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執念 (20)
口,就瞧見了那身着绛色缂金水仙團氅衣的俊挺身影,系了同色鑲玉腰帶,處衆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大抵是察覺了她的視線,原在迎客的人突然回了頭,與她目光對了正着,那銳利的雙瞳宛如測透了她的想法,冷峻面容驀地漾起一絲極其淺淡笑意,看得衆人不禁晃神。
然也只是一瞬,人就到了項瑤身邊,已經有四月餘的身孕,又是顯懷,宋弘璟自然怕人累着,再不離身旁。人群裏爆出碎碎私語,依着宋夫人肚子的形狀作是猜測,甚至有人還押寶賭是一對龍鳳胎的,這個倒有些博主人家一樂的意思了。
将軍府外,紅氈鋪地,鮮花飛舞,沈暄引着自己的新娘子,是走三步停一停,足足大半個時辰,才把自己的小媳婦兒送上婚車,自個則坐到馬夫的位置上,也不揚鞭,只把缰繩一抖,四匹太平馬緩緩邁步,車輪只轉了三圈,沈暄便勒缰下馬,把缰繩交給真正的馬夫,自己跨上披紅的駿馬,飛騎返回家門,在家門口迎候新娘,送親隊伍吹吹打打地上路了。
來參加喜宴的多是宋弘璟與沈暄同僚,兩邊各設宴席,多數中午留了将軍府,待到夜裏才去沈府熱鬧。成王藺王亦在其列,奉了上賓,由宋弘璟和趙瑞招呼。
将軍府裏,宴席鋪開十餘桌,托了天公作美,今是個豔陽天,風吹了身上都添了幾許暖意。老夫人一身朱色福壽如意紋交領長襖,頭戴金褐色緞繡紅梅鑲紅寶抹額,叫一些世家婦人圍着轉到了牡丹富貴織錦屏風的另一頭,女眷們随之入席,外頭男人們亦是随了成王等入座而坐。
項瑤招了管事吩咐先上溫好的酒水,女眷席上的則是清冽果香的梅子酒,宴席一開,丫鬟們端呈上美酒佳肴。因着她把能想到的都做了打點,這時自然是有條不紊,顯出大家風範來。
顧玄晔站在不遠,目光凝了項瑤,一身染蓮紅十樣錦妝花緞羅裙,外搭銀紅纻絲銀鼠裏滾貂毛披風,端的是明豔動人,又似乎把了分寸,并不喧賓奪主,眉宇間噙了笑意,似幅暈染開來的水墨畫,溫柔無聲,安靜美好。
這一遭重生,他與她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未有記憶前他便似動了心的,然有了記憶……似乎更難放下,大抵是人的劣根性,得到過再失去比從未得到過更難釋懷,看着她在旁人身邊綻放模樣,心中湧了戾氣,想……摧毀那抹在他身邊時從未有過的溫暖笑容。
目光下滑落在那凸起的小腹上,更是落了暗沉。
成王與他當中僅隔了宋弘璟,不經意瞥見這一幕,揚了嘴角,“藺王妃可就在那瞧着,四弟還敢風流多情?”
“二哥怎知我瞧的不是瑾娘?”顧玄晔眉梢微動,目光掠過宋弘璟,見其并無表情變化,才玩笑地揭過道。
兩人便開始敬酒,敬的自是将軍府的主人,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勢,旁人瞧得熱鬧,宋弘璟雖說是一貫冷面,可畢竟是玉珠大喜的日子,不願駁了興致。再有趙瑞在旁穿針引線,氣氛愈發融洽起來。
另一廂,項瑤有尤氏這得力幫手,撐過場面便回苑兒稍事休息,還沒待上會兒,聽得流螢通報來人,略是意外地揚了眉梢。
珠簾碰撞,一抹窈窕身影走了進來。
項瑤随即将屋子裏侍候的下人遣退,提起茶壺将面前的茶碗斟滿,笑着往前推了些。“王妃,可是有何指教?”
