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3)

寒徹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趙瑞落得這麽個結局,姑姑還是看開些。”

“你——”宋氏沒想到這回他真這麽不留情面,暗惱之餘更氣憤趙瑞,動誰不好偏就動了這人的寶貝疙瘩,這下就算是天王老子都難救,真是要急死她這個做娘的。更怨那個通風報信的趙玉珠,就知道這丫頭胳膊肘外拐,沒想到連自個哥哥都這麽坑害!

宋弘璟瞥見她幽怨神情,落了暗色,姑姑若是能明事理,事情未必沒有轉圜,但瞧她這樣更是懶得費口舌,直接請了人離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趙瑞會如此,他不信宋氏一點不知情。

……

項瑤‘失蹤’第三日,宋弘璟已經快把整個京城都翻過來,更有不少宋弘璟的追随者自動自發地幫着尋人,成了京城第一要事,也是老百姓近日最常挂在嘴邊的事,見面都要問問宋夫人找着了沒。

聽說還沒找着,都是嘆聲連連,宋夫人還懷着身孕,這不遭罪麽!但在這些議論中蹦出個不一的聲音來,且說的是有理有據,說這宋夫人沒有失蹤,而是遭人囚禁了,不同于成王要逼宋将軍造反,後來囚禁宋夫人的怕的恰恰是宋将軍造反,還把陸揚那事添油加醋那麽一說,衍伸出更多臆想來。

都說皇家無情,一點不錯,然這些也只敢私底下議論了,老百姓盼着世道安穩之餘莫不都是同情宋将軍的。

民間的風言風語自有途徑入了景元帝耳中,正在養心殿休養的景元帝對着桌上大理寺呈遞上來的折子,只手掩了唇咳嗽,臉色顯了難看。

“皇上,您要保重龍體啊。”高公公不掩憂心道,這剛見點好的身子怎麽能勞累動火,忙是拿了明黃披風小心翼翼搭了景元帝肩頭。

景元帝目光凝了那折子上,就聽一名小太監匆匆進來禀報,道是藺王在外求見,斂了眸子道了聲宣。

顧玄晔身着紫紅色團花蟒緞長袍,披着藏青色的披風站在堂下,銀貍毛在頸邊一圈襯得人越發的豐神俊朗,原是瞧着最像自個的,可仔細了一瞧,未必沒有陳皇後的影子……

“兒臣參見父皇。”顧玄晔一個頭叩下去,半天沒有回應,他自然也不能起,卻也不顯了難堪,身姿清影,不露怯意。

景元帝凝了人許久,眸色微動,“起罷,近日傳言你可聽說?”

顧玄晔落落起身,“回父皇,民間向來不缺這類談資,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閑話罷了。”言罷,稍頓片刻,又道,“宋将軍心切,兒臣已經差人一道搜尋,只要宋夫人尚在京城,定能很快找到。”

景元帝瞧着他,而這回答亦是無懈可擊,若是以往興許就信了,可事情接二連三發生,樁樁扯了聯系,不得不令他沉思,這個兒子并非像表面那般溫順,甚至,有更大的野心,眸色不禁轉了暗沉,轉而道,“去看看你母後罷,昨個又昏過去,到這會沒醒,禦醫說是時日無多。”

顧玄晔瞳孔一縮,心底猛地揪起,堪堪應了聲是,卻在臨走之際,折身對上景元帝探究視線,眸底隐了深意道,“父皇去看過母後嗎?”

“朕……稍後過去。”景元帝被問的一窒,随即掩眸避過了他的目光道。

顧玄晔仿若就那麽随口一問,旋身出了養心殿,臉色也是逐漸陰沉了下來,卻見迎面走來一道颀長身影,鐵面将軍冰冷的盔甲襯着墨衣黑發,攜了濃重寒意。

☆、116|110.

