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執念 (13)
引錯路了,您夫人在廂房西側包廂,這……怎麽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成了這樣……”
大家可不相信宋将軍只有一刻鐘……
然宋弘璟進來不過一刻鐘,有些客人是看見了,紛紛出來替宋将軍澄清,說聽到吵鬧,這才止住了他人的嘴,又不約而同的看向和安,那她在鬧騰什麽。和安情緒依舊激動異常,宋弘璟未理會他人,脫了随侍外袍趁和安不注意,他将和安打暈扔向随侍,後者無措抱着,手都不知往哪兒放,害得和安嘭嘭磕了兩記腦袋。
宋弘璟面無表情地扔了一錠銀子給小厮,小二人精的知道該如何做,一邊關窗戶,一邊趕人,并道:“我這就去雇馬車。”
窗子剛關上的一瞬間,對面雅間的一個簾子也放了下來。
“小侯爺好算計。”項瑤語氣銳利,心中不免郁卒,原來薛長庚所謂好戲還有這後面一出,自己卻是失算。
“宋夫人也不遑多讓。”薛長庚回了個彼此的眼神。和安找他出此計謀,卻錯在不該威脅于他,平生最恨被人要挾,尤其是被一沒腦子的女人,這出戲他看得滿意至極,那冬淩草他讓人下在了和安的茶裏,自然也是有想看出醜的意思,沒想到項瑤聽了直接安排了人進去,這般心意相通讓他倍感愉悅。
薛長庚惬意舒展身子,心中數到三,便見宋弘璟頂着那張死人臉走了進來,直奔了項瑤身旁,啧,真是讓人看不慣啊,“宋将軍,外頭發生何事那麽熱鬧?”
宋弘璟目光沉沉地掠過一眼,“食不言,寝不語。”
“……”
項瑤噗嗤笑了一聲,幹咳着掩飾,陪着講究規矩的某人用完沉默一餐後,與宋弘璟一道回府。
雅間裏,薛長庚目光落在項瑤坐過的位置上,嘴角一彎,這次卻是不同的笑,陰厲的臉上難得浮現一絲柔情。“果然,更不想放手了吶。”
宋弘璟與項瑤坐在馬車裏,半晌才悶聲道,“早就說那小子不是好人。”
項瑤方才看得清楚,自然沒什麽誤會,聞言想起宋弘璟把人打暈的情景,那力道她看着都疼,對和安卻無半點憐憫。
“阿瑤為何跟他一起?”車廂本是寬敞,卻架不住宋弘璟逼近,語帶不滿,攜了濃濃醋味兒。
項瑤笑着往後縮,避無可避之際,索性奪了主動權地往前一湊,氣息滑過他耳廓,呵氣如蘭,“璟哥哥,是奴家錯了。”仗着的是她身子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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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弘璟瞬間緊繃了身子,睨着她的眸子沉如漆墨,帶着無法纾解的*,目光透着像要扒光她似的兇狠。
項瑤向後仰了身子,雙眸微閃,像是做完壞事得逞的狡黠靈動,示意愛莫能助。宋弘璟僵硬片刻,眼底掠過無奈,只能稍事平複了不穩氣息,如老僧入定離她稍遠而坐,整個人瞧過去都顯消沉了。
☆、81|76.
