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執念 (9)

水而名,味道甚是清冽,醇香。項瑤念着自個三分酒量不敢貪杯,卻架不住何夫人等一衆勸酒,待幾杯下肚後就再來者不拒了。

“尊夫人真是好酒量。”何大人遠遠瞧見,端着酒杯的手一頓,忍不住咋舌道。

宋弘璟自項瑤端起第二杯酒盞便一直投落了視線,此時瞧着她因酒意暈染的一片緋紅,眼神卻甚是晶亮,仿若星辰,實在耀眼。

“咳咳,宋将軍,喝一杯?”何大人見狀,低低咳嗽了一聲企圖拉回他的注意力。

宋弘璟毫不掩飾癡漢屬性,淡定地轉回視線,與他碰杯後飲盡。

酒過半巡,何知府心下抑郁,這一頓若不是借着和小侯爺攀談,與宋弘璟實在容易冷場,眼瞧着差不多,忙是給師爺遞了個眼神,後者很快會意,取了兩個木匣,分別遞呈到宋弘璟和薛長庚面前。

“這是我家老爺的一點小小心意,感謝二位對缁城的恩德。”

宋弘璟睨着打開的蓋子,裏頭一片黃澄澄的晃花人眼,少說也有五百兩。

“何大人這片心意甚誠吶。”薛長庚伸手搭在蓋子上,啪嗒一聲落了扣兒,笑容裏匿了幾許深意,爽快道。“這一趟舟車勞頓确是辛勞,那我就……不客氣了?”

“不用客氣,應該的應該的。”何大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始終沒動靜的宋弘璟身上,仍是提着心,“宋将軍……”

宋弘璟狀似不經意地把玩着手中酒盞,臉上神色未見起伏,叫人難以捉摸。半晌,沉吟了道。“何大人怕還有事沒說完罷?”

何知府對上他不自覺有些壓力,被看穿後讪讪笑了兩聲,神色轉了谄媚,“宋将軍也知曉因缁城地勢緣故,常有水澇發生,堤壩是陳太尉派人修築,此次雖有下屬監督不力之責,但也是天災降禍,只求宋将軍回去後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言語之中提及陳太尉,神色顯了一絲鎮定。

宋弘璟依舊無甚表情,卻讓人收了匣子,何大人徹底松了口氣,席面再度恢複熱絡。推杯置盞片刻,宋弘璟便以不勝酒力道是要回去,何大人自是求之不得,當即差人護送回去。

兩輛馬車相繼回了知府衙門,宋弘璟扶着喝了不少的項瑤下了馬車,只是後者一路上過于乖順的表現令他有些意外,沒想到她喝多了之後是這副模樣。

項瑤自下了馬車後就一直在瞧後面停着的那輛,看到有人從上頭下來,眯了眯杏眸,随後下來的薛長庚與她目光相對,不禁揚了嘴角,笑得分外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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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弘璟斂眸,不動聲色地将二人隔開,帶着項瑤入了府內。只薛長庚也住了西廂房,回去是一條道,項瑤幾次從宋弘璟臂彎裏探出腦袋往後看,惹得薛長庚笑意更深,就是覺得那神色好像有點……不友好?

臨到院落分別,項瑤見人跟到門口,終于忍不了地把宋弘璟往自個身後一藏,眉梢一挑,“我的。”

“……嗯?”薛長庚露了一絲茫然。

項瑤指了指宋弘璟,占有欲十足地對薛長庚道,“我的人。”

“……”所以呢?

項瑤覺得她話都到這份上,這人還這麽不識相,幹脆抓了宋弘璟的手,回頭問道,“她好看,還是我好看?”