“宋将軍請。”一名身着太監服色的內侍垂首躬身引着宋弘璟入了養心殿,便見侍候皇上身邊的高公公走了下來,得了他一記眼神暗示,殿內內侍紛紛随着退出,門複又阖上。

“弘璟,人可尋着了?”景元帝目光眺向,語調不乏關心道。

“回皇上,已經尋着了。”宋弘璟拱手回道,“好在并未受傷,只是受了點驚吓。”

景元帝聞言大喜,“瑤……宋夫人懷着身孕,驚吓也非同小可,着大夫瞧了沒,是在哪兒找回的?”

宋弘璟應對景元帝一串問題不急不躁地答了道,“大夫開了安神湯,只需休養便好,人是在京中一處無主宅子內發現的,只有兩名啞奴照顧,問不出什麽。”

啞奴……景元帝默了一瞬,幕後之人心思缜密,外頭傳言紛紛,若不是宋弘璟這番強勢尋人,怕是未必會這麽輕易交了人出來。

“咳咳,人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景元帝掩着唇咳嗽了兩聲,思及這樁事情所牽扯的人,沉凝了面色。

成王敢豁出背水一戰,未嘗不能證明宋弘璟如今權勢滔天。至于後來那個綁了瑤兒的存了何種心思,景元帝心中隐隐作了猜想,外界傳言紛紛擾擾,尤其是陸揚的死加劇了當中矛盾,若宋弘璟真以此反了,要為父報仇,自個不定能逃得過一劫,而那人便能以除逆賊的名義……

而宋弘璟恰恰沒反,看着同宋鴻儒年輕時甚是相像的面孔,景元帝心底頗是五味陳雜。

“臣今日來是有一事懇請。”宋弘璟察覺景元帝略是深沉的目光注視,唇角抿了一條線,拱手道。

“有什麽但說無妨。”景元帝散了眼底陰霾,對宋弘璟的态度極是和藹。

“臣想請皇上收回爵位封賞,連這一并。”說着,宋弘璟捧了一枚虎符作了遞呈的姿勢。

景元帝大驚,“弘璟這是何意?”

“臣能力低微,所圖也不過是家人安康,世道太平,如今後者已經達到,而前者卻為臣所累,着實于心不忍,請皇上另擇能人,以免虎符在臣手裏再生了事端。”

景元帝心中一震,怎麽都料不到宋弘璟竟有辭官打算,随即斂眸落了沉肅神色,“朕不準!”

宋弘璟依舊維持着舉起的姿勢,執拗的性子亦是像極了他的那位摯友。

景元帝心中頗不是滋味,僵持片刻,終是敵不過他似的嘆了出聲,“……弘璟可是怪朕?”

“臣不敢。”是不敢,卻非不怨。

宋弘璟長身玉立,殿內金柱的陰影在他眉宇間落下了些淺薄的陰郁,無甚表情的臉上噙了淡淡悲傷,看着殿上的九五之尊神色複雜地望着自個,仿若透過他在看着誰般。而鬓角白發叢生,不知何時已是顯了蒼老姿态。

可他卻記得這個人策馬揚鞭帶着自個狩獵時意氣奮發的模樣。

判若兩人。

沉滞良久,景元帝目光直視了宋弘璟,猶記得他年紀尚小時依着自個看山河圖時立下的宏圖大志,要像他父親一樣守衛山河,而自己用的是何表情來着……是羞于面對,漸漸冷着了那孩子,而那孩子也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冷漠性子,當中何嘗不是自個的關系。

“這虎符,朕不收,江北兩營盡數歸于你名下,暫代兵部尚書一職,直到有合适人選為止。”景元帝徑直下了決定,原屬顧玄晔的江北兩營于上回被景元帝收回一直無主,并入玄鐵營也未嘗不是好事。

宋弘璟眼底掩了意外,暫代兵部,可謂是真落了實權,再對上景元帝委以重任的神色,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嗬,這就是那人認錯補償的方式。所以母親臨終前拉着他的手硬是要他答應莫生怨想就是為了今時這一幕?宋弘璟心底苦笑,

“大梁江山還得宋将軍坐鎮方可保太平,沔城遞的折子,道是羌族對清北一線一直虎視眈眈,近來更有活動跡象……朕離不得你。”