和安那事發生在鬧市,不到半日光景就傳遍了整個京城,榮親王府就是想遮掩都已經于事無補,另一主角宋弘璟與項瑤成雙初入到沒卷進流言。
榮親王府在和安被送回後亂成一團,榮親王趕緊着了大夫給看,才知道和安精神失常是因為被人下了過量的冬淩草藥,那即是□□也能令人甚至喪失,常常用來給娼妓使用,可賊人竟然用到了和安身上,然毀她清譽的男人又找不到,事情鬧到滿城皆知,榮親王府一時愁雲慘淡。
直到夜裏,和安幽幽轉醒,迷迷糊糊地被灌了避子湯後才慢慢想起白日裏發生的事,腦海中一個戴着面具的人和宋弘璟交替,一時頭痛欲裂,把人都趕了出去,卻聽到外頭丫鬟議論得知了事情真相,整個人幾近崩潰,幾次尋死都叫人攔了下來。
榮親王妃雖怨其不争,但到底還是心疼女兒,厚着臉皮去了趟将軍府,想讓宋弘璟好人做到底,替和安把事情應承下來,道是他做的,娶了和安,做妾室都行,畢竟和安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嫁什麽人家,要弘璟能娶了她,至少不會虧待。這話剛跟老夫人提了個頭,就被老夫人拿着拄杖打了一頓,直接将人趕了出來,氣得直罵。
因項瑤懷着身孕,老夫人交代給瞞下了這事,免得添堵。項瑤後來得知,倒沒覺得堵心,只覺得榮親王妃可笑,也難怪這兩日宋弘璟回來時臉色有點黑。
到了十五這日,事情依舊不褪熱度,成了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誰起個頭,就有人繪聲繪色說出當時情景來,那清白真是毀得一點不剩。
而始作俑者項瑤則躺在花梨木折枝梅花軟榻上,惬意地眯着眼享受。
“嫂子,舒服罷?”趙玉珠并着中指與無名指,在胃俞穴上輕輕按住往上推壓,一邊問道。自那天從天豐酒樓回來後聽說項瑤去救她就曉得闖禍,提心吊膽地等了人毫發無損回來才松了口氣,也多虧了項瑤替她求情,讓宋弘璟免了責罰,這不特意學了兩手獻媚來了。
“唔。”項瑤哼聲,确是覺着反應小了許多,這兩日她天天來一開始還覺得不好意思,後來替她安排了婆子去了沈夫人那侍候,便理所當然的享受起來自‘孝順兒媳婦’的誠意來。
趙玉珠一邊替她按着,一邊說起今個聽聞的事兒,“和安成親了。”
“……嗯?”項瑤睜眼,略挑了柳眉,速度可夠快的。
“嫁的是姨父的門生,說來也巧,門生正好要去栾城上任,那地方偏遠,消息閉塞,不必受流言蜚語困擾。”
“和安肯嫁?”
“自然是不肯,鬧得可兇,最後是讓人綁上花轎的,聽說随去的嫁妝有十來口大箱子,都道榮親王府闊氣,我看像是強賣的,給人家的好處。”趙玉珠皺了皺鼻子,她跟和安交情平平,前者又是個目中無人的主,做事慣不過腦子的,這次居然還想利用她來害人,真是死性不改,落那麽個下場說同情有那麽一丢,可那也是她自個作的,遠嫁也好,總算能消停了。
項瑤掩了掩眸子,“日後能收心過日子也好。”
趙玉珠點頭,“是啊,否則誰受的了她那脾氣,栾城又遠,要那人待她不好姨母他們也顧不到。”這話趙玉珠是玩笑着說的,只是沒想到日後成谶,引人唏噓,自是後話。
門簾撩動的動靜忽然傳來,同時響起一道溫柔笑聲,“這剛過門沒多久就壓榨起小姑子來,瑤兒還真是慣會享受的。”
“青妤姐。”項瑤驚喜出聲,一眼就瞧見了她身後奶娘抱着的孩子,起身迎去,“嘿,眼兒真大。”
項青妤見她喜歡,吩咐奶娘把孩子給她,看着她手忙腳亂不知該往哪兒放的局促模樣,一貫冷靜破裂,不由掩唇笑言道,“當是提早練着了,對,手托着頭那兒。”
項瑤只覺得手上軟乎乎的,都不敢使勁,卻看小家夥睜着葡萄眼兒盯着她,只是抱了沒一會兒突然哭了起來,原本就心驚膽戰的項瑤忙是求救看向項青妤,一臉緊張。
“莫慌。”項青妤手指輕輕擱在小家夥臉頰旁,就見他往她手指的方向尋了過去,嘴巴一開一阖急切得很。“是餓了,讓奶娘抱罷。”
項瑤把孩子遞給奶娘,那明顯松了口氣的模樣叫項青妤瞧得失笑,“看着你這樣我就想到我剛開始的時候,聽子奚說宋将軍還跟他求教,就他那半吊子能教些個什麽,有什麽還不若問我。”
趙玉珠噗嗤輕笑了聲,發現二人目光落了自個身上,忙是掩着唇幹咳了一聲解釋,“我就是想到哥哥跟樊王讨教的畫面……”
這下連項青妤和項瑤都笑了,雲雀奉上茶點,順道提醒了道,“小姐上回不是說見了樊王妃要請教針法,眼下不是正好?”
