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捉蟲】
如果可以,沈嵁并不想淩鳶來,被她看見自己凜然肅殺的樣子。
不顧一切也不由分說的砍殺,在鮮血中游走卻不沾半分,唯有眼中腥色充盈,似妖如魔,這樣的面孔連沈嵁自己都讨厭。他不是真正心懷慈悲的人。更甚者,沈嵁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睚眦必報的。這些年忍得縱得,無非在必報至上,他更看重了血脈裏的一個“沈”字。
人可以負他,而他永不負沈!
今日眼前一幹人都不姓沈,他們只是敵人,是害了杜喚晨的人,沈嵁不能繞過他們。
“你那招叫什麽?”
回佚隐別莊的路上,淩鳶始終在轉移話題,避免沈嵁追究自己任性前來,也不給他機會趕自己回去。
沈嵁手上沾了血,不願如往常一般讓淩鳶牽着,并肩而行,甕聲道:“雙刀流,命轉乾坤。”
此刻說得輕描淡寫,淩鳶看見的卻是血珠潑天。原本手持雙刀悍然迎向敵衆的沈嵁已是穩操勝券,對方見來者身手了得絕非泛泛,無心戀戰情急欲遁。料不到沈嵁顏色狠厲,日月雙刀刀柄相抵扭在了一起,頓時化作一柄雙頭旋刀。
驟然而起的殺招,刀刃似推進的齒輪一路收割人命,快如碟,無可回避。
看着鮮活的生命接二連三倒下,淩鳶恍然那一刻沈嵁是要屠戮,不留下一個活口。
他的除惡務盡讓曾經渲染一身的佛意褪去了庸和,化出了修羅森相。
這樣子的沈嵁讓淩鳶感覺陌生,也有些害怕。
她情不自禁大喊出聲:“夠啦!”
卻不料,四散奔逃的敵人循聲看見了她。被逼入絕境之人眼中已無神智更無所謂良知,只想活着逃出去,從她這個旁觀者所站的位置開辟一條生路。凜冽的鋒刃迎面劈下,淩鳶驚愕之餘卻不至于束手待斃,手中輕劍已出鞘,足下踏行浮雲虛步,且避且抗。
危急之中,倏聞裂帛悶響,面前高舉兵刃的人瞬時立定不動了,眼直向上翻,嘴張着,喉嚨裏咯咯了兩聲,旋即側向撲倒在地。淩鳶始看清,這人背心赫然插着一柄利刃,雙頭的,正是沈嵁的雙刀。
而他此刻便是赤手空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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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鳶驚覺,擡眸望那處,果見沈嵁獨自立在場中,數人持着兵刃向他沖殺過去。他自巋然,手起運掌,不懼,不退,眼中桀骜。
“見鬼了!”
淩鳶去拔屍體身上的刀,竟拔不起。臨機應變,捉住關節扭合處旋開,只卸了一柄刀下來,跑動,起跳,俯沖鷹擊。
“誰都不許傷他!”
血濺命喪!沉重的刀刃嵌入肩頭,胸前一掌震碎了心脈,這一個人死得慘,也死得快。
“小心!”沈嵁拖過淩鳶護在身後。
“給你刀!”淩鳶則顫抖着手,将屬于他的武器再次交還。
這是淩家少當主有生以來第一次揮動真正的武器,也是第一次用它傷人見血。
自己第一次殺人又是幾時呢?
——沈嵁的意識裏有一瞬的恍惚,回神時刀已在手,鋒刃向前,又殺一人。
“喔唷喂,豆蔻丫頭也出手啦!”收拾完自己一邊的戰局,回轉身來眺一眼此處的情狀,傅燕生不禁連聲啧啧,“完喽!容寧還叫我看着你,免生事端。如今可好,咱這趟只怕看不得白戲了。”
淩鳶驚魂未定,兀自逞強:“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嘛!”
傅燕生踩着一地屍骸一地血笑呵呵走過來:“你是對越之沒信心呀?還是對他太有信心,不想看他多造殺孽?”
淩鳶嘟起嘴:“沒、沒有!”
傅燕生歪過頭:“什麽沒有?”
淩鳶觑一眼身旁的沈嵁,慢慢撇過頭去,聲音愈加低了:“我沒嫌莫無居士殺人太多,我就是,就是——”
“你不該來的!”沈嵁甩了下刀上的血珠,将淩鳶的話截了過去,“這也是我說教不了你的原因。我是俗人,也是武人,在對手面前,我更是惡人。抱歉,吓着你了!”