宋弘璟垂眸,除盡羌族亦是他畢生心願,便躬身斂了眸底情緒慣是冷清道。“臣,遵旨。”

待宋弘璟離開,景元帝眸色漸漸沉冷,恢複了帝王一貫的冷靜自持,方才旨意确是有補償宋弘璟的意思,但也不僅僅是補償,如今之勢把宋弘璟擡到一個高度,兩相抗衡,确是良策。

老虎打盹也有醒的時候。

高公公一聲熹妃娘娘的喚聲扯回了景元帝的注意,便見身着蘇繡木槿靛藍色暗紋宮裝的熹妃端着紅漆海棠花方盤向他福身請安。

“愛妃又做了什麽好吃的?”景元帝臉上浮了笑意,這些時日嘗熹妃做的吃食算是樂事。

“淮南風味的牛肉湯,三鮮豆腐,碧玉白菜卷,都是些家常的小菜,不知合不合皇上的胃口。”熹妃慣着謹小慎微隐着局促道。

景元帝端了碗嘗,對熹妃的手藝表示了肯定,笑眯着眼瞧了她,女子噙着溫柔笑意不說話的樣子分外恬靜,心中甚是熨帖。

“玄胤可還好?”

熹妃一怔,聽景元帝問起,掩了眸子答道,“禦醫說只有不到五成的可能治好,樊王妃昨個進宮,道是精神不錯,嫔妾已經知足。”

景元帝觑着她一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模樣,難怪能養出玄胤那性子,可在帝王家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允了她陪着一道看折子。

……

項瑤被找回來,宋氏又趁着宋弘璟不在的時候找上一回,被項瑤以身子不适推拒門外,後來得知宋氏被老夫人召走,拿着拐杖狠狠敲了一頓,命人去苑子裏收拾逐出了府去,回頭還勒令宋弘璟不準管天牢裏趙瑞和尤氏死活,道是宋家沒這個外甥,顯然是氣得不輕,還數落了宋弘璟一頓,這麽大的事都給瞞着,一邊又心疼項瑤得不行,一天三頓的補湯往世安苑送,把項瑤補得快哭了。

宋氏離府,趙玉珠最先得了消息,沈暄原是想把宋氏接了一塊住被她拒絕,而是在城裏另外找了宅子安置,宋氏有了落腳處卻不念着趙玉珠半點好,收了銀子細軟,卻把上門探視的趙玉珠阻了門外,惹得趙玉珠一頓傷心落淚後再沒上門自讨沒趣。

日子一晃就到了元月初十,安國公壽宴當日,國公府張燈結彩、大擺筵席,正門處更是燃爆竹,分灑花生、糕餅與百姓同慶,随着藺王攜藺王妃安瑾出現氣氛更是熱鬧。

安祿陪着安國公招呼往來賓客,待藺王一到便陪着入了裏頭,只見當中偌大的庭院戲臺高築,琴聲淙淙作是開場。

安瑾瞧着布置一時沒顧了腳下,不知怎的一崴,登時疼得嘶了一聲,藺王見狀蹲下身握住她受傷的那只腳踝,“扭了?”

“唔。”安瑾略有些羞赧,便要扶他起來。環顧四周,賓客都是帶着善意的笑,臉上飄着紅雲之餘心底甚甜,這些日子以來顧玄晔像是補償般待她真真是極好。

藺王替她揉搓片刻,在安瑾的驚呼聲中攔腰将人抱起快步行向了安瑾原來的閨房。

身後落了紛紛議論,連着安祿瞧向亦是滿心欣慰,此生最大的願望莫過于妹妹幸福。在其身後,妻子劉氏瞥過一眼,暗暗撇了下嘴,轉頭換了笑臉與交好的呂夫人攀談道,“上回打馬吊你說那趙家班唱戲的不錯,聽不過瘾,今個點出你喜歡的。”

“你真請了那戲班子?”呂夫人聞言,眼底掠了詫異最後化作不明。

“那還有假,圖個熱鬧嘛。”

呂夫人應聲,掩唇笑隐了深意,可不就熱鬧了嘛。

☆、117|110.

