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執念 (19)
,一直要了性命,禦醫都道是體虛所致。
而此物現下卻出現在母後手上……顧玄晔心下大駭,倏地攥緊了香包,暗暗咬了項瑤二字,自恢複記憶以來的隐隐猜測被證實,只怕離魂而來的不止他一個,所以分支變數也都有了解釋。
她是來向自己複仇的!
想通這點的顧玄晔臉色烏沉可怕,用力攥着香包的手指骨節泛白,仿佛要捏碎了般。
***
酉時過後,夜幕初降,宮中華燈初上,太和殿絲竹萦耳,妙舞映眼,群臣邊欣賞着歌舞,邊品嘗着美酒珍馐。
景元帝端坐于龍椅之上,頭上帶着金色的冠冕,明黃色的龍袍更襯得他威嚴無雙,上位者的氣勢在無形之中釋放而出。大抵是近來事情紛擾,鬓角竟生了一縷白發,臣子們瞧見暗是猜測為了幾位皇子。
太子之位空懸,成王蠢蠢欲動,不惜代價拉攏群臣。朝中串聯之風盛起,以嚴尚書為首,一致上表奏請景元帝冊立成王為太子。不料适得其反,令景元帝頗為忌憚。
可偏偏景元帝又放任皇子間暗鬥,叫群臣愈發看不明白。終究是帝心難測,一時大臣中保持中立看風向的亦有不少。
而事件主角的三位皇子列了一席,藺王得皇後緣故暫解禁閉,神色略是憂郁地坐了樊王右手旁,借着攀談細細打量,面前擱的酒換作茶,道是以茶代酒,便有侍從遞了茶盞到其手中,大抵是茶盞滿了的緣故,舉起之際茶水輕晃險些灑出。
顧玄晔垂眸斂了深思,顧妧的天香蠱應是無人能解的,上一回誤打誤撞用了換血的法子保了命卻瞎了眼,這一世雖是重複,但夾了個項瑤,就令人不得不起疑,畢竟項瑤與項青妤那一層的關系,只怕未必會袖手旁觀。
另一側成王春風得意,與人推杯置盞,喝得盡興。見了藺王如此神色,當是落魄,眼底噙着明晃晃的得意,故意到了藺王跟前要與他喝上一杯,藺王神色微動,接了那酒盞,站起與他碰杯,餘光瞥見身着粉衣宮裝的宮娥端呈着精致佳肴魚貫而入,揚了嘴角。
仿若不經意似的,撞了成王的胳膊肘,後者撂翻宮娥端呈的白玉纏枝湯碗,澆了熱油的魚湯傾覆,刺啦一聲,伴着樊王痛不可遏得驚呼,不偏不倚恰好悉數潑在了坐于二人之間的樊王肩頭,叫衆人瞧一眼都覺得鑽心疼的。
“胤兒!”
“樊王!”
衆人驚呼,都叫這一變故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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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宮娥又驚又恐伏在地上磕頭認罪。
樊王面上落了慘白,月白錦衣冒着熱氣,被浸濕的地方透出燙得滾紅的肌膚,身子顫抖,似是顧忌場合未免失态而極力忍耐。宋弘璟是當中最清醒的,道是趕緊扶去禦醫署處理,那侍從才似反應過來似的趕忙扶了人離開。
待人走後,衆人才看向始作俑者成王,後者臉色亦是難看,卻狠狠瞪着藺王。
顧玄廷對上景元帝帶着怒氣的眸子,忙是解釋,“兒臣無心的……”
“兒臣……兒臣這就去瞧瞧三弟。”遂扔了話急匆匆離席。
而在他之後,顧玄晔一派與世無關的淡然模樣,斂了暗色,臨時反應騙不了人,顧玄胤是……真瞎了。
在其不遠的女眷席,項瑤不着痕跡地凝着顧玄晔,并未錯漏他眼底的算計,暗暗攥緊了手,心中卻是松了口氣。
☆、102|97.