于是便回去。各人各懷心思,淩鳶不想走,沈嵁不想留,傅燕生不想點破,都在揣摩,也都不敢輕易去計較。
到了別莊裏,先迎出來的就是沈晴陽,指着淩鳶大呼小叫:“這娃哪兒鑽出來的?給我塞回去!”
淩鳶飛撲過來一頭撞進晴陽懷裏,力道甚大,直将人撞了個趔趄。
“嘿喲,要死咧!外甥謀殺舅舅了!”
淩鳶兩腿盤上他腰,使勁一竄,翻他後背上去,摟脖子掐耳朵:“舅舅啊,舅舅舅舅舅舅!外甥女好想你咧,舅舅舅舅舅舅!長命百歲啊,舅舅舅舅舅舅!”
每一聲都叫三遍,就湊在晴陽耳朵邊上吼,震得他腦袋裏嗡嗡響,哭笑不得着告饒:“成成成,先住下,別的事兒回頭再說!”
甥舅倆鬧在一起,沈嵁默默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晴陽叫住他:“嗳,哥,你手裏的是——”
沈嵁停了下,沒回身:“我的刀。”
“我知道是你的刀,出門沒見你帶着啊!哪兒找……嗯?”晴陽扭過頭看着已經走近來的傅燕生,笑容古怪,“小海哥的确從沈家廢墟裏扒拉出些東西來,我當時焦頭爛額的顧不上問,敢情他把刀撿回去交給燕哥哥了?”
傅燕生莞爾,撫掌道:“不錯不錯,東西是存在我這兒呢!”
晴陽微微仰身,瞪了瞪眼,做出一副高看的樣子:“千人面的冶星師果然名不虛傳!”
傅燕生手一擡:“冶星師不是我,更不是一個人,在我面前勿提千人面,在人前勿提我。嗯?”
被傅燕生搖搖手指善意地提醒過,晴陽不覺縮了縮脖子,孩子似的吐吐舌頭,擠了下眼:“記住啦!”放下背上的淩鳶,牽了手,随在沈嵁身後快步往裏去。
淩鳶有自己的心思,掙脫開,又跑去黏在沈嵁身邊。而他始終不說話,垂着頭提着刀,背影很硬,也很冷。
晴陽刻意拖慢腳步與他們拉開些距離,拖住傅燕生問:“你們怎麽遇上的?哥一早出去跟誰都沒說,我正找他呢!”
傅燕生有些尴尬地撓了撓眉骨:“這一趟純是湊巧!進城就碰上兩撥人在街上杠着,我琢磨如今這寧國府裏能夯起來的,只有你們和水裔社還有元來賭坊三家,且瞧瞧是不是自己人。一瞧還真是自己人,就只越之一個,赤手空拳,這架撩得威風八面。可鳶兒丫頭吃不準了,一着急,就給越之遞了個刀,結果嘛——”
話到最後還要賣關子,晴陽豈非猜不到?也擡手撓了撓臉,壓着聲兒問傅燕生:“我哥他,做絕了吧?”
“唔!”傅燕生一皺鼻頭,“一個活口沒留!”
“賭坊的人?“
“本來是。他那刀一亮相,沿街鋪子裏抽不冷地竄出來好些蒙面的少年人,清一色穿着水色的紗衣,不用問肯定是水裔社趁火打劫呗!哥哥就順便義不容辭了一回。”
晴陽斜睨他:“論蒙面他們已經比不上你了,你是蒙面老祖宗。所以肯定是你全勝,就說殺了多少放了幾個吧!”
傅燕生撇撇嘴,有些悻悻:“爺都多少年不沾人命了。再說了,爺殺人還能讓人知道喽?”
晴陽心頭一激靈,不确定地問:“哥哥這趟來,不是——”
傅燕生曉得他所指,牽唇莫測一笑:“我說過了,很多年手裏不沾人命。而且寒蟬只能活一次,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千人面如今的寒蟬不是我,燕尾蝶更不存在。”
“對呀!你不再是千人面的死間,也許多年不涉足江湖,這次幹嘛來?”
“因為我是淩家的爺啊!”傅燕生勾指捋一绺鬓發,眉目間是渾然天成的神韻,舉手投足儀态萬千,“當了十幾年的影子,如今,該出來正大光明地活着了。”
晴陽一時看怔了,僅僅一眼的凝望已往那人身上疊了數道幻影,神仙菩薩,美人妖怪,都像他,又都不足以是他。他的美用單一的性別定義是狹隘的,不完全,更不貼切。傅燕生就是傅燕生,人是獨一的,美也是獨一的,他不是誰的複刻,別人也無法複刻。
“不過嘛,”恍惚又聽他語焉不詳地笑言,“哥哥我今次過來,确也不單單是以備萬一增援你們的。”
晴陽好奇:“姐夫還有何綢缪?”
