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執念 (7)

。”項瑤應聲,雖然覺得應該,可心底還是有些不舍分別。

“回來就把孩子的事提上議程。”低沉的聲音,帶着揶揄的笑意響起,近在耳畔。

項瑤不自覺地想到某人如何身體力行,不由耳根發熱,故作看了外頭不敢與那道灼熱視線對上。

也正是這一看,忽然發現人群裏有道纖瘦身影似乎有些眼熟,正要細看之時,馬車陡地急停,身子不受控地前傾之後猛地又向後撞去,卻未有預料中的疼痛,項瑤枕着宋弘璟的臂彎微蹙了眉心。

宋弘璟撩了簾子,外頭馬夫忙是解釋道。“将軍,有人擋路,不過沒撞着。”

項瑤順着瞧過去,見馬車前倒着的柔弱小婦人挑了眉梢,原來自己剛才并未看錯,還真是她,大抵是要去廟裏上香,籃子裏擱着的金箔蠟燭散在地上,好不狼狽。

“怎麽走路的,不長眼啊!”一旁還站了個胖婦人,刻薄道。

“雲雀扶人起來。”項瑤在馬車裏出聲道,此人正是項蓁的生母,項善昊的外室。

小婦人被雲雀扶起後連連道謝,瞧見項瑤略是尴尬一笑,趕忙将地上的東西收攏,原先出聲的婦人還在罵罵咧咧說些不幹淨的,引來周圍指指點點。

雲雀幫着一起,聽她咳嗽,便遞了帕子。“沒事罷?”

“噫,也不曉得得什麽毛病的,姑娘你還是離她遠點兒。”胖婦人吊着眼,嘴上不饒。

“你——”陶官兒又是一陣氣急咳嗽,指着她道,“別欺人太甚!”

因着馬車停滞,項瑤從馬車上下來,宋弘璟随在一旁,往那一杵,那胖婦人說話的音兒漸漸小了下去,不敢嚣張。

那胖婦人瞧着就是個欺軟怕硬的,可說話委實難聽,項瑤擰眉,“沖撞将軍府馬車,你也難逃其咎。”

胖婦人面上讪讪,忙是賠禮灰溜溜走了,圍觀的人群沒了熱鬧瞧自是散去。項瑤睨着陶官兒,見她面色略顯蒼白憔悴,便道請個大夫給看看。

陶官兒忙是謝過,道是不勞煩,大抵也是覺着丢人,提着籃子離開。項瑤睨着那背影,想起當年戲臺上稱作金嗓子的陶官兒,風華正茂入了項善昊的眼,金屋藏嬌,一晃這麽多年,年華逝去紅顏易老,落了今時境地不免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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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囑了雲雀跟上去,既然瞧見了,能幫就幫下。

馬車回到将軍府,時近傍晚,雲雀才從外頭回來禀告,那胖婦人是隔壁宅子的,因着她男人幫過陶官兒一回被撞見,就疑心兩人有勾搭,處處為難。而項善昊那頭,有了新人忘舊人,自然顧不上,身邊只有個婆子侍候,還不盡心。這陣兒染了風寒,連喝的水都是涼的,這些都不打緊,就是念四小姐念得緊,一提起就哭,瞧着很是可憐。

項瑤聽着蹙眉,項蓁是十歲過的府,與陶官兒感情深厚,若是知情怕是又得哭成兔子眼,便吩咐了道,“使些銀子,有什麽需要的,盡管置辦。”

“是。”

☆、61|57.

将軍府門前,馬車安靜地停在那裏,車蓋是大紅的厚綢緞,車身圍缦亦是同色的江南錦緞,玄鐵營的将士侯在車轅兩側,威風凜凜。

“祖母,外頭風大您進去罷。”宋弘璟一身藍邊紫底精繡束腰長袍,整裝待發。

宋老夫人瞧着他,仍是碎碎交代,“去了自個注意身子,缁城那邊冷,衣服帶夠了麽?”