冬至過後,日頭一天比一天長。項瑤把嫁妝單子拟了,又盤算好宴席的細致,一應瑣碎就交了尤氏和幾個管事的,她只要把總就好,委實沒什麽好忙碌操勞的。這日拿了朱紅筆圈了該注意的,就見雲雀端了一盅百合銀耳紅棗湯進來,其後還跟了一灰衣侍從,作的是不打眼打扮,項瑤瞧了一會才認出是樊王身邊的。
那侍從奉了一只小巧的紫檀木錦盒,“王爺道這回多虧了宋夫人,這是王爺的一點心意,答謝夫人。”
“王爺客氣了。”項瑤接了由雲雀轉手遞呈上的錦盒,打開一瞧,裏頭擱了塊羊脂白玉雕的貔貅挂墜,質地溫潤細膩,色澤純淨,當是上品,小貔貅憨态可掬,造型可愛,項瑤瞧着生了喜歡,倒也沒客氣地收下,“王爺可還好?”
“燙傷處作了處理,這會天冷,仔細些不妨事。”侍從如實禀道。
項瑤颔首,見他傳了話後要走,驀地想起一事,喚住問道,“六安寺竹居裏頭那人?”當初她提議安排瞎子在那,供樊王觀摩學習應變今日局面,就不知事後那人如何了。
“回夫人,王爺已經處理幹淨,絕不會透出去半個字兒。”侍從答得利落,神色冷清,言下之意卻是明了,畢竟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項瑤有一瞬怔忪,着實難将風流佻達的顧玄胤與那手段聯系,卻也只是那一瞬,不禁彎了嘴角,生在皇家怎會有那種天真,是她低估了。
“小的來時瞧見外頭有人盯梢。”侍從猶豫,提醒了道。
項瑤舀着湯水,并不意外,只怕還不止是一撥人,如今宋弘璟手握兵權,得之勢力便是起兵造反都輕而易舉,某人因此成了香饽饽,若宋弘璟稍弱勢半分必會被啃得骨頭不剩,所幸某人一如既往的強大,連帶着将軍府地位水漲船高,反倒沒人敢得罪。
景元帝反常的态度她倒能猜到一二,四五十歲正值壯年,皇位權勢怎容得崽子觊觎,争到底都未必是贏家,端看哪個本事了。上一世顧玄晔正是清楚景元帝這心理,贏過成王不說,還不觸碰景元帝那條底線,得了賞識,最後如無意外當是他繼了大統……
項瑤斂了斂眸子,沉吟半晌,提筆于紙上落了字,交由侍從轉送藺王府。
待人走後,流螢憑着記憶記着那信上似乎都是藥名兒,“小姐,方子不拿着去藥鋪抓送去藺王府作甚?”
“那不是一般的方子。”項瑤揚眉,依着安瑾聰慧定能瞧出端倪,屆時……便有好戲看了。
将軍府甚大,那侍從由人領着要從偏門出,路上遇着趙瑞,擦肩而過之際,惹了後者多瞧了兩眼,見是從世安苑出來的,當是為了玉珠婚事置辦的哪個鋪子夥計,未甚留意,反而蹲了身子與抱着他腿的小人兒,好好說道,“小寶乖,等爹爹回來再陪你玩好不好?”
