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執念 (17)
…也是告知她自個的心意。
心裏打着腹稿,餘光瞥見一抹湘妃色,便以為是趙玉珠,一提氣,便道:“小生自當年一見便為汝傾心,十載未變,從始自終小生心裏只裝了汝一人,從前是,以後亦是,今日特來求娶,望結秦晉之好。”
沈暄是閉着眼一口氣說的,說完見是沒回應的,一顆心越發往下沉了去,慢慢睜了眼見了面前之人頓時如遭雷擊。
“哎呀,沈公子這話可晚說了三十年,要是早三十年,老奴一定答應。”一名婆子捂着嘴笑地促狹。
“……”沈暄整個一副不好的樣子,瞧着頗為可憐。
“呆子!你竟還能把她認成我,你……你氣死我了!”門外,趙玉珠不知什麽時候站了那,顯然是聽全了的,一張俏臉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染了緋紅,當下折身就走。
“趙小姐,是小生錯,是小生錯了。”沈暄忙是追了上去,邊是喊道。
衆人聞聲都出來瞧了熱鬧,而本就沒走遠的項瑤更是笑得捶了宋弘璟胸膛,實在是服了沈暄,告白還能鬧出個烏龍來。
趙玉珠在前頭走得急,沈暄追上,奈何她非捂着耳朵不聽解釋,饒是好脾氣也湧了血氣,在行過一處屋子時猛地伸手将人咚在了門板上,兩只胳膊囚困住人,一下對上趙玉珠又羞又氣的眸子,當即察覺出行為不妥來,正要縮回手,趙玉珠卻是不幹,拽了那只胳膊不放,氣勢霸道問道,“你想怎樣?”
“……”貌似他更想問這句,然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問出口,凝了神,作了正色,“方才那番話是小生的肺腑之言,小生真心想娶小姐。”
趙玉珠直勾勾瞧着他,本就是個膽大的,兩情相悅之事又何顧禮數,此時掩了掩眸子,狎醋問道,“那個陳侍郎家的姑娘?”
“感情一事勉強不來,我已婉拒,從始自終我想娶的只有你一個。”似乎開了頭後後面的話也就不難了,沈暄凝着臂彎下的女子,深情滿溢。
趙玉珠彎了嘴角,眸中仿若星光一點一點漾開,半晌含羞的聲音低低應了道,“我亦非君不嫁。”
互訴了心意的二人情是正濃,笑裏都浸了蜜似的,直把旁人看得起了雞皮疙瘩,宋弘璟輕咳了兩聲,示意二人收斂,這門婚事可還要宋家的家長應下才算。
趙玉珠紅着臉,不願讓人白看了熱鬧,不客氣地吐槽了道,“當年你看嫂子那眼神可更*。”一點都不知道含蓄為何物好麽。
宋弘璟瞪,這還沒嫁就胳膊肘外拐,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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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玉珠回瞪,留在家裏娘不疼,哥不愛的,當然要找個知冷熱的。
兄妹倆一番眼神厮殺,項瑤與沈暄置了一旁,眼底都是不掩的高興。最後趙玉珠敗在了宋弘璟的強大氣勢下,讓沈暄回去,道是改日準備妥當了再上門提親。
沈暄自是恭敬應下,前腳方走,便來了十數名樊王府的侍衛,身着一色衣裳,面容不茍言笑地拱手道,“宋夫人,樊王府有請。”雖是邀請,語氣裏卻沒轉圜的餘地。
☆、95|97.