“弘璟又不是去行軍打仗,待事情調查清楚了就回來,用不了多久,您且放寬了心罷。”宋氏噙着笑寬慰,也是拗不過每次都要出來送別的老夫人,心裏則是清楚早些時候宋弘璟那不要命的拼法,老夫人嘴上雖說支持,可總怕有一日白發人送了黑發人,一直提着心的。

又是好一番囑咐,宋老夫人才被宋氏勸着回了府內。馬車旁餘下項瑤和趙玉珠還站着,項瑤瞧着他,想說的好像老夫人方才也都說完了,就這麽直勾勾地用目光勾勒人,附了脈脈深情在裏頭。

宋弘璟如點墨般的眸子暈開細碎的笑意,極是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府裏的事兒不在一時半會,別累壞身子,看不見會更心疼。”

趙玉珠睜圓眸子,瞧着像被附身了的宋弘璟,默默抖了一地雞皮疙瘩。

項瑤白玉般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嗯,你也是。”借着替他整理衣領的動作掩了眸底的不舍。

宋弘璟似是察覺,輕輕擁了下她,溫熱氣息垂落耳畔,亦是夾雜綿綿情意,“我盡快回來。”

“啧,我說幹脆把嫂子一塊裝行囊裏帶上算了。”趙玉珠忍不住吐槽。

項瑤羞澀地從宋弘璟懷裏退了出來,聞言俏皮眨了下眼,揚首瞧向宋弘璟,“可以嗎?”略有些低迷的氣氛一瞬被打破。

宋弘璟故作沉吟,“行囊是裝不下了,不過心裏可以。”

“……”你們這兩個秀恩愛的真是夠了,趙玉珠捂着小心肝覺得受到了傷害。

然再多不舍,宋弘璟還是要走,項瑤與趙玉珠一道送別,遙遙目送馬車漸行漸遠,正要回府之際,忽然瞧見街角一輛華麗馬車疾馳而來,在門前急停。

和安郡主攜着繡水紋八幅青羅裙一角匆匆下了馬車,見項瑤二人站着,忙是問道,“弘璟哥哥呢?”

“走了啊。”趙玉珠答道,瞧着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和安,心底暗暗生了一股幸災樂禍,幸好走了。

和安郡主聞言朝城門方向眺去,只餘下一小黑點,再追已是來不及,當下叉着腰沖車夫大發脾氣,“趕個馬車你都趕不好,要你有什麽用!”

那車夫被責,垂着頭連連認錯。心下埋怨嘀咕,要不是她出門耽擱,何至于晚了。

項瑤掠過一眼,見她視自己為空氣,便也當了空氣轉身就走。和安郡主恰好回頭瞧見,登時指了她背影,沖着還留着的趙玉珠氣急道,“她這是什麽态度?!”

“……”還能什麽意思,你都不給人好臉還指着人上趕着讓你羞辱麽。趙玉珠心底吐槽完,面上挂了客氣笑意,“咱甭理她了,外祖母可一直念叨你,快跟我進去罷。”

和安郡主暗撇了嘴,着丫鬟浣碧從馬車裏拎了大包小包下來,趙玉珠瞥見,心裏一個咯噔。

“正好,我也想外祖母了,特意來小住幾日。”和安見她盯着浣碧手裏的,上前換了笑臉挽住她胳膊說道。

“……”您這是趁宋弘璟不在,興風作浪來了罷?

兩人一道跨進府,徑直去了老夫人的苑兒,老人家瞧着許久沒見的外甥女甚是高興,拉着手兒噓寒問暖。和安一貫嘴甜,哄得老人家笑不攏嘴,拍着手背道是乖巧。

和安觑了浣碧一眼,後者立馬遞上了個匣子,打開蓋兒,裏頭擱着根品相極好的人參。

“叔父從長白帶回的野參,我特意挑了最好的過來給外祖母補身子。”

宋老夫人笑眯了眼,摸了摸她求誇獎湊過來的腦袋瓜,“和安最孝順了。”

宋氏在旁也得了一支紅瑪瑙鑲金富貴花開紋釵,趙玉珠則是只镂空雕花琉璃鳳血玉镯,就連尤氏都得了一副羊脂玉柳葉耳墜,收在手裏極是高興,暗忖郡主出手闊氣。

宋老夫人瞧着,各人都打點了,獨獨項瑤不在,她也沒提起,想到一事微微垂了眼皮子,“和安這麽貼心懂事的姑娘就不知道哪家的郎君這麽有福氣,十五的年歲合該嫁人咯。”