薛長庚猛地沉默,原來還是醉了,該不是把他當了……

“你。”宋弘璟答得利落,換來項瑤一記獎賞親吻。

宋弘璟眸底浮起一抹幽亮,揚了另一邊臉頰,心滿意足地又得了一枚。

被強行秀了一臉恩愛的薛長庚胸口一悶,正擡步要走就聽到那清冷聲音開口道,“這次阿瑤多虧了小侯爺相助,宋某欠你一份人情。”

薛長庚目光掠過他身後護食模樣的項瑤,眸光微有閃動,半晌,微扯笑意,“宋将軍客氣了,尊夫人能找上我幫忙,也是我的榮幸。”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何況……我們不熟。”

“……”

氣氛瞬時冷滞。

項瑤嘟囔了聲冷打破僵局,軟糯語調裏難得攜了絲撒嬌意味。宋弘璟攬了她的肩膀,沖薛長庚颔首致意推門入內。

夜裏秋風更寒,卷過長廊,薛長庚忽覺冷意,月光下神色有片刻怔忡,又有些許複雜。

☆、68|57.

項瑤是枕着宋弘璟的腿醒過來的,感覺搖晃,入目是馬車四壁,正想仰起身子卻發覺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似的,泛起一陣酸軟無力,“你……”一出聲的連嗓子都幹啞的不像話,索性閉了嘴,以眼神控訴某人。

“醒了?”宋弘璟眼裏笑意溫潤,神色愈發柔和,解釋道,“阿瑤昨個喝多了。”

她當然知道,否則她也不至于跟被碾過一般,禁不住磨牙。

見她如此神色,宋弘璟沉吟半晌,繼續道,“……很熱情。”說着故意滑落袖口,露出上頭兩道紅痕,一偏頭還能瞧見衣領子遮不住的地兒還殘留有歡愛痕記。

項瑤直勾勾看着呆若木雞,腦海中唯有一句他啃不到那裏重複飄過,始作俑者昭然若揭。

光看畫面就很兇殘,還帶了一絲隐秘的誘惑。“……”項瑤咕咚咽了下口水,可卻怎麽都想不起離開天香樓後發生的事情,她到底……喝了多少啊……

宋弘璟眼底隐過餍足,一本正經道,“下次不許沾酒,我在除外。”

好好一朵高嶺之花成天惦記妖精打架,這落差跟劈了叉似的讓人接受不能。

項瑤默默調轉視線,看着簾子外陌生景色,以及又近太陽西垂,揉了揉宿醉後發脹的額頭,“這是哪裏,我……睡了很久?”

“快到京城了。”宋弘璟伸手覆在她額際兩側輕輕按着,體貼問道。“再睡會?”

項瑤捂臉,這一覺可真夠沉的,都睡到京城了,那她是怎麽出來的……喝酒誤事,她恐怕都不會想再去缁城了。

馬車駛入城門,繁華喧嚣聲撲面,沿街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夾雜着路邊攤兒的食物香氣,項瑤的肚子禁不住咕嚕叫了起來。

宋弘璟喚停了馬車,“等我一會。”說罷徑自撩簾子下了馬車。

項瑤追着他的身影進了街旁酒樓,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笑意。

申時過半,酒樓裏只有三兩桌客人,一名背着書箱,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領着一小童占了正中的座兒,小童拿了醒木、扇子、手帕三樣仔細擺了桌上,做着準備工作。

“一碗滑蛋牛肉粥放香菜末,冠頂餃和鴛鴦酥各一份打包帶走。”宋弘璟走到櫃臺前沖掌櫃的說道。

“好咧,客官您稍……宋……宋将軍?”掌櫃的從櫃臺後擡頭認出了人,臉色稍有變化,朝廳裏溜了過去。

宋弘璟略是挑眉,不遠兩道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師父,今個咱們還講宋夫人和小侯爺私奔的故事?”小童替八字胡男斟了茶,殷勤遞了過去。“真是因為宋将軍那什麽了?”

“真的假的有什麽重要的,你看來這兒聽說書的都是些什麽人,還真能去求證不成,咱們收了人家的銀子,只管講夠十場,你管人是死是活。”男子勾弄了下微翹的胡子,沒注意道掌櫃的投過來的暗示眼神,教育小徒兒道。

“可我還是覺得宋将軍厲害,美人賠英雄,宋夫人怎麽會跟小侯爺跑呢?”小童顯然也是個宋弘璟熱衷者,撇嘴質疑道。

話一落下,腦袋就挨扇子柄敲了一下,“誰厲害都沒賞你飯吃的師父厲害,你以為銀子那麽好賺啊,啰裏啰嗦。”

“你收了誰的銀子?”