“差點忘了。”項瑤記起,着她拿來了繡花繃子,上頭起了幾針未再繡下去,便拿了跟項青妤讨教。
項青妤拿着穿好的針線來回引了幾針示範,便交到項瑤手中,從旁指導,不一會兒就繡出了四合如意雲紋的雛形,眉宇豁然。
“對了,月末是太子妃生辰,恰逢太子解禁,瞧着意思是低調些辦,妹妹可想好送什麽?”項青妤瞧看着,忽而想起此事便提了道。
項瑤手上動作稍停,“太子妃生辰?”
項青妤颔首,補充道。“估摸這幾日會發帖子。”一邊時不時瞧向奶娘,看孩子如何,眼中不掩憐愛。
項瑤卻是猛然記起一事,永成十一年十月末發生的那樁大事,之後樊王中毒,命懸一線,是項青妤以血換血将人從閻羅殿拉了回來,可即使救回來毒已侵入心肺,雙目失明,猶如廢人。這一樁并非顧玄晔所為,她也只隐約記個大概,不由蹙緊了眉心努力回想。
項青妤見她眉頭緊鎖,當是為賀禮所愁,便道,“太子妃喜歡新奇事物,允沣那不缺那些,到時候讓他弄些個選選就成。”
項瑤聞言,凝着面前神情溫柔的女子,堪堪與上一世重疊,映出臨終一別,倒是真做到了豆蔻之年許下的話,若遇了那人,定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阿瑤,王妃。”一抹颀長身影出現房中,打斷了項瑤的回憶,宋弘璟同二人招呼過後道,“馬車已經在外面候着,什麽時候動身?”
今個十五,是項瑤同宋弘璟約好去六安寺還願的日子,項瑤從過往夢魇中抽身,這輩子重來,即是報仇亦是贖罪,她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姐姐同我們一道去六安寺嗎?”
“不了,元宵還小,帶着不便,你們去罷,我也該回去了。”項青妤婉拒,提了告辭。
項瑤夫婦便送人到了門口,看着她上了樊王府的馬車離開,項瑤凝了一抹深色,到底有什麽漏下的,她始終想不通,依這世看,樊王慣是謹慎,無意皇位,如何會着了道兒。
宋弘璟伸手撫上她的眉心,“有煩心事說與我聽,別悶在心裏。”
項瑤一怔,對上他強勢溫柔眼眸,那一瞬很有訴說的*,卻是堪堪忍住,畢竟重活一遭太過匪夷所思不說,沒有上輩子記憶的宋弘璟也不能解了她的困惑。
“看姐姐那麽疼元宵,小元宵一定要平安長大才好。”項瑤斂眸說道。“六安寺最是靈驗,我想再求道平安符。”
“嗯。”宋弘璟清冷聲音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亦是正色。
兩人上了馬車朝着六安寺的方向而去,行至朱雀門就被人潮堵了道兒,外頭熙攘嘈雜的聲兒傳來,項瑤撩了簾子瞧看,遠遠就瞧見人群中心圍着幾名身穿神衣,頭戴神帽的薩滿巫師,其中一人身形曼妙,與其他幾人不同,面上覆着代表神衹的面具。
馬車駛到那幾名薩滿巫師身旁,不管宋弘璟的随侍如何驅趕,徹底走不通道兒,巫師身後跟着不少被救治好的患者,虔誠跪拜,宣揚着他們的神通,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隊伍,祈求祝福消災解病,長命百歲,不時跟着發出的呼喝聲使得馬兒有些不安。
宋弘璟皺眉下了馬車察看,人群裏有不少認出他來的,悉悉索索地說着宋将軍,宋将軍……因畏懼于他身上的煞氣,下意識地讓了道兒,人潮隐約破開了口子。
那明顯是女子的薩滿巫師走向了他,伸手摘了面具,即使臉上兩道油墨重彩,也掩不住她姣好容貌,眼角淚痣更添了妩媚風情。
女子站定他面前,紅唇微牽,手貼左胸地施禮道。“阿不日格。”那目光灼灼,滿是敬仰之意。
衆人不解其意,低低交耳議論。
宋弘璟眉目修長,透着清冷孤傲,并未理會,折身回了馬車。而坐于馬車裏瞧看的項瑤卻是定定望着那名女子的那顆淚痣出神——竟然是她!