趙小寶拽着腿肚子不讓,爹爹每回都這麽說,每次還不是早出晚歸見不着人的。
趙瑞好說歹說了會,見趙小寶卯上,也有些失了耐心,不時瞧了門外似乎有些着急。
“小寶,別鬧你爹爹。”尤氏的聲音遠遠傳來,不一會人就近了跟前,硬是抱起了人,同趙瑞道,“不是還約了嚴公子嘛,趕緊去罷,別讓人等了。”
趙瑞點頭,沒顧得趙小寶癟着嘴要哭出來的模樣,這一耽擱怕誤了正事,嚴棣難得約他見面,遲了總歸不好。如今成王風頭正盛,嚴棣又是成王面前的大紅人,托宋弘璟的福自個也算坐上了這條大船,只等着日後能平步青雲,思及此,趙瑞一瘸一拐地走更快了。
***
“我要見王爺,王爺不來,我是不會吃的。”芷蘭苑,項筠正對着桌上佳肴大鬧脾氣。
“項姑娘還是吃點,好歹是為了肚子裏孩子。”婆子不冷不淡地說道,稱呼亦是從項側妃改為了項姑娘,對那一天三頓鬧的人頗是沒了耐心。
“你耳朵聾了麽,我說我要見王爺!”項筠怎會察覺不出對面人的輕視,咬着牙逐字吼道。
那婆子更是作了聽不到模樣,依然三句不離吃飯,其餘一概不理,這一态度更惹得項筠跳腳,恨不得掐了婆子脖子搖的,偏偏屋子裏沒了東西砸,只能拿着枕頭扔向婆子,叫人一手接着反而跟撓癢癢似的無力。
門簾撩起,珠子相撞的清脆聲音驀然響起,引了屋子裏兩人的注意。
“王妃。”婆子恭敬行禮。
安瑾攏了肩上的白狐裘披,大抵是屋子裏沒暖爐的關系,呵進一口寒氣忍不住又嗆咳嗽了聲,“免禮罷。”
項筠自她出現就一直随了視線,緊緊盯着,目光裏不掩恨意,自個成了這模樣,這人怕是來看笑話,護着肚子不禁挺了挺身子,那是她唯一引以為傲的了。
安瑾目光掃視而過,嘴角揚了一絲輕蔑,掠了桌上未動的吃食,“不合胃口?”
“王爺可在府裏?”項筠咬了唇角,凝着安瑾發問。約莫是病好了,後者敷了淡淡脂粉,一改病秧子臉色,顯了光彩,也更與她成了比較,極其諷刺。
“在不在與你一罪婦有何幹系?”安瑾觑向那婆子,“她不吃,拿了喂狗去,莫糟蹋糧食。”
婆子瞧了項筠一眼,随即應聲退下。
屋子裏餘下安瑾主仆與她,項筠略是心慌了下,摸不準她想做什麽,眼底滿是戒備。
“怕我會對你做什麽?”
項筠不語。
安瑾嗤笑了聲,目光自她臉上緩緩下移落了她護着的肚子上,“其實不用我做什麽,照你這麽折騰,那孩子也不定保得住。”
項筠抿緊了唇線,饒是憤恨,“你敢詛咒王爺孩子!”
“王爺念在骨血留下孩子,屆時交了我撫養,可是這孩子偏偏是你所出,我怕日後一見了他就想起你來,啧……”那話雖未說盡,可眼底的怨毒卻清晰可見。“在底下可要保佑你的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啊。”
項筠因着她刻意咬重的四字心下大亂,緊緊捂了肚子,“不,我不會把孩子交給你的。”
“那可由不得你說了算,畢竟到時你已是将死之人。”安瑾看着要撲過來的項筠,在一尺遠被丫鬟婆子鉗制住,瞧着她扭曲叫嚣模樣,心中痛快不已。
“安瑾,你不能那麽做!”
安瑾卻像是聽了笑話,落了意味深長的笑轉身攜了丫鬟離開,留下項筠在其身後絕望嘶喊。
這已是她抄佛經之餘最大樂趣,原該就地正法的人卻因為身孕茍延殘喘,安瑾心底不無陰暗,王爺原來那般喜歡孩子的,可偏偏她這正室卻無所出,如同上瘾般,似乎折磨項筠才能使她好過。
回了自個苑子,便見一丫鬟呈了湯藥來,藥味萦了鼻尖,不禁蹙起眉梢。
丫鬟見狀拿了事先備了的蜜餞,“王妃莫怕苦,這藥對身子好,擱這兒剩不下幾包,管事的不知怎麽回事,平常早拿來了,許是忘了,奴婢下回催催去。”
安瑾端了藥屏了呼吸努力吞咽下,畢竟是顧玄晔的良苦用心,自她嫁進王府後一直調理用,不願辜負。
藥汁見底,拿了丫鬟遞上的巾怕擦拭過嘴角,餘光瞥見桌上一封未有署名的信封,“這是?”
“方才有人送來,奴婢見王妃沒回來就擱了桌上。”那丫鬟禀道。
安瑾拿起拆看,紙上字跡娟秀,仿佛在哪見過,然只有一列列的藥名也讓人莫名,安瑾将喝盡了的湯碗擱了桌上,一邊落了沉思,良久,眉心倏地一跳,心髒莫名鼓噪起來。“那藥渣是否還在?”