“不急說這個,先問問他。”傅燕生朝走在前面沈嵁的努努嘴,“怎麽比出來時更獨了?”
說話間已上了樓,前頭連廊裏沈嵁正與迎上來的槐真說話,眉頭微微蹙着,顯得憂慮。
晴陽拉住傅燕生掖在拐角,無奈作嘆:“他這些天搓着火呢!肖掌櫃遞回去的消息裏到底沒敢往厲害了說,只道岳父中了毒,我們才敢不等你們,拖上小堂先一批趕過來。誰曉得——”
誰曉得過來親人相見,杜槐實固然慘淡消沉,胳膊吊着,傷摞着傷,已是叫人心頭發酸。一旦瞧見昏迷中的岳父杜喚晨,晴陽未及號脈便先驚了。其人臉色黃得譬如蠟像,呼吸細弱,面上卻無苦色,直如死了。
“那一看就是失血太多,身子弱些的人早見閻王去了。”提起初來那日,晴陽依舊憤憤難平,“那幫龜孫王八蛋,伏擊戰打出開山的陣勢來了,活生生炸塌了半面坡。還特媽的是髒彈!炸藥上頭鋪釘子、鐵蒺藜。岳父察覺不對提足真元使出懾魂最高一層昆侖引,想結一張碩大的氣幛把大家都護住。”
他結住了,拼盡全力,兩敗俱傷!己方損的是他三十年修為,敵方則僅僅損失了一次沖擊波。随後箭雨鋪天蓋地襲來,帶領起第二輪的攻擊。
身受創傷內力不濟,可還有手中的劍,還有身邊互相依靠扶持着蹚進江湖風雲裏的忠勇下衆,而眼前是家門唯一的延續。杜喚晨曾經想過很多種生命的結局,唯獨沒有想過束以待斃,更加沒想過白發人送黑發人。
未名莊曾經的當家人曳劍行來,一身血一身悍,一身的磊落與峥然。他不想死,但也不懼死。劍在手上,生死問我!
“我要是真兒我也揍槐實!”晴陽靠在牆上,疲憊地揉揉眼角,“明知地形圖有誤,明知可能是陷阱,他還是冒險去走那條捷徑。他賭水裔社的螭璃娘娘猜不到他此番只是借道去郎溪,他想掃的是勞不依的山賊匪寨,斷了元來賭坊的後路。”
奈何江湖不講義只争利!水裔社原本自诩清流雅韻文武會友,是個裝清高賣弄神秘的學社組織,招徕的也都是殷紳富商子弟,确還稱得上風雅。哪曉得這一番那主事的螭璃女不知作何盤算,居然與元來賭坊勾結在一處,明裏作梗暗裏算計,當軍師謀人命,出手忒是狠辣。
最陰損的是,當日伏擊出動的全是元來賭坊的手下和山裏的盜匪,水裔社不費一兵一卒攪得江南兩強殊死相拼,自己坐收漁利。無怪乎今日在街面上傅燕生雖然留情,但着實将一幹水裔社門徒的臉都扇腫了。幾個女娃子心理脆弱,捂着臉哭天搶地嚷嚷說毀容了嫁不出去了,武器都扔了扭頭就跑,帶得幾個耳刮子挨得少的全都蒙圈兒,莫名其妙跟着落荒而逃。
傅燕生氣得直笑:“混江湖的臉蛋竟比名聲重要,真他媽矯情!”
二人說着嘆着,心內唏噓不已。
“那杜二爺此刻是——”
晴陽懊喪地搖搖頭:“還沒醒,暫時性命無虞。不過他中了賭坊二檔頭楊安的毒/箭,小堂辨出了毒/理,但要配出解藥恐還需些時日。我就怕……”
傅燕生懂得:“以杜二爺目前的傷勢,就怕他撐不到那時候。”說完,略一沉吟,“若以他人內力接續,可得緩解?”
晴陽點點頭:“我想過。不過我的內力有多少斤兩哥哥是知道的,槐實有傷,我哥那身體,我可不——”
晴陽苦未訴盡,卻見傅燕生眼色一變,人已動了。他跟着轉出拐角,只見槐真正急急往自己這處奔來。看見了夫君和傅燕生,她忙不疊出聲求援:“快,快去攔着大伯!”
晴陽扶住妻子,邊走邊問:“怎麽了?”