安瑾目光落了她身上,閃過多種神色,最後變成看不明,“你如何知道那避子湯?”四下無人,遂直奔了主題。
“如何知道的重要嗎?”項瑤撇了撇茶蓋子,裏頭碧青梗子浮浮沉沉,最終都沉了底下,“我還知,王妃在那碗打胎藥裏還加了其他,令項筠一朝命喪。”
安瑾漆黑瞳孔掠過驚愕,随即變得烏沉,“宋夫人可真會臆想。”
項瑤一副随便你如何否認都與我無關的淡然模樣,抿了口茶,“項筠連着肚子裏的孩子都死了,屍體還叫藺王交了大理寺照律法處以極刑,留着這段時日的性命竟說是幻粉所致,不覺過于牽強麽?”
“只要那位不覺得牽強就行,宋夫人你說呢?”安瑾牽了嘴角反問。
項瑤默了片刻,藺王府解禁,以後起之勢直逼成王,兩方争鬥旗鼓相當,甚至隐隐有顧玄晔得勝的苗頭,這叫她略是不安。
“我來是勸夫人同宋将軍說說,不妨效仿其祖父,良禽擇木而栖。”安瑾語帶雙關道。
項瑤微斂眸子,複瞧向安瑾,女子一如記憶中那溫婉模樣,可又比那時候添了幾分陰郁,此時相對,愈發明顯。可即使顧玄晔那般相待她都願為他作說客,到底是用情至深,還是內心太過強大……
“項瑤只是一介愚婦,不懂得朝堂之事,有些話自然也插不了口。”項瑤清淺一笑,見安瑾面色稍沉,又補了道,“不過王妃所說,項瑤定會原話轉達将軍。”
☆、106|97.
酉時初,管事點了門口挂着的兩串炮仗,登時噼裏啪啦一頓作響,紅色紙屑紛紛揚揚,方落成的沈府沉浸在一片嫁娶的喜慶氛圍中。
拜過堂後趙玉珠就被送入了洞房,沈暄被外頭的人攔着喝酒,偏又是文弱斯文的性子,反而陷了人潮裏被鬧着脫不了身,一臉無奈,不經意瞥見宋弘璟,忙是投了求救目光,“宋……宋将軍。”
衆人頓時一陣哄笑,“還叫什麽宋将軍啊,那可是二舅哥了。”說罷就有人遞酒要罰。
沈暄被按在了主桌位子上,有成王等略是拘束,幾杯酒下肚白皙俊臉上已經紅暈一片,連連讨饒,卻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橫過來拿了酒杯,沉穩有力的聲音響起:“我來。”
宋弘璟發話難得,衆人當即一致調轉了方向,你一言我一語地敬上,也有不少想在宋弘璟面前博個印象的,畢竟能鬧騰的除去年輕人便是愛溜須拍馬的了。
與主桌相鄰的一桌坐了嚴棣安祿等,趙瑞作陪,此時順着瞧了熱鬧,只嘴角匿了一抹不甘,論起來宋弘璟只是個表哥罷了,他這個當親哥的卻像被無視了,若宋弘璟沒了那層身份地位……思及此,趙瑞舉了酒杯閉着眼一口悶盡,遮了眸中□□裸的嫉恨。
嚴棣慣是個精的,自然是嗅出一絲不對勁來,面上挂着笑意道,“趙公子好酒量。”遂與他的杯盞輕輕撞了一下,亦是飲下。
趙瑞得了關注,自然一掃眼底陰郁,噙了滿滿笑容相對,“酒量淺薄,比不得比不得。”随即起身揚了音調作是主人家般招呼了道,“諸位,吃好喝好,盡興啊!”
