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執念 (18)

成招,一朝喪命留下孤兒寡母,霍準年少就顯了驚世之才,憑借一己之力為父翻案,得景元帝看重,封為大理寺卿,授予上打昏君下打讒臣的金鞭,第一個就拿昭陽驸馬喂了金鞭,自是不畏權貴,令天下無冤假錯案。

果然,項筠話一出,霍準眼角眉梢,更添了一股子狠戾。“本官還從未判過一個冤案,項側妃大可放心。”

遂掃過停滞的寺吏一眼,後者忙上前将人铐了起來。

項筠手腕一沉,随着掙動,那十斤重的鐐铐登時就把手腕扣出一圈紅印來,令她再維持不住風度,出言叫嚣,“霍大人,霍準,你無憑無據憑什麽抓我,項瑤這個毒婦就可以逍遙法外,我一定要告訴王爺,不,告訴聖上,你竟是這麽辦事的!”

司雅看着她那模樣不可謂不痛快,這會插了話,不掩幸災樂禍。“不要急,要證據是罷,很快就有了。”

項筠觑向她,掠了訝然,随即穩住了心神,心想除非項蓁蠢死把自個搭上,否則這鍋項瑤是背定了,當是司雅詐她,并未放了心上。只是時局颠倒,如今成了項瑤在外她在內,心中堪堪生起郁火,燒得撓心撓肺。

“敢這麽待我,藺王定不會饒過你們。”項筠恨恨撂了狠話。

其實也是項筠誤會,項瑤亦是戴罪之身,只是托了宋弘璟的福,挾了霍準早年的恩情相報,未鐐铐上身罷了。後項瑤出了此計引項筠上鈎,霍準與一幹人等皆在一旁暗室瞧看,倒與項瑤推測相符,方是反轉。

“本官依法辦事,自會如實禀報,項側妃還是把知道的說出來,還能少受些皮肉苦。”霍準撫着腰間系着的金鞭,嘴角微牽卻是冷聲道。

“我不知道你讓我說什麽,人是項瑤害的,你大可問她去!”項筠目光淩厲掃向一旁站着的項瑤,當她是瞧熱鬧的,磨得後牙槽發緊,為何都已入獄她還能這般淡然處之,毫發無損,真真是氣煞人了,待她出去定讓王爺好好收拾這個霍準不可!

“太子妃生辰當日,我拿了自制的膏藥送給樊王妃,東西是我的丫鬟雲雀一直拿着的,途中未經人手,直接給的樊王妃,後來發生這等事我也很莫名,那只罐子花紋造型都與我裝呈的不一,怕是別個摻在其中嫁禍與我。”項瑤緩緩道來,并不理會項筠嘲諷的眼神。

“出了事就說別個嫁禍,拿我作替死鬼,嗬,倒是你慣用的伎倆。”項筠冷嗤,這會兒像是想通了似的,作了委屈道,“霍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是項太傅收養的,項大人的義女,若非項太傅邀祖父上京,我一家未必會受難,而我也無須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過活,是我天真,竟真渴望姐妹親情,孰料人家只當我是個玩物陪讀,但凡闖禍惹事必然推脫與我,此次亦不例外!”

說罷,橫眉冷對,堪堪是指責其栽贓。

霍準聞言亦是揚了眉梢,不由看向項瑤,攜了一絲看好戲的意味。

“項筠,你如何對得起你的良心!”多年恩情竟被說成這般,饒是項瑤心思堅定此刻也不禁紅了眼眶,滿目寒意。替祖父不值,替母親不值,更替上輩子的自己,怎會沒看出這白眼狼!