槐真急得快哭了:“是爹!晴陽哥哥方到外頭去迎燕哥哥,爹那裏傷勢便有起伏。小堂過來看了,暫且拿金針壓着,只說毒性猛烈,但也不及爹的內傷惡化得快。如今要療傷先治毒,不然投鼠忌器,他不敢随意用藥。可就怕爹拖不起。槐實着急,強行提了真氣給爹療傷,壓不住罡氣自己反而差些走火入魔,已然吐血暈過去了。我過來尋你,遇見大伯與豆蔻,他聽說槐實不好立即猜到是爹不好。一句話不說扭頭就去了爹房中。我知道大伯這人的,晴陽哥哥,”槐真已是泣不成聲,“真兒擔心爹爹,可也不能讓大伯去冒險吶!未名莊不能再虧欠他了!情和命都不可以!”
晴陽忽愕然:“虧欠?未名莊?”他捉住妻子雙臂,眼中滿是惶惑,“什麽意思?我哥跟杜家之間發生過什麽?你們瞞了我什麽?”
槐真直搖頭:“別問了!快去攔住大伯,快去呀!”
一旁傅燕生按住晴陽肩頭,神情肅然:“別為難弟妹,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晴陽回過神,拔腿就跑。
“哥,不要!”
大叫着跨進門,只見床上傷者已被扶起勉強盤坐,他身後立着沈嵁。
淩鳶站在床尾,人已僵住,不會更不敢反應。
完全無視晴陽的警告,沈嵁起手翻掌提勁,霎時,他周身的空氣似被一口巨大的風袋吸收,全數聚斂到了他的掌中。
“咳咳——”
“爹?!”
令人驚奇的是,昏迷許久的杜喚晨竟在此時有了些許意識,微弱地張開雙眼,微弱地說着:“越之、不可!”
沈嵁頓了頓,眼中倏地一痛,故作泰然:“小叔忘了麽?”
氣越聚越盛,人也愈加堅決:“這身內力,這條命,原就是小叔渡給侄兒的。這世上的親人,除了師父和晴陽,就只剩小叔了。你們每一個我都不能失去。無法再失去!”
排掌按下,氣如泉湧,盡數灌入杜喚晨體內。
淩鳶站着,看着,感念這一對非親的叔侄,也欣慰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沈嵁願意惦念的。
可她好怕!依稀又見初來時的沈嵁,還有初次喘疾發作的沈嵁,每一幀他性命垂危的回憶畫面在腦海中重現,都提醒淩鳶這個人做事是不留餘地的。他會不顧一切去死,也可以不顧一切為了拯救而去死。淩鳶怕沈嵁這一次又是不顧自己,不惜命。
“小孩子,總是逞強就不可愛了呀!”
驀地耳邊聽見一聲善意的調笑,循聲看去,是傅燕生款款行來,步步從容。
言罷,驟然出手。先格沈嵁一臂,逼他撤掌與己相對,随後又粘杜喚晨一掌,三人成環,情勢立即變得微妙起來。
“你做什麽?”
沈嵁分神怒對,勉強提力想迫退傅燕生,反驚覺身上一部分氣力已随脈走,入了傅燕生周天。
“你!”
傅燕生盡是笑:“本來你渡氣救人無可厚非,錯在不該又将杜二爺身上毒/氣再納回己身。這個,你不在行!”
話音落,三人身邊猛然爆發激烈的氣旋,直将屋內人撩得眯了眼,紛紛躲避。
待風波平息,定睛去瞧,膠着的三人各自起了變化。
本是重傷的杜喚晨臉上漸漸浮起薄薄的血色,顱頂白煙袅然;沈嵁面色發白,唇色泛青,尚能支撐;最不尋常的就屬傅燕生了,手背上青筋暴突,似有異物在血管中游走,臉上一時青一時黑,卻依舊泰然地維持着微笑,整個人看起來詭異之極。
此種場面慢說淩鳶與槐真,便是晴陽都乃生平僅見,完全不知該如何插手阻止,只能看着,等着。一體同心的三條命,哪個都重要。
直到杜喚晨頭頂的煙淡了,終至消散,宛如奉了無聲的號令,就見沈嵁與傅燕生齊齊收功撤掌,杜喚晨合目調息,似已無礙。
晴陽夫妻忙各自迎了上去。但都不及淩鳶快,幾步跨前抱住沈嵁胳膊,忐忑地探問:“你沒事吧?”
沈嵁額上出了些汗,微微有些喘,看起來倒無甚不妥。
他自己也說:“還好!”轉而看傅燕生,眉頭皺起來,仿佛很不解,“這是何意?”
傅燕生擺擺手不說話,走到桌旁坐下,先自抱元守一運勁走穴壓了壓體內的毒,旋即指點幾處大穴,吐納舒息,長長的籲了口氣。睜眼頑皮笑笑,支頤反問:“我做