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已經讓我等了三年了

時栖坐在海邊哭了一個上午。

海浪對着他嗚嗚嗚,他也對着浪花嗚嗚嗚。

時栖不愛哭,他像所有沒從青春期裏徹底走出來的男孩子一樣,覺得懦弱的人才會哭,可是他實在忍不住了。

原來他錯過的不僅是叔叔,還有那個他期待了很久的,承載着他們所有愛的婚禮。

時栖嗚嗚嗚的時候,宮行川接到了陳晗的電話。

“宮先生,時先生去教堂了。”

“教堂?”宮行川捏着鋼筆的手頓了頓,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簽了字,“他回來了嗎?沒回來的話我去接他。”

陳晗的聲音混着海風,模模糊糊的:“時先生……時先生坐在海邊,好像哭了。”

“哭了?”宮行川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時栖的難過,宮行川感同身受。

三年過去了,宮行川還記得自己打電話取消婚禮時的心情,就仿佛靈魂與肉體已經分離——靈魂在烈火上煎熬,肉體冷漠地斬斷了和時栖的一切關系。

坐在海邊的時栖揉着眼睛,打了個哭嗝,覺得自己跟個海螺似的,海風一吹,嗚得比誰都響。

但是他把心裏的難過都哭出去了。

所以以後無論再經歷什麽,都不能再掉眼淚了。

時栖發洩完情緒,起身拍拍屁股,抖掉沙子,開車回了家。

他原本以為宮行川還沒回來,誰知道開門的時候,叔叔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了。

“你開完會了?”時栖鼻子一酸,蹬掉鞋,撲到沙發上,擠到報紙和宮行川之間,“叔叔,我回來了。”

宮行川戴了一副度數很低的金絲邊眼鏡,笑着在他鼻梁上親了一口。

冰冷的鏡框蹭過時栖的臉頰,仿佛轉眼消融的雪花。

“開車累不累?”

“不累。”哭了一上午,時栖的嗓音還帶着點沙啞。

宮行川背着他嘆氣。

時栖在宮行川的懷裏搭了個窩,舒舒服服地趴了會兒,斜着眼睛把報紙上的社會新聞挨個讀了個遍,還是沒等到叔叔的問話,終于憋不住了:“你不問我去哪兒了嗎?”

“不問。”

時栖一瞬間噎住,又安分了幾分鐘,再次躍躍欲試:“真不問?”

“嗯。”

他震驚了:“你不怕我出去和別的男人幽會嗎?”

宮行川的回答帶着成功男人獨有的自負:“小栖,你離不開我。”

時栖又沒話說了。

宮行川的浪漫,可能全用在教堂裏的小羽毛上了。

他憋悶地抱着胳膊,霸占着叔叔的懷抱,心不甘情不願地坦白:“我去教堂了。”

“哦?”宮行川興趣缺缺。

“叔叔,你準備婚禮了,對吧?三年前,你想娶我。”時栖湊過去,試圖在宮行川的眼神裏尋到一絲被揭穿的慌亂,可惜宮行川不動如山,漆黑的瞳孔裏映着他焦急的影子。

時栖瞬間洩了氣,趴回去生悶氣。

“嗯,我準備了婚禮。”許久以後,宮行川等他的心情平複,才開口,“在你喜歡的教堂,請了牧師,還有你喜歡的玫瑰花。”

“小羽毛。”時栖小聲補充。

宮行川失笑:“對,還有小羽毛。”

他們對視了片刻,時栖抱住叔叔的脖子,急不可待地吻過去。

“哪天跟我去領證?”宮行川托住他的屁股,語氣裏終于染上了幾分急切,“時栖,你已經讓我等了三年了。”

他被吻得說不出話來,歪在沙發上哼哼。

宮行川為了得到答案,勉為其難地放開他。

時小孔雀竟然還惦記着求婚:“戒指……”

“有。”宮行川又好氣又好笑,“都有。”

“那明天就去扯證!”他其實比叔叔還要急,“哎呀,不行,明天要去錄《雙面派》!”

時栖猛地坐直:“叔叔,你也得錄。”

“那就錄完去登記。”宮行川根本沒把綜藝當回事,“你的證件呢?”

他的臉色唰地白了:“證件在公司呢……”

時栖把證件放在公司,實在是形勢所迫。

宮凱死後,他沒了後臺,和公司高層的關系又不好,除了随身攜帶的身份證,戶口本和其他證件都押在了經紀人手裏。

宮行川安慰道:“沒事,我來解決。小栖,你現在有我。”

時栖慢慢回神,艱難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是啊,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叔叔,有粉絲,已經有資格在世界上好好活下去了。

“那叔叔,你能給我一點獎勵嗎?”時小孔雀忽然有點想得寸進尺。

“可以。”宮行川問,“想要什麽?”

時栖趴在叔叔耳邊,輕聲說:“精……”

宮行川的呼吸一下子就重了。

他紅着臉,期待極了:“可以嗎?”