☆、82|76.
見項瑤神色恍惚,宋弘璟難得多看了那處一眼,發現方才與他說話的薩滿巫師亦是凝着這方向,視線正對,沖着自個眨了下眼,風情十足。宋弘璟轉開目光,默默落了項瑤身上,瞥見後者無動于衷的樣子微挑了眉梢。
“……”
項瑤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亦是沒想到顧妧會以這種方式出現眼前,其父駱王是景元帝同父異母的兄弟。當年梁王野心勃勃,弑父篡位,發動‘永元之變’,景元帝靠宋鴻儒才打了翻身一仗,繼承大統,而駱王見勢便将潛逃的梁王出賣了個幹淨借以保命,後封地曜城,令其這輩子都不許踏入京城。更因着近年來削藩被徹底架空了權利。
曜城與羌族相鄰,自宋弘璟打退議和後,那位駱王的日子才算是好過不少。
馬車已駛出一段路,那窈窕身影被人群遮擋再看不見,可項瑤依然記得那人一貫的倨傲神色,以及滲人手段。永城十二年末,顧妧進京為太後賀壽,道是頭回入京央了顧玄晔作陪,而那時她正病得難受不想放人,道她是勾人狐媚,孰料當夜就重了病情陷入昏迷,夢裏盡是蛇蟲鼠蟻爬在身上,卻怎麽都醒不過來,若不是顧玄晔喂了她解藥,要自己慎言還不知是顧妧下的手。
也是後來才從顧玄晔口中得知顧妧生母是苗疆人,擅制蠱毒,顧妧繼承衣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可得罪。
蠱……薩滿巫師……項瑤腦中驀然閃過靈光,隐隐有了猜測。
宋弘璟自她沉思便一直默聲不作打擾,此時見她終于舒展眉頭,神色豁然,問了道。“阿瑤識得那人?”
項瑤已是回神,搖了搖頭,這輩子的項瑤是不認得的,瞟了一眼宋弘璟,回憶起了走前一幕,目光稍利,磨了牙根。“她方才是在勾引你罷?”