一衆笑着應下,算是給面。一桌顧着一桌樂,于中心似乎隔了分水嶺,兩邊毫無往來不說,甚至隐隐帶着敵意,得嚴棣身旁的人解說才知曉,朝中站了兩派,一派以成王為首,一派則是藺王,鬥得正兇,都想把對方拉下馬來。
趙瑞随即瞟過主桌上兄友弟恭的二人,晃了晃酒意上頭的腦袋,暗暗嗤笑,自古長幼有序,藺王再有能力又如何,怪就怪生的晚了,自覺傍上靠山的趙瑞自然對嚴棣愈發殷勤,這一幕,落了旁人眼中怎麽看就都是谄媚了,難怪被人稱是寄住将軍府的軟蛋。
這廂有了宋弘璟擋酒的沈暄如蒙大赦,起身搖晃晃就想溜走,怎奈腳下打滑若非旁人扶了一把險些跌倒出醜,再一看卻是笑容和煦的藺王,身上華服落了醬汁,顯然是方才被自個連累的。
沈暄露了歉疚神色,“下官得罪,藺王若是不嫌棄,下官那有衣服置換。”
“無妨。”藺王反過來笑着寬慰,不損半點溫潤,随他一道離席。
月上中天,清冷銀輝透過扶疏青竹,一盞盞張貼着喜字的絹燈垂于檐前,于庭院籠下一道窈窕剪影,恰是帶着雲雀出來透氣的項瑤,沈夫人是愛花之人,府中随處可見精心侍弄的花草,此處也不例外,伴着清幽花香,令人心思沉靜,格外舒心起來。
庭院清靜,再細微的動靜在夜裏也被放大,項瑤自是聽到不遠響起的腳步聲,轉過了身子,一道颀長身影入了眼。
月色如水,照在朱幡紅氈,勾起一抹不太真實的绮豔,也勾起來人記憶深處早該模糊了的畫面,一頂鎏金挂紅的軟轎,晃晃悠悠的載着如玉的美嬌娘,尤記牽起她手時觸到的細微汗意,以及那一聲略是緊張卻又鼓足勇氣道出的宣告。
餘生請多指教。
可,所謂餘生短不過三載,顧玄晔眼前一晃,那一抹嫣紅被女子嘴角汩汩流下的鮮血覆蓋,女子至死不肯閉上的眼睛幽怨至極。
若自個沒有經歷,定不會相信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偏偏就真的發生了。面前女子一身繡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绫氅衣,娉婷而立,是記憶中未見的風華。
“所以,這一回你選擇了宋弘璟是麽?”顧玄晔換過衣裳,遠遠就瞧見了她的身影,忍不住近了跟前。
項瑤瞳孔微縮,再看顧玄晔,這段時日的禁閉似乎讓其臉頰清減不少,清俊眉眼瘦出了略顯鋒利的輪廓,周身氣息更顯沉穩,此刻噙着笑,然笑意卻未達了眼底,她見過無數次這樣的笑,自然也就分辨得出。
見項瑤語滞,目光掠過原在其身後此刻卻掩了前頭的丫鬟,嘴角弧度愈發上揚,倒是個忠仆。
“瑤兒,離魂歸來,本王甚是想你。”顧玄晔直直凝視着人,仿若毫不在意有人經過似地說道。
項瑤緩過震驚,卻是很快鎮定了下來,眉梢輕挑,難怪後來她所收的消息摻雜真假,恐怕他早有所發現。
“王爺喝多了罷。”盛着月色清輝的潔淨面龐,笑意漸漸舒展開來,一如緩緩流動的水紋,語笑晏晏道。
顧玄晔看着她裝傻模樣,并不挑破,看她骨碌碌轉着的漆黑眸子顯了靈動,難得瞧出了心思,心中一哂,想的怕是如何逃離自個身旁罷。此刻忍不住作了傷心神色,“撇去最後,本王可記得對瑤兒不比那宋将軍差罷?”
