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執念 (12)

進來,剛一走到項瑤身旁,就見她彎身捂了嘴幹嘔,猛往後退了一步,“這是……吃壞東西了?”

項瑤忍過一陣難受,見一衆目光都落了自個身上,啞然道,“有魚腥味兒。”

“……”趙玉珠提了自個袖子擱在鼻子下嗅了嗅,“我都換過了,不至于罷?”

宋氏聞言當即沉了臉,目光恨鐵不成鋼地睨向趙玉珠,怕是又沒聽她的勸跑去找沈暄了!

宋老夫人直勾勾盯着項瑤,臉上表情轉過多重,最後定定看向宋弘璟,像是等他發話确認似的。

“祖母,您快要做曾祖母了。”宋弘璟牽着項瑤的手,一貫冷清的嘴角勾帶起清淺笑意。

宋老夫人聽他确了心中所想,不由得一陣狂喜,讓人近了跟前坐,“熬過這頭三就好,我讓何媽媽過去照看,煲個湯水什麽的,她侍弄這個在行。”

項瑤不忍拂了老夫人好意,自是應下,“勞煩何媽媽了。”

“不麻煩不麻煩,懷了身孕多點湯水滋補,不止女人氣色好,生出來的孩子也水靈,瞧這幾孩子就知道了。”何媽媽眯着眼笑着不掩得意。

項瑤卻是想到了宋弘璟皮膚的手感,唔,好像頗有道理。

趙玉珠亦是高興,“那我豈不要升做姑姑了。”

“你也曉得自個老大不小,就不能好好的讓我省點心。”宋氏忍不住訓斥。

趙玉珠俏皮吐舌,躲了老夫人身旁,傍着了靠山。尤氏抱着趙小寶,笑呵呵打岔,“小寶,你想不想要個弟弟?”

“迪——啊!”趙小寶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重了最後一字兒念。

尤氏故意逗她,“要不要?”

“藥——迪——迪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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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費力地說全了,把一屋子人都哄高興。宋氏瞧着,高興之餘生出幾分寥落來……

宋老夫人見項瑤反應大,道是以後免了請禮,安心養胎才是重要,随即讓宋氏陪着去了祠堂,把這好消息告訴宋家的列祖列宗。

宋弘璟陪着項瑤在池畔走走,夜裏下了陣雨,清風拂面,空氣清新怡人。“宮裏傳出消息敏貴人突患惡疾,不治身亡,予以厚葬。五皇子東窗事發,以謀反罪流放巴州。”

算是交代了兩人下場。

項瑤斂眸,已是料到。

“皇上知悉藺王遇刺的消息後派人去了蘇念秋的住處,宅子的下人都是二哥挑的信得過,道是還在錦州,即便真去查起,二哥也帶人作了掩護。”

蘇念秋時常女扮男裝跟在項允沣身旁,旁人不認得,也能混淆下。

“還以為二哥是圖個新鮮,沒想到……昨個那樣連我都吓了一跳。”項瑤一想到昨個夜裏的情形,不禁搖頭失笑。

“二哥是個聰明人。”宋弘璟中肯評價。

項瑤瞟向他,總覺得自從二哥送了小黃書後兩人交情突飛猛進,是錯覺罷?

翌日,藺王府一處,丫鬟端着熱水不斷地進進出出,每個人都是步履匆匆,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而屋子裏頭的沉滞氛圍更是叫人大氣都不敢出,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藥味和血腥氣兒。

“王爺為何還不醒來?”

禦醫微白着面色,眼下略有青黑,顯是勞碌一夜,此時精疲力竭地抹了把汗,跪下一閉眼嗫喏道,“王妃,王爺受傷過重,臣已盡力。醒不醒的過來,怕是要……聽天命。”

安瑾瞳孔倏然一縮,猛地起身,站在他跟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蘊着全部力逐字道,“本妃不信什麽天命,只要他活命!”

“恕……恕臣無能為力。”禦醫伏地身子叩首,饒是無力。

安瑾攥緊手心,嘶啞出聲,“去,去将京城所有大夫請來。”她就不信沒有一個能保顧玄晔的命!