“管得着麽!”八字胡男子沒好氣回頭,兜頭寒霜罩下,整個都凍結在宋弘璟冰冷注視下。“宋宋宋宋——”

“将軍?!”小童沒想到能見着真人,高興喚道。

八字胡忙是抹汗,這時才瞧見掌櫃的擠眉弄眼,可話已出口為時已晚,哆哆嗦嗦站了起來。夥計這時候正好送上打包好的食盒,“客官您的拿好。”大抵瞧着氛圍古怪,又是新來,不由多嘴唠嗑似地說道,“照您的吩咐,少油少鹽,另裝了小盒盛香菜末,愛吃多少自個添,吃這個的人少,總能餘出很多。”

“我家夫人喜歡。”宋弘璟勾唇神色淡淡,不掩眸中寵溺。

說書的僵立,撲通一聲跪了地上,一股腦地全倒了,“将軍饒命,小的糊口飯吃,被豬油蒙了心眼才接了那活,小的罪該萬死,都是……”

這廂項瑤見宋弘璟去得久,撩了簾子探看,看到人回來,視線落在他手裏提着的食盒上,露了垂涎神色。“怎麽去了那麽久?”

“遇見了人,聊了兩句耽誤了功夫。”宋弘璟眸子裏匿了一絲暗光,“我還有事要辦,你一個人回府可行?”

項瑤自是點頭,在他走前又拉了把,交代道,“早些回來,老夫人一定念得緊。”

“嗯。”

馬車很快抵達将軍府,小厮出來應門,瞧見是她像是大吃了一驚似的,“夫夫夫人您您怎麽回來了?”

項瑤聽這問話挑眉,“我不該回來麽?”

小厮忙是搖頭,看着她欲言又止,那模樣實在可疑,經項瑤一喝,馬上招道,“外……外頭傳言您和小侯爺……小侯爺他私私私奔。”

項瑤一怔,連帶跨門的動作都頓住,半晌啞然道,“……老夫人呢?”

“您不見的第二天就去了六安寺,道是替将軍祈福,還沒回來呢。”小厮如實答道。

“去請。”

“啊?”

“就說宋将軍平安回來了。”

項瑤撂了話徑直入了府中,還未走到世安苑就瞧見流螢滿臉郁色地杵着門口,不經意擡眸撞上視線,霎時露出激動神色,“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我走之後府裏出了什麽事?”項瑤尚還反應不過來,她明明跟老夫人請示過去找宋弘璟,怎麽跟薛長庚扯了那種關系?

流螢面露委屈,“小姐走後,老夫人去了六安寺住,奴婢說您去找宋将軍就是沒一個信的,今個夫人也來了,在前廳和姑奶奶說話,小姐您趕緊瞧瞧去罷。”

項瑤見驚動了母親,擰眉又趕往前廳,廳裏顧氏與宋氏略是尴尬坐着,宋氏臉上隐着怒色,實在是受這幾日流言困擾。

顧氏心思敏感,自然察覺到,略是局促地抿了口茶水,忍不住解釋道,“親家莫要理會外頭的傳言,我生的女兒我自個清楚,她不會這麽沒分寸,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比起傳兩人私奔,顧氏更擔心她是遭了什麽不測。

和安跟宋氏不離,聽到顧氏的話低低哼笑了聲,“照夫人的意思,還是我們宋家欺負了她,害她跑了不成?”

一個我們,真真是沒把自個當了外人。

“郡主從哪兒理解的意思,我怎麽沒聽出來。還有……宋家家事與你一個外姓沒甚關系罷?”聲音壓得很低,卻偏偏叫人把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楚,攜着明顯冷意。

“瑤兒?!”

“項瑤!”

廳裏衆人反應不一,瞧見她出現俱是大驚,和安堪堪轉過臉定格了訝異之色,神色幾變,最終徹底化為陰鸷,她就不信她私下吩咐人做的還能讓将軍府容得下她!