項瑤聞言,原想折身離開的動作一頓,轉過頭來與他堪堪對上,眉眼落了寒意,哼笑了聲。“你連他萬分之一都不及,哪有臉比較。”
這話說的堪是大逆不道,已是撕破臉,顧玄晔臉色極是難看。
“噢,我差點忘了,王爺的好是要人命的,可憐我那妹妹癡心交付,落了這麽個下場。顧六行不得那事,王爺定不知道罷?”項瑤好整以暇地凝着他,果不其然見他神色倏變,嘴角笑意噙了滿滿惡劣,“王爺,弄死自個親生孩子的滋味如何?”
顧玄晔猛地擡頭相視,一雙俊目在月光下極其冷清,仿佛倒映着滿院的銀白月光,冷意如刀。“你設計筠兒!”
項瑤嘴角微彎,那模樣已經說明。
“不,顧六不可能被收買!”顧玄晔當初也是篤信這點,否則也不會留人在身邊那麽多年。
“是人總會有弱點。”項瑤語意模糊地駁道。
顧六的弱點有二,一是不能與女子行房事,二是自幼失散的妹妹,當初顧六因着被診治出不治之症時日無多,卻意外遇着賣身青樓的妹妹,為了給妹妹贖身不惜铤而走險綁架威脅與她,可惜死在同夥綁匪的手下,反倒落個救主的名聲,後藺王及時尋來,項瑤瞧着他為了妹妹也是可憐,便揭了這茬沒提,誰想今時竟能用上。
“你恨我就沖我來,為何要這麽殘忍對她!”顧玄晔眸光冷厲殘暴,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仿若下一瞬就會掐上項瑤纖細脖頸似的,卻是克制攥住。
“明明是王爺下的命令,怎能說是我殘忍,殘忍的是她愛的卻不信她的那人罷。”項瑤一字一句刻意放緩,看着他随之露出痛苦神色,眼中滿是快意。
顧玄晔似是受了極大的打擊,借着廊柱支撐抵靠,不知是痛惜那個孩子,還是愛他至深的女子,項瑤欣賞片刻,便再沒了興趣旋身離開,就見宋弘璟站了不遠,腳下快了兩步,像投入光明一般,投入宋弘璟張開的懷抱。
“你什麽時候脫身的?”項瑤微退了身子,手指整理上他的衣襟,狐領柔軟,染着他臉頰邊帶起的稍許暖意。
“喝不過,沒人攔。”宋将軍徹冷的目光自顧玄晔的方向掃過,回落在項瑤身上撤了冷意,“他又糾纏?”
項瑤搖頭,瞥了那方向一眼,顧玄晔整個人已經隐進暗影中,融成一團陰郁,像是察覺她的目光似的緩緩擡頭,漆黑中,那雙眼眸隐着點點水光戾氣密布,極是驚心。
“我恐怕惹了麻煩了。”項瑤仰起臉,看向宋将軍,一張燦若桃花的小臉露了尋求庇佑的意味。
宋弘璟伸手攬過人,在當中阻了那道淩厲視線,男人認真的側臉十分的俊美,長長的睫毛輕輕的煽動如兩把小刷子,刷在人的心尖上,冷硬的唇角一直寵溺的上揚,低沉溫柔的聲音自薄唇裏傾瀉而出,低低的柔柔的。
“有我在。”
☆、107|110.
桑落酒,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卻是後勁十足。得嚴棣照拂認識不少達官顯貴的趙瑞不曉得已是幾杯酒下肚,直覺下身一緊,忙是離席去了方便。
一片烏雲将天上挂着的殘月遮了大半,行在樹蔭夾道處幾乎有些難以瞧清腳下的路,趙瑞行得匆忙,沒顧了腳下登時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跌進一旁的花壇裏,睜大眼睛仔細瞧了絆自個的東西,卻是個空花盆,不由惱怒地啐了口晦氣,卻是閃着了腰,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遠遠行來,似有人影搖晃。趙瑞方要呼救便聽得其中有人開口提及自個,下意識地咽了聲兒。
“這沈大人不得了啊,皇上賞識,又與将軍府攀上親事,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嗝……”來人打了個酒嗝,步履搖晃,得虧了身旁還有人扶了一把。
“可不是,要不是宋将軍把表妹當了親妹,靠那瘸子哥哥能有這風光,憑着沈大人的身價熱度,京城裏多的是姑娘想嫁。”
“嗳,你瞧見沒,方才那個趙瑞讨好嚴棣那樣子,像不像條狗?”說罷,還模仿作了小狗吐舌的動作,博了身旁人大笑。
兩人正說得起勁,卻忽然瞧見一黑漆漆的東西朝着自個飛了過來,大概是天黑失了準頭,堪堪在人腳邊炸了開來,瓷片碎了一地,把人驚得連退了兩步,酒意退了兩分急喝道,“誰在那?”