宋弘璟握住她冰冷的手,“阿瑤,不值當。”落了一語,大手捂住她的,像是給她暖回來似的。霍準被眼前一幕給閃道,像見鬼了似地瞟了宋弘璟一眼,受不了地擺正了視線。

Advertisement

“本官只問案情相關,少扯沒用的。”遂是打斷。

“大人,我與案子并無關聯。”項筠說的斬釘截鐵。

一陣急促腳步聲驀然響起,在天牢的過道上回蕩,一寺吏兜着一布袋匆匆走了進來,“大人,查到了。”

霍準嘴角一勾,起身走到那寺吏身旁,拿起了裏頭的物件又招了司雅拿了證物過去,兩樣一塊放了燭火下比較,花紋造型确是一致。項筠看得暗暗心驚,不知這是哪出。

“這是城南東窯産的,因着花紋模具緣故,只産了這麽一批,要查起來倒也方便,道是都讓京西胭脂鋪的給收了。”那寺吏禀道。

“京西胭脂鋪?”項瑤作是訝異地出聲。

項筠亦是被她驚了一跳,心開始莫名狂跳,雙眸驚疑不定地凝向她,聽她喃喃了項蓁的名字登時心裏一緊,沒想到那竟是項蓁央項允沣做的小本生意,一面暗惱項蓁不好好選罐子,一面又惱了大理寺查案子的能力,怕這麽挖下去把項蓁挖了出來,那個膽小的指不定把自個供了,起了一絲慌亂之色。

“禀大人,小的胭脂鋪的人帶來了,要提審嗎?”

霍準自是颔首,起身出去,順道請了宋弘璟一道。

牢房裏,一下只餘了項瑤項筠二人,與看守的寺吏。

“妹妹似乎很緊張?”項瑤突然發聲,慢慢踱步到了項筠面前,嘴角含笑,眸光裏卻是一片冷意。

“你想幹什麽?”項筠見她挨近,愈發心慌,卻不甘弱了氣勢,奈何手上腳上鐐铐作祟,在她面前生生短了一截。

項瑤近一步,她退一步,直到退無可退,已經抵住牆壁,落了矮勢,而司雅等人像是看不到似的,任由項瑤為所欲為。

“項瑤!”項筠低低喝了一聲,聲音染了緊張。

項瑤俯身,掐住她的下颔,一擡手便露出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來,曾經有多疼愛,如今就有多憎惡,随即像是碰了髒東西似的抽了手,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睨着她,挑了嘲諷笑意,“對付人連人都不看清楚,該說你蠢呢還是蠢呢。”

“你……該死的,你會不得好死的!”項筠被她如此戲耍,堪堪是火燒了頭頂,理智全無,惡毒詛咒道。

項瑤倏地凜了神色,目光裏是徹骨寒意,“項筠,我會親手送你下地獄。”

項筠正瑟縮驚懼之際,忽然聽見門外霍準的聲音,伴着門鎖打開的鈴琅響,暗暗松一口氣的同時恢複了嚣張态度,“這就是霍大人辦案的效率,關押一個無辜的人與嫌犯同室,若是出點差池,你可擔得起這責任。”

“宋将軍,今個初幾?”霍準忽然風馬牛不及地問了道。

“初六。”

“啊,是結案的最後期限了。”霍準像是才記起,皺了眉頭。

項筠觑着他那模樣,勾了嘴角,“我勸霍大人還是不要浪費時間的好。”

霍準應是,“來人,帶證人。”

項筠一見來人是個身材矮小的黑瘦姑娘,并非項蓁,半懸着的心徹底放下,露了輕松神色。

“把你方才說的再同項側妃說一遍,看項側妃能回想起什麽。”霍準笑得意味深長。

那名女子喏喏應是,擡首瞧了項筠一眼,當即懼怕地垂了眸子,張口徐徐道,“小女是在京西胭脂鋪作香料,香粉的,那天有人找上我讓我調制香料,我原是不想接的,怕……怕出問題。可家中母親病得很重,急缺銀子,就……就接了,這是那人寫的幾味,我也沒想到調出來竟是毒害小皇孫的燎毒。”

女子拿出的紙上确是寫了幾味藥材,項瑤瞟過一眼,目光定在了上頭,回轉項筠身上,見她亦是盯着紙張瞧,“這字跡是妹妹的罷。”

項筠心中震驚,那名女子所說恰是她與項蓁的交易,只是模糊了幾點,竟變成和她的,還拿出自個筆跡書寫的紙,她哪會這麽笨的留下這般切實證據,“不,這不是我的。”

宋弘璟無甚表情地遞了項筠先前的一幅作品,末端落了她的小印,作假不了。這一對比,很快就顯了結果,霍準拿着紙張,“項側妃,人證物證俱全,還有何話?”