“外祖母,您又打趣我。”和安聞言面上飛上紅霞,嬌羞垂面,依偎近老夫人身旁,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和安要找着像弘璟哥哥那樣的才嫁。”

屋子裏少有人不知她心思的,聽了這話心思各異,老夫人觑着她的神色漸轉了深意,宋氏忙是岔了道,“自是要嫁個如弘璟般可靠的,姨母幫你留心。走罷,跟姨母先去廂房把行禮置下。”

“不用麻煩姨母,我還住上回那個苑子。”和安可從沒把自個當作是外人,那苑子離弘璟哥哥的住處最近,她來一貫是住那裏。

“……那苑子作了別用。”宋氏怕她再問下去惹老夫人多想,忙是領了人出去。

出了老夫人的苑兒,宋氏好一番耳提面命,才消了和安不安分的念頭,在廂房住下了。待宋氏走後,和安遠遠眺着宋弘璟居所方向,不禁暗自咬牙,方才詢過下人才得知,原來她住過的苑子因着相鄰,被改作了項瑤的書房。

浣碧把東西歸置,出來就瞧見自家主子臉上陰霾神色,小心在旁侍候着。

宋弘璟不在,和安的情緒并不高,因着以前常住,對将軍府甚是了解,便自個帶着浣碧四處走走,走到瓊苑不由停了腳步,瓊花已落,枝頭挂了暗紅色瑪瑙般的小果子,一叢叢的,頗是喜人。

只是剛要跨入就讓人給攔了下來,“将軍吩咐過外人不得入這苑子。”

和安還沒因着外人二字發作,就瞥見一抹聘婷身影從那屋子裏走出來,霎時瞪圓了眼死死盯着。

“天兒這麽好,架子上的書拿出來曬曬,仔細點兒,別損了書頁。”項瑤自個手裏捧了本孤本,頗愛不釋手,吩咐了道。

“是,夫人。”幾名丫鬟應聲。

“不許你動長公主的東西!”和安郡主厲聲喝道。

項瑤擡眸,像是這時才瞧着她似的,隔着不遠距離略是一挑眉,“弘璟說我能動得便動得。”眼神掠過,隐了一絲嘲諷,似是在說與她何幹。

和安叫那話一堵,心塞更甚,想當年自個不過好奇進裏頭瞧瞧就被弘璟哥哥出聲訓斥,越是比較,心中越是不平,明明她與弘璟哥哥青梅竹馬,少女情懷總是虛畫美好,完全忽略了宋弘璟一直以來的冷漠對待。

“你——”

項瑤自宋老夫人壽宴那回就察覺了她的心思,念着親戚薄面,倒沒真讓人難堪,拿着孤本回了自個苑子。

和安一直凝着她背影直到消失,只覺得她是在炫耀,故意輕待自個。一邊聽着瓊苑裏下人悉悉索索的碎語聲,更覺得被當了笑話瞧,面上青一陣白一陣,對項瑤咬牙切齒。

“表小姐?”汀蘭抱着熏過香的褥子走近,見人行禮,有些奇怪人怎麽杵在門口。

和安睜着微紅眸子,瞧着來人認出是在宋弘璟身邊當差的,還曾打點過,視線落在了她拿着的薄褥子上,語氣陰鸷。“她們不知道攔我,你該知道的,我于弘璟哥哥來說是外人麽?!”

“……自然不是。”汀蘭聞言暗暗詫異,哪個給這位主子氣受,這麽大火兒。

……

世安苑,流螢端了茉莉茶走了進來,雲雀正拿香塊擱進鴛鴦銅鎏金香爐裏,稍稍撥弄,一邊說起了那位和安郡主,道是先前壽宴設計将軍和小姐,這回在瓊苑吃了癟,別提有多痛快。

流螢聽着,詢道,“宋将軍真把和安郡主劃在外人裏,不讓進啊?”