巳時末,宋弘璟攜項瑤到了安國公府,一對明豔的璧人立刻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宋弘璟今日穿了一身荷色雲錦服上繡的數朵紅豔的海棠風流,金絲邊繡的緊束窄袖,寬幅扁絲嵌玉腰帶上綴了镂空镌刻卷草花卉紋玉牌,下擺寬幅上的銀繡如意紋在陽光下微閃。

身旁與其配色相同的項瑤盤上素日喜愛的淩虛髻,戴上八寶攥珠飛燕釵和八葉桃花細銀鏈,即便是孕五月都難遮美貌,與宋弘璟相攜走着時不經意流露的清淺笑意叫人瞧出明晃晃的幸福。

二人甫一到場,就不乏有官員上前作是巴結,宋弘璟只冷着臉應聲,有些膽大的不着邊際的官員說話沒個把持,誇了幾句宋夫人是天仙之姿,目光甚是灼熱,叫宋将軍一眼剮過去,陰沉了面色,那官員登時覺得後背如爬上一條小蛇,冷飕飕的,當即再不敢想那不切實際的孟浪之事,讪讪溜了。

這麽多人瞧着,項瑤想抽回手卻被宋弘璟抓得更緊,惹得她無奈瞟去一眼,自打回來後好幾天,宋弘璟都是恨不得把自個拴了身上,在府裏也就罷了,這外頭的多羞人啊!

然宋大爺就是大寫的霸道,瞪誰誰懷孕的架勢開道,十分高冷!

旁人竊笑,這一對可真是珠聯璧合,男才女貌,令人羨慕。

行至半道,便遇着了落單的顧玄晔,後者噙着一貫溫潤笑意與宋弘璟打了招呼,目光從兩人牽着的手上掃過落在了項瑤此刻已經十分明顯的小腹上,“宋夫人平安歸來真是萬幸。”

知道他有了上一世記憶,又有項筠那事在後,項瑤怎聽不出他話裏隐着的惡意,揚了淺淺笑意道。“托王爺的福。”

顧玄晔眸光微沉,不意外地瞧見旁邊聚着的人不一的考究神色,還真當自個是綁架她的幕後之人了。

不禁自嘲一笑,作了玩笑口吻道,“這事鬧得本王都快成罪人了,看來還得宋夫人幫着解釋解釋。”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王爺無需在意,況且流言止于智者不是嗎?”項瑤這話答得卻是模糊,甚至隐隐有敵對的意思在。

顧玄晔噙着的笑意微是一僵,宋弘璟便隔斷了他的目光,帶着人前去給安國公送賀禮。

而這一出的争鋒相對,不多時就傳到了今個參加壽宴的一衆官員耳裏,紛紛落了猜想。

宴席分開兩座,項瑤自是随了呂夫人等去了女眷席,恰好和扭到腳的安瑾坐了一桌,呂夫人慣是個多話的,詢了安瑾後瞥見項瑤不解神色便作了解釋,“方才藺王妃扭着腳,叫藺王抱着回的房,哎喲,那一下子別提多讓姑娘們動心了。”

“是啊,沒想到藺王文文弱弱的,這麽有力氣!”範夫人跟着搭話,眸裏閃着興奮。

“看你們說的,藺王妃個子嬌小,當然能抱起了。”安瑾的嫂子劉氏瞥了眼安瑾含羞模樣,出了聲兒道。

這話一出自是得了幾名婦人附和,打趣過了樂呵呵成一片,項瑤亦是笑,與呂夫人對了一眼,讀出了對方眼裏明晃晃的看熱鬧意味來,畢竟秀了恩愛可得一直幸福美滿,否則叫這些旁觀又沒恩愛可秀的人情何以堪。

戲臺上的琴姬不知何時退了下去,铿锵的鑼鼓敲了起來,劉氏特意挑了兩出喜慶祝壽的戲開場助興,安國公是今個壽星被拱在主桌正中,不時同藺王說上幾句,顯得十分高興,坐在女眷席的劉氏一直留心,此刻微微放下了心,暗忖這次全是她精心籌備定能得了好。