床上顧玄晔臉上血色盡褪,蒼白若紙,上身□□纏覆着一條條繃帶,縱橫交錯,血跡暈染,可見傷勢有多嚴重。安祿站在一旁,神情冷肅自責,望向伏在床沿的憔悴女子,“是我沒保護好王爺。”

安瑾眼睛裏的光芒逐漸暗淡下來,緊緊抓握着顧玄晔的手,沒有言語,只盼着人能醒過來,一宿未阖上的眼布滿血絲,卻是始終忍着沒有哭。

忽而外頭一陣嘈雜聲傳來,聽着夾雜其中的尖銳女聲,安瑾的眼神倏然轉為幽冷。

“我去打發她。”安祿同樣皺眉,便要出去。

“不用。”安瑾說罷,起身出了屋子。

屋外,兩名婆子攔着一名纖弱女子,道是不能進。女子幾番被攔亦是耐心耗盡,便要硬闖,猛地瞧見安瑾出來,急聲問道,“王爺他如何了,你讓我進去!”

安瑾目光森冷地睨着她,蘊着濃郁殺意。

那目光叫項筠看得背脊發涼,微微顫着後退了一步,心不住往下沉,凄厲喚了聲王爺便要往裏頭沖去。身旁的丫鬟一左一右架住了人,讓她靠近不得。

安瑾看着她恸哭掙紮,揚手落下,啪的一聲清脆嘹亮。“再一聲,我就讓人毒啞了你嗓子。”

項筠捂着臉不置信地看着她,卻是下意識地閉上了嘴,一急打起了哭嗝,一抽一抽地聳動。

“王爺深夜去鴛鴦湖,可是你慫恿?”安瑾怨毒凝着她,心下滿是複雜,不能與外人道的郁卒,皆是因面前這人。

項筠一聽,喃喃念着那地兒,猛地想起一事,面色一瞬差極。鴛鴦湖,鴛鴦湖,藺王約項瑤游湖表明心意那次恰是在鴛鴦湖,當時他同自己說不過是計策,那這次又是何意?

難道真應了那句,得不到才是最好?

安瑾見她失神,當是默認,心中怨極。不怪她會有這猜測,鴛鴦湖是有名的情人幽會聖地,如今她已知曉藺王與項筠并非表面那般冷淡,而是一種保護,這初衷叫安瑾如鲠在喉,時時刻刻不得安寧,卻不敢質問顧玄晔,只能将一腔私怨發洩在項筠身上。

“項筠,你好大膽子!”

“不是我……”項筠此時才想起解釋。

安瑾認定所想,不願聽她狡辯,或者換句話說她作為藺王王妃怎麽會喜項筠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徑直打斷,“你前腳出門便有人向我彙報,敢說不是,真當我好糊弄!”

項筠說不出來,是不能說,只聲聲哀求,“王妃,不是我做的,您讓我見見王爺,求您讓我見見王爺罷。”

“你一個妾氏有什麽資格見王爺。”

項筠心口一顫,安瑾的眼神讓她懼怕,像是要将她生生活剝,她在項家以前的小伎倆來了王府才發現,面對心機頗重的安瑾毫無用處,只能依靠藺王的愛護小心翼翼。

“也許……也許王爺醒來會想見我?”

“還敢頂嘴。”安瑾耐心告罄,轉身前落了話。“掌嘴,打到她長了記性為止。”至于到底是何時恐怕不是項筠能說了算的。

丫鬟從命,左右開弓扇她耳光。

項筠數不清挨了多少記,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卻叫人緊緊鉗制,反抗不得。凝着那扇緊閉的房門,既是憂心顧玄晔,又是對安瑾怨恨至極,心中祈求顧玄晔早些醒過來,定叫安瑾後悔今日這般羞辱。

☆、78|76.