大抵瞧出事态嚴重,項瑤阻了宋弘璟發難,要跟樊王府的人走,宋弘璟沉着臉亦作了陪同。剛到樊王府,項瑤下了馬車就見其後一輛印有宮廷标志的馬車在門前急停,禦醫同宋弘璟堪堪行過禮就背着醫箱急急忙忙往裏頭去,項瑤心裏一個咯噔,亦是快了兩步。
緊緊跟着禦醫的還有幾名婆子,打頭的那個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身着墨鸀色的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挽了個圓髻,發髻上插了一支綴着珍珠的銀簪,身材臃腫,不笑模樣還帶了一絲兇意,此刻神情緊張,甚為端嚴。
看見是宋将軍夫婦,李嬷嬷不冷不熱地行禮,“宋将軍,宋夫人。”最後目光凝在凝了項瑤身上,不見喜色,她早就聽聞項瑤,因着在宮裏小時候帶藺王的時間不短,多少是有些感情的,一開始知道藺王想娶項瑤還挺喜歡這姑娘的,後來項瑤說翻臉就翻臉,跟了宋宏璟,李嬷嬷一直覺得項瑤水性楊花,而後京城傳聞她跟平陽侯家的小侯爺也有染,心中更是厭惡至極,自是沒什麽好臉色。
見過禮後便匆匆往內殿行去。
宋弘璟心中頗是不悅,這般态度,阿瑤為何要受她的臉色委屈,本來想替項瑤教訓一二,卻是讓項瑤及時拉住。李嬷嬷是太後身邊管事的嬷嬷,好歹要看太後的面子,那嬷嬷對自己有誤會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倒不如不理會。
項瑤安撫地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便由着侍衛長引路到了頤心殿,殿內無人,坐等了約摸一刻,便見樊王走了出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肅。
“見過樊王。”夫婦二人起身行禮。
樊王在見到項瑤的一刻起眸中燃起火光,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當即不掩怒氣沉聲質問,“宋夫人,本王與你無冤無仇,青妤更待你不薄,為何要這般害本王的孩兒!”
這突然發難叫項瑤驚了一跳,還有些反應不及,“我……”
宋弘璟側了身子,毫不猶豫地挺身護了項瑤身前,“樊王何出此言?”
廳堂裏外站了不少樊王府的侍衛,還有不少丫鬟婆子,是跟着樊王來的,有緊張探看的,亦有藏了暗芒的,還是頭一回瞧見樊王發火的模樣,可見真是急了眼的。
樊王伫立,恰與宋弘璟相對,同樣高大颀長的身影迸出隐隐火花,半晌樊王從宋弘璟身上挪了視線,似乎是有所顧忌,抑住了想要掐住項瑤脖子的沖動,眸中浮起痛色,“我兒昨夜起高燒不退,身上泛起如魚鱗般皮屑,到眼下已潰爛延至全身……”
說到這,樊王的聲音似有哽咽,滑向項瑤的目光聚了森然冷意,“原都好好的,就是塗抹了你送的那什麽膏後才變成這樣,本王不管是哪個指使你做,快把解藥交出來!”
“我怎會害姐姐的孩兒,樊王,這當中定是有誤會,那藥膏我自個試驗過,沒有問題才敢送的。”項瑤在宋弘璟身後急急說道,聽了小皇孫的症狀亦是揪心。
“你那意思還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樊王怒意更甚,拔高了尾音,讓人呈了一布包上來,恰是太子妃生辰當日項瑤送予項青妤的那包,裏頭只餘了一只瓷罐子,環胸而立顯然是看她還有何話要說的樣子。
項瑤凝着那只瓷罐子越是蹙起眉頭,道,“我未用過這類罐子裝呈,是……弄錯了罷?”
“倒是會抵賴!這東西是從你送的布包裏取出的,還不是你送的,真當本王好糊弄麽!”樊王怒不可遏地喝道。
項瑤正要否認就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李嬷嬷打了頭陣,身後除了宮裏來的嬷嬷外還多了個項青妤,大抵是一夜未阖眼,眼底青黑清晰可見,臉色憔悴。
“王爺,瑤兒說沒做,許真不是她做的……”項青妤是聽項瑤被‘請過來’特意從屋子裏出來的,一邊憂心着孩子,一邊是打心底裏不信自個疼愛的妹妹會害她。
樊王見人出來臉色微變,急急問道,“宗保如何了?”