項瑤瞥見,暗笑于心,視線溜向了戲臺上,油墨重彩,抑揚唱調,一撥人來來去去卻一眼瞧見了那最顯眼的窈窕身段,甩了水袖,盈盈水眸亦是往男客席上掃了去。

一曲唱罷,咚的一聲,鑼聲一轉,換了細膩曲調,“最撩人□□是今年。少什麽低就高來粉畫垣,元來春心無處不飛懸。”一曲缱绻撩人的《懶畫眉》悠然而起,不着痕跡地傳遞到全場的每一個角落,如蕩漾的三月春水,似飄拂的二月新柳,輕輕撩動着人的心尖。

鵝黃的繡花帔,婀娜的碎步,女子半側着身子,從重重帷幔的一端迤逦飄來,眸子只是輕輕的一掃,眼波流轉而生動。

妝容淡色的洛神宓妃妖冶俏麗,妩媚迷人。這一登場自是引了轟動,吸引了全場目光,而主座旁的安祿聽着底下悄聲議論徹底黑了臉。

女眷席,自女子出場安瑾的目光便投了對面顧玄晔處,自然也就沒有錯漏他眼底的震驚,甚至代表心緒激動的食指勾動亦是未錯過,到底是顧忌了場合,只瞧了兩眼,那些議論入耳,如老僧入定般淡然相對。可始終注意着他的安瑾還是發現了他未來得及隐去的驚詫欣喜,以及懷念……

“噫。”項瑤低低驚呼了一聲,道出了在場人的心聲,“那戲子怪像一個人的。”

這話一落,衆人随着項瑤的目光一道落了安瑾身上,後者臉皮輕微可見抽搐,攥着帕子勉力維持住了笑容,“宋夫人這麽一說,倒真有幾分,呵呵。”

這何止是幾分,分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衆人呵呵笑着,并不點破,可那目光都不經意地往安瑾與顧玄晔方向溜去,一個人一個看法,沒什麽都給瞧出什麽來。

劉氏聽着了議論才覺出不對勁來,果不其然撞上安祿略是兇狠目光,登時吓得一個哆嗦,慌了神。她不過是聽了呂夫人說起,才找了這麽個戲班子,壓根沒想會是這樣……

項瑤端着鮮滑的龍骨菌湯舀着小口喝着,待議論稍止,擱了手邊,狀似不經意地嘆了一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惜投了個戲子身。”道的是芸娘單憑那妝容就讓人明了的心思,更遑論不經意地眼波暗送,往的是安家的那些小輩還是別個,就不得而知了。

“嗬,我看就是個狐媚子!”說話的範夫人暗暗瞪了眼男客席坐着看直了眼的範大人,話一出口自個覺了滿口酸味。

“範夫人慧眼如炬啊。”呂夫人掩着唇打趣笑道。

旁邊還有幾個婦人癡癡笑出了聲,範夫人臉上有些挂不住,忙扯了別個道,“男人麽,哪個不喜歡年輕貌美的,自诩風流多情,這不盯着看的有像宋将軍那般心裏只有宋夫人的,也不乏心裏有鬼的。”

安瑾聞言面色倏地一白,攥着帕子的手鼓了青筋。

呂夫人暗暗瞟了範夫人一眼,念着平日相熟,示意她說話收斂,後者卻像是嫌不夠似的呵呵一笑,“我說的是徐大人,看着沒,一個人來的,聽說才和徐夫人鬧了和離,京城裏頭都傳遍了,為了個妾鬧的,自打那個妾進門後,寵妾滅妻,聽說是怨徐夫人當年害死心愛的表妹,找了個跟表妹容貌相似的妾室膈應人。”

“看徐大人悶不吭聲的,沒想到這麽狠的。”有人應聲,吶吶說道。

範夫人見有人附和更是來勁,“這已經死了的表妹已經成了徐大人心頭的白月光,怎麽怎麽好的,徐夫人那就是個惡婆娘,哪還有半點夫妻情分。”