“不,我是冤枉的,那不是我。”項筠這下着實是慌了,怒指項瑤,“是——是她僞造的,霍大人,與我無關吶。”

只是再沒人相信她無辜。

就算項筠喊破了喉嚨,都改不了霍準定案的事實,不期然對上項瑤盛了痛快笑意的眸子,切切實實地明白了那句送她下地獄的寒意,此刻顫抖不停,哭得通紅的眼睛深處,絕望與恐懼四溢而出。

“我要見王爺,讓我見王爺。”到了最後,看着司雅送上囚服,項筠只哭喊着這一句,似乎将顧玄晔當了保命符,随着呼聲漸小,項筠激動發顫的身子下面竟淌下血來,彙聚成小小一攤,觸目驚心,往下落了一眼,徹底昏了過去。

項瑤的目光亦是落在那攤血跡上,轉向血色褪盡顯了蒼白的項筠,擰了眉梢。

☆、99|97.

初雪紛至,清晨分明還似飛絮,飄飄灑灑,到了午時,烏瓦之上青泥地裏已經鋪白。

廊庑下丫鬟端着海棠雕漆方盤,腳步匆匆,于芷蘭苑門前叫人攔下,經了仔細檢查才被放行入了裏頭。不一會兒,屋子裏就傳出女子凄凄切切的哭聲,喚着要見王爺。

門外,身着烏衣勁裝的玄鐵營衛置若罔聞,作了囚禁看守,這些人是宋弘璟手下,自是為将軍夫人抱不平,偏偏裏頭那個有孕,延後發落,心裏頭都憋了一口氣,攢着勁兒暗地裏刁難。

積雪簌簌而落,驀然響起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聲。

一道颀長身影出現在拱月門外,顧玄晔身着朱墨色銀鼠鶴氅,襯得眉目修長清潤,堪堪立在了庭院中并未再靠近。

“王爺。”宋平拱手行禮。

屋子裏驀地響起瓷器脆裂的響兒,傳出女子壓抑激動的詢問,喚着王爺,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顧玄晔眸色複雜地凝着那扇閉合的木門,聽着門內女子嘤嘤哭聲,浮了一絲心軟卻很快隐去,他方下朝回來,因着這事忙得焦頭爛額,如何都想不到項筠竟會為他……猶記得初遇時那人溫言軟語哄着一摔倒的小孩兒,那麽溫柔純澈,叫人忍不住想細心呵護,後來他也是那麽做的,與她在一道那些爾虞我詐陰謀算計都遠去,內心平靜,溫柔缱绻,直到後來他登上皇位,原以為可攜手一生,卻沒想過她的性子并不适合後宮,終究成了後宮權勢的犧牲品,令他痛徹心扉。

再得機會,他想重新尋回那份安寧,卻也隐隐察覺似乎與記憶中有所不同,可依然疼寵至極。有了預知後,他并不需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像是有了通往皇位的捷徑,卻未想橫生枝節。

景元帝的怒斥牽連,非一個不知情可以揭過,整個藺王府連坐,玄鐵營進駐看守,待項筠産子後再行發落。

顧玄晔肩上落了雪粒子,順着脖頸似是滑了進去,一片徹骨冷意,仍是未動。孩子……禁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生在皇家卻留有一份天真,想着孩子是在期待下出生,而非關系個中複雜利益,所以他給項瑤喂避子藥,孰料最後竟再沒機會。

思及此,顧玄晔掩了掩眸子,落下一片陰鸷,項筠那孩子他要,人……罷了。

“王爺。”身後一道清冷女聲響起打斷他的思緒,外罩淺藍織錦夾金絲狐裘鬥篷的安瑾站了身後。

顧玄晔回神,眸光落了安瑾略是蒼白的面上,想到這幾日因着記憶錯亂而冷待,而她始終溫柔等候,一如上一世那模樣,“王妃怎不好好休息。”