顧氏看着完好無損的女兒,堪堪要落下眼淚,卻是強忍住斥責了道。“你這孩子怎麽一聲不響跑得不見蹤影,看把大家急的。”

項瑤正待解釋就聽和安不陰不陽地嘀咕了句還有臉回來,調轉視線落在了她身上,神色稍冷,“你說什麽?”

和安亦是豁出,大了聲兒道“你跟小侯爺背着我弘璟哥哥勾搭成奸,一聽弘璟哥哥出事,就跟他私奔,居然還有臉回來!”

話一落,伴着一記清脆的耳光響聲,項瑤出手極快,和安又作死地挨近,不可謂不利落。“看來郡主上次的教訓還不夠,仍不知悔改。”

待和安反應過來要回手,卻被項瑤緊緊扣住了手腕,臉上神色怨極,想不到項瑤竟敢第二次打她,咬牙切齒道,“這回可是有人親眼瞧見你和小侯爺同乘馬車出的城,還敢說你倆沒私情!”

項瑤桎梏了她的手,略一挑眉,倒不意外她派人跟蹤自己,當時自個心急也未顧上,這會聽她提及,手上力道未松,語氣卻是坦蕩交代了道,“缁城水患導致瘟疫橫行,我請小侯爺是為了藥材一事,同行的還有蘇姑娘可以替我作證,或是等弘璟回來,你可以自己問他。”

“弘璟?他回來了?”宋氏聽得重點,忙是追問了句,得項瑤點頭,道是平安,臉上浮起欣喜神色,落在項瑤身上的目光裏卻漸漸染了一絲難言的複雜。

和安亦是亮了眸子,心思幾轉,依舊咬定了道,“哼,我看你是被小侯爺抛棄,又聽聞弘璟哥哥沒事又想回來才編的故事,真是個兩面三刀的女人,将軍府的顏面容不得你玷污,弘璟哥哥回來,你就等着被休罷!”

“郡主!”顧氏越聽越皺了眉頭,這時候急斥打斷,臉上是替女兒急得委屈。

底下衆人聞言原本信了項瑤的又有了幾分動搖,畢竟京城裏傳的那可是一板一眼,就快能編成話本演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例子着實太多,故項瑤與小侯爺私奔一事很快被京城百姓接受,項瑤還那麽年輕,又是貌美,怎麽可能守得住清寡。

“到底是誰在編故事,和安,你敢說如今外頭傳言與你一點關系都無,你住進府為的是破壞我與弘璟的感情,我說的可有錯?”項瑤睨着她,危險地眯起了眸子,有深沉冷冽的光芒。

“滿城流言是因為你行為不端,與我有何幹系,跟人私奔的又不是我。”和安自然是不遺餘力地抹黑,扯着宋氏一道,“姨母,這樣品行不端,水性楊花的女子豈能做将軍府的主母,就該休了才是!”

項瑤眼眸一沉,正待反擊,便聽得門外陡地響起一聲沉喝“閉嘴”,令和安突兀止了話,略是僵硬地轉過身子看向來人。

☆、69|57.

“弘璟?”從外頭剛回來的趙瑞瞧見門口杵着的人臉色轉了一瞬,瞧見廳裏的景象,“跟弟妹一道回來的?難怪這麽熱鬧。”

宋氏瞧着人更是激動,迎上了前,拉着人像是仔細察看似的,神色欣悅道,“回來了就好,習秋,去叫廚房多備些好菜。”

站在宋氏身後的丫鬟應聲匆匆去了。

廳裏一衆才堪堪反應過來,宋弘璟真回來了,趙小寶從尤氏腿上掙着爬下,邁着小短腿撲上前抱住了宋弘璟的腿肚子,“舒啊……”

宋弘璟面上的寒意稍融,彎腰抱起了她,确是對尤氏道,“我從缁城帶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嫂子帶小寶瞧瞧去罷。”