“看顧苑子的得過将軍吩咐,能那麽說定是将軍授意的。”雲雀說道。

“可奴婢方才路過,瞧見汀蘭跟她進去……”

項瑤聞言,視線自書上挪開,睨向流螢,“汀蘭?”見後者肯定點頭,微沉了面兒,眸子深處隐過幾分冷意。

☆、62|57.

翌日日近巳時,黑漆如意門內的下人院兒圍了不少丫鬟婆子,交頭接耳的,不時還指指點點。汀蘭剛忙活回來,探頭張望了眼,扯了扯最外一圈的丫鬟問道,“這裏頭幹什麽呢?”

“說是丢了東西,周管事帶着人在裏頭搜呢。”小丫鬟如實答道。

“丢東西?”汀蘭詫異,好奇追問了句,“丢什麽東西了?”

小丫鬟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只說是瓊苑裏的,對了,姐姐昨個不是在瓊苑當值麽……”說罷,還不由多看了兩眼。

汀蘭叫她看得古怪,心底湧起一抹不祥預感,正伸長脖子往裏頭探看的功夫就瞧見周管事打頭從裏頭走了出來,神情冷肅,原本還圍在一起的丫鬟婆子自是讓了條路出來,壓低着聲音議論紛紛。

跟着周管事出來的婆子裏有人指了汀蘭站的方向,忙是道,“管事,人在那呢!”

這下人群裏炸了鍋了,尤其是汀蘭身邊的,面面相觑,都是茫然惶惑,就見兩名婆子匆匆走過來把汀蘭給扣了,先前還在跟汀蘭說話的小丫鬟瞪圓了眼,詫異瞧着,小聲嘀咕了道。“原來真是你偷的……”

汀蘭被婆子牢牢壓制着,呲牙向那丫鬟,“你亂說什麽!”

丫鬟嘴巴蠕動了兩下不服氣地争了句手腳不幹淨,站在了婆子身後頭,頗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在。

“拿了東西還敢這麽理直氣壯的,果然是個膽兒肥的。”婆子啐了一口。

汀蘭手腕被攥得生疼,瞧着周管事聲音染了一絲委屈哭腔,“周管事,奴婢根本沒拿過東西,您是不是抓錯——”

周管事沉着面色走到她面前,見她猶自掙動不服,攤開了手心,上面赫然是只金鑲玉嵌紅寶石镯,“從你枕頭裏搜出來的,還冤枉了你不成!”

汀蘭盯着那物件,猛地擡起頭搖成撥浪鼓似的,“不是奴婢,奴婢絕沒有拿過!”

“不是你拿的還是自個長腿跑你那的呀,瓊苑沒個主人,又是你和汀竹兼着打理,東西少一樣兩樣倒還真沒人知道。”人群裏有人涼涼出聲,頓時惹來一片附議。

汀蘭暗自咬牙,循着聲音瞧見流螢站那,看着自個神色隐了一絲幸災樂禍,心中驚疑頓生,嘴上卻不停為自個争辯,“周管事,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東西為什麽會在奴婢枕頭裏,說不準……說不準是別個害奴婢的!”

“嗬,你那意思是汀竹拿的咯?”流螢見狀反駁。

“你——”汀蘭氣的咬牙。

周管事聽着嘈雜聲有些頭疼,喝聲讓人散了,領着婆子等帶人去前廳交由夫人處置。得了丫鬟報訊的項瑤施施然走到前廳,剛坐下沒多久,就見周管事押着汀蘭走了進來。

“夫人,镯子在汀蘭屋裏找着了,人一并帶了過來請夫人處置。”周管事禀報了道。

汀蘭瞧着坐在紫檀卷草紋海棠椅上的女子,心中不安感更甚,“夫人,奴婢決沒有拿長公主的東西!”