“你爺爺我!”烏雲散去,月光照在走出來的趙瑞臉上此刻黑如鍋底,兩眼陰沉沉地盯着面前二人。
待瞧清楚人後,那兩人相視俱是露了輕蔑笑意,其中一人更是叫嚣“趙公子好大的脾氣,竟敢傷了安大人家的公子,怎的,不都是你喜歡跪舔的主子,還不上前磕頭認錯。”
安正好整以暇地挑眉看人,故意伸了腳面兒,醉醺醺道,“喏,給爺舔幹淨咯。”
趙瑞雙眼暴突,中轟的一下理智燒盡,提起拳頭上前便同人扭打了起來,偏生勢單力薄又是個瘸的,沒一會就落了下風,臉上挂彩,只是博了不要命的打法,對方也沒落多少好看的。
安正被拽了衣領子,顯了狼狽,一抹嘴角竟見了血絲兒,也爆了脾氣,本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何時被人這麽欺負上頭,又是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真當是傍了嚴棣上臉了,臉色沉得出水,當即操起一旁的小盆景就要往趙瑞頭上招呼去。
說時遲那時快,先前圍了嚴棣身旁的幾名青年聽聞動靜趕來,從後頭奪了那只盆兒,還故意使壞用了十成力氣,安正猝不及防地跌向花壇,磕着邊緣,便覺額頭淌下濕漉漉液體來。
“哎呀,安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想大喜的日子莫動了手不是,沒想到讓您見紅了。”幾人随即站了趙瑞那道,笑眯眯打量了說道,“喜上添喜,添喜哈。”
原跟着安正的那人一看苗頭不對登時也回去拉了人來壯勢,大抵也曉得是在別人府上,吩咐侍從在路口守了,裏頭杠上的兩方人馬都是平日裏就結了私怨的,互看不順眼。
安正已經是吃了虧的,暗咬牙槽,餘光瞥見趙瑞仗着人多小人得志的模樣,眸中火星燎原,就沖趙瑞過去,大有今個不弄殘不為人的架勢。
“阿正——”拱月門外驀然響起的一聲急喝令人猛地收勢,回首果然瞧見自個心中如神衹般的人物出現在那,此刻不複溫潤神情,全身似是籠罩了一層烏蒙。
“藺王,是他們欺人太甚!”安正恨恨啐了口,拳頭依然緊握,不願這麽放過。
“是你出言侮辱在先。”趙瑞當即駁道,挺着身板,一副身殘志堅的铿锵模樣。
“怎麽回事,吵吵鬧鬧的?”嚴棣發現席上少了一半的好事分子,覺出不妥才出來瞧看,待看到藺王身影挂上無懈可擊的狐貍笑,“藺王,可是幾個沖撞您了?”
藺王對上這麽個乖覺人物,挑了眉梢,“并未,只是喝多了起了小摩擦罷,安正,都回酒桌喝茶醒醒酒。”
“王爺……”安正猶是憤憤,不願就此離去。
藺王眯起眼,喚了聲他的名字聲音低沉含了警告。一夥人就這麽不甘不願離了戰場,一場沖突在藺王的幹預下消弭。
待人走,趙瑞身旁一幹人等仿若打了勝仗般爆出哄笑,“看他們給慫的啊……”
“藺王剛給放出來當然不敢鬧事,可不就得夾着尾巴了嘛。”
“安正那臉色啧啧真是絕了,看到都值……”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嘲諷起安正那幫人來,頗是痛快,嚴棣噙了笑聽着,在他們越說越離譜之際笑着喝止,“差不多行了啊,阿瑞,你沒事罷?”