趙小寶眼眸亮晶晶,尤氏點頭,自是知道接下來的畫面可能不适有小寶在場,抱過小寶,帶了出去。

和安往前挪了一步,又止在宋弘璟略沉的目光中,手底暗暗揉捏着裙側,本能地有些畏縮,可一想到自個掌握的‘證據’,又不由挺了挺腰板,“弘璟哥哥,和安有事要告訴你。”說罷,視線別有深意地睨向項瑤,仿若下一刻她說的就能置她于死地般隐了得意在裏頭。

項瑤聞言,嘴角彎了一抹清淺弧度,靜靜看某人作死。

顧氏見這小郡主又不消停,當即皺了眉頭,大廳裏頭除了靜觀其變的宋氏和趙瑞,餘下都不乏好奇瞧看。

“嗳你說夫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這些時日她真跟将軍在一起?”

“不一定罷,要不然郡主能這麽胸有成竹的?”

“反正将軍回來了,要真像郡主說的,還不得休了。”

“……”

悉悉索索的議論聲中,宋弘璟眸光睨向了和安,“如果你要說的是這件,我倒想聽聽你作何解釋。”沒有起伏的語調,有着讓和安膽寒的怒意和透心透骨的冷。話一落下,就有随侍帶上來一名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後者正一臉的悔色。

“弘璟,別這麽兇嘛。”趙瑞見和安面色微變,當是被吓的,勸了道。

而和安身旁的浣碧不動聲色地退了步,半隐了身子在和安背後。

“在京中大肆傳播謠言诋毀阿瑤,和安,我真是小瞧你了。”宋弘璟陰沉着臉,睨向和安的目光裏透着幾分滲人寒意。

項瑤一點都不意外,神色亦是淡淡瞥向和安,“郡主你一再陷害,可是當我好欺?”

和安面色微僵,沒忘記在她手裏吃的虧,咬牙切切,而宋弘璟回來就跟她興師問罪更是讓她覺得委屈,絲毫不覺得自個錯了,只是暗惱這人怎麽那麽沒用讓宋弘璟給抓着了。她做的不過是放大事實而已,即便是錯也是小錯,哪有項瑤做的不要臉!

遂臉上露了委屈神色,“弘璟哥哥,這些天我擔心你都來不及,哪會去做這種事!”

那說書的不認得和安,卻是認得和安身後那人,忙是指證了道,“将軍,是她,就是她給的小人銀子,讓照着她說的講。”

話一出口,堪堪打了和安的臉,叫她一瞬變了臉色,“你個刁民胡說什麽!”

“小人絕沒有胡說啊,什麽廟宇私會,攜手私奔……小人起初也怕,還是她讓小人說兩場轉個地方,這樣就……就……不會有人注意。”說書人早已叫宋弘璟吓破了膽兒,此時真是有什麽全招了,半點不留。

和安見衆人目光都落了自個身上,微有慌張,竭力穩着聲音企圖拿出有利證據為自己洗脫,“項瑤和小侯爺出城是有人瞧見的,并非冤枉罷!分明是她自己行為不端惹來的閑話流言。”

“此行若非小侯爺,我與阿瑤能否回來還兩說,豈可由你這般诋毀!”宋弘璟見她還執迷不悟,徹底罩了寒霜,只覺不可理喻。

宋氏在瞧見和安眼神裏的閃爍之意時就已經知道宋弘璟所說是真,暗嘆和安膽大,此番行事太過,可到底還是在意項瑤和一男子出去的事實,“到底怎麽回事?”

宋弘璟對上宋氏,沉聲解釋,“阿瑤出城是去尋我,缁城瘟疫橫行,我不得已下令封城控制疫情蔓延,卻沒想到她會來救我。”

這事衆人都知道,消息來報,宋弘璟下令封城,吉兇難蔔,老夫人憂心得不行,待不住去了六安寺道是替他祈福,不敢信宋夫人居然會為宋将軍不惜赴險。

“小侯爺被尋回前是江北最大藥商,阿瑤看中這點求得他幫忙,帶了藥草一同到缁城,控制住疫情,救了上萬人性命,也救了我的命。”宋弘璟站在項瑤身旁,像是想起當時情景,眸中蓄了深情。