項青妤聞言哽住,堪堪又要落下淚來。
“回王爺,小皇孫的情況不容樂觀,禦醫也說……只能盡力而為。”李嬷嬷插了話,替項青妤答道,臉上亦有不忍,襁褓裏小皇孫露的臉兒上都是密密疹子,抓撓後紅腫成一片,幾乎都要瞧不出樣兒來,那可憐模樣讓人分外揪心,心底對那下毒手之人更是恨得不行。
樊王簡直呲牙欲裂,“盡力而為是什麽意思,本王要我兒安康!”
“老奴亦是那麽說的,小皇孫是太後娘娘的命根子,皇上太後都心焦記挂着,必然得平平安安的。”李嬷嬷穩着氣度忙是寬慰,至于事情是怎個發生的她已經在來的路上聽旁的說了,再看項青妤那單純柔弱模樣,心疼之餘卻是覺得自個得幫襯點兒,這會兒不該是心慈的時候。
随即視線轉了不遠站着的項瑤身上,愈發冷了神色,“當然害小皇孫的,亦不能放過。”
似乎已經認定項瑤便是毒害小皇孫之人。
得李嬷嬷提醒,樊王噙着悲痛之色睨向項瑤,“青妤這般信你,你若真有點良心,快些把解藥交出來,本王還能從輕發落。”
“事情真相未明,樊王此話是否太過武斷。”面對樊王的咄咄逼人,宋弘璟半步不退,始終站了項瑤身前,沉吟說道。
“王爺,宗保是瑤兒的侄子,平日裏慣是疼的,怎麽可能忍心下這等毒手,定是有人栽贓嫁——”
項青妤最後一字未落就被樊王喝斷,“夠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定是無辜,你怎就不想想宗保此時所受,那麽小一孩子連疼都說不了,若不逼她交出解藥,宗保他……他……”說到最後已是說不下去,對項青妤亦是牽連怪罪。
“王爺……”項青妤凄凄喚了聲,默默垂淚。
項瑤半藏在宋弘璟身後,看着這一幕,眸光一閃,匿了情緒,卻是未再發言。這模樣落了李嬷嬷眼中,更覺其有古怪,怕就是利用王妃的善心……太後皇上對小皇孫的看重有目共睹,小皇孫若是遭了不測可如何是好!
“東西既是宋夫人所贈,夫人合該給個解釋罷?”
“誠如王爺之前所言,無冤無仇我為何要這麽做?”項瑤把問題抛了過去,像是故意含糊意思似的。
李嬷嬷看得眸中冒火,無非是仗着宋将軍當大家不敢拿她如何罷。
“有怨沒怨的只有宋夫人自個知情,親姐妹間也有生了嫌隙的,許是哪句話,哪個事兒,甚至哪個人的,保不準就落了心結,心底生怨。畢竟先前還跟宋夫人親如姐妹的項側妃,現下不也與宋夫人少了往來,按理說最是親近才是。”李嬷嬷刻意說道,目光直直盯着項瑤,像是不錯漏她一點神色變化。
于心中亦是認定,項瑤是見不得項青妤好,嫉妒所為。
項瑤的側臉隐着,瞧不清楚神色,只聲音略是低了些道,“嬷嬷如何知道是我負人,還是人負我?”
“牙尖嘴利。”李嬷嬷暗啐,愈發認定項瑤便是行兇之人,因着暫沒證據耍得無賴相,極是見不得她如此,磨了磨後牙槽,陰險一笑,沖樊王提議道,“王爺聽老奴一句,謀害小皇孫一事非同小可,不可有婦人之仁,這案子還是交給大理寺審問為好,定能很快交出結果。”
大理寺是掌刑獄的地方,現任的大理寺卿鐵面無私,慣以私法審訊,講求快準狠,無論是多硬朗的漢子都磨不過那位,三日必招,折磨得慘無人形,去那可是蛻層皮的地兒,更別說項瑤此時還有身孕。
樊王聞言目光落了項瑤身上,後者抓了宋弘璟衣角,似是畏縮,不禁沉了沉眸子,終是道了個好字,“本王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來人啊,将人送去大理寺。”
☆、96|76.