安瑾搖頭,出了這麽大事如何休憩得了,溫婉開口。“太後罰的經書尚寫了一卷未到,出來透口氣,遠遠瞧見王爺遂過來瞧瞧。”

顧玄晔聞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添心疼柔軟,心思幾轉,替她攏了鬥篷,“回罷,我陪你一塊抄。”

安瑾清冷的眉眼漾開笑意,柔柔道了聲好,餘光掃過被握住的手,驅了稍許寒意,因着他的态度轉變,心底湧起一絲絲企盼,興許,興許這未嘗不是樁好事。

踩着身後傳來那女子凄厲叫聲,與顧玄晔一道旋身離開。

“小姐,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啊。”屋子裏,玉绡看着扒在門上,五指泛白的項筠,猛地對上其雙眼布滿血絲的狠戾模樣,被駭得退了一步。

項筠面上淚痕未幹,緊緊咬着嘴唇,眼睛裏露出一抹絕望來,只喃喃着他走了,走了,一邊在屋子裏踱起步子來,仿佛分若兩人,一個撫着腹部笑容溫柔,一個滿目陰鸷歇斯底裏,兩者切換自如,把玉绡吓得縮了角落,慶幸屋子裏傷人的東西都給收了起來。

“我有了王爺的骨肉,王爺怎麽忍心置我不顧。”說罷竟篤定般綻開笑來。

玉绡瞧着心中大駭,自個主子已是不正常模樣,謀害小皇孫其罪當誅,待孩子生下等的便是午門問斬,就算是王爺都救不了小姐……

***

項瑤同宋弘璟自天牢回來,翌日一早就去了樊王府,沒親眼見過始終挂心,待入了苑兒,就聽項青妤招呼丫鬟扶了她坐下,後取來盆水,裏頭泡了艾草、芙蓉、桂花,還有大吉大利的金桔,浸了帕子要替她拭臉。

“別躲,去去晦氣。”項青妤忙是道。

項瑤抽了抽嘴角,還是任由丫鬟将巾帕敷在面上,一邊含糊道,“昨個回府的時候老夫人已經叫人這麽做了,我得蛻幾層皮才夠。”

“胡說八道,又不是蛇,還蛻皮呢!”項青妤沒好氣地推了她腦袋,遣了丫鬟退下,餘下姐妹倆說話。

“你要對付項筠何至于把自個搭進去,大理寺天牢你當是好玩的!”一提起,項青妤又來了氣,真是後悔應了她的。

“有弘璟在,不會有事的。”項瑤作的乖巧老實相,聽她關心訓斥,眯着眼笑道。

“你就仗着他胡來罷,一會兒見了非得說說不成,哪有這麽個慣法。”項青妤擺出姐姐的姿态來,也怪是唬人的,看着項瑤吃吃笑,洩了氣兒地瞪了她一眼,亦是拿她沒轍。

項瑤拈了一塊葡萄奶酥放了口中,“唔,好吃。”入口酥脆,奶香味從舌尖漫開去,盈滿口腔,香氣馥郁。

項青妤本來就喜愛甜食,見狀亦是拈了一塊嘗,話題就這麽揭了過去。裏屋忽然傳出嬰兒啼哭聲,項瑤擱了點心探看,就見奶娘抱了孩子出來,随着的還有一名瓜子臉婦人,懷裏亦是抱了個孩子,身上有許多紅斑,瞧着可怖。

“夫人莫怕,不傳染的。”那婦人怕項瑤忌諱,忙是說道。

項瑤笑笑,看着她懷裏眨巴眼兒盯着她瞧看的娃,自是知道。說起來人還是宋弘璟尋的,仔細打點過,宮裏來的李嬷嬷看到的是這孩子,當了小皇孫病重,除了苑裏侍候的親信,別個還真分不出來。

“你瞧,跟宗保還真有點像呢。”項青妤瞧着兩孩子同項瑤說道。“我留了蕊娘在府裏做事,也好方便照顧孩子。”