“還在……”丫鬟雖奇怪王妃為何會這麽問,如實答道。
“去找大夫驗。”安瑾斂了眸中起伏,捏緊了信紙吩咐,見人還杵着,聲音略是尖銳了喝道,“還杵着做什麽,速去速回。”
丫鬟被驚了一跳,連連應是,慌裏慌張地奔了出去找大夫。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那丫鬟取了一張藥方回來,安瑾仿若等得耐心告罄,忙是奪了來看,與那信紙一對,竟是一字不差,然藥方上三字卻着實刺痛了眼。
顧玄晔,你為何這般狠心待我!
☆、103|97.
一連幾日,項筠都被同一個噩夢驚醒,夢裏小孩跌倒哭着喊娘卻始終沒有人理,不遠安瑾冷眼瞧着,顧玄晔站了身旁,亦是同樣冷峻,項筠扶不了小孩兒,只好跑了顧玄晔跟前求他抱抱孩子,可換來的是兩人相攜離去的畫面,每每驚醒後那股心絞痛一直延續,夜不成寐。
她的孩子怎能交給安瑾撫養!
“小姐,您醒了。”玉绡端着盆兒進來,瞧見項筠神色陰郁地靠了床頭,便上前侍候她洗漱。
項筠淨過臉面,坐了梳妝臺前,銅鏡映出的人兒面色聊白,仿若蒼老了十歲,項筠不禁捧了臉挨近了鏡子,這樣一副容顏王爺怎麽會喜歡呢?遂急急喚了道。“玉绡,幫我梳妝。”
玉绡自然依從,拿了桃木梳替她仔細梳理,只隐在其後的面上露了一絲躊躇複雜之色。
發髻梳的繁瑣精致,黛筆勾勒眉梢,雙靥鋪了厚厚脂粉,愈發顯得妝容豔麗,可唇角青白沒有半點血色,能瞧出一絲病态來。
項筠卻甚是滿意鏡中之人的模樣,仔細端詳片刻,卻又落了抑郁,女為悅己者容,然那人似乎不會再來……
“玉绡,事情還沒動靜嗎?”
玉绡應聲搖頭,露了為難神色,“小姐,那畢竟是掉腦袋的……”
項筠斂眸,從妝奁裏取了餘下所有值錢首飾,通通交了玉绡,“這些都拿去當了,仔細打點,總會有法子。”項筠似是把這當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臉上揚着期盼,殷切注視着玉绡。
玉绡瞧着她這模樣,那打擊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小姐真真是病得神志不清了,妄圖從俨如牢籠的藺王府逃離,怎麽可能呢,但卻是默默收下那些首飾珠寶,“奴婢盡力而為。”
項筠卻是當她答應,神色放松稍許,似乎全指着她成事般。
夜如期而至,黑沉沉地不見一絲星光,一輪殘月白慘慘地挂了枝頭,不多時就叫烏雲遮了去,顯得愈發暗沉。藺王府籠在這漆黑夜色中,皆是陷入沉睡,獨獨玄鐵營的人手持長矛,恪守職責,一動不動守了門口。
“幾位爺,辛苦了。”一道按捺熱情的聲音響起,但見一灰衣仆從提着倆食盒走到了跟前,“這是宵夜,幾位爺用着。”
說罷分了只食盒遞了過去。
夜裏當值慣有宵夜,宋平認出來人是藺王身邊的,眼中滑過了然神色,接過留了兩人看着,餘下去了一旁用餐。
那仆從拎着另一只輕輕叩了門,待裏頭應聲過後被請了入內,玉绡接了食盒取了裏頭宵夜端呈上桌,便見項筠裹着披風走了出來,乍一瞧見那仆從露了欣喜神色,“是王爺讓你來的?”且因着來人正是王爺身邊當差的顧六,以往傳話送禮都是他來的,自是那麽認為了。
顧六瞧了眼門外,大抵是有人吃完換了班,門前黑影晃動了兩下,遂刻意揚高了音調,“側妃,這是王爺特意囑咐廚子做的都是您愛吃的,餓壞了自個不值當。”一回頭,對上項筠期盼目光,作了暗示。
項筠茫然瞧看,略是不明。
“側妃想走,今個夜裏正是時機。”顧六湊近,以二人能聽得到的聲音道。
此話一出,項筠臉上劃過多種神色,然落了最後,欣喜交雜,同樣以極低的聲音詢道,“王爺讓你來放了我的?”