沉香木的書案前,女子着一件靛藍色的繡折枝堆花襦裙,戴着白色玉環耳墜,正好襯了葇荑上的乳白色玉镯,此時扶着袖子擱下狼毫,目光垂落于紙上,眉宇間浮了一抹憂色,光影勾勒出她脖頸到鎖骨纖瘦柔和的弧度,仿若是書頁裏走出來的水墨美人單薄而柔軟。

“瑤兒。”從外頭傳來的一聲輕喚叫女子驚詫擡頭,看着風塵仆仆的錦衣男子眸子裏仿若烏雲散去,綻放異彩。

嘴角漾開笑意,眉目頓時生動,聲音柔柔悅耳地喚了一聲王爺,小聲嘀咕像是撒嬌怎麽耽擱了幾日。顧玄晔瞥見桌上那畫,彎了嘴角,“想本王了?”

項瑤羞澀咬唇,轉開身子,吩咐丫鬟張羅吃的,一邊替他泡茶,岔了話道,“青妤姐姐又懷上了,這回肚子尖尖都說懷的是個男孩兒。”話到最後不免低落,亦生羨慕。

顧玄晔喝茶的動作一頓,拉起她的手,“孩子這事是緣分,我們……只是緣分未到罷了。”

項瑤聽他安慰,垂首抓扣住他溫暖手掌,細細描摹紋路,聲音細若蚊聲,“可是都兩年了……”

“本王更珍惜當下與你二人的日子。”

項瑤依偎進他懷裏,滿心愛意。

這畫面太過真實,顧玄晔如同一個旁觀者般看着,幾乎生出錯覺,他的藺王妃該是項瑤,兩人婚後濃情蜜意,只在想到項青妤懷孕時覺了不對勁,他方喝了小皇孫的滿月酒,又怎會是剛懷上?

是夢?

恍惚一瞬,便瞧見夢中的自己轉過臉時那一片冷澈的神情,哪裏有話語中的半點溫情。

為何,為何夢中的自己會是這般模樣?

他乍然心寒,想要看清眼前的人,耳邊忽而傳來隐隐約約的低唱,婉轉悠揚,期期艾艾,他不願去聽,可是那些字句卻如影随形萦繞在耳畔——

“柳絲長,春雨細,花外漏聲迢遞。驚塞雁,起城烏,畫屏金鹧鸪。香霧薄,透簾幕,惆悵謝家池閣。紅燭背,繡簾垂,夢長君不知……春欲暮,思無窮,舊歡如夢中。”

舊歡如夢中?舊歡……如……夢中!

“項——”他低聲一叫,掙了眼看,入目的是一張比那人稍遜色卻也溫婉的姣好面龐,正擔憂凝視着自己輕喚王爺。

原來,真是在夢中。

那一抹悵然未來得及掩飾,落入安瑾眼中,臉上欣喜神色有一瞬僵硬,卻是很快轉開了視線,“王爺醒了,碧桃去喚大夫。”

“是。”丫鬟領了命忙是去了。

顧玄晔輕咳,只一瞬就恢複慣有溫潤模樣,瞧見安瑾憔悴臉色,費力擡手撫上她臉頰,似是心疼。“咳……讓王妃擔心了。”

安瑾掩眸,被他牽握的手泛涼,即使溫暖,卻也暖不了她的,為何……為何她從幼年起就滿心愛慕的人愛的卻是那樣不堪的一個女子,可看着顧玄晔注視着自己的目光又不禁心生動搖,那樣溫柔的目光怎會沒有愛意,只要她付出的多一些,會不會能得到他更多……

屋子外驀然響起一陣腳步聲,伴着丫鬟清麗聲音,“宋将軍,王爺剛醒,奴婢進去通報一聲。”

随後便推門進來請示,顧玄晔道了快請,宋弘璟一身墨色錦服出現在了門口,目光一下鎖定在了顧玄晔身上,眸光略沉了一瞬……禍害遺千年。

“宋将軍。”顧玄晔眉峰輕挑,饒是意外地睨向他。

宋弘璟繃着一貫冷峻神色,恭敬行過禮道,“臣奉命來調查王爺遇刺一事,需要王爺提供線索,打擾王爺休息了。”

“無妨。”顧玄晔仍是虛弱,安瑾拿了軟墊墊在其身後,與宋弘璟微一颔首致意。

“有宋将軍在,一定能很快将那逞兇之人繩之以法。”

對上藺王妃滿是信任神色,宋弘璟淡定颔首,“臣自當竭力。”說得好像家裏沒藏個人似的,十分不要臉。

“不知王爺可還記得行兇之人的模樣?”