宋弘璟凝着她,眼底總算起了一絲笑意,伸手将人攏在懷裏,抵着發旋呵笑道。“阿瑤可要看牢了。”
項瑤被圈住,一臉大寫的苦逼,夫君招完一個瘋子又來個毒娘子,遂憤憤咬住他的胳膊用了力,含糊咕哝,“搭上命也不讓。”
“嗯?”那一縷尾音含笑,當是玩笑。
項瑤卻聽着那蘇到人心的低吟,一雙烏黑眼眸亮得驚人,裏面滿滿的是不悔的堅定。
馬車駛到六安寺,宋弘璟與項瑤入了寺廟,小沙彌迎了上前,聽是要找圓慧大師,便道大師正在替施主做法,請二人稍事等候。宋弘璟領了項瑤去了竹居,便是項瑤當初見他與顧玄胤下棋的地方。
竹林掩映,風拂過,落葉簌簌。
“難怪子奚君早期的作品都與佛門清幽有關,在這地方,确是能出佳作。”項瑤環視四周,淡淡檀香萦繞,更顯幽靜。
“子奚常道佛門清淨,便與方丈求了此處,少有人打擾,參禪悟道,我總以為他會先祖後塵剃度出家。”宋弘璟說起,眼眸微閃,像是想到某人光頭的樣子浮了一絲淺淡笑意。
項瑤瞧着竹林深處單獨的小院,頗有遺世獨立,世外桃源的意味,正四處打量便聽得身後驀然響起兩道恭敬喚聲,與他二人行禮,瞧見項瑤臉上驚色,忙是請罪。“驚擾夫人了。”
“無礙。”項瑤睨着二人相似面孔,笑笑道。因着宋弘璟的緣故,知曉二人定也是練家子,腳步無聲,若非刻意,普通人覺察不到。
宋弘璟讓人去忙,自個陪着項瑤走走。一路遇了幾人,皆作一色打扮,灰青勁裝,不茍言笑。
“玄鐵營的人?”項瑤揚眉問道。
宋弘璟颔首,一點不意外她能猜到。
項瑤心底哂笑,宋弘璟訓出來的人果然都随了他。進了院子裏頭,确是真正的清靜地,也省去許多麻煩,項瑤轉了轉眸子,須臾,便同宋弘璟道了心中所想。
不遠鐘樓,一口青銅大梵鐘敲響,渾厚鐘聲響徹雲霄,山鳴谷應,悠揚回蕩。項瑤去後殿拜佛,宋弘璟不便就留在了竹居等候。剛邁過拱月門突然與受了鐘聲驚吓的野貓撞上,這一停頓,意外瞥見一抹熟悉身影,此刻正大發脾氣。
半晌,見人無動于衷,女子只好軟了稍許态度,“就一炷香的時辰,我很快回來。”
“項側妃莫為難老奴了,王妃交代您在這兒抄佛經,同樣是為王爺積福。”守門的婆子并不買賬,搬出了安瑾。
項筠神色略是僵硬了一瞬,險些維持不住風度,她遭安瑾打壓,這些個人精表面上恭謹,實際并沒有哪個真正把她放在眼裏的,安瑾離開半個時辰,她就磨了半個時辰,颠來倒去就王妃有交代一句,堵了回來。可她本來就是求了安瑾帶她來的,王爺傷勢感染再度垂危,求神拜佛已經是她唯一能做的,偏安瑾關她在這兒抄佛經,叫她怎生呆得住。
一咬牙的,取了手上玉镯子遞向那婆子,“還請嬷嬷行個方便。”
婆子作勢推了一下,道是使不得,然在項筠又塞過去的時候收了下來,捏着前後轉了下似是在看成色,也就尋常滿意的程度,收進袖子,不冷不淡道,“就一炷香的時辰。”
項筠虛笑應下,袖下的拳頭卻是緊緊攥住,到底親疏有別,她的嫁妝與項瑤相比可謂是九牛一毛,不說老夫人小氣,就是顧氏也就意思了兩件,算是拿得出手的,平日能裝點門面,餘下的不是平常交際送禮,就是打點,所剩無幾,然人都現實的很,沒有銀子根本轉不開事兒,還叫婆子輕視。
背身之際,項筠臉色冷到極致,匆匆去了圓通寶殿。
白玉觀音像法相莊嚴,慈悲憐憫,項筠深吸一口氣,跪在了前面的秋香色蓮花蒲團上,“求菩薩保佑王爺快點醒來,信女願減十年壽命換王爺平平安安。”
杵在她身後的項瑤挑了眉梢,能讓項筠如此,莫不是顧玄晔真的性命垂危?随即勾了一抹似笑非笑,出了聲道。“不知妹妹還有幾個十年。”
項筠聞言猛地回頭,在瞧見項瑤的一剎神色略有些古怪,似怨似懼,“你來幹什麽!”
“自然也是燒香拜佛。”項瑤同樣跪在了相隔兩個遠的蒲團上,誠心合十三叩,即是為宋弘璟,亦是為自己。
項筠戒備而視。
項瑤叩拜完,側看過去,瞧見她明顯消瘦模樣,“怎麽,藺王待妹妹不好麽?”