顧六嘴角卻勾起嘲諷,“側妃這時候還惦記王爺吶,王爺這會可正陪着王妃花前月下,哪還記得有你這人物。”
項筠聞言一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恨恨瞪了顧六。
“喏,我是瞧在這的面兒上,才冒着大風險來幫你。”顧六說着從懷裏掏了一物件,恰是一只白玉镯子,是她讓玉绡典當的其中一件兒。大抵是挑破了,顧六也沒了對她的尊重,反而大爺相的徑直坐下了。
項筠瞧了玉绡,似乎以眼神詢問這便是她找來的幫手,玉绡瞥過去,一咬唇點了下腦袋。項筠雖不喜他的态度,可如今也顧不上許多,能離開藺王府才是實際,虧得那麽多銀子砸下去到底是有效果,來的這般快。
“我這就去收拾東西。”項筠幾乎是一刻都不想再留在府裏。
此時門外忽然響起重物倒地的聲音,不待項筠主仆二人驚訝,便聽顧六好整以暇地道了句成了,便催促了道,“我在宵夜裏摻了迷藥,頂多能撐一個時辰,要走還不快些。”
“奴婢去外頭探探。”玉绡遂緊跟着道。
項筠慌張颔首讓她快去,随即自個便進了裏屋去收拾,說是收拾其實也沒什麽可帶的,值錢的都當了個精光,也就幾身衣裳,做了決定之後就已經命玉绡準備妥當了,正拿起的當兒卻見顧六闖了進來,驚了一跳之餘,緊緊捂住嘴巴沒叫那驚呼引了動靜。
“你進來做什麽!”項筠怒道。
“我回頭想想,冒這麽大風險做這筆買賣,只收那麽點似乎有些不劃算,畢竟要是被發現了可是掉腦袋的事兒。”顧六笑得邪氣,上下打量了項筠,後者解了披風,裏頭僅僅着了白色中衣,此時因着動作微敞了領口,露出些許春光。
項筠察覺他那不懷好意的笑意,忙是捂緊了領口,聲音微顫洩了一絲緊張,“你什麽意思?!”
“啧,側妃那顆南珠挺好看,應該也值當不少。”顧六抱着胸好整以暇道。
項筠咬牙,當即明白過來這人是坐地起價了,偏偏又奈何不得,隔着領子攥了脖子上挂着的南珠墜子,心中萬般不舍,即便到最後她都舍不得當了此物,只因顧玄晔說過此物僅此一顆,配的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你。
“側妃再猶豫下去,保不準讓人發現可就走不了了。”顧六涼涼出聲,攜了一絲篤定,就是欺她不敢在這時候反抗。
項筠含恨瞪了他一眼,極是不舍地解了墜子,看顧六伸手過來,緊緊攥了手中,遂在他挑眉睨向之際,咬牙恨聲道,“這回你可要說話算話!”
“一定一定。”顧六嬉皮笑臉應了,拿了那顆南珠在手裏把玩了會,收進囊中。
“還不滾出去。”項筠只消換了身上衣裳便可,再瞧了一眼得了便宜的顧六,低聲喝道。
“我叫一聲側妃,你還真當自個還是原來那身份?”顧六忽然咧了嘴角,嘲笑出聲,“若我沒記錯的話,待明年冬至……你就屍首分離了罷?”