“人贓并獲還是冤枉了不成?”項瑤睨着她,神色淡漠。“我初入府,你們跟着将軍年數不少,便松于管教,想着不至于失了規矩,卻沒想縱容出個不知感恩還得寸進尺的。”

汀蘭哭着搖頭,自項瑤入府後确是待她們寬容,得寸進尺是有的,可她絕沒有膽子大到偷拿東西,可真不知東西為何跑她枕頭裏頭,心底隐着一絲可怕猜測,瞧着項瑤心底更是驚懼,只聲聲喊着冤枉,饒命。

一同跪着的還有幾名瓊苑的下等丫鬟,負責掃塵什麽的,被一同帶了過來,大抵是怕連坐,有名丫鬟弱弱出了聲兒道,“禀夫人,奴婢……奴婢曾見汀蘭偷偷戴過那镯子,誇是好看,想是一早動了心思的!”

汀蘭霎時變了臉色,“你胡說什麽!我何時……”

“你就別抵賴了,當時汀竹姐姐也在,不信問問就知。”那丫鬟忙是道。

汀竹見衆人視線落了自個身上,尤其是汀蘭,一邊哭着一邊咬唇瞧向自個,淚眼裏滿是祈求。

項瑤的視線亦是落了她身上,恬淡神色裏隐着一絲不易見的深意。“汀竹,她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汀竹一攥手心,誠實作答,随即立馬跪下替汀蘭求情道,“夫人,汀蘭私戴镯子确是沒規矩,但也是一時貪玩,絕不會偷拿,這當中是不是……”

汀蘭自她話一出口就癱軟在地上,一雙眼兒此時盡是恨意,當時在屋子裏的攏共就三人,若汀竹幫自個隐瞞,怎麽都能洗刷點嫌疑,如今可倒好,再說那些個有什麽用。

項瑤像是聽夠,喚了周管事,“事情明朗,就按着府中規矩處置,之後……送去莊子罷。”

“夫人,不送官府麽?”周管事微是詫異,覺着判輕了。

汀蘭聽聞險些昏過去,官府于她們來說那可是吃人的地兒,去了哪裏還有活路,就聽項瑤道,“不了,念在往日侍候的份上,送去岐山那座莊子罷。”

周管事順從點頭,岐山那地出了名的艱苦,送去也有的苦頭吃,比之官府并不算輕判。

汀蘭聽了那後半段話,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只求着項瑤不要将她發配那裏去,府裏不管什麽髒活兒累活她都願意幹,求她開恩。

“你哪兒都不用去!”和安郡主驀地出現在廳門口,目光掃過一圈,最終落了項瑤身上,眸色轉厲,“有什麽沖着我來就是,何必做這等子下濫事!”

地上跪着的汀蘭聞言像是見了救世主般,忙是朝着郡主磕頭,“郡主,救救奴婢罷。”

項瑤睨着這一幕,嘴角微挑,“我不過處置個犯事的丫鬟,郡主何出此言?”

和安郡主與她對視,眼裏隐約有火光霹靂乍現,方才下人苑那裏的動靜不小,浣碧跟汀蘭交情不錯,便急急跑來告訴,和安一聽事情就覺得蹊跷,怎麽就那麽偏巧,就在她去過之後,就讓人給逮着犯了事。

“汀蘭讓我進了瓊苑,你心裏不痛快,便栽贓她想除而後快,項瑤你好卑鄙!”和安盛氣淩人道。

聞訊趕過來瞧熱鬧的尤氏一聽這話,便在心底搖頭,這位郡主還真是個沒腦子的。随後就聽項瑤一聲嗤笑,“我怎麽記得郡主入不得瓊苑,汀蘭,你好大的主意。”

汀蘭被她那冰冷的眼神一掃,打了寒顫,咚咚磕頭連是求饒,道是自個攔不住。

和安氣她轉移話題,“你就是小肚雞腸……”卻陡地被身後一道沉聲呵斥打斷,回身一瞧見來人登時噤了聲。

“不過就是處置個苑子裏丫鬟的事,你在這摻和作什麽!”宋老夫人由宋氏虛扶着走進了廳裏,宋氏觑着她神色也是略差,攙着老夫人坐下後,讓人把汀蘭等一衆帶下去處置。

“老夫人,項瑤驚擾您了。”她伏低了身子,十分謙恭的迎着老人。

宋老夫人慈愛地看着她,“你做的很好,我來是為了那不省心的。”睨向和安的神色帶了一絲肅然。“還不過來跟你嫂子認錯。”