紅紗帳纏綿的梳妝臺前,一方葵形銅鏡襯映出女子的倒影,項筠擺弄着桌上多起來的胭脂珠釵等物,嘴角漾着一絲甜蜜,自打王爺病愈後待自個越發體貼恩寵,時常有賞賜,手頭自然也就寬裕起來,而底下人慣會看風向的,自然也不敢再輕慢。
“幫我塗蔻丹。”她将手擺在梳妝臺上,吩咐新來的丫鬟道。
玉覃拿了小缽裏調制好的鳳仙花汁,仔細上手,那雙手蠻巧,還在指甲面兒上勾了小花來,別具新意。項筠瞧着歡喜,挑着指尖拈起了一副耳墜作了打賞,玉覃小心接過,臉上露了高興神色,畢竟是頭回當差就得了賞兒,說明主子大方。
項筠瞥見,點了她道,“跟了我,自然要一心向我,只要我心情好,少不了賞你們的。”
“奴婢省的。”玉覃連連應是,表了衷心。“奴婢一定盡心服侍主子。”
項筠頗是受用地點頭,餘光瞧見玉绡走進來的身影,打發了人退了,只留了玉绡說話。
玉绡是從外頭來的,熏了屋子裏的熱氣,霎時暖了身子,眉梢略是歡快揚起,“小姐,毒害小皇孫的事兒也照小姐的吩咐傳出去,這下即使宋将軍想保,只怕也保不了多久。”
項瑤叫樊王府的人押解去的大理寺,宋弘璟應承下三日破案,屆時要是破不了,項瑤便難逃此劫。
而她讓人找的那些人只消在市井的地兒那麽搬弄幾句,便能挑起軒然大波來。對一個尚在襁褓的小兒下此毒手,項瑤必會擔上毒婦罵名,而究其原因,做了模糊處置,有說項瑤與項青妤間本來就生龃龉,面和心不合,也有更陰謀論的扯了宋弘璟,道是其被收買故意指使項瑤為之。畢竟太子被廢,成王與藺王都損了元氣,樊王雖胸無大志,可順序在前,難保有心人算計,借小皇孫來打擊。
流言四起,真假難辨才好。
項筠臉上随之露了喜色,伸手覆過去瞧看那丹蔻,一抹豔色襯了心情。大理寺卿可是個不管身份地位的,定有的她苦頭吃。
“玉绡,幫我梳頭,姐姐落難,我可得去慰問慰問。”語調裏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玉绡替她梳了個十分精巧複雜的朝雲近香髻,專門撿那華美的珠釵往發髻上插,又挑了一件大紅色的娟紗金絲繡花長裙讓她換上。
項筠穿戴妥當,對着鏡子描眉抹唇,捏着細細的羊毫筆沾了蠟油調和的金粉,在眉心正中畫了一朵盛放的蓮花,随即抿唇一笑,端的明豔動人。“走罷。”
方踏出苑子走了不遠,就遇着恰好出來散心的安瑾,病了一些時日,臉上籠了蒼白病态,身子也愈發顯得單薄,與她站了一道,立時顯出差異。安瑾亦是瞧見了她,微挺了腰板,于氣勢上不弱半點。
“姐姐身子未好利索,還是好好休養的好。”項筠語笑晏晏說道,目光溜過她瘦削面龐,“王爺這陣兒忙,顧不周全,姐姐得自個當心。”
安瑾瞧着她臉上明顯的得意神色,斂了眸子,心底湧了凄涼。她與顧玄晔成親以來,自是了解,可近段日子又有些看不透,雖說知道二人的婚姻參雜了其他,可二人之間一直相近如賓從未像現下這般生分,是的,生分,盡管顧玄晔有所掩飾,可她依然能敏感察覺出。
更別提他對項筠前後不同的态度。
她為照顧他而病倒,而那人清醒後卻未問起過她,仿佛把她忘了般,卻對項筠百般柔情,何其諷刺。甚至于她提起玉璧幻粉一事,他亦粉飾太平,并無追究。再多言兩句,竟讓自己要有容人之度。那一刻,安瑾覺得心被顧玄晔捅了個窟窿,寒風灌注撕扯,剮心般的疼。
以致愈病愈久,成了心病。安瑾忍不住勾了自嘲,有那二人在,她如何能做到大夫所說的放松心情,目光落了光彩明麗的項筠面上,迸出駭然精光,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忍着想将面前人掐死的沖動。
項筠似是被她的眼神駭得退了一步,頓了片刻,揚起明媚笑臉,“姐姐保重身子,我還得去探望瑤姐姐,告辭。”
姐妹落難,言語裏卻有未盡的得意。福了福身與她擦肩而過,連帶身後的丫鬟都是随主子端了姿态,不無熬出頭的意思在。
“王妃。”跟着安瑾的丫鬟氣憤咬唇,不掩擔憂地望向她。
安瑾捂了胸口,胸腔盈滿的窒悶感令她有些呼吸困難,顧玄晔,這便是你愛的女子。
她……到底哪裏好?