“王妃大恩大德,蕊娘做牛做馬相報。”蕊娘眼裏又蓄了眼淚,當初已是走投無路,若非得此機遇,她們娘倆怕是活不下來。再看那麽可愛的小皇孫,心中感嘆皇家亦有皇家的難處,又并非無知婦孺,補充了道,“不管有哪個要害小皇孫,有彥兒在前頭擋着,定不叫人得逞了去。”

都是做娘的,哪裏真舍得孩子,項瑤莞爾,對其衷心表示肯定,“設計這一出,便絕了後患,宗保和彥兒都會好好的,安心罷。”

“那害人的——”蕊娘聽底下人議論,下毒害小皇孫的人只給關了起來,心中滿是不忿。

“她翻不起浪。”項瑤挑眉,落了冷意,顧玄晔想保那孩子,她偏不讓如意,懷胎十月可都是變數。

撇去感情,她自诩了解那個男人,該說是一代枭雄,位居九鼎的男人,那樣的男人,能夠永遠吸引他的只有無盡的刺激與挑戰,權力便是如此,任何與之起了沖突的,取舍不過是一瞬。

她倒要瞧瞧,所謂真愛,會落個什麽下場。

☆、100|97.

天色微亮,花窗外簌簌落雪聲未歇,屋子裏暖爐熏得暖烘烘的,床榻上紗幔靜靜垂着,隐約可見隆起。

項瑤畏冷,一貫是手腳擱了宋弘璟身上睡的,等到熱了,又總喜歡伸到錦被外面去,宋弘璟見狀,動作熟練地将她的手腳拉回被子裏,這種事,他起碼是一夜要做四五次。

她就近在身側,腰肢盈軟,又因為衣服的緣故,勾勒出柔軟而纖美的線條。

大抵還是在夢裏,項瑤閉着眼伸手熟練地摸上宋弘璟微微敞露的胸膛,順着滑動,似乎覺得手感頗好露了滿意。而被上下其手的主人手肘半撐着身子并未躺回去,此刻眯起黑眸,宋弘璟幽深流轉的眸光微隐忽閃的像是搖曳的燭火,隐了狼光。

“這匹馬馬力如何?”項瑤嘟囔出聲,像是愛不釋手。

“阿瑤試試就知。”

不符印象中的低啞嗓音在耳畔落下,勾起酥麻,項瑤驀地睜了眼,一雙清澈黝黑的鹿眼盛着水,鋪了晨光,便有些唇紅齒白顧盼生輝的意味。再看自個爪子落處,正是紅梅凸起,而自個還以為是馬身上長了什麽,項瑤怔怔瞧着宋弘璟胸前,繼而面頰耳根緋紅如朝霞淬染,那處經了搓揉好像……腫了啊……

項瑤窘窘欲收回手,就被宋弘璟依然按在胸口,宋弘璟的目光在項瑤線條優美修長的脖子上頓了頓,随後又停在了她的臉上,薄涼的唇畔含笑,“已經過了三月。”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開葷了。

項瑤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浮起自己若待宰小羊羔的畫面,愈發窘得不行,再看宋弘璟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模樣,驀地縮了縮身子,宋将軍那是憋狠了啊……

“阿瑤。”他輕呼她的名字,短暫的尾音藉由唇畔消失在溫柔深處,那樣炙暖的氣息,似是一股強勁的深潮自淵海底處席卷而來。

項瑤只覺得腰上忽然一緊,沿着敏感頸項細細啃咬,令她剎那間軟弱無力,長久而霸道的輾轉在她唇上,然後,舌頭充滿挑逗的攻開她的齒間,長驅直入。

攻城略地之後,宋弘璟慢了節奏,舌尖靈活地掃過她的齒列,騷擾得她忍無可忍想咬人時又及時撤回,慢裏斯條地*她的唇瓣。項瑤只覺得自己的頭腦好像要沸騰起來,什麽都思考不了,只能本能地抵抗,全身的感覺都仿佛集中在了唇畔齒頰,被親吻的地方似乎有火焰蔓延開來,氣息灼人。