項筠脆弱的神經叫他那麽一刺激,雙眼湧了猩紅,被戳中痛處。
“這麽嬌滴滴的大美人死了多可惜,王爺也是不惜福,側妃所做都是為了王爺,怎麽能連命都不肯保。”顧六繼續。
是了,若是顧玄晔有心,如何保不得!項筠崩潰之前想到的便是這一句,連日來折磨至癫狂。
顧六的招風耳動了動,語調愈發溫柔,“換做是我,一定不忍心。”
項筠定定瞧看,竟生出錯覺,眼前站着的是顧玄晔,亦是哽咽呢喃出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顧六伸手攏了她微是起伏聳動的肩頭入了懷中,眸中盈了得逞。幾乎是同時,破門聲呼嘯響起,在寂靜夜裏,門板扇動在牆上的巨大聲響回蕩不已,裹雜着動手之人的滔天怒氣。
“你們在做什麽!”
☆、104|97.
項筠聽到聲音的一瞬眼前仿若迷霧散盡,登時瞧清了眼前人猛地推了開去,再看顧玄晔冷到極致的疏離神情,當即嘤嘤哭着喚了聲王爺,仿若受盡萬般委屈。
“王爺。”顧六瞧見門外站着的一衆人等,臉色霎時灰敗,腳一軟撲通跪下了。、
顧玄晔寒徹的目光自顧六挪到了項筠身上,最後定格在那稍鼓的包袱上,唇角牽起一抹森冷,“你這是要去哪?”
項筠此時想遮但在顧玄晔的注視下顫着手頹然垂下,目光款款與他相對,附了情深,“王爺在,妾身哪兒都不想去。”
站在顧玄晔旁邊的安瑾卻像是忍不住笑般借了咳嗽掩飾,打斷了項筠,惹得後者攜了隐怨相視,安瑾一頓,随即落了冷笑,“項……項姑娘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東西都收拾了,是要同人私奔罷。”
顧玄晔因她的話更是忍不住心頭突突直拱的怒火,面色鐵青,攥了拳頭,目光堪堪落了項筠面上,慣是梨花帶雨的柔弱姿态此時卻瞧着生了厭惡,哭,是為了被自個發現逃不了罷。
項筠被那目光瞧得心底陣陣生寒,聲音掩了不了顫抖地辯駁,“王爺,妾身真沒有要同他私奔,是……是妾身怕死,想逃了王府……誰想這人竟趁機輕薄,王爺,是妾身一時糊塗,但妾身絕沒有背叛您啊!”
顧六聞言擡眸似是不置信地瞧了項筠,随後落了複雜,仿若認了她所說般沉默,并不為自個辯解。
“恕老奴鬥膽,兩人互相抱在一塊也是輕薄?”反而是安瑾身旁站着年歲較長的嬷嬷插了話,當即打回了臉去,這人真是把所有人當瞎子不成。
安瑾瞥過顧玄晔臉上神色,在那句後再未發聲,端的是當家主母的風度,更甭提項筠此刻處境,無需她說什麽都難落了好。
“王爺,是小人有罪,您殺了小人罷,只求王爺饒過側妃,是小人狗膽包天輕薄側妃,側妃是無辜的!”顧六一伏地認罪,不停叩首請求顧玄晔饒了項筠。
這一番說辭反叫人生疑,畢竟誰都能聽出他護着項筠的意思。項筠原因他肯認罪而暗喜的心思瞬間沉了下去,不消看顧玄晔臉色都知道,此刻的氣壓底得令人窒息。
“你們什麽時候……”後面兩字似乎極難啓齒,顧玄晔陰沉着面緊緊凝着項筠發了問,顧六跟他的年數不少,一些零瑣雜事多是交代了他辦,早先與項筠不便,也是由他在當中傳話,卻沒料兩人竟……
“我沒有,王爺,我跟他之前是清白的!”項筠急急表态,見人跪了一旁,恨不得上前掐死,他這是要拖着自個一塊死不成!“顧六,你是故意陷害我的罷!”
顧六一副任打任罵不還嘴的沉默模樣,直到見項筠似乎動氣,胸腔劇烈起伏之後竟不穩地踉跄了身影,忙是嗫喏出聲,“側妃當心孩子。”臉上顯了明顯的關懷神色。
這一幕落了顧玄晔眼中,幾乎一瞬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禁推算起時日,倒真想起顧六那時的反常來,似乎已經透了些蛛絲馬跡,亦是那一瞬,顧玄晔的鐵拳突地掄向顧六,将人一瞬掀翻在地,狠狠踩在他的小腹上,“顧六,你好大的膽子!”