……
日近傍晚,長安街最有名的花巷早早點了燈籠,層層薄紗覆在其上勾了幾許暧昧顏色,空氣中香氣氤氲。
一身着月白錦服的華貴公子站了花巷口,外罩件銀絲素錦披風,長發被白玉鑲金的玉冠高高束在頭頂,只留下幾縷優雅地垂于肩側,面容俊挺清雅,此時卻滿是抑郁之色,搖搖晃晃就要往裏頭去。
“唉唉唉公子,您來早了,我這還沒開呢。”抹了厚厚脂粉穿紅戴綠的青樓老鸨攔了人道,一邊忍不住揩油,實在是公子生得太過俊俏,自個還是頭回見。
“讓開。”顧玄胤攜着一身酒氣喝了道,身形一晃,餘光自是瞥見街角鬼祟的身影,眼底滑過森冷寒意。
老鸨見來人富貴逼人,哪會把生意往外推,盈着笑臉去扶人。想從未見過,還是酒氣熏熏的過來,八成是跟家裏的那個鬧了……幹這行的有幾個不是油條的,笑得更是殷勤,“呦,公子火氣這麽大,先上來喝點茶降降火,讓姑娘們準備準備。”
顧玄胤可沒心情喝什麽茶水,直接扔過去一錠金子,“給我找幾個溫柔貌美的。”他醉眼迷離,模樣清俊,老鸨早就看的心中蕩漾,只可惜知道自個兒年老色衰,收了心思将所有關注都放在金子上,趕緊抱在懷裏,恨不得親上一口。
“公子放心,一定包您滿意。”老鸨滿臉喜色地收了金子,一甩帕子,扯了嗓子往樓上喊道。“沉魚、落雁快下來。”
沉魚、落雁是一對姐妹花,生得嬌美不說,聲音更是宛若黃莺嬌嬌俏俏的,兩個姑娘本來還在抱怨哪個倒黴催的那麽早,但看到顧玄胤的模樣就什麽怨言也沒了,雙雙跟那水蛇一般往上擠過去,“公子……”
顧玄胤被二人一左一右挽着上了二樓雅間,臨着窗,能将一樓的情形盡收眼底。開了生意,便有人進門來尋歡作樂,顧玄胤坐下,自顧執了酒杯喝了悶酒,沉魚、落雁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雙方明了的垂涎,所以就更加賣力的搔首弄姿,“公子,一個人喝悶酒有什麽意思,我們喂你。”一個站在後面開始揉男人的肩膀,一個愣是往腿上坐。
兩個花娘依偎過來,聲音嬌柔的人心都快酥了,顧玄胤方與項青妤争吵完,實在受不了府中那壓抑氛圍才逃出來,借酒澆愁奈何愁上加愁,才來了這兒消除煩悶。
就着花娘的手飲完了杯中酒,顧玄胤便将兩個花娘拽了過來,左擁右抱也不過如此,花娘自然心花怒放,更加溫柔聽話,咬着耳朵說着柔情蜜語,只是沉浸美色中的花娘誰也沒看到那雙黑眸底下閃爍着百無聊賴,看似樂在其中,手指摩挲在二人柔腰上,卻更顯出一分漫不經心。
正嬉鬧間,卻響了開門的聲音,沉魚、落雁回過神來,已經看到門口站着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背着琴匣,面上覆着紗巾,沖裏頭的人盈盈一福身喚了公子。