耳鬓厮磨,略帶薄繭的手卻往下滑去,熟練地在她敏感處點火,“弘……弘璟……”項瑤受不了地□□出聲,然聲音落了自個耳裏,更添羞澀。

那勁瘦腰身微懸于她上方,餘光瞥見緊繃的優美線條,蘊着力量,因着屋子裏熱,男人光滑結實的肌膚上微微滲出一層薄汗,平添誘惑。視線轉而凝在上方他微微吞咽的喉結上,鬼使神差地咬了上去,察覺他身子猛然一僵,像扳回一城般複又舔了下,鼻端彌漫開沉水香,一貫好聞,貪戀不已。

宋弘璟難以自制地低哼了聲,俯身,氣息不穩地與她目光相對,眸中*噴薄,令項瑤不禁縮了縮身子,便察覺身下抵着的那物輪廓愈發明顯,隔着單薄衣衫炙熱得很。

唇舌肆意糾纏着她,到最後還不滿足的侵襲到她的衣領裏……接下來,那紅帳春榻直搖得吱呀作響,大有下一刻便是坍塌散了架的架勢,項瑤暗暗想着自個才是快散架的那個。

直到辰時末,項瑤再次醒來,發現身子酸軟之餘似被清理過,除了慵懶不想動外倒沒什麽不适。

門吱呀開阖,卻是宋弘璟親自端了吃食進來,一番運動過後項瑤确是餓了,見人直接端到了床前,臉上微紅,自個下了床。

宋弘璟見狀唇角噙了微小弧度,将點心擱了桌上,黑白芝麻相間的玉子燒切成小卷,噴香四溢,還有一碟蓮蓉酥,酥松的外皮,裏頭裹着幽幽清香的蓮蓉,用大骨湯熬出的香菇雞絲粥冒着袅袅熱氣,鮮香适口,看得人食指大動。

項瑤一邊吃着,想到了正事兒,“老夫人和沈夫人合了日子,道是下月初八是良辰吉日,把玉珠和沈暄的事兒辦了,姑母近日身子不适,我就把事兒攬了,有尤氏幫襯,不至于累的。”

宋弘璟看她眼睛晶亮瞧着自個,多半是定了主意的,也就遂了她的心思,應了聲。

“好久沒喜事,老夫人也是高興,我想辦得熱鬧些。”

宋弘璟替她盛了粥,沉聲亦作贊同道,“嗯,将軍府嫁姑娘不該委屈了。”

項瑤颔首,沈暄體貼,新置的府邸就與将軍府隔了條街,走動方便不說,還能相互照應,多是替玉珠着想。兩人的親事是老夫人允下的,沈暄本就沒的挑,宋氏只是氣趙玉珠不遂自個願罷了,待老夫人發了話,自然沒的反對,大抵憋了股悶氣,郁色寡歡的,叫老夫人說了兩回,倒是少露面了。

用過朝飯,雲雀便領了寶衣閣的制衣師傅來,項瑤一塊帶着去了趙玉珠的苑兒,下月初八不過就再一月的光景,馬上要當新嫁娘的趙玉珠早早就緊張了起來,見了項瑤忍不住拽了絮叨。

擔心一堆有的沒的。

項瑤讓師傅先給她量了衣裳,之後才倆人坐下好好說話,趙玉珠沒有姐妹,她是府裏頭個出嫁的,而這事原該是宋氏出面,但似乎鬧得僵硬,母女倆反而沒了話說,就由她這個當嫂子的來講。

沒過一會,尤氏也抱着小寶過來,順道送了自個心意,紅寶石串米珠簪花、镂空紅寶鑲珠耳墜等的一套首飾,送罷便提了宋氏,顯然是做了說客來的,怎料趙玉珠一聽便癟了嘴,悶不做聲,似乎憋了事兒,落了異樣。

尤氏見狀便轉了話題,比起成親尚不到一年的項瑤,尤氏可是經驗更豐富,讓人帶了小寶在外頭玩,說起了夫妻之道,一套套的把還未成親的趙玉珠唬得一愣楞。項瑤在旁抿了口茶,多瞧了尤氏一眼,難怪能将宋氏服侍妥帖,倒也是個精乖之人。

三人坐着一塊吃茶聊天,倒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有多快,待趙瑞尋來,恰好聽見尤氏道他是個大男子脾氣的,拿了趣事兒說道。