“這還真是活着,争不過一個死人。”呂夫人最後落了話道。

安瑾握着茶盞的手縮回到了膝蓋上,面色聊白,堪堪是戳了心窩上的痛處。夫妻一場,如何瞧不出顧玄晔在見到那戲子時的真情流露,可不就是死了的成了白月光,無法遺忘。

項瑤嘴角莞爾,瞧得熱鬧。

待夜幕降臨,将軍府的馬車離開安國公府,宋弘璟攜着的淡薄酒氣萦繞在車廂內,微阖着眼眸圈着人似是閉目小憩。

項瑤貪他身上溫暖,拿着他腰間配着的玉墜子把玩,忽然喚了出聲。“弘璟。”

“嗯……”狹長冷清的眸子睜了開來,一瞬如墜繁星點綴的沉夜,星華璀璨。

這人不論自己看幾回,心跳仍是不受控,難怪當初每回宋弘璟進京,都有世家小姐喬裝了去瞧,回來還能心神激蕩許久,以前沒什麽機會見甚是不覺,沒想到也淪為其中一員。

“臨走之前我瞧見顧玄晔身旁的随侍找去了戲班子。”而安瑾能撐着淡然到宴席結束堪堪是內心強大,項瑤發覺自己還是低估了。

宋弘璟擡眸,專注而視,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項瑤有些難以抵擋地垂了眸子,“他對項筠可算癡心。”

“不過是心中愧疚,找個替身罷。”宋弘璟嗤然,“若愛一個人,不會把旁人當成替身,因為心中那人,無可替代。”

“若不可相守白頭,寧可孤零于世,修來世之緣。”

宋弘璟話語淡淡,然話裏的鄭重沒有人懷疑這話真實,項瑤墜入幽深溫柔的漩渦,不知怎的又回想起離魂時所見,只一想到在自己離世之後宋弘璟孤單身影,心就猛地揪起。

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深深埋在他的胸前,眼淚不自覺浸了他的衣衫,上一輩子錯過,今生何其有幸……

她如羊脂白玉的纖細手指慢慢摩挲在宋将軍的大掌中與之十指緊握,一路過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眼前的男人,但願永遠,生生世世都不要離開他,他的氣息讓她安慰貪戀,如同他曾經的日日夜夜匍匐在她的身上,情到濃時喊着她的名字,讓她永遠別離開他,宋将軍的寵愛向來是霸道的,項瑤即便□□也未從來不曾回應過,只因為上一世的記憶清清楚楚,她有多少悔意,就有多麽愛他,牽牽絆絆的走來,她終于解開心結,只是後來宋弘璟再不曾問了。

“弘璟,天不老,情難絕。”說完她便熱切地摟住他,獻上熱情一吻,媚眼如絲,嘴角情濃。

宋弘璟胸腔微震,籠住她垂下的青絲,擁得更緊,嘴角彎起的弧度擴散,露出從未有過的愉悅笑容。

☆、118|110.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黛瓦青石的巷子口,一輛華貴馬車悠悠停了折角,恰好對了一處兩層高的僻靜宅院,燈籠鋪疊,蒙了一層緋色紗緞,顯了喜慶。

“主子,到了。”一名丫鬟沖着馬車裏頭禀了一聲。

半晌未得回應,底下也沒有個敢催的,紛紛垂首侍立。就在衆人以為裏頭那位不會出來時,馬車的簾子被撩起了一角,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臉來,襯着層層疊疊繁複華貴的衣裳,正是安瑾無疑。

安瑾讓馬車停了巷子折角,并不急着下馬車,反而站在這門口正對的暗處一動不動,細細打量起那處宅院來,目光顯了深沉,她就這樣掀開簾子凝着,二月雖說已經是暮冬春初,可這般光景的寒風還是能鑽進人的衣襟,不禁讓人打着寒顫,安瑾穿的并不厚重,丫鬟擔憂勸主子端坐馬車候着,安瑾一聲不發愣是給了那丫鬟一巴掌,原本白淨的手指因為辰時的寒氣凍的通紅,其餘人見狀就更不敢吭聲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宅院的門被一名婆子打開,躬身送了人出來,那人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着與生俱來的高貴。

