責與隐痛便浮上心間。柔聲寬撫道:“亂想了又,琳琳從來是我心中最完美的女孩,任何時候都一樣,不會被超越。”
說着掂起她的手指呈在雪中,眼看又落下一枚雪花,便将兩片在不同的角度輕輕摁上:“看,八心八箭,等我畢業就給你買真的。”
長大學會哄女生了。
施琳聽得感動,又有些忐忑地問道:“衍衍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兒了?上次的餅幹是小鹿,這次的圍巾也是,一定是個很可愛、會疼人的小女孩。”
話雖這麽說,但言語間卻悄掩孤獨,仿佛兩個人曾經的親密被隔裂開
鐘洲衍看了看脖頸上的圍巾,只是路上氣溫低,随手扯出來圍上的。不料因着親膚暖和,竟一晚上都忘記了取下。
但一聽着她的形容,“可愛”與“會疼人”,眉宇便矛盾地凝起:“是雁辭的暑假伴讀,互相都熟悉了而已。琳琳不是叫我找九個、十個、十一個的女生嗎,就算談也只是為了證明我的不喜歡,現在終于等到你出現,衍衍就還是曾經的衍衍,以後我會照顧你。”
說着便如虔誠的弟弟般,鄭重地攥住了女子細柔的腕。
施琳眼睛不由得酸了酸,緩緩地擡起單薄的下巴。
夜幕下落雪紛紛,少年低着頭,兩個人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差點以為要接吻了的,鐘洲衍眼前卻驀地浮現許鹿鳴輕咬的紅唇,那樣柔軟潤澤的觸感,似忤逆又似攪纏。他竟發現自己有些下不去,但還是硬着性子往下俯肩。
施琳不自然卻又等待地嚅了下唇-瓣。他們從前的接吻,也只是隔着貝齒淺嘗則止,在很久以前那樣倉促,留在記憶中的味道是嘴角破傷的血水鹹澀。
此刻眼裏看到的鐘洲衍,這個英俊貴氣的豪門少年,高鼻薄唇,天性中有種睥睨諸事的冷戾,然而在自己跟前,卻眉眼和順,如同一個乖覺的同齡弟弟。
但在他的身上,你看不到陽光,仿佛只是一種孤絕沒有溫度的氣息。
施琳在某個瞬間眨了下眼睛,想要錯開視線。
忽然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從腳前掠過,低頭看,是一只純白無瑕的小貓咪。
她驀地便蹲下去,貓咪竟也不走,只是眨着翠綠的眼睛盯着她看。
施琳便愛心泛濫,仰頭對鐘洲衍說道:“看到它好幾次了,這麽冷的天,該不要被凍壞呢。”
反正養只貓不過多一點口糧,想到她那樣孤獨,鐘洲衍便順勢道:“琳琳要是喜歡,那就養着吧,我們把它抱回去。”
說着從施琳懷中抱過貓,牽住她手指往樓上走。想到方才險些觸碰的唇,卻不知道為何默默舒了口氣。
回去兩人給貓咪洗澡,吹幹了毛發,時間已經九點過。
不大的單身小套房,因着這一幕忙碌,仿佛多出了許多暖意。施琳就對鐘洲衍說:“外頭下着雪,路上開車不安全,衍衍不然就待一晚吧。”
這兩個星期鐘洲衍來看施琳,本來晚上都沒回去,都是在她地板上支一張小床睡的,倒沒須怎麽客套。
何況今晚新買了兩床被子,還有電暖氣,就更方便了。
但一米八的小床也不夠他睡,關燈後的昏暗中,少年的腳還露了一截在外面。
施琳看着他清健的背影,關切地問:“衍衍,你要不上來睡床邊?”
她的床再怎麽最少也兩米長,雖然跟他鐘家優越的環境比不了,但二人各蓋各的被子就還算湊合。
鐘洲衍把腳往被子裏縮了縮,應道:“不用麻煩。琳早點休息。”
正說着,手機響起消息提醒,是Q-Q的,一連好幾條。他點開看,卻是許鹿鳴在自己酒店套房裏發來的自拍。
不得不說,她真的很擅長在鏡頭前展露自己的優點。竟然把他櫃子裏給她留的被子給掏出來了,忽而是躺在床頭、臉捧着被子的賣萌,忽而是靠沙發的嘟嘴照,要不就是假作幽怨的嬌妩模樣,各種表情的變換造作。
一連發了七八張不間斷,還在發。鐘洲衍就很氣且無語,從一開始見到她起,就該知道這是個能演擅作的女生了,只因那時關注點都在她的微胖和她的笑,漸就忽略了這一點。
但不想點删除,或者喝令她停止,免得以為自己正在欣賞。鐘洲衍就撥了靜音健。
施琳只瞧着鐘洲衍背對自己,手機屏幕忽而一亮一亮,不由擔憂道:“衍衍,是你的朋友嗎?你不用介意的,我還沒有睡着。”
暗示他可以回應。
鐘洲衍幹脆關機道:“不是。老太爺那邊有點要事,明天我需要回鐘家大宅取點東西。”
同時,他還需要去證券所辦理一筆不算小的私下盈利。
話說着,就幹脆和賭氣似的,把手機擲一邊,然後抱着被子去到施琳的床上,在她空着的另一側睡下了。
那頭許鹿鳴興意闌珊地發到快十點鐘,沒反應,打電話是關機,她就也不發了。反正預料之中他不會理自己。
隔天鐘洲衍在W市辦完各項事宜,又問候了鐘老太太和鐘老太爺。老太爺對大孫子的态度尚可,也問候了譚美欣與鐘雁辭,并叮囑他別太操持學業,也要注意休息。
忙碌了一天開車回到H市,少年精力疲憊,才打開酒店二十九樓的房門,不料裏頭燈火通明,幾乎所有的燈都被打開了。洗手間的、外間、卧室的,甚至沙發旁的落地臺燈也都在亮。
而自己上了密碼的電腦裏,竟然播放着小提琴樂曲。某個小妞脫了的外套扔他沙發上,正翹着屁股趴在床沿。大約是因為開着空調太暖和,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海馬毛針織小短衫,底下是一條貼身的牛仔褲,顯得腰谷凹下去,而兩只臀翹盈盈的像玲珑小山。
腳丫子一晃一晃地聽着音樂翻雜志,沉浸得不亦樂乎。
該死,鐘洲衍的那些雜志是她能夠翻得了的麽?看着那一張張歐美豪放的風格大圖,臉不紅心不跳。
鐘洲衍便陰着臉,怒視過去。
許鹿鳴聽見動靜回頭,見到是他,目光先是哆嗦一顫,但立刻漾出讨巧的笑容:“鐘洲衍,你看我選的這個歌單好聽吧?暑假我想學小提琴,可惜沒繼續。”
鐘洲衍覺得這就是一條甩不開的毒蟲,一時在施琳那邊才平靜的心境都被打亂得一團糟。
低哂着問:“許鹿鳴,你不會從昨晚都現在沒出過這間屋子?”
他現在連“許呦呦”都不叫了。
許鹿鳴一臉無辜和懵懂的樣子,解釋道:“不會呀,昨晚十點鐘就回去了,今晚七點多才來的。”又輕晃着他考究的襯衫袖子,軟聲央道:“衍衍,我還有點不習慣,我們不要現在就分手好不好?”
……
許鹿鳴這女孩,就是不自知的騷,騷就騷吧,還又蠢。蠢婊蠢婊的,很是的作了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