衆人經宋弘璟一說,即清楚了事情經過,再一想京中流言甚是可笑,衆人看向項瑤的目光中不乏敬佩,沒想到她竟有如此膽識。

這一番話同樣在和安心中掀起巨浪,注視着二人的眸子裏無比複雜,卻也無比嫉妒,嫉妒她能這般站在宋弘璟身旁,也嫉妒她為宋弘璟所作,燒得自個心底千瘡百孔,一股郁火無處可發洩,不禁緊握成拳,骨節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脈絡突出。

恰是這時,與項瑤的目光相對上,仿若從那雙淡然眸子裏讀出嘲諷訊息,無法拆散她與宋弘璟的。

和安攥緊了手,蒼涼出聲打斷周邊議論,聲音顯了一絲尖銳,“弘璟哥哥,你為了一個這樣的女人還要替她圓謊……”

“再聽你一聲诋毀,別怪我不留情面。”宋弘璟下了最後警告,滿是言出必行的認真。

和安被喝,盈着淚水,癡迷看他,“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弘璟哥哥,我才是最愛你的那個人,為什麽要娶她,為什麽啊……”

底下一衆瞧着咋舌,這原本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兒被她自個擺在臺面上,連姑娘家的臉面都不要了。宋氏重重咳嗽,可正傷心的和安哪裏顧得上,依舊執迷不悔地癡癡盯着宋弘璟看。

顧氏啞然看着,這時才明白和安處處争對的緣由,只看那做派,倒讓人連說的*都沒,畢竟已經很難看。

一聲丫鬟通傳再次打斷和安的悲泣,道是宮裏送來賞賜之物,卻不是宋弘璟,而是項瑤,幾只檀木箱并排被擡了進來,附有文書,道是項瑤救城有功,榮升一品诰命夫人。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有機靈嘴甜的忙是恭賀道,登時引來一片附和聲,廳裏揚起喜慶氛圍。

項瑤也甚是意外,對上宋弘璟化了柔情的眸子,“……這就是你說要去辦的事?”

宋弘璟彎了彎嘴角,微一俯身,挨近她耳畔,以二人聽得到的音量咕哝道,“你是我的,沒那誰什麽事。”

項瑤禁不住笑眯了眼,故意皺了下鼻子,“好大一股酸味兒。”

看着兩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和安眼裏火苗更甚,也因打擊過大,一時思緒紛雜,只願活在自個意願裏,“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我不信!”

“什麽信不信,和安,你這又是鬧得哪出?”門外,宋老夫人的身影出現,踏入了廳中。一回府,就有人給報了信,當和安又使小性子。

“外祖母……”和安像找着了主心骨,忙是挨上前,帶上了哭腔道,“您也知道的,項瑤趁弘璟哥哥不在,讓小侯爺上門來,後來人就跟着跑了,世人都道倆人私奔,弘璟哥哥就是不信,還替她遮掩,可将軍府怎麽能留下這敗壞門風的女人!”

“小郡主,事情明明是你杜撰,還叫說書的在外頭渲染污蔑,證據都擺了眼前,你怎還颠倒黑白!”顧氏被氣得發顫,毫不留情地指出,“榮親王府真是好家教!

宋老夫人原瞧見宋弘璟的喜色頓時消散于無,啪的一聲耳光清脆,和安不置信地捂着臉頰看着老夫人。

宋氏早就信了宋弘璟的說辭,對于和安拎不清的樣子也甚是頭疼,再看老夫人投過來的視線,怕是連自己也牽扯在了其中。

“你……”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怒指着,一口氣吊着,半天才緩了過來,仍是怒容滿面,“項瑤同我說要去找弘璟,我就想着省得你姨母拿着婦道人家守禮什麽的說事,便說是回了娘家,沒想到你們竟給折騰這出,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項瑤怕老夫人氣出個好歹,忙是上前替她撫背順氣,宋氏慢了一拍,在一側蔫蔫立着受老夫人教訓。