在男子側身之際,顯了一道女子纖細身影,但見男子親昵地揉了揉她發頂,嘴角溫潤笑意不散,帶着幾許缱绻,随後離開。

然馬車上的安瑾看到這幕,一只手按着馬車內壁,幾乎要将壁內摳爛,一雙清麗眸子凝着男子離開的方向氤氲漸起。

宅院門口,婆子方要關上門,卻被青衣丫鬟擡手推着,姿态嚣張。

“哪來沒規矩的丫頭,這地兒是你能闖的?”婆子險些被撞了鼻子,蹿了火氣,當即沒好氣喝道。

“俗話說咬人的狗不吠,今兒倒是反常。”丫鬟也是個嘴利的,半點沒落下風,伸手抵着門,向身後走來的女子恭敬喚道,“王妃。”

婆子正驚疑着哪位王妃,門內還未走遠的芸娘倏地停了腳步,回身堪堪對上安瑾投過來的冷厲視線。

“原來是藺王妃。”芸娘堪堪施禮,婆子知道了來者身份再沒了嚣張氣焰,老實閉嘴。

安瑾此時正細細打量,面容白淨,媚眼如斯,雖未着粉黛,比之戲臺扮相更有一番動人,因為的花旦,那身段婀娜的是個男人看了都會血氣翻湧,今個這麽看真真是像得叫人覺得心驚,然一想到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陡地落了冷色,與她姐姐是如出一轍的低賤貨色,又跟要出彩。

“不知藺王妃造訪,有何要事?”芸娘見她沉默半晌,只得開口詢了道,畢竟站了風口冷飕飕的,更別提她那眼刀子了。

“就是這幅皮囊迷惑了王爺,來人,給我撕了她。”安瑾也不拐彎抹角,剛才在寒風中積攢的怒氣直接湧上胸腔,迸發直達眼底,越發血紅般的幽沉,一出口便招呼人上。

芸娘當下吓得大驚,下意識地護住臉,“藺王妃,王爺前腳剛走,你要是敢對我做什麽,他很快就會知道,到時我看你怎麽跟王爺交代!不,即便是想想也能知道是誰要害我。”芸娘當然知道自個是憑着這樣貌得了藺王青睐,更知道是托了自個已故姐姐的福,她被藺王從梨園帶離那日就知,藺王還帶她去了姐姐墳前,打那時起她就發誓要替姐姐得到她未得到的,而藺王的溫柔深情更是讓她迷戀不已,怎能讓別人毀了她唯一的籌碼。

“交代,我為何要向他交代?”安瑾氣急反笑,身旁的丫鬟随之而上,一左一右鉗制住了芸娘,由着安瑾的陪嫁婆子左右開弓扇起了耳光。

芸娘憑着容貌也算是被寵着長大的,何時受過這般委屈,那一記記嘹亮耳光聲回蕩,堪堪是叩擊在心頭,再看周邊沒一個人敢上前攔的,更是怨上心頭,“姐姐得了藺王寵愛,你懷恨在心暗害我姐姐,怎的,如今還想害我,王爺叫我防着你點果然沒錯,他定是知道你毒辣性子,這回決不會再姑息!”

安瑾聞言,嘴角方浮起的痛快之意僵住,驀地擡手令丫鬟止了動作,見芸娘捂着臉頰怨恨瞧着自個,眼底落了沉色,扯了扯嘴角,化了一絲扭曲笑意,“給我撕爛她的嘴,看她還敢不敢亂吠!”

“是。”

“王妃,王妃饒命啊。”芸娘身旁的婆子也是真怕鬧出人命來,雖知道侍候的是金絲雀,也擋不住正室拿人,可瞧着王爺疼人那勁,還指着能謀個好差事,生怕給攪沒了,便出言攔道,“王妃息怒,息怒啊,這打壞了臉王爺若是問罪,王妃您也……”

不好交代四個字還未出口,怒火更旺的安瑾氣得呵笑了一聲,“我倒要看看,我今個打了又如何!”