“有你吃不下的時候。”宮行川沒好氣地把時栖拉到卧室,把激動得直蹦跶的小孔雀往床上一按,扒了衣服……擦藥膏。

時栖:“……”

時栖:“叔叔,你一直這樣,我會懷疑你不行的。”

宮行川對着他的屁股輕輕地拍了一巴掌:“我問了醫生,你腰上的傷要好好養。”

否則再過個幾十年,有時栖難受的時候。

時栖不太當回事:“那就等我們都變成老爺爺,你扶着我,我扶着你。那個時候,我肯定賺了很多錢,咱們去個沒有人的地方,找個小房子,我用攢的錢養你。”

他本來只是開玩笑,說到後面卻微微動容。

宮行川也沉默下來,房間裏只剩他們交織在一起的輕輕喘息。

願望很簡單,重要的是願望裏的人。

時栖又想起了過去的事,他輕聲說:“叔叔,宮凱很讨厭我,你知道嗎?”

“他給我就讀的高中捐樓,并不是因為喜歡我,這是我到後來才知道的。”他陷入回憶,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他是為了羞辱我,也是為了讓我明白,就算我再讨厭他,也逃不開他的掌控。”

宮凱是個人面獸心的瘋子。

時栖心灰意冷地嫁給他以後,才明白這個道理。

那時的他,剛用水果刀割破丁欣的脖子,每晚都做噩夢。

夢裏,他手持匕首,一次又一次地刺向自己的母親,滾燙的鮮血噴濺在他的臉上,他神經質地抹兩下,又繼續瘋狂地揮刀。

時向國冷眼旁觀,唾沫橫飛地罵他是不要臉的婊子,罵他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罵他玷污了他們老時家的血脈。

時栖漸漸魔怔了,他問自己:我該活着嗎?

“叔叔,我能去哪兒呢?”時栖抱住了頭,“我媽是被我捅傷的。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捅人,血湧出來了,全噴在我身上……好髒,我真的好髒。”

眼見時栖要崩潰,宮行川顧不上擦藥,将他死死按在胸口:“別回憶了,時栖,乖,我們不回憶了。”

時栖卻倔強地搖頭:“叔叔,你聽我說……除了你,沒人願意聽我說這些了。”

那把刀是丁欣握着時栖的手按在自己頸側的,可時向國不會對警察說這些。

在他們嘴裏,時栖是殺人犯,是劊子手,是傍上金主賺大錢以後,抛棄父母的白眼狼。

丁欣躺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對醫生護士訴苦,描述着時栖對自己揮刀時的殘忍,而時向國就坐在她身邊,痛心疾首地自責:“是我沒有把兒子教好。”

時栖從激烈地反駁,到聞若未聞,一直經受着護士們的指指點點,直到崩潰:“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脖子上纏着紗布的丁欣示意時向國關門,一改在外人面前的虛弱,得意揚揚地拿起放在床頭的水果刀:“你忘了我說過什麽?”

“……時栖,我總有一天會讓你跪下來求我,求我讓你和宮凱結婚。”

“就因為你們不喜歡宮行川?”時栖怎麽也想不明白父母這麽做的原因。

丁欣的神情微妙地扭曲,又迅速恢複正常。

她低頭,慢條斯理地削着蘋果:“兒啊,別想那個宮行川了。你要是再去見他,我遲早會握着你的手,再把脖子劃開。你或許會躲,可你總有累的時候。等你困到不行了,我握住你的手,你還來得及反抗嗎?”

“……而且,你已經感受過鮮血噴在臉上的感覺了吧?你會害怕嗎?晚上睡得着嗎?”

“我不會再讓你得逞的。”時栖如墜冰窖。

“怎麽,想跑?”丁欣哈哈大笑,“你現在可是警局的重點觀察對象,就算你不來醫院,也逃不走。只要你逃不走,我總會找到你。只要我找到你,你就永遠是弑母的殺人犯!”

十八歲的時栖慌了,他奪門而出,頂着滿世界異樣的目光,跑到了醫院的天臺上。

螞蟻般的人影在地面上挪動,時栖翻出欄杆,在屋檐邊上呆呆地站着。

世界那麽大,風那麽溫柔。

可是沒有人希望他活着,他是存在于這個美好世界裏的肮髒錯誤。

時栖雙眼一閉,差點跳了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他想起了宮行川。

那是他漆黑世界裏唯一的光。

就算是死,他也要和自己的光告別。

于是時栖從天臺上走了下來,找到宮行川,說了分手。

從此以後,他孑然一身,行走在荊棘遍布的人世間,忍受着比死還痛苦的人生。

“小栖,小栖……”宮行川把渾身冰冷的時栖抱在懷裏,“我在這裏,不要怕。”

三年前,和時栖分手後,宮行川受到的打擊不比他小。很長一段時間,何岚連時栖的名字都不敢提。

後來,時栖進了娛樂圈,宮行川不可避免地看見了他拍的廣告,後知後覺地着手調查分手的真相,可是丁欣住的醫院太小了,也太不正規了,連份病歷都沒有留下,甚至于,醫院裏的醫生都換了好幾批。

所以宮行川再想調查,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再者,他把時栖的變心,歸咎于自己不夠好。

但是現在,他們重逢了。

而時栖,從未忘記過宮行川的愛。

他不僅沒忘記,還帶着這份沉甸甸的愛,行走在名為人間的地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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