“我不,外祖母她……”和安仍在氣頭上,嘟囔着不願服軟。

“我的話也不管用了是麽!”宋老夫人一拍桌子,茶碗裏的水濺出幾滴落在桌面上,顯然是真動了怒。

和安極少見老夫人生氣,這會兒真有些怕的,原本犟着脖子不肯,這下委屈得盈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宋老夫人觑着她,眸中不無失望,半晌嘆息道,“看來真是把你給慣壞了。”稍一停頓,冷着聲音道,“這裏是将軍府,并非親王府能容着你胡來,你若是不跟瑤兒賠禮,未免日後嫌隙,還是差人送你回去罷。”

“和安是聽信了底下人嚼舌根的話估摸才使性子的,定不是本意,不過這麽鬧的确是錯了,還不趕緊道歉。”宋氏見狀忙是出聲打圓場,一邊遞了眼神示意,尤氏趕緊上前輕輕拽了拽和安,低聲亦是勸着。

和安緊緊攥着袖子下的手,指尖嵌入肉裏,怎麽都想不到外祖母會為了項瑤要趕自己走,擡眸定定瞧着老夫人那肅冷神色,忍住奪門而出的沖動,噙着哭腔不甘願地同項瑤道了歉。

“姑母說得沒錯,我與郡主之間應是有點小誤會,說開了就好,用不着這般。”項瑤說的極為大度,帶着淡淡的輕笑,好似一點也不為意。

老夫人拍了拍項瑤的手,點頭既是心疼又覺着欣慰。

而那話,那淡淡的笑在和安的眼裏卻極為刺眼,仿若是故意。然和安會這麽想倒也沒錯,項瑤确是在壓制她的氣焰。

和安狠狠咬了下唇,心中倍感屈辱,睨向她的眼中盡是扭曲的恨意。

☆、63|57.

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

白瓷官窯青花玉碟上盛着一對蒸熟的大閘蟹,打開紅色的蟹蓋,內裏蟹肉豐滿,蟹黃顏色透亮,蟹油盈盈欲滴。蟹身掰成兩半,可見成絲狀的蟹肉,順着蟹腳來撕,就可以将蟹肉拆出。

流螢用圓頭剪刀逐一剪下二只大螯和八只蟹腳,将腰圓錘對着蟹殼四周輕輕敲打一圈,再以長柄斧劈開背殼和肚臍,之後拿釺、鑷、叉、錘,或剔或夾或叉或敲,拆出金黃油亮的蟹黃及雪白鮮嫩的蟹肉。

用小勺舀點醋淋在蟹身上,端呈到項瑤面前。

螃蟹寒涼,不可貪多,項瑤用了七八分飽,便擱下銀著,端了紅棗姜茶淺淺啜着。

流螢随即将碟子撤下,一邊禀報道,“奴婢已經将項二少爺送來的螃蟹送去廂房一份,表小姐還讓奴婢轉達謝意呢。”去之前還做好了表小姐把螃蟹甩在她臉上的準備,沒想到她居然收下了,還蠻是意外的。

瞧着她漾着八卦神采的圓溜眸子,項瑤嘴角微彎,和安斂了性子,倒是還了她清淨。

毛球順着爬上她膝蓋,烏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手裏的姜茶,捧了小爪渴望臉,伸了粉紅小舌舔了下嘴,嘴饞模樣。項瑤好笑地擱了茶盞,推了稍遠,不敢給它嘗,另讓流螢準備了它的吃食,掰着喂,心下估摸着宋弘璟也該到缁城了,出發前道了會寄信回來報平安,不知那信何時能到。

一走神的功夫,少女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撩了簾子,也不客氣道,“嫂子,趕緊救急!”

“……”搬救兵到自個這,她怎麽不記得兩人之間交情好到這份上了。

趙玉珠咧了嘴角,露了明晃晃的笑意,“嫂子可不是白喚的,上回的金瘡藥用完了,再給一管罷。”一雙柳葉眼在瞧見書架子上擱着的書籍時浮起光亮,“順道借些書瞧。”

項瑤睨着她的目光裏隐了一絲戲虐,“沈公子算不算苦盡甘來?”一邊說着,一邊讓雲雀從櫃子裏拿了藥膏出來,又從書架上挑了幾本遞給她。“沈公子今年要參加秋闱罷?”