婆子得了吩咐,下手沒留一點情面,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的,那粗的銀戒子登時就在芸娘臉上刮出了一道血痕,惹得芸娘驚聲叫了起來,手一摸摸了鮮血,亦是紅了眼的。

“王妃你如今這般,我今個就算死了也會化作厲鬼纏上你,看你日日憔悴,夜夜被王爺厭惡,哈哈哈哈。”芸娘再無半點遮攔,真是直戳安瑾的痛楚,當即安瑾就跟炸了毛的貓一般,哪裏還有半分王妃的端架,一聲冷笑,便是幾巴掌呼上去,最後冷冷道:“扔到井裏面去。”

芸娘聞聲登時冷了心思,聲聲啼呼救命,她聲音嬌美,叫的每一聲都如黃莺亂顫,安瑾聽的刺耳命人先割了她的舌頭,看着芸娘落了慘相笑的可怖,良久,像是自言自語,“天下女子當真如我這般可笑。”

安瑾回到王府已是傍晚,顧玄晔正讓人備了一桌酒菜等她,大抵是等久了,先行小酌,白瓷酒盞襯了那手指修長玉潤,鳳眸染了些許醉意瞧人,雙眸微是迷離暧昧。

“王妃去了哪,可讓本王好等。”顧玄晔聲音染笑道。

“王爺不是約了林大人他們,還以為要用過飯才回來。”安瑾垂眸,斂去心緒浮動,吶吶回道。

“林大人懼內,便早早散了,正好回來陪王妃用膳。”顧玄晔笑得促狹,拉了安瑾的手将人帶了身旁坐下。

安瑾亦是随之淺淺一笑,陪着一道用飯,卻食之無味,目光似是不經意地瞟過彷若無事的顧玄晔,悲從心起,一拳擱了腿上指尖止不住輕輕顫抖,這些時日的恩愛堪堪是打臉,是為安撫她,亦或是安撫安家?

有那麽一瞬,安瑾想掀了面前這桌子,甚至想對峙,逼得顧玄晔原形畢露,可生生按下了,太難看了,這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可是心已經千瘡百孔,痛得無法呼吸,卻偏偏還要對着他笑。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愛了十載的人,是石頭也該捂熱了,為何那麽殘忍。

是夜,顧玄晔攜着淡淡酒氣擁着安瑾而眠,待人熟睡,安瑾離了他的身邊,不住揉搓着方被搭着的肩膀,覺得惡心至極,借着皎潔月光看着溫潤如玉的男子,眼淚不受控制落下,漸漸起了變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好像瘋子一樣。

她大概是真瘋了……

翌日,顧玄晔下朝歸來,帶着滿面春風喜色,安瑾瞧着一雙美眸再無半點起伏,反是顧玄晔于用飯之際說起安祿獵到一形似虎頭羊尾的神獸,有年長者認出是虵,道是食之長壽,遂協商于藺王府舉辦屠虵宴,邀一衆門客及交好官員等于府裏聚聚。

“屆時怕是又要有勞王妃了。”顧玄晔從來不小看安瑾這個賢內助的能力,而送去宮裏的是最好一部分,皇上與陳皇後分而食之,顯是高興。

上位者哪個不希望自己長命百歲,顧玄晔這禮算是送了心坎上,稍稍緩和了父子倆略是緊張的關系,顧玄晔因着安祿待安瑾愈發溫柔。

安瑾笑笑,夾了一筷子魚肉擱了他的碗裏,“是安瑾的分內事,王爺辛勞,多吃點。”

用過飯,安瑾的替身丫鬟青蓮便過來請示,該是做換季衣裳春衫,道是什麽時候約寶衣閣的師父過來量尺寸。

顧玄晔挑眉,似乎是嫌麻煩。

安瑾見狀,出了聲道,“王爺近日繁忙,直接拿了衣裳過去做個樣板就行。”

顧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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