顧玄晔聞言似是努力回想,半晌皺了眉道,“蒙着面并不能看清面容,只依着身形瞧着像是名女子。”其實心中已然猜到幾分,只是涉及過往恩怨,拿不出切實證據便張口咬定反是落了口實。

宋弘璟略皺了下眉頭,“王爺在鴛鴦湖遇刺,那地方常有各色女子出沒,若單憑這點,怕是很難查出兇手。”

安瑾聞言暗暗咬了唇角,這兩日京城裏流言蓋天,因是在鴛鴦湖,便給這樁刺殺染上了幾許桃色,有些更是離譜地不堪入耳。

“那人與安祿交過手,安祿劃傷了她胳膊,宋将軍可在城內仔細搜查胳膊有傷之人。”顧玄晔多說兩句便有些吃力,卻是撐着身子與他答道,亦是希望他早日抓到那人。

安瑾蹙着眉頭喚了聲王爺。宋弘璟識趣,問了沒有補充後便是離開。

出了藺王府,往左數十步就是長安街,宋弘璟着車夫在天豐酒樓外稍候,自己入了裏頭,替項瑤買了包豆酥糖和海棠糕,這兩樣緊俏,又趕着現做,一等就是半個時辰,宋弘璟便坐着喝茶,不見有一絲不耐煩。

酒樓夥計瞧着宋弘璟就不像吃這些個的人,待送上點心之時便搭讪着問是尊夫人喜歡罷?宋弘璟點頭,接過了油紙包離開。

将軍府的馬車絕塵而去,那夥計還在張望,一邊同旁人八卦,“啧,你說這世道能有幾個像宋将軍那樣疼媳婦的,也是,有個那麽如花似玉的夫人,擱誰不疼,是吧。”

正回頭尋求認同呢,就對上了一張宛若羅剎的陰沉面容,給吓了一跳,“姑娘,您這不聲不響的要吓死個人了啊。”

和安繃着俏臉,狠狠瞪了一眼夥計,直把後者瞪得莫名其妙,就見她往宋弘璟離開的方向癡癡眺望,頓時覺出點什麽來。

“姑娘,人走遠了,別看了。再說,宋将軍有妻室,倆人感情好着呢。我瞧姑娘長得也不錯,可別在那上頭犯傻。”夥計本着善意張口勸道。

“要你多事!”和安聽着一陣煩躁,沒好氣地啐道。她是在對面寶衣閣瞧見宋弘璟,就急急找過來,沒想到又晚了一步,又聽夥計一番多舌,心中火氣更盛,臨了還踢了凳子一腳發洩。

夥計見她走,扶起凳子,暗啐了聲好心當做驢肝肺。

正回寶衣閣的路上,和安想着宋弘璟沒顧着路,與迎面匆匆走來的少年撞了個正着,少年手裏抱着許多畫卷,全都散在了地上,道了聲對不住,忙是蹲下身拾着。

“小姐,沒事罷?”浣碧見和安揉着胳膊,忙是問道。

“怎麽走路的!”和安本就一肚子火當下沖那少年喝道,然等目光一落,瞧着地上散開的一卷啞了聲,上前兩步,拿過他手裏剛收起的一幅,盯着落款半晌,挑了眉梢。

“姑娘,還給小的罷。”那少年拾起,問和安讨要回她手裏那幅。

和安拿着畫卷,居高睥睨向少年,瞧着衣衫打扮問了道,“平陽侯府的?”