“外祖母,您不要被蒙蔽了!”和安尤作掙紮。

“送和安郡主回榮親王府,以後都不得入将軍府。”宋弘璟眸色深寒,下了令道。

和安叫他看得陡然打了個冷顫,眼淚怎麽都止不住地往下掉,隔着迷蒙淚眼看向人,像不置信他會那般做,“弘璟哥哥……”

“送客。”

“是。”

和安郡主是哭着被人‘請’出府的,模樣不可謂不狼狽。

終于少了麻煩制造者,項瑤同宋弘璟一道回了世安苑,路上兩人并排走着,宋弘璟瞥着項瑤意味不明的神色,心底随之一沉。“阿瑤,可生我氣了?”

項瑤擡眸,定定對上宋弘璟,倏然彎了一抹弧度,踮腳猛地伸手揉向宋弘璟一貫清冷的面頰,給弄沒了形,聲音隐着無奈嘆息道。“誰叫我家夫君招人吶。”

宋弘璟任由她上下其手,眼底蘊了一絲絲笑意。

“不過那位在我手裏也沒讨着便宜,就是沒想到第三記讓老夫人搶了。”項瑤收回手,在眼前像是手癢地虛握了兩下,說得甚是惋惜。

“……”夫人有暴力傾向,我該如何自保?

察覺到宋弘璟的停頓,項瑤亦是止了步子,仰臉依舊笑如春風,只隐了別個深意,“怕了?”

宋弘璟徑自伸手從身上摸出了一個錦盒,打開取了裏頭物件,赫然是一支沉香木雕成的梅花簪,簪身光滑細膩,只梅花處略顯了那麽一點不……精致。

“想用這抵過,宋将軍誠意欠缺啊。”項瑤故作嫌棄。

宋弘璟微微默然,随後幹咳了一聲道,“第一次雕,不盡如人意處夫人海涵。”

項瑤霎時杏眸圓睜,伸手拿過那簪子,輕輕撫上,只見梅花隐處镌刻了一個璟字,眸子裏匿了瑩光,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眼熱。

宋弘璟替她簪上,秋風起,衣袂翩然,男子豐神俊朗,含笑凝視,“阿瑤,你真好看。”

一如十年前,他默默将那名字刻在心底,如今早已骨血相融。

☆、70|57.

永成十一年,中秋前夕,陳太尉得皇上召見,白日入宮直到日暮才歸,有人瞧見出來時面色一片蒼白,随後缁城涉案官員一并獲罪入了大牢,被押解進京的何知府怎麽都想不通自個明明都已經打點好還是出了變故,直到見到面色陰沉的陳太尉,被賞了十數個巴掌後才堪堪認清真相。

錯把官場風氣套用在宋弘璟身上,被人查了個底朝天都不知,還拿他做護身符威脅宋弘璟,真真是被糊了腦袋了。他是國舅爺沒錯,可宋弘璟在那位心中可比他這個外戚有地位多了,陳太尉憋着一腔郁火過了個勞碌補救的中秋。

中秋當日,已近戌時正點,天幕淨藍,一輪圓月正冉冉而起,靜靜俯瞰世間各路客。

将軍府東南隅朝華閣內,宋府一衆齊聚一堂,紫檀事事如意大圓桌上飄着荷葉的蓮藕扇骨湯、水晶蹄髈、清炖蟹粉獅子頭、洞庭桂魚、板栗菜心、清焖蓮子……玉盤珍馐,直叫人垂涎欲滴。

“今兒就吃個阖家團圓飯,不用在意那些個禮數,自在就成。”宋老夫人笑呵呵地開口,讓人都一道入了座,還請了沈暄娘倆,這才湊了一桌。

“多謝老夫人盛情款待。”沈夫人一身素淨的蜜合色繡蘭花褙子,年紀與宋氏相仿卻顯老許多,因老夫人派人上門來請怕失禮才赴宴,這會兒神情帶了一絲惶恐,局促說道。

“沈夫人就莫要跟我這麽客氣了,人老了就喜歡熱鬧,沈暄也算是我瞧着長大的,今年殿試的探花郎,實在喜事一樁,弘璟又平安歸來,我這心裏啊高興得很。”宋老夫人拉着沈夫人的手真心實意地說道。