趙玉珠不堤防地應了聲,随即臉上浮起一抹嬌羞,“我就是聽祖母說起過,什麽苦盡甘來,聽不懂你說什麽!”從雲雀手裏接了藥膏,作勢要往外走去,臨到門口,又忽然想起一事,折返身子問道,“對了,明個初一,娘說要去寺廟上香祈福,嫂子一道去罷?”

項瑤一頓,像是有些意外,随即瞧見她臉上因她遲疑而起的一絲羞憤,忙是含笑應下了。

……

辰時之初,日頭尚未破雲而出,六安寺籠在淡薄雲霧中,空山鳥鳴,看起來好像仙境般。咚一聲渾厚悠遠的鐘響回蕩,驚得林中鳥兒撲簌簌飛起,蕩開枝頭枯葉,飄卷着落了地上。

适逢初一,前往六安寺上香的人特別多,将軍府的馬車行到山下,宋氏與項瑤等人拾階而上,身後跟了一衆丫鬟婆子,聲勢略是浩蕩。

宋氏等女眷行到觀音殿,令丫鬟将鮮花香果遞了守殿的小沙彌,被擺到了長條供桌上。聽圓慧大師在後殿講禪,宋氏便叮囑項瑤幾人莫要亂走失禮,自個則随了小沙彌去聽禪釋道。

圓通寶殿裏,項瑤捐完香油錢在簿子上添了幾人名字,便聽着有人喚了一聲項施主,擡眸睨去,卻是個略眼熟的小沙彌。

“上回項施主在寺裏失蹤,宋将軍那樣子可是急壞了,沒成想二位施主能喜結良緣,真是可喜可賀。”小沙彌眉眼彎彎,真心實意地恭喜道。

項瑤嘴角噙笑,合十謝過,就聽得旁邊一聲低嗤,目光暗掠過和安,匿了一絲不虞。站在項瑤身旁的趙玉珠打進門就有些心不在焉,仰着腦袋注視着兩米高慈悲相的觀音菩薩,目光裏隐着別樣的光芒,待問過文殊菩薩的供奉之所後便帶着丫鬟匆匆走了,留下項瑤與和安相看兩相厭,就此別過。

六安寺香火鼎盛,是因其有求必應之說,香客往來不絕。項瑤因着重生際遇對這等事信奉至極,想到出門在外的宋弘璟,便走至門邊問管事的大師傅拿了簽筒,跪在觀音像前蔔起兇吉。

說來也巧,項瑤一擡眸便瞧見左側方跪着一抹熟悉身影,那人像是有所感應地回眸,對上的一瞬,安瑾浮起淡淡笑意,堪堪回過頭繼續叩拜。雖是片刻,項瑤還是瞧出她那略有些蒼白的臉色,憶起上回侯府宴會,與她那一照面,心思轉過百回,終究擱了淺。

有自己這個前車之鑒,她會如何,可以預見。上一世,在所有愛慕顧玄晔的女子裏頭,獨獨她是最難纏,也讓她感到心顫的,為了顧玄晔嫁與曹秉文,并将那二世祖收拾服帖,令曹相一系心甘情願地幫着顧玄晔,不可謂好手段。

如今改寫,項筠與她對上,怎叫人不期待。她所攢下的經驗證據,自要在最關鍵的時候抖落,那必然會非常有意思。

心思微動的瞬間簽子落下,項瑤拾起,卻見上面刻着下下簽三字,不由蹙緊了眉頭,又重擲了一次,二次……一連幾支都是下下簽,項瑤心中一揪,急急拿了簽子到師父那解簽文。

“月照天書靜處期,忽遭雲霧又昏迷;寬心祈待雲霞散,此時更改好施為。此卦雲霧遮月之象……”解簽的師父亦是皺着眉頭,說到最後不由觑了她一眼,“夫人,恐是家道憂兇,人口有災。”