少年點頭,再次央求她還,一再賠禮道歉,稱自己并非故意沖撞。不時看向不遠茶樓,像是急着趕回去交差似的。

和安順着他的視線瞧去,掩了掩眸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畫卷,“正巧,我與你家小侯爺相識,過去打個招呼,帶路罷。”

少年微愣,沒想到她會提出這要求,一時犯難,但看她真的沒有還給自己的意思,又記着公子的吩咐,只好帶着人一同去了茶樓。

街對角茶樓二樓臨窗雅間,薛長庚睨着這幕微微眯了桃花眼,不多時就見到了笑意盈盈的和安與跟在她身後戰戰兢兢的小厮。

“和安郡主。”薛長庚笑着邀她入座,命人奉上了茶。

和安将畫卷擱在桌上,正對着薛長庚,亦是揚了笑道。“小侯爺別來無恙。”

薛長庚莞爾,揮退了随侍一衆,待只餘二人時,目光掠過桌上擱着的畫卷,“郡主找我,怕是有事要同我說?”

和安輕扯嘴角,當他是被自己捏了把柄,故意遣退随從,眸子裏劃過一抹得意。“小侯爺的心思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與其睹畫思人,不妨聽聽我的主意,于你,于我,都有好處。”

所謂好處,當然是各取所需,她如今被将軍府拒之門外,但有小侯爺助力就不一樣……

薛長庚眸中掠過一抹暗色,凝着面前沾沾自喜的女子,嘴角弧度愈發上揚,“本侯最喜歡郡主這樣的痛快人。”

二人相視一笑,各帶心思。

☆、79|76.

雨聲淅淅瀝瀝漸起,攜着秋風涼意卷入,雲雀悄聲走進屋子,将揭起的窗屜放下,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疑惑喚聲,“雲雀?”

“奴婢吵醒您了?”

項瑤從床上坐起,靠在肩輿上,素白纖長的手掩住朱唇輕輕打了個呵欠,眉目間盡顯慵懶之意,別有一番風韻,勾人心魂。“什麽時辰了?”

流螢正巧跨門進來,手上提着黑漆描金食盒,回了道,“巳時三刻了,小姐餓了罷,宋将軍特意囑人買來的,一直熱着。”

項瑤瞧着她取出翠玉豆糕和四喜餃,還有一碗蔥末雞絲粥。想到昨個一直熬到半夜才睡下,臨睡前嘀咕過這兩樣,饞着想吃,沒想到叫他聽了。

“宋将軍讓小姐不用等他用飯,道是要晚些回來。”流螢還道。

項瑤颔首,知道宋弘璟去了六安寺與顧玄胤見面,二人一貫低調,宋弘璟手握重權,若是透露感情交好,難免不叫人猜忌。想到某人說是去跟樊王取經,項瑤表示有點方。

雲雀見項瑤神色古怪,取了件披風搭在她肩頭,“趙小姐來過,見小姐還睡着就沒打擾,留了口訊道是去幫沈大娘,拿小姐作了幌子,萬一叫宋氏問起怕穿幫所以事先來通個氣。”

項瑤舀着雞絲粥小口吃着,唔了一聲表示知情,沈暄娘病了,沈暄初涉仕途自然是忙,趙玉珠便主動請纓照顧沈大娘,偏偏宋氏防得緊,趙玉珠能想出這法子也不奇怪。

用過朝飯,流螢撤了空盤,方奉上果茶,便有丫鬟急急忙忙跑來禀報,道是趙玉珠遇着麻煩,求夫人幫忙。見丫鬟急得快哭,項瑤怕趙玉珠在外頭吃虧,便帶了人前去。

路上的功夫,聽那丫鬟說清了事情緣由,趙玉珠不會弄吃的,自然想着去酒樓打包些,卻在酒樓遇着曹秉文和他那幫狐朋狗友,那些人說話難聽,趙玉珠沒忍住與曹秉文起了沖突,被他們一夥人‘請’到了包間裏,她一看不對就趕緊回來搬救兵,深怕去晚了,自家小姐吃苦頭。

扯上曹秉文,項瑤不禁深蹙了眉頭,忙是催促車夫趕快。

雨勢轉大,打在馬車蓋上發出鼓點般的聲響,敲在人心上,莫名起了一絲躁意。

馬車在天豐酒樓門前一個急停,雲雀打了紙傘,項瑤一下馬車就直奔二樓清風居,猛一推開包間的門瞧着裏頭的情景卻是愣住。

寬敞的包間內并無她想象的畫面出現,亦不見趙玉珠曹秉文等身影,只有一名玄衣男子悠然喝茶,瞥過一眼漾開笑意。“宋夫人,吃茶否?”