顧六的臉登時皺成一團,呲了呲嘴角,淌出血來,連聲求饒,“王爺饒命啊。”方挨了兩下,身上竟滾出一物件來,落在了不遠,顧六忍着疼想抓回,可已是遲了。
顧玄晔踩着他伸出的那只手,俯身拾起了那物,南珠在燭火下瑩潤光澤映了眼中,掀起猛烈火勢,如燎原般擴了開去,竟生生要捏碎了般。
項筠原還痛快瞧着,然等南珠滾落頓時覺得不妙,此時觸了顧玄晔的目光,霎時仿若全身血液被凍住,從未見過顧玄晔如此注視過自個,仿若看的是個什麽髒東西般,叫她的心髒驀地揪成一團,忍不住嘤嘤喚了聲王爺。
然還沒碰到顧玄晔,就遭他狠狠甩了開去,身子跌向床角,磕了額角頓時鮮血汩汩而出。
項筠顫着手摸向額頭,卻摸了一手的血,流淌而下已是模糊了眼的,仍不置信顧玄晔竟會如此待她,她腹中可還懷着二人的孩子,“王爺,您不要您的孩子了嗎?”
“閉嘴!”顧玄晔目光幽冷,瞥見顧六全不顧自個疼的注意力全落了項筠小腹上,堪堪是明了了,“本王不認這個雜種!”
原是看戲的衆人仿若都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般皆是下意識閉嚴實了嘴巴,項筠卻是懵了,“王爺您怎麽能這麽說!”
安瑾先一步遣了無關人等退下,只餘了幾名心腹婆子,此時站了顧玄晔身旁,同樣瞧向項筠,眸中不掩痛快。“枉王爺待你一番真心,你竟做出這等不要臉之事,來人,将人帶下去聽候處置。”
項筠被她那話堵得五髒如焚,心底瞬間蹿上股戾氣,“安瑾,你休要胡說!”
然下一瞬,卻聽顧玄晔聲音低沉恍若地獄魔音,“帶下去,聽候發落。”
左右兩只胳膊被婆子擒住,項筠被拽起的一瞬竟似要暈眩過去,卻仍是強撐着看向了神色冷漠的顧玄晔,凄楚哭道,“王爺,妾身真的是清白的,您怎麽能不相信呢。”餘光瞥見安瑾投過來的得逞目光,心中一緊,再看地上躺着難以動彈的顧六,霎時聯系起來,不甘地扭動掙紮,“王爺,妾身是冤枉的,安瑾你這麽害我定會下地……”
尾音未盡,早已被人拖離了屋子。
顧玄晔伫立屋子,周身寒氣懾人,目光掠過顧六,聲線無甚起伏道,“拉下去,埋了。”
顧六閉了閉眼,遭了一頓毒打,此時已經是沒了力氣再開口,蔫蔫被人拖了下去。
“王爺。”安瑾上前,伸手抓了顧玄晔冰冷緊攥的手,附了萬般柔情,聲音低沉婉柔道,“為了那種人不值當。”
顧玄晔反手握住了那只細嫩柔荑,眸光裏落了一片陰翳。“王妃說的是。”
一場家醜,在安瑾的打點下遮了下來,項筠複又被關了暗室,只是這一回當日便來了宣判,婆子端着漆黑藥汁捏着她下颔灌下,項筠不肯,卻敵不過婆子氣力,掙紮着被灌了下去,不出片刻,小腹便墜痛了起來,枯草堆起的地兒血跡殷殷漫開,彙聚成一大灘,在項筠聲嘶力竭的哭喊求救下,旁人的冷眼瞧看下,阻不了生命流逝。
一聲凄厲慘叫響徹王府,叫聞者驚心。
項筠眼中最後一點光亮覆滅,靠着牆緩緩倒下,眸中滿是死寂與絕望,沒了生息。
王府一隅,安瑾卸了繁瑣頭飾,便聽得婆子來報,人沒了,不禁彎了彎嘴角,随即便是止不住的大笑。
只笑着笑着眼中淌下淚來,那人沒了,孩子也沒了,可是她也不會再有孩子了……銅鏡倒影出女子眸中略帶癫狂的神色,愛恨情癡自生怨念,何必項筠詛咒,她早已入了地獄。
☆、105|97.
