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A2的人生有兩件令他震驚的事,一是镕和蔣遼源談戀愛,二是金欽是落城郊區首富。
他始終想不通,镕和傻子一樣,會談戀愛?還真有人能看得上他?
還有,金欽是摳,可靠他平時攢下的仨瓜倆棗,居然還真能攢出個首富?
“你松開我。”A2動了下手腕,臉上的表情像是要去給遠房親戚燒死亡十周年的紙。
金欽看都不看他,拿兩根手指把終端又拖遠了點:“松開你之後再給你一次機會暴打我的男朋友嗎?”
奧河:“再?”
A2撇了下嘴:“你當金欽是聖男,他潇灑的時候你還連一個字符都沒呢。”
“你欠不欠?”金欽松開了對他的控制,讓門外待命的機器人把門推開,“這麽大了,說話還是不分場合,不看對象。松開了,愛滾哪兒滾哪兒去!”
“又趕我走?”
“什麽叫‘又’?”
好不容易金欽有耐心和自己理論,A2揉着膝蓋站起來,随便拖了把椅子坐下:“你就是偏心,镕去賊窩一天,你趕緊就讓他回家。我去呢?你試着聯系過我嗎?”
“是是是,我心疼镕。”
“你态度端正一點!我再問你,我下線了,你居然直接領了死亡通知書?咱們認識也快有二十年了……”
“請問我在和你談戀愛嗎?”天色已晚,金欽開了室內的燈,“我只問你一件事,今天從這扇門出去,是要自由,還是要回第三自由軍?”
A2不說話了,過了會兒,他幹脆背過身,擡起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金欽冷笑:“這會兒知道哭了?你黑我80%的A系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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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還給你留了個镕沒動呢!”
“镕的自主度遠高于你,他要承受的風險也遠遠高過你。”金欽的手搭在了自己的眉骨上,嘆了口氣,“你想離開落城,我放了你。你要投奔第三自由軍,我便解除了對你的所有管制。你要下線,我由你去死,就當沒有A2,可镕呢?”
“镕是A系的靶子,你的快活都是他成全得來的。你覺得不夠,可以再提要求,我倒是真的什麽都可以辦得到。”
A2本來是憤怒的,然後是怒氣燒完後的微惱,眼下又轉成了又氣又惱——金欽說得好像他是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
他吸了下鼻涕,從金欽桌上揪走他的外套:“你是金有理,我說不過你,我走還不行嗎!”
“走了就別回來。”
A2把推拉門甩得震天響,奧河擔心地扭頭看了眼,又捏了捏金欽的肩:“別氣。”
“我氣什麽?”金欽一把拂開他的手,“和你賭五千,天一黑,他自己就摸着家門回來了。”
奧河皺了下眉:“我不和你賭,你和他認識了二十年,我才不給你送錢。”
“嗯,你是賠錢貨。再說了,你這種窮鬼,不要說五千,五塊都拿不出來。”
“小看我了,你大可在後邊再加一顆零!”
“工資又花完了?五百都不敢喊了?”
等把奧河也氣走,金欽終于松了口氣。
他擡高了實驗室椅子的靠背,把頭靠了上去,腳尖在地上輕輕點了一下,跟着椅子轉了小半圈,他終于确定,自己不是頭暈,而是真的頭疼。
估計是被活生生氣出來的毛病。
金欽拉開抽屜,取出個貼了“糖”标簽的藥盒,面無表情地摳出一顆藥吞下,又企圖把這個标簽也摳掉。
頭疼腦熱太久沒來造訪,他都忘了這個藥盒的存在。這藥盒比剛才哭鬧的A2年紀都大,還是他高考那年,金覓買來送給他的。
金欽愣了會兒,把被自己摳起一個角的标簽撫平,扔回了抽屜。
等待藥效發作的時候,他趴到了桌上。想來也很奇怪,過去十多年,他很少想起金覓,可最近,他總能想起金覓的點點滴滴。
恨金覓嗎?好像也不恨。
他的母親和他一樣嬌氣,自尊心也強,願意做拿一份自尊換取另一份自尊的事。
落城上流社會流傳的關于金覓的消息很多,最過分也只能罵她一句高級妓女,再往下細談,她從未失态,更不要說在公衆面前丢掉過半分矜貴,羞辱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就那麽十幾秒,也許更久,金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連夜從坦奔回來,一秒都沒有停歇,先寫了A系此次的事故報告,緊接着就把A2強行綁架過來。準确地說,不是心力交瘁,是他幾乎要空了。