“……與你何幹。”
項瑤笑笑,并不在意她無理态度,“只是想到妹妹一往情深,藺王卻與王妃舉案齊眉,替妹妹唏噓罷了。”
項筠心中猛地一痛,只聽出了嘲諷意味。
“不知道這算不算報應。”項瑤又淡淡落了一句,沒說清是她如今的局面還是藺王病危,然,不管哪個都叫項筠紅了眼。
積壓心頭的猜測漸漸落實,比起傀儡般的安瑾,項瑤的存在才叫她如鲠在喉,她向來敏感,怎會察覺不出藺王與她相處時偶爾劃過的懷念眼神是在懷念着誰,有時失神又是透過她看到了誰。
從小到大她都活在項瑤的陰影下,作是陪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遇着顧玄晔,疼她愛她如珠如寶,卻也被她奪走。已然忘了最初,項瑤才是顧玄晔的計劃,而她是計劃外的真心。
憶起項瑤對自己态度的忽然轉變,正是她與王爺濃情之時,那個燕姝……定是因為燕姝察覺出真相,從而怨上他二人。
“是你罷?”項筠突然聯想,眸子迸出憤怒火光,“王爺會去鴛鴦湖是你引誘的罷!”
項瑤聽着她的質問只笑而不語,黑漆漆的眸子瞧着她隐了深意,卻是故意。
項筠被那眼神刺激,更是肯定心中所想,她是要報複,“項瑤你好歹毒的心思,竟敢謀害王爺,是蘇念秋?對……定是她,是你們合夥刺殺王爺!”說罷,上前就要與項瑤動手,想到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王爺,項筠那一刻真是想撕了她的。
雲雀挺身相護,将人牢牢護在身後,“大膽,你敢傷我家小姐!”
一個抓撓,一個擋,連項瑤的衣角都摸不到,項筠徹底紅了眼,只顧發洩心中怨憤,口無遮攔地噴道,“項瑤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同人私奔的賤蹄子,也就宋弘璟那蠢貨把你當寶貝,壞心肝爛肚腸的,你該下地獄!”
“住口!”女子的沉喝聲驀然在門口響起,便差了兩名婆子上前架住項筠,後者尤是不甘的抵抗,手被折到了背後,以近扭曲的姿勢發出凄厲慘叫。
項瑤瞥見安瑾,跟着的一名丫鬟沖項瑤眨了記眼,随即垂頭老實立在安瑾身後。
“藺王府的教養算是領教。”項瑤涼涼開口,勾着一抹嘲諷輕笑。
項筠哆嗦了下身子,這時已經反應過來又落了項瑤的套兒,從牙縫裏擠了卑鄙二字,臉上便挨了婆子一記,耳光聲清脆回蕩。
安瑾眼神微止,婆子便放下手,“宋夫人見諒,這沒規矩的東西我定好好管教,夫人若覺得不解氣,我讓人打到消氣如何?”
“王妃做主即是。”項瑤瞧見她眼底那冰冷神色,笑了笑,顯是大度,實則清楚安瑾不過是要個教訓的由頭罷了,什麽都可以,只要項筠好過不了,然在這一點上,兩人一致。
轉瞬,目光落了身子微顫的項筠身上,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發髻在剛才與雲雀推攘時散開,垂了幾绺遮了面兒,看不清楚神色,被婆子架着猶如瘋婆子。
項瑤走近,居高臨下的睨着她,“項筠,這才開始。”你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安瑾聞言眉頭跳動了下,凝着兩姐妹對峙而立,一明潤如玉,一狼狽不堪,相差千裏,而兩人間的糾葛似乎更耐人尋味。安瑾斂眸,知情識趣作了不聞不問,比起一個不待見的側妃,宋弘璟的夫人更有價值,她自要為王爺鋪路打算。
☆、83|76.