“……”項瑤擰眉,回頭便發現那名領着前來的丫鬟不知何時不見了,眸中轉過幾許深思,語氣略是不虞,“小侯爺誘我前來只為吃茶?”

薛長庚神色玩味,“宋夫人此言差矣,确是趙姑娘遇上了麻煩,本侯恰好替她解了圍,并将人送了回去,這會兒估計已經到了府上。”

項瑤見他坦蕩模樣,信了三分,道了聲謝後便要離開,卻聽身後一抹清潤聲音略是故意道,“底下那麽多雙眼睛瞧見宋夫人赴約,這麽走了,怕是說不清罷。”

提起的步子頓在了門口,凝了他片刻,覺出些不對勁來,自個帶了不少人來,倒也不怕他耍花招,眼下這情況越是遮掩越是叫人多想,不若大大方方應對,便招了身後一名仆從低聲交代了幾句。

薛長庚往後仰了仰身子,轉了轉手裏的茶盞,端的是風流肆意,只那笑攜了一絲邪氣,“既來之則安之,我于将軍和夫人還有救命之恩一說,不是連喝杯茶都不行罷。”

項瑤笑意淡然入了座,“小侯爺誤會,将軍與我一直想找機會答謝,擇日不如撞日,這頓飯便由我夫婦二人請客,待将軍到可得好好敬小侯爺一杯。”

薛長庚摩挲杯沿,唇角微揚,“宋夫人客氣。”

一堵牆之隔的水雲間裏,和安扒在牆上,從暗格裏将對面景象盡收眼底,浮起一絲喜色,原本還愁怎麽引項瑤前來,曹秉文和趙玉珠的沖突實在是來得巧。一眼不錯地盯着項瑤手旁的茶盞,見她拿起,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見項瑤正要喝下,卻因夥計打斷擱了回去,一顆心起起落落冒了一股躁意,恨不得直接灌了她嘴裏,順手拿過桌上茶水,一邊盯着,見她複又拿起,不由緊張地先灌了自個兩口,一邊無聲吶喊快喝。

項瑤大抵是渴了,連着幾口飲盡。

和安繃緊的身子倏然一松,眼底彙聚狂喜,已是塵埃落定。隔着暗格,便見薛長庚往這方向瞟來,嘴角勾起得逞笑意,這下,我看你還有何臉面留在弘璟哥哥身邊!

……

六安寺鐘聲悠悠回蕩,驚起林間鳥兒無數,撲簌簌飛離落在了另一處。

“恭喜弘璟得償所願。”顧玄胤執着黑子落在棋盤上,盈着笑意道。

宋弘璟眉眼清冷,但熟悉之人卻能察覺那底下蘊着的切實喜悅,如顧玄胤,忍不住壞心眼地逗弄,“要是個女兒,定個娃娃親可好?”

“……”

顧玄胤挑眉,宋将軍,你臉上的嫌棄要不要這麽明顯!幹咳了一聲,隐了一絲促狹道,“當時青妤懷上,我就想要是生個像青妤一樣的女兒就好了,可只要一想到姑娘要嫁人就愁得很。”

宋弘璟胸口噗的中了一箭,他……亦是一心想要個像阿瑤的女兒,待瞥見顧玄胤那一副過來人看戲的表情,眉梢微揚,手起棋落,堵死了顧玄胤的退路,勝負已分。

“姑娘好看不愁,你……愁。”

“……”顧玄胤拄着下巴沉思,是時候跟宋将軍友盡了罷?