沉魚落雁只當是來彈琴助興的,複又勸起顧玄胤喝酒來,一邊眼神溜向新來的女子暗含了警告的意思,表明這人是她們先的,莫來搶食。
“出去,我不聽琴曲。”顧玄胤醉眼迷離地挑了挑眉,不甚耐煩地趕人,實則精光暗斂,掠了意外。
女子狹長細眼微微眯起,像是在笑,開了口,“公子,論侍候人她們如何比得上奴家。”那聲音柔弱無骨,媚意橫生,勾人得很。随着面紗被取下,露出明豔面龐。
顧玄胤的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顆灼灼淚痣上,聞言扯了嘴角,像是被激起了興致,遂她的意思遣了沉魚落雁離開,“我倒是要瞧瞧。”
女子眼底落了得逞,握住酒壺倒了一杯酒水,纖細的白手遞過去,手腕上造型奇特的鈴铛手鏈發出一陣悅耳的響聲,卻讓人聽的并不舒服,“公子既然不愛聽琴曲,奴家跳段舞助興如何?”
顧玄胤接了酒盞,并不急着飲下,眯着眼瞧人道了聲好。女子旋身踩着鈴铛玲玲的節奏,身姿翩然起舞,卻始終未離開顧玄胤的半徑,舉手投足帶了些許異域風情,顧玄胤揚了眉梢似乎确實被吸引,終于在女子欺身上來之前悶盡了杯中酒液。
随即伸手一攬,便摟住了女子纖腰帶着往床上倒去,挨着床的那刻卻似抵不住酒意睡了過去。
在他身下的女子費力将人翻過身去,便見一健碩身影自門外而入,動作隐了一絲急切,看到房中景象後,喚了聲郡主。
顧妧微是蹙眉觑了他一眼,随即又回落在顧玄胤身上,嘴角漾開笑意,“你主子不是個會吃虧的,那酒裏還添了迷藥,樊王這一覺大抵能睡到明個早上,走罷。”
☆、97|97.
待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花樓,床上本該醉到天明的人忽而坐了起來,一口酒吐了床腳,眸中甚是清明。
沒想到這一場戲,還引出只黃雀來。
顧玄胤原是想打點下那倆花娘混過去,沒想到又殺出個人,幸好事先得過提點,反應甚快,保不準就真着了道兒,稍是回想便起了冷意,那位從未蒙面過的王叔之女還真是……出人意料。
這廂顧玄胤依計重新倒回了床上,正正瞧見床榻上方微凸的牆壁頂端繪制着的畫兒,有些甚至是聞所未聞,顧玄胤閑适地欣賞着,摸着從兒子手裏奪來的小布老虎,想起它的主人來。
唔,真是漲姿勢。
申時近了尾聲,項筠的馬車候在大理寺外,等了片刻,由玉绡前去打點了銀子才得以進去天牢探望。
項筠戴着帏帽跟在寺吏後頭,平生頭一回出入這等地方,一走進就叫門口關押着的人給吓了一跳,那人扒了鐵欄喊冤,被寺吏生生給打了回去,棍子敲擊在鐵欄上發出刺耳聲響。
“老實點。”寺吏沒好氣地沖裏頭的人道,一回身地又挂了谄媚笑兒,“項側妃受驚了,宋夫人就在前頭,您小心走。”
項筠走了正中,目光不自覺巡過兩旁森冷囚室,受驚之餘生出幾分隐秘的愉悅來,人被關了裏頭,不消兩日就會被逼瘋了罷?