日子一晃到了十二月初八,趙玉珠出嫁的日子,将軍府的下人一大清早就開始裏裏外外的張羅起來,紅色的綢布紮成的花球懸挂在屋檐下,貼着喜字的大紅燈籠高高挂起,到處洋溢着喜慶氛圍。
項瑤入到芳菲苑,就瞧見一身大紅嫁衣,着了金繡練鵲文霞帔的趙玉珠已經梳好了妝容,喜娘拿了頭頂四角綴着明珠壓風的紅蓋頭正要給她戴上,後者瞧見人來,對上項瑤滿意打量的目光,臉上暈開一抹緋紅,似是給瞧得不好意思了。
“這般好看還不許人瞧了?”項瑤笑着打趣,走近了跟前,手裏還捧着一精致小匣,此時打開取了裏頭物件給趙玉珠戴在了手腕上,赫然是一只镂空牡丹形紅珊瑚玉镯,襯得柔荑愈發青蔥白嫩。
趙玉珠自是瞧出貴重,加上項瑤這陣為她備下的豐厚嫁妝,便要推拒,“使不得……”
“弘璟就你這麽個妹妹,都是應當的。”何況姑娘家的出嫁沒幾樣傍身,雖說沈家不至于瞧不起,但也不想落了寒酸的。
趙玉珠摸着那镯子,眼中難掩歡喜,然更感動的是項瑤的用心,弘璟哥哥雖然平時冷情冷面的,可卻是實實在在把人放了心底默默照顧。
尤氏在一旁瞧着,眼底溜過一抹尴尬,她這個嫂子寅時初就陪小姑子開面兒打點,出的是個人力,還是敵不過人出手闊綽吶,心底五味陳雜之餘不無豔羨,趙玉珠若非倚仗了宋弘璟,哪得這麽風光體面,聽說連王爺都親自來讨了喜酒喝。
正說着,宋氏由丫鬟扶着進了門來,卻未靠了前的,大抵是怕病氣沖,命丫鬟遞了一只檀木匣子。趙玉珠自宋氏出現便咬了唇的,面露複雜,她其實早就悔了,可母親總站了哥哥那邊着實是傷了自個心的,偏兩人還不放棄那不實際的想法,她也沒了法子,又不敢同宋弘璟與項瑤吐露實情,只好對宋氏避而不見,如今瞧着人來,心中甚是滋味不明。
“之前還是在我面前央着要糖吃的小孩兒如今一晃已經是要嫁作人婦了,看來我是真老了,這裏頭是娘攢的一些,作媳婦沒個容易的,多孝敬點婆婆總是沒錯的,拿着罷。”宋氏低低咳嗽了兩聲,聲音夾了惆悵,聽得趙玉珠鼻子泛酸。
“……娘。”
“行了,大喜的日子哭不得,總算兩家離得近,見也方便。”宋氏聽她一聲喚漾開了笑,眼中隐隐有淚光閃動,到底是當娘的,還是會舍不得,只堪堪忍着,作了一貫的強勢姿态。
趙玉珠忍了眼淚,哽咽支應了聲。“您……多保重。”然又似欲言又止,終究沒了話。
随着門外傳來喜樂喧嚣,吉時正,喜娘忙給新嫁娘蓋上了紅蓋頭,站了趙玉珠的右邊,扶着她的手便要出門。而後跟着的都是平時侍候趙玉珠起居的丫頭侍女,都穿着新衣裳,整整齊齊地站在趙玉珠身後,作了陪嫁。過門之後,還是這套原班人馬侍候自家小姐,也算是趙玉珠執掌沈家的心腹班底,人是項瑤挑的,看重的是機靈護主。
趙玉珠大抵是緊張,手捏了裙袂一邊兒,又怕給捏皺了,一抓一松都不知把手擱哪兒,一顆心已經擂成一面小鼓。
項瑤含笑與尤氏二人一同随了出去,還未到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