“你把我老底都洩了,讓我如何有做大哥的威信。”趙瑞故作生氣說道,臉上盈了笑意。“弟妹也在。”

“大哥。”項瑤同趙玉珠一道喚了聲,不同于後者心存疙瘩,項瑤是始終覺得此人并不像表面瞧着那般簡單。

“剛從外頭回來,雪下得可大,京城不遠縣城多遭了難的,不少流民被攔在城外,引了暴動,傷了不少往來的,聽說樊王正好從六安寺回來,被搶劫一空不說,還被打傷了。”

“樊王受傷……那樊王妃呢?”項瑤聞言,略是一頓,問了項青妤。

“馬車上只有樊王,人手帶的不多,才讓流民有機可趁。”趙瑞始終留意着項瑤神色,聽她問起,遂補充說道。

“樊王府近來可真多災多難。”尤氏忍不住作了感慨,從小皇孫,事情接二連三趕巧了似的。“樊王大抵是去六安寺消災的,唉,竟這般倒黴。”

項瑤掩了掩眸子,輕輕颔首作是附和。“樊王……也是時運不濟。”

這廂,趙瑞凝着項瑤目光暗作了打量,不知想到什麽,隐了深意。

☆、101|97.

這一場雪斷斷續續下到冬至,釀成天災,大梁遭遇了百年難遇的寒潮,多個州府都遭了雪災,災民湧了京城外,混着流寇鬧了事端,城門自不能随意開啓。而傷及樊王的悉數入獄,誰知未過幾天就爆出樊王并未受外傷,而是中毒所致昏迷,一時間其中內情撲朔迷離。

随後,仍是替成王看診過的李禦醫發現樊王異狀,推測又是蠱毒作祟,而薩滿巫師殺的殺,餘下驅離京城,解毒難,尋人更難,只好靠着偏方死馬當作活馬醫,樊王妃主動請辭,以自個的血替樊王換血,終是盼的人醒過來,醒來後卻道是看不見,禦醫再行診治,道是無法,只怕樊王以後都是這樣,歷經幾重打擊,樊王府上下皆是一片愁雲慘淡。

樊王遇害不久京城內便有傳言,父子二人是受了同一人毒害,矛頭直指藺王府,甚至有預言道是下一個便是成王,當然事關皇家,這些只敢小心議論,玄鐵營奉命抓了幾個造謠生事的,卻堵不住私下擴散開去,太子之位争奪已經顯了明面上。原太子一系自是支持藺王,論以德治國,藺王更勝一籌。

後成王自請安撫災民,赈災調度,抓暴民懲罰示衆,又于城外設了粥棚,分發糧食衣物度過此難,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誇贊,堪堪打了藺王一派的臉。景元帝一反常态的不作表示,兩方争鬥暗潮湧動。

冬至這日,景元帝于郊外舉行祭天大典後返回宮中,在太和殿設宴款待群臣,準攜家眷出席。朱雀門前,儀仗隊開路,景元帝的銮駕入了宮門,其後随行的馬車紛紛停駐,皇家貴胄達官顯貴等均下馬步行,往宮裏行去。

寒潮未過,雖是個晴好的天氣可還是冷得要命。項瑤搭着宋弘璟的手下了馬車,便被他拿帽兜罩了嚴實,一圈雪白的絨毛拂過臉頰,惹了個噴嚏。

“宋夫人?”一道遲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男子本該風流肆意的桃花眼此刻猶如蒙了一層灰霧,雖是往項瑤這方向,目光卻落在了宋弘璟處。

“樊王。”

“樊王金安。”

随着二人行禮喚道,顧玄胤微微颔首,面上挂了歉疚之色,“上回錯怪宋夫人,累得夫人被關入天牢,本王甚是過意不去。”

“王爺也只是關心則亂。”項瑤看着由侍從扶着的顧玄胤,聲音淡然道。

“是啊,那是老四媳婦的錯,怎能怪到你身上。”一道義憤填膺的聲音插入了談話,就見一身黑貂羽紗面鶴氅的成王攜莊側妃站了一旁,目光凝向他的雙眸,忍不住伸手在前晃了晃,“三弟的眼睛……”