趙瑞被他扶着,心中亦是蕩着方才的激情,顯了臉上,“多謝諸位替我出頭,走,我做東,咱們去天豐樓再好好喝個痛快。”
話一出便得了衆人附和,嚴棣被擁着一道,一塊去了天豐酒樓。二樓最大的雅間裏,命了夥計送上好酒好菜,一夥人又喝了起來,不過有沈府那頓喜酒打底,大多也沒撐過幾輪,倒的倒,趴的趴,被嚴棣派人給各自送回了府。
“嚴公子,唔,你怎麽好幾個影兒啊?”趙瑞一手抓着酒壺,一手端了盛了半滿的酒盞,身子打晃着看向嚴棣,努力跟他碰杯卻怎麽都碰不着。
“阿瑞你喝多了。”嚴棣扶着腦袋,略餘一絲清明,笑着指了道。
趙瑞狠狠搖頭,差點把自個給甩了出去,“沒有,我沒有喝多,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成了,今個也夠盡興了,也回了罷。”嚴棣晃悠悠起身,作勢要拉他一塊走。
趙瑞躲了,抱着酒壺不撒手,是徹底喝高了,含糊着說道,“我……我不回去,回去又看到那個雜種,不……不想看。”
“什麽……雜種?”嚴棣搭着他肩膀,一副哥倆好模樣,揚眉順嘴問道。
“宋宋……宋弘璟那個雜種!”趙瑞說完還啐了一口,似乎提起眉宇就落了陰鸷,胸腔愁苦滿溢,喝多了酒便再忍不住宣洩而出,抱着酒壺叫嚣,“我的,都該是我的,害我嗝成了……瘸子,若是我……我沒瘸,沈暄算……算什麽,不知跟哪個野男人生的雜種,呸……”
嚴棣叫那話震醒了幾分,目光凝了扒着桌子神情郁郁的趙瑞,閃過驚濤,宋弘璟是長公主與別個男人?!這可真是驚天猛料!“趙瑞你說得可真?”
“……真真真的。”趙瑞被拽了衣領子搖晃,頭更是一陣暈的,學舌般重複着,待嚴棣驚喜松手啪的一下倒回了桌上,磕着都不覺得疼的呼呼大睡去。
然得了此訊息的嚴棣酒意退了大半,一雙狐貍眼中燃了點點光亮,落了醉死過去的趙瑞身上,且不說消息真不真,此人可是把把柄親自送了他手上,啧,宋弘璟攤上這麽個兄弟,不知是何感受?
夜已深,嚴棣出了酒樓,領着小厮往尚書府行去,被風一吹,不禁伸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并未察覺灰牆面映出的兩條身影倏地少了一條。
待察覺不對勁時已被拐角處從天而降的麻袋套了個正着,一記木棍擊打在膝蓋上頓時跪了下來,疼得直冒冷汗,随即更多落下,下的都是十成十的力道。
“哪個龜孫子敢暗算爺爺!”嚴棣咬着牙根啐了口血水,心底卻是沒抱了期望,來人下的死手,自個怕是難逃一劫。
随即便聽得有人刻意捏着嗓音道,“打,給留口出氣兒就成。”語氣裏不掩得逞的興奮。
昏暗月色下,烏衣大氅衣的男子環胸而立,目光掃過地上猶如死狗般的人,眼裏映襯着漆黑夜色呈了陰霾,卻在這時,暗暗亮起戾色。
正是早早從沈府離開的安祿,旁邊還站了用紗布包着腦袋的安正,手裏正拿着根沾了血的木棍。
☆、108|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