果然,當步行到最後一間時,項筠定住了腳步,只見四面灰牆的牢房裏頭挂滿各色刑具,鐵鏈自牆壁上垂下,拷住底下坐着那人的手腕腳腕,磨出紅腫來,而向來幹淨明麗的臉龐此刻被淩亂發絲遮了大半,身上銀镧邊馬面裙髒得瞧不出原來的顏色,染了斑駁血跡,模樣十分狼狽。
“項側妃,您只有一炷香的時辰,有什麽話就趕緊說。”寺吏一邊開門一邊交代了道。
項筠颔首,拿帕子掩了掩鼻子,像是有些受不了裏頭的味兒,然眼裏卻閃着異常興奮的目光。
縮在角落的人原是疲倦倚着牆面,這會兒聽了動靜,驀地動了動,愈發往裏頭縮了去,似乎頗是畏懼。
項筠瞧着簡直要笑出聲兒來,早就聽聞大理寺卿霍準問訊手段殘忍,倒沒想這麽不顧情面,項瑤還懷着身孕……思及此,項筠的目光不禁往下滑去,落在那微凸起的小腹上。
牢裏昏暗,項瑤似乎很是惶恐,緊張問了道,“誰?”嗓音分外沙啞低沉。
項筠自是知道項瑤怕黑,尤其怕這種森冷幽暗的地兒,難怪熬成了這模樣,不由嘴角勾了笑意,“姐姐,是我呀。”
項瑤聽了聲音未再言語,只是似乎很不願見來人似的,連看都未看。
“聽說姐姐被關,我這做妹妹的自然挂心,特意過來瞧瞧,姐姐難道就不願看我一眼麽,想當初在項府你我關系可是最好,我被太傅留堂,也是姐姐提了點心盒子來瞧我。”說罷,項筠讓玉绡取了食盒裏的點心,小蒸籠裏的魚餃選用了肉質細膩的鳗肉搭配了蝦茸又用梅梨調餡,薄薄一層包裹住,也沒有過油去炸,只是蒸熟了。
這種南方風味十足的小食,咬一口便是覺得鮮滑舒爽,亦是項瑤愛吃的。
項筠執了象牙箸夾起一個,便作勢喂向她,“姐姐嘗嘗。”
甫一靠近,就被項瑤擡手毫不客氣地打掉,雪白魚餃落了地上黏滿了灰塵,髒兮兮地滾到了項筠腳邊。
“你別不識好歹!”玉绡見狀,忙是橫眉道。
項瑤悶不做聲,整個縮在陰影中,仿若借此隔絕。
項筠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一幕,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項瑤啊項瑤,你也會有今日。從初入項府懵懂到明白寄人籬下的各種滋味兒,項筠一直活在項瑤的陰影下,錦衣玉食的日子過久了,自是貪戀的,可每回總有人跳出來用傷人的法子告訴自個不過是外來的,項瑤喜歡,養着也就養着了。
跟一條狗有什麽分別?
連她滿心愛慕的男人都必須因為身份要娶她,若換作是自個,那該是多圓滿的一件事。想到那人對自個的溫柔眷寵,項筠浮起甜蜜的同時又倏然黯淡了下來,從前是逢場作戲她信,可後來的顧玄晔變得有些古怪,而這古怪皆因面前這人。
比起正妃地位的安瑾,項筠深覺項瑤的威脅更大些,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看眼神便可知,而顧玄晔的眼神落在項瑤身上太多次。項筠暗暗捏緊了拳頭,眸光裏浮起幽冷,只要她消失就好了。
看着項瑤此時的狼狽模樣,項筠又覺得不解氣起來,應該……更痛苦些。索性近了跟前,一腳故意踩在了那露出的紅腫腳踝上,仿若将所有怨氣都傾注其中,聽着那聲悶哼,非要她痛得叫出來似的慢慢用力。
項瑤并不如她意的強忍着,項筠心頭的郁氣便難以抒發,倏地俯身在她耳畔落了低語,“因為你,青妤姐姐的日子可不好過,受你牽連,樊王與她日日争吵,小皇孫經搶救雖是活了下來,可毒素已經蔓延至心肺,那麽小年紀就得了癱病,啧啧,真是可憐。”
始終對項筠不作反應的項瑤開始掙動鐵鏈,随着一下一下更是磨紅了手腕,卻不知疼似的,透露激動。