城北成王府書房,一颀長身影立于博古架前,從其中一格取下了玉奔馬,順勢坐于紫檀木椅上,那尊玉奔馬便被擱到了桌上,細細欣賞。奔馬昂首嘶鳴,馬背上的羽人肩臂部生翼,左手握缰繩,右手持靈芝草。長方形踏板上線刻着湧動的祥雲,雲和馬蹄、馬尾融為一體,襯托出羽人騎馬遨游天際的神姿。
此物乃是景元帝所賜,嘉獎他近日功績,這寓意不得不讓他喜笑顏開。
“成王。”一年輕男子匆匆走了進來,步伐輕快,“打探到了。”
顧玄廷挑眉看向來人,“藺王府有消息了?”
那人點頭,“藺王傷口感染已經昏迷五日整了,高燒不退,禦醫道是就算醒過來也怕……”說着比了比腦子,意思盡顯。
來人名叫嚴棣,是戶部尚書嚴準之子,也是顧玄廷的堂弟,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于顧玄廷來說更是個軍師般的人物,奸猾得正對他的脾氣。
顧玄廷聞言勾起嘴角,“消息可真?”
“楚禦醫是個見錢眼開的,使得多倒得多,藺王妃這會正費心瞞着,大抵是怕支持藺王的那些人知道後人心不穩。陳皇後急火攻心亦是病倒。”
顧玄廷眯了眯眼,嘴角笑意更甚,“陳皇後一心扶植藺王,如今藺王命都快沒了,可不急麽。”
那女人恐怕恨不得把藺王和太子重塞回肚子換個順序,可惜啊,偏疼那個是小的,若太子有藺王之能,亦或者藺王是太子,也就沒他什麽事兒了。
只是如今看來,似乎連老天都在幫他,顧玄廷眼角眉梢透了得意。
悅耳鈴铛聲突兀響起,由遠及近,似有節奏。書房裏二人一同瞥向了門口,一道曼妙婀娜身影映入眼簾,臉上蒙了塊白綢,瞧不見面容,卻能透過那妩媚雙眼瞧出幾許豔色來。
因嚴棣看自個直了眼的模樣彎了眉眼,女子沖顧玄廷施了一禮,“參見成王。”
“免禮。”顧玄廷亦是瞧見嚴棣那模樣,笑罵了一句出息,便同他介紹,“這是阿妧,可是貴客,阿妧,這位是戶部尚書之子嚴棣。”末了又笑着補了青年才俊四字,說歸說卻沒真想讓二人湊作對,畢竟顧妧……
顧妧一雙眼含笑,與嚴棣又是盈盈福身。“見過嚴公子。”
嚴棣下意識想去扶,後又覺得不妥,臉一紅的尴尬立在了原地,幹咳兩聲借以掩飾,卻聽着女子低低笑音,更是紅了臉,道是有事匆匆告退。
顧玄廷睨着嚴棣落荒而逃的身影哈哈笑出了聲,“我還從沒看到過阿棣這個樣子,阿妧的魅力還真是無人可擋,哈哈哈。”
“成王真愛說笑,若真如此,阿妧的心上人就不會對阿妧不置一顧了。”顧妧轉了幽幽語意道。
顧玄廷見她目光沒往自個身上招呼,暗暗松了口氣,只道是哪個倒黴的讓這魔女看上,心下則更在意她來的目的。
“之前所說,不知成王考慮得如何?”顧妧微斂神色,與顧玄廷問道。
顧玄廷一頓,略作沉吟。“空口白話總難讓人信服,何況這又是掉頭的買賣,阿妧總要拿出點合作的誠意罷。”
“成王有所顧慮确是難免。”顧妧揚眉,展了笑顏,“不久,成王便能看到阿妧的誠意,希望到那時成王能做出決定。”
顧玄廷瞧她志得意滿模樣,似乎二人合作是必然,不禁暗笑,狗急跳牆,駱王這是坐不住了,助他争奪皇位,求個論功行賞。瞧着面前妖嬈女子,若是男兒身,駱王不定就反了,偏偏……心底嗤然,面上卻是不顯絲毫,道了聲好應承下。
顧妧來得悄然,走時自然也謝絕了顧玄廷相送,從偏門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離開。
“郡主,事情辦成了?”身着鵝黃色衫子的丫鬟湊上前問。
顧妧臉上笑意消逝,近是琥珀色的瞳孔微縮,輕哼出聲,“自以為是的特樂。”随即眯了眯眼,視線掠過成王府的門匾隐了精光。
……
同一時刻,藺王府邸一處偏院,藺王妃面色略差地行到了門前,婆子上前開鎖的聲音喀噠響起就聽着裏頭亦有微弱呼聲傳出。
雖是白天,婆子仍是上前掌燈,先行入了裏頭點上了牆壁上的油燈,火光燃起的一瞬照亮屋子裏的情形,四壁都是石牆,請冷冷的一室,連個窗子都沒有,卻有細縫透進風來,寒意堆起不散。木質的支架上綁着一人,發絲遮了臉,看不清面容,那微弱聲音便是從她嘴裏發出。
“救……救我……”
安瑾瞟過一眼,身後的婆子便端了盆水往她身上兜頭潑去。那一盆涼水冰冷異常,惹得女子一聲慘叫,打着寒顫擡首看向來人,露出的臉龐赫然是項筠,牙齒咯咯費力說道。“王爺,王爺……如何了?還沒醒嗎?”