插科打诨過後,顧玄胤說起了正事,太子被罰關禁閉,藺王重傷,如今二皇子顧玄廷風頭最盛,私下拉攏與他,被他以無心争鬥而含糊應對過。臨了,顧玄廷扔下一句真能明哲保身才好,卻是讓他沉吟良久。

“弘璟,我真怕有一朝步了五弟的後塵。”他不争,不代表別人願意放過。身份使然,自小見多了爾虞我詐,亦是厭煩,遂當個閑散廢人也不錯,他欣喜元宵的出生,卻也擔憂……

宋弘璟看着好友從未有過的茫然神色,擰了眉頭,“可還記得當年尚書房時候你寫的那篇鴻鹄志。”

顧玄胤揚眉,聽他提起往事,陷入回憶,不禁扯了扯嘴角,“怎麽不記得,那篇文章入了父皇眼,當着大家的面兒念了一遍,還賞了我一支玉筆……沒過多久,那筆就‘意外’折了。”而母妃也在不久後被冤入冷宮,叫他切身體會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宋弘璟默了半晌,“若真有那日,我定站你身旁。”話中所掩深意不禁叫顧玄胤動容。

“得友如此,不負此生。”顧玄胤伸手就要抱他,宋弘璟退了一步,嫌惡地瞟了他一眼。

顧玄胤磨了磨牙,分外懷念小時候那個跟在他屁股後面喊胤哥哥的小短腿,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好好一孩子,怎麽長成這糟心樣兒。

正對着,就聽宋弘璟的随侍匆匆走了進來通報,“将軍,夫人請您趕緊去天豐酒樓一趟。”

宋弘璟略一挑眉,“可說了何事?”

“說是宴請小侯爺……”

話未落下,宋弘璟已然起身離開。

☆、80|76.

酒樓外,宋弘璟剛一下馬車,就有小厮殷勤的迎上來,說夫人在二樓東側上好的廂房等着,宋弘璟聞言輕蹙眉頭,心中多有疑惑,阿瑤怎會無緣無故宴請薛長庚那人,但一想到薛長庚……便是多有疑慮,也不想讓兩人多處一刻鐘,板了面色,踏上二樓,臨到門口還不忘整了整錦袍。

門一推開,宋弘璟便感到腰間一緊,他是習武之人,對這種挨近貼身的動作極為敏銳,若不是目下是一頭烏黑的長發,他定會敲上那人脖頸,開始還以為是項瑤,但是不過一瞬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那烏黑的長發上傳來一陣陣的茉莉花香,并不是項瑤身上熟悉的味道,況且自從項瑤有了身孕後,極為注重保養身子,對香味也敏感了許多,索性就用了沒有味道的香膏。

宋弘璟深感厭惡,即刻推開抱着自己的女子,“姑娘,請自重。”他話語又冷又硬,連動作都略帶了粗暴,男人的力氣本來就大,對方又是個女子,自然環得再緊,也抵不上他真的想推開,那女子後退着踉跄兩步,嬌嗔了一句,“弘璟哥哥……你怎麽突然……”

宋弘璟對這聲音極為熟悉,只是她被推得一下子頭發亂散了滿臉,遮擋了樣貌,一時讓人看不真切,宋弘璟心知這是外面,姑娘家的清譽重要,不敢真的叫出那人名字,只是将房門迅速掩住,默而不語,眯着一雙眸子靜靜的看着,是要确定剛才的想法。

果不其然,女子一擡起臉竟然是和安,還一臉又委屈又嬌羞的神色,眼淚似乎都在打轉,好像一朵□□的嬌花,說是委屈,倒不如說是被滋潤的花朵,掉幾滴眼淚更是憐人,若是放在未成親前,他也許還不懂怎麽回事。

宋弘璟難掩臉上得吃驚,說到底和安再不懂事再刁蠻任性,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妹妹,臉上黑了一層,語氣都帶着訓斥的意味,“和安……”

“弘璟哥哥。”她再次低低的呢喃了一聲,“是和安哪裏又惹你不高興了?”