金欽每年參加兩次體檢,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麽樣。
說馬上要死不至于,起碼體檢報表上标紅的字不算多。可要說健康,也實在挨不到邊,他充其量算是踩在了健康的底線上。
之前工作繁忙,他經常在實驗室一泡就是一個月,雖說生活被照顧得很好,他還是能飛快地瘦下來。這段時間被摘下了首席科學家的身份,可該操的心一個都沒落下。
即使在夢裏,金欽都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次A系受襲涉及範圍太廣,镕卻沒受影響,金欽早猜到是A2特意将他從名單裏摘了出去,但他還是不太放心。
正如他所說,镕是A系的靶子,落城區內外多少人都把他視作職業生涯的必攻項目,所以他的程序一直需要金欽本人進行定期維護。
把A2拘回來前,金欽就給镕發了消息,要他盡快返回落城。
夢裏的镕在敲門,夢外的镕也在敲門,金欽顫了一下,終于從短暫的夢境中跌了出來。
他太累了,只睡一會兒根本無法解乏,反而帶起了更大的疲憊。頭疼也沒有絲毫緩解,他便帶了一張死人臉開了門。
镕已經敲了好一會兒門,他幾乎要以為門內的金欽已經死了,好在這人雖然看起來離死很近,不過還有氣。他大大咧咧地摟着金欽往裏走:“蔣遼源安排了專機把我送回來,我和監管人員說過了,今晚我回家裏住。”
“A2也回來了。”
镕不笑了,立馬扁着嘴生起了氣:“他回來幹什麽?你不是都放他去第三自由軍了?他什麽都能如意,還要反過來攻擊A系,就算A系全死光,他的身價也不會漲。”
家庭關系太難處理,金欽揉着太陽穴将镕與控制臺連接在了一起,閉口不言。
“你就是對他心軟,從小就對他好!現在他攻擊A系,我看将來他還敢殺你。”
“別來勁。”
镕氣呼呼的,到底是閉上了嘴。他不想看金欽,就把頭扭過去對着窗外,隔一會兒拿餘光瞅一眼金欽。
金欽全當沒發現,照例給他把程序洗過一遍:“軍部之前裝載的清理程序有用嗎?”
“沒用。”
镕回得硬邦邦,等了很久發現金欽不再問,他又想說話,于是自然而然地續上了之前的話題:“我之前還擔心A2出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投奔第三自由軍?”
“知道。”
“那他下線的事呢?是不是你的默許!”
“是。”
“還說你不偏心他?”
金欽不吭聲了,他在檢查镕體內軍部新增的部分。确實如镕所說,這部分程序在自主清理上的作用非常小,識別方式老舊,只能當輔助使用。不知又是哪個高層子弟的公司有了“新”發現,這才急吼吼地給機器人裝了個這麽不痛不癢的東西。
他斷開了控制臺和镕的連接,說道:“再讓我聽到一個問號,我不介意給你換一個主導人。”
镕可愛慘了蔣遼源,他知道金欽偶爾心軟,但多數時候鐵石心腸都比不過他。
他勉強乖到了晚上,等見了A2,再忍不住,兩個人眼神剛對上,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纏在一起打開了。
金欽早料到會這樣,早早拉着奧河躲到了主卧。
他不想挨門板,于是勾着奧河的肩,在他臉上親了一下:“24,我好累。”
奧河下午剛被羞辱過窮,就專門聯系了舊同事,在落城找了點活計做,領着一群智障機器人清理了一棟廢舊大廈,存款後邊暫時有了三顆零。
他志得意滿,摸着金欽的耳垂說:“以後可以不這麽累,我可以養活咱倆。”
“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存款,說這話前……”
奧河在他說更過分的話前聰明地打斷了他:“不是困嗎?稍微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城郊的舊屋分成了完全不同的兩部分。
外邊吵吵鬧鬧,聽聲音打碎了些東西,恐怕噪音制造者第二天要挨打。
主卧安安靜靜,隔光窗簾攔住了外邊所有不安分的光線,整個房間只在門邊點了一盞昏昏黃黃的燈。金欽身上裹了件藍綢睡袍,被奧河從浴室抱了出來,小心地安放在了床上。
今夜有人打架,過了兩點又有一場雨,奧河早早開了聲音屏蔽。他也沒能在床邊堅持很久,很快就躺在了金欽身邊。
他過去以為金欽是紅色、浪漫、甜蜜,可越相處,越覺得金欽不只如此,這人像塊松松軟軟的奶酪,能填世上的最冷酷,也能裝最溫柔。
而他就像小老鼠,把奶酪的每個開放洞口當作探秘之旅,這兒鑽進去瞧一瞧,那兒走進去看一看,本以為這次走遍了奶酪的內在世界,可每一個下一次都能尋到新東西。
金欽不是紅色、浪漫和甜蜜,金欽是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