坐在宋氏身旁的趙玉珠今個是一件立領丁香色短襦,配同色金線繡花馬面裙。頭戴蓮花竹節紋白玉簪,耳挂珍珠墜兒,端的是嬌柔清雅,神情俏皮靈動,目光不自覺溜向沈暄,與後者撞了個正着,見他呆呆看着自個,臉上浮起紅暈,嗔了一眼轉開了視線。

宋老夫人瞧得清楚,笑容愈發擴散,“來來來,動筷。”

席上,宋弘璟細心替項瑤布菜,尤氏瞧見,故意偷摸地拿胳膊撞了下趙瑞,以眼神示意瞧瞧人家。

趙瑞嘴裏咬着蟹鉗,亦是眯着眼笑,打趣道,“新婚燕爾,又是小別,感情自是不一般。不過弘璟,你也好歹考慮下大哥,女人吶,就喜歡比這點兒。”

尤氏聞言臊紅了臉,又撞了他一下,“我哪是這個意思,是讓你看小叔子跟變了個人似的。”說着抱起捧着自個小碗眼巴巴看別人的趙小寶,拿蛋黃喂她。

“可不是。”宋老夫人觑着宋弘璟,亦是毫不客氣地吐槽了道。“照弘璟以前那冰塊樣,我還愁他娶不上媳婦,誰想疼起人來都快讓人看不下去了。”

宋弘璟當是誇獎虛受了,倒是項瑤被一衆的調笑目光瞧得不好意思,趕緊切了塊糯米梨舀到了老夫人面前的小碗裏。

老夫人嘗了一口,糯米釀入梨中,拌上果幹,蒸而食之,軟糯微甜,伴着絲絲果香,不禁臉上笑起褶兒,“果然別人夾的味道就是不同,甚甜。”

項瑤被打趣,想着果然是祖孫倆,說的話都一樣。端起面前酒盞掩飾,桂花酒芳香撲鼻,剛要入口就察覺到宋弘璟瞟過來的眼神,登時浮起缁城時……執着酒盞的手頓在半空,愣是沒敢喝。

“宋夫人,這酒是我自個釀的,度數不高,少喝點兒不妨事的。”沈夫人瞧見,當她是猶豫這個,忙是開口道。

項瑤沖她笑笑,盛情難卻地抿了一口。

飯畢,丫鬟撤下餐盤等上了熱茶,點心,雲雀和流螢各拎着一只鎏金螺钿食盒呈了上來,取出裏頭盛放的月餅,道是項二少爺特意囑酒樓夥計送來的,滿滿當當地裝了不少。

庭院月當空,月下人團圓。大家吃着月餅,喝茶聊天賞月,十分怡情。

項瑤挑了塊蛋黃月餅,切了幾瓣,分了過去,“我二哥喜歡搗鼓些新式東西,這還挺好吃的,嘗嘗。”

宋老夫人等接過,咬了一口,口味香甜,綿軟帶酥,滋味甚是不同,紛紛道是好吃。

尤氏手裏抱着趙小寶,原來還啃着自個肉嘟嘟的爪子,吧砸味兒,圓溜溜的葡萄眼一下瞧着大家都在吃那一小碟裏的,頓時哇的一下哭了出來,一邊哭還一邊瞧着尤氏手裏的,神色別提多委屈,逗得衆人發笑。

“小渾蛋,你還吃不了。”尤氏哭笑不得,吃完了最後一口哄她。

趙小寶一看沒了,哭得更是傷心了,人小鬼大地瞅向最疼她,也是這些人裏頭唯一沒動小碟子裏那塊的人,“舒……嗚舒……”

宋弘璟手裏拿着青瓷酒壺,十分惬意地靠着椅背小酌,被趙小寶抱着腿肚子晃,俯下身子正正看她,“想吃?”

“想……”趙小寶可憐巴拉瞧。

宋弘璟嘴角勾起一抹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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