“先把衣服穿好。”宋弘璟瞧着面前的和安,只穿了肚兜和和遮體的下褲,毫不猶豫的轉過去身子。

沒想到和安不僅不聽話,還欣欣然地跑過來從背後一把環住了宋弘璟,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感到又幸福又安心,之前二人纏綿榻上,颠龍倒鳳,該做的一樣都沒落下……一想到那些羞人的畫面,心中就不由自主的砰砰亂跳,臉更是紅透了,怪不得項瑤天天那般面色紅潤,原來這種事情是這麽讓人愉悅身心。

和安頭一次接觸,既模糊又新奇,只記得那種感覺是她從未體會過的幸福,仿佛跌入雲端,此刻想起來竟然還想再體會一次,真真切切的。

“你說會娶我進門,說你其實一直是喜歡我的,說你更愛我,更想讓我為你生孩子,弘璟哥哥,我就知道我們十幾年的情誼,怎麽會比不過項瑤。”她的話語十分激動,夾雜着很多情緒,自豪的,欣喜的,驚訝的,全部混在一起,讓她的聲音聽起來都顫抖着。

雖然那話莫名,可還是能聽出她在這事上胡攪蠻纏,宋弘璟不由冷了面容,拽開了人沉沉喝了聲她的名。

和安還沉溺在幸福中,自顧自地說着,“你碰了我,如此喜歡我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的要我,不是最好的證明。弘璟哥哥,我也喜歡你,從小就喜歡,喜歡到願意将自己給你,你絕不能辜負我。”

宋弘璟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再瞧她那模樣還有什麽不清楚的,眸色背光隐匿在一片銳利中,事關女兒家的清譽,宋弘璟見着了自然不能袖手,但也僅是将人送回榮親王府,餘下的就由他們處理。

“趕快去穿上衣服,我讓人送你回去。”

她不依不饒的撲上去,“你會娶我罷,弘璟哥哥?”

宋弘璟徹底失了耐心,見她精神真的有些問題,不想與她多做糾纏,推門出去等候。只是這事的悄悄的做不至于讓人瞧見,而和安聽不到答複,竟然更是瘋狂,宋弘璟前腳剛踏出門口,她竟然就這樣衣衫不整的推開對面的木窗,外面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這種生意興旺的酒樓下面最不缺的便是人。

“你不娶我,我便讓跳下去,反正我的清譽被你毀了,活着還有什麽臉面。”

樓下過往的行人,聽到女子叫喊,駐足了腳步,紛紛擡頭看向上面,就見一個女人披頭散發,一擡臉容貌确實美麗,胸前又是白花花的,一些粗魯的漢子瞧得下面都硬了,愣是不知道誰能将這等美人逼成這樣,頓時就炸開鍋似得往樓上裏湧去,還有一部分進不去樓裏的就在下面圍做一團。

也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我見過這女人,這人不是和安郡主麽?”

“哎呦,還是個郡主呀,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

“到底是哪個男人這麽有豔福,還不曉得珍惜。”

這邊宋弘璟忍下心底想把人推下去的暴動,面上罩着寒霜,“和安,別鬧了。”說罷,便讓人拿着外衣去把她拉回來。

和安叫喊着讓人別過來,一陣僵持下,窗子下和廂房門口都擠滿了人,宋弘璟杵在當中,渾身氣勢懾人,端的是坦蕩磊落,卻架不住和安自個口無遮攔的嚷嚷,一衆人聽着咋舌意外。認識和安的人不多,認識宋弘璟的人可是不少,一時間指指點點,說什麽都有。

和安依舊瘋癫叫着,“是你逼我的,宏璟哥哥,我人都給了你,你竟然不想娶我。”

“和安,再胡言,我不會管你。”

“你不承認,我就不回去,我要死在這裏。“她哭的極為委屈,帶着一些歇斯底裏的叫喊,一些明眼人都瞧出和安精神有些問題,她的情緒太激動了,一個希望被心愛男人娶的正常女人,就算想嫁人,鬧到人盡皆知,逼迫男人娶自己,又怎麽會想不到穿件衣服再鬧騰,而不是這樣讓人都看着,一個別男人看光的女人,別說郡主,公主都不會有人要,那是娼妓。

面對衆多人驚訝指點的目光,宋弘璟發現其中幾人略有閃躲回避,不禁掠過一抹暗芒,眼神示意随侍下去追查之際,剛才引路的小厮被掌櫃的提着耳朵提溜過來,一個勁兒的道歉,“宋将軍,剛才小二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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