顧玄胤睜着雙目毫無反應,嘴角洩了苦澀笑意,“大抵是吾命如此。”言語之中不乏認命意味。

“三弟……”

“外頭冷,莫要待着了,走罷。”像是聽出成王未盡的惋惜之情,樊王反而出聲邀道。

一行人往宮裏步行而去,卻是罕見的沉默。

宮宴未始,舞樂先行。

皇宮東隅,鳳鸾殿裏卻是一片靜谧。

四足象洩孔地爐熏得殿內暖烘烘,也使得那股子藥腥氣濃郁不散,宮娥拿慣用的熏香點了四角,都掩不住那味道。忽而,一道颀長身影入內,攜了寒氣,詢了皇後所在,便往裏頭行去,甫一到跟前,便聽一陣劇烈咳嗽,陳皇後一臉病容地躺在鳳榻上,身形憔悴。

“母後。”顧玄晔瞧着她那般模樣皺了眉頭,他原是禁足在府邸的,因着陳皇後病重緣故,得了榻前探看,此時看着陳皇後,更心驚于她的蒼老,再不見上一世成為皇太後明裝豔麗模樣。

“晔兒,你來了,咳咳。”陳皇後見是顧玄晔,微阖的眸子掙了開來,顯了高興神色,讓嬷嬷扶了她坐起,石榴紅織錦繡團雲軟墊,更襯了面色蒼白。

顧玄晔回神,拿過嬷嬷端呈上來的藥碗,親手喂了陳皇後喝藥,“禦醫怎麽說的?”

“道是邪氣入體,濕寒所致,沒想到愈演愈烈,竟一直好不了。”陳皇後抿了口藥汁,卻是苦澀地蹙了眉梢,恹恹說道。瞧着眼前孩兒豐神俊朗,像極了景元帝年輕時候的模樣,不禁晃了神。

心下卻有些感知,自己時日無多,若能親眼瞧着他龍袍加身,自個即是去也去得安穩。她損了個兒子,卻還有個更優秀的,偏偏叫那惡毒女子連累,思及此,陳皇後沉了面色。

摒退侍候的嬷嬷宮娥,獨留顧玄晔問話。

“樊王一事可和你府裏那女子有關?”

顧玄晔擰眉,“筠兒哪有那麽大的本事。”随即頓了頓,“樊王中毒蹊跷,而京中傳言多是成王那邊放的風聲,企圖輿論引導于兒臣不利,兒臣已吩咐安祿處理,母後不必擔憂。”

“你做事慣有分寸,要照本宮說,那女子和她腹中孩兒一并交由大理寺除了才好,何必犯着惹怒聖上。”陳皇後擰眉,作是不滿地嗔怪道。

顧玄晔斂了眸子,并未出聲。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若是個男孩兒交了安瑾養着也是不錯。”陳皇後說了會露了疲倦之色,停頓作是歇晌,“你舅舅道你近來所為摸不着頭腦,有什麽的多和他商量商量,莫要自個一人擔着。”

“兒臣省得。”顧玄晔想到那老狐貍,垂首應答,眯起的眼裏有暗芒掠過。

一碗藥喂了底,顧玄晔将空碗擱在宮娥呈上來的方盤上,因着鼻端一直嗅到的氤氲香氣,尋了源頭,瞥見床頭月白緞繡合歡花鵝絨枕頭旁,落了凝視。

“母後,可否讓兒臣瞧瞧那香包?”顧玄晔瞧着那略是熟悉的花紋,詢了出聲。

陳皇後自然遞上,“這香包似乎有寧神的功效,本宮聞着甚好,夜裏也能入眠,故此擱了床頭。”但見顧玄晔陡然變了神色,滿面陰沉擒着那物,蹙眉問道,“可是有何問題?”

顧玄晔總算記起為何覺得此物熟悉,當初項瑤不知從何處尋來的異域香料,買通德妃身邊的宮娥趁德妃染了風寒之際給用上,導致風寒自此未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