項筠瞧不清楚她的面龐,卻也猜到她此刻神情,心中總算舒坦了些,聲音裏透了沾沾自喜,“項青妤給小皇孫用的那瓶膏藥,其實是香料,被誤當作塗抹的給用了,效果卻是一樣好呢。”
“是你……”
項瑤指證的聲音驀然道,項筠想也未想地回了句是又如何,然驀地回神發現面前之人并未開口,而那聲音也偏于清麗,猛地調轉頭去,卻見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溜人,而人群裏赫然站着跟牢裏的人兒穿了一色馬面裙的項瑤,與宋弘璟一并立着,噙了嘲諷笑意看她。
“你……”項筠緩過驚訝,急急回頭看向裏頭囚着的,随即湧入幾名寺吏打開了鐐铐,‘項瑤’撩了面前的頭發,赫然露出一張算是清秀的臉來,與門外站着的瘦削男子行禮喚了霍大人,因着腳踝被項筠踩傷由寺吏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他們,臨了回眸看了項筠一眼,瞧見她臉上驚慌之色臉上滿是痛快。
真是個惡毒女子。
年輕的大理寺卿樣貌清秀俊雅,随着寺吏點了牆壁上的燭火,照着尖削的臉,帶點病态像常年沒見光樣,整個人顯了陰柔,淡然出聲,“項側妃怎知那香料會有那種效果,可否給本官個解釋。”
項筠早已僵硬了身子,對上那雙恍若沒有人氣兒的冰冷眸子,渾身冒起了冷汗,如何不知道自己又被算計,心中怨毒與恐懼交雜,一雙眼兒瞪了項瑤幾乎要噴出火來。
☆、98|97.
“什麽香料,霍大人,我不過是來探望家姐,這需要什麽解釋的?”項筠反應一瞬,眉心一蹙,露了些許委屈,本就柔美的面龐顯出楚楚可憐的韻味來,瞧着就怪惹人憐的。
門外杵着的一幹寺吏都忍不住緩了神色,像是怕兇神惡煞d吓着裏面的人似的。之前扮作項瑤的女寺吏瞧見旁邊人那樣兒,用沒受傷的那只腳沒好氣地狠狠踩了下他腳面,再看向裝模作樣的項筠,惡心得不行,當即駁道,“你分明是來落井下石的,就你弄我的狠勁兒哪有半點姐妹情,這會裝什麽!”
霍準如櫻花般色淡的雙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司雅不得無禮。”
項筠原叫司雅拆穿,微繃了面兒,這會聽到霍準發話緩緩掃過他一眼,當是個聰明人,舒展了笑意。再看項瑤,眼底明晃晃溜過一絲得意,“霍大人明……”
“來人,将項側妃關押問審。”霍準挂着和煦笑容,話意卻不符的冷然道。
随着話落,便有寺吏應是上前。司雅原還癟着嘴的登時咧了嘴角,暗暗看向自家大人,果然不會受那狐媚子蠱惑,下了牢可就不管側妃正妃了,都是犯人。
“……”項筠不置信地盯着上前來的寺吏,怎麽都料不到事情會有這轉折,待那冰涼鐐铐要被戴上之際,發了狠喝道,“我看誰敢!”
“霍大人,你好大膽子!”項筠轉而對上霍準神色已變,咬牙切切,仍是不置信他會抓了自個。
“毒害小皇孫一案,疑點重重,聖上交代仔細查辦,項側妃如今列入嫌疑,自然要一視同仁。”霍準只擡了擡眼眸,一副公事公辦模樣。
項筠臉上的神色再添精彩。“這件事情已經證據确鑿,還有什麽疑點?”再睨向他身側站着的宋弘璟與神色莫測的項瑤,當即自以為是地掠了鄙夷,“莫不是霍大人叫他們收買,要屈我入獄不成!”
項瑤聞言搖了搖頭,瞧着她的目光甚是憐憫,若說項筠方才在霍準手裏還有一線生機的話,此刻已把生路活活堵死,霍準之父便是在獄中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