項瑤聞言,額際一跳,胸口沒來由地一陣窒悶,聽後面人催促,拿着簽子失魂落魄離開。

不遠處伫立的男子淡淡收回視線,方走了兩步,忽而聽到兩道鬼祟的聲音,其中一人說話還牽扯到方才所見之人,不禁匿了身形在陰影處。

“這些是定金,你照我說的做,事後少不了你的,認準了,腰佩翠琅軒的,鬧得越大越難堪越好,可明白?”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壓着聲音同一長相略是粗狂的漢子說道,不遠還有名身穿杏黃色镧邊綢面綜裙的女子,背面而立。

那漢子連連點頭,拿着一包銀子喜不自勝,随即得了女子示意離開。

丫鬟随即朝女子走去,後者轉過身子,浮起一抹陰鸷笑容。隐在暗處的男子,瞧着這一幕略是挑了眉,像是發現什麽有趣似的,琥珀色的眸子裏浮起一絲興味。

似乎有好戲瞧。

這廂項瑤特意求了平安符,又是照着師父說的法子消災祈福,只求宋弘璟能平平安安的,一不留神地就與迎面來的人撞上,瞧着是個年紀稍輕的家仆,同她連連道歉,弓着身子退開。

項瑤重着心思,自然沒甚在意,更沒察覺身上少了東西。那年輕男子一得手走了稍遠,尋摸着另一名挂着腰飾的女子,故技重施,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包,回道了錦衣男子身邊。

“和安,你這火急火燎地要拉我去哪兒啊。”從禪房聽得心滿意足的宋氏被和安急急拉着,不禁蹙着眉問,“出什麽事了?”

“姨母,我好像瞧見有人跟嫂子……嗳,不說了,您自個去瞧瞧就知道了。”和安隐了後頭的話,像是不堪說似的,宋氏神色陡地一沉,随着和安快了步子。

圓通寶殿一側拐角遮掩處,項瑤睨着面前的颀長身影微蹙了眉心,“薛公子這是何意?”

薛長庚嘴角眉梢帶着一貫的微微笑意,靈巧乖覺模樣,“宋夫人掉了東西。”一擡手,兩指之間夾了一明黃事物,在項瑤眼前微微揚了下。

項瑤猛地摸向腰間,平安符果然不見了,便伸手去拿,“謝——”

卻見他一躲,撲了空。

項瑤擰眉,“薛公子?”

薛長庚向前了一步,“宋夫人,你會感激我的。”話落的瞬間,将人籠在了身下,噙着似是而非的笑意,舉止顯了暧昧輕浮。

“項瑤!”

項瑤身子一震,擡頭望去,只見宋氏厲色望着自己。

☆、64|57.

薛長庚瞧見人來,終于止了逗弄,将東西歸還到項瑤手中,末了還甚是暧昧一笑,意味深長了道。“宋夫人,我們真是有緣分。”

項瑤瞧見宋氏那不虞臉色,再看薛長庚那玩味神色,當即覺得是被面前這人耍了,故意引起誤會。“姑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和安從離開的那颀長身影收回視線,微攏眉心,後瞧向宋氏……雖不是她找的人,卻一樣達到效果,不由心中暗喜,面上裝着痛心疾首,“姨母,你瞧瞧,為人婦,居然和別的男人私相授受,真是不知羞恥!”

雲雀忙是替自家主子反駁,“薛公子不過是撿到我家小姐掉的平安符歸還罷了。”

“你是她的丫鬟,當然這麽說了!平安符,我看不過是私會的借口罷了!弘璟哥哥這才出去多久,你就耐不住寂寞勾搭……”

“和安!”宋氏雖說心中也是這麽想,但和安這麽咋呼的萬一叫別人聽見丢的還是宋家的顏面,當即喝聲制止。

項瑤目光深沉地睨着她,雙眸中片刻前還帶着的恬淡徒然凝固,此時已是一片冷然。“郡主,說話當三思。”

和安嗤嗤笑道,“你都做了還怕別人說麽,侯府的嫡少爺,你可真是能挑。”

趙玉珠這時候走了過來,聽了個大概,熟知和安性子只道她又在胡攪蠻纏,只是自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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