她不知道自個被關在這個黑漆漆的地方幾日,只照着一日一餐婆子送水進來算,大抵也有三四天了,身上不知被什麽蟲子給咬了,癢得很卻又抓不得,到這會已經覺得麻了。
若是王爺醒來定不會讓自己在這受苦,唯一的解釋便是王爺還未醒來,安瑾才敢如此折磨她。
一思及此,項筠當即顧不得自個,急急懇求道,“王妃,求您放我出去,讓我見王爺一面,讓我試試……”都這麽多天了,萬一,萬一自己能喚醒王爺。
安瑾聞言神色陡然冷了下來,目光落在她身上,撇開狼狽,女子此刻梨花帶雨卻是惹人心疼,這便是顧玄晔喜歡的緣由麽……真讓人忍不住想要劃花那張臉。
半晌,語調幽冷道。“王爺醒了。”
“醒……醒了!”項筠吶吶重複,灰暗眸子裏燃起光亮,心底湧起由衷喜悅,一是為王爺脫離危險,二是她終于能重見天日,王爺醒了自不會容她如此折磨自己,說不定還會要召見。那安瑾該是來放她出去的,項筠越想越是高興,待她出去後好好洗漱一番,将安瑾虐待她的證據往王爺面前一展示,定能讓王爺給主持個公道,即便不然,也該讓王爺對那妒婦心生厭惡。
沒錯,項筠将一切都歸結于安瑾嫉妒,全然忘了自己曾多次挑釁在先。安瑾從一開始不聞不問的态度到現在屢屢争對,唯一解釋怕是知道了她在王爺心中分量,嫉妒發狂罷了,只要一想到這,即便受再多苦,那也只能證明王爺愛她更多,也更能讓王爺憐愛,而安瑾……試問哪個男子身邊能容得下一個攪和不寧的妒婦,待王爺成就大業,她便是一腳被踢開之時。
安瑾沒錯漏她眸底掠過的得意與蠢蠢欲動的急切,當是自個不得已要帶她去見王爺罷……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嘲諷更甚,宣了結果,“王爺醒了并不想見你,這三日我當你受了教訓,若再生事,定不會這麽輕饒。”
項筠一怔,忙是反诘,“不可能,王爺怎麽會不想見我!”臉上是明晃晃的不置信。
安瑾睨着她輕嗤,“王爺不想見你還需要理由?”那言下之意仿若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王爺……我……”項筠咬唇喃喃,心中怎麽都接受不了,王爺醒了定會有人告訴他自個情況,為何,為何不見……再凝向安瑾,瞧着那端莊做派,心中紛雜落定,原先凄怨哀傷之情盡掃,化作冷冽兇狠神色——是她,定是她從中作梗攔着不讓!明明是個妒婦,還偏要擺出大度容人的姿态來!簡直令人作嘔!
“安瑾,你真虛僞!”她的眼裏冒着怒火,滿眼不屑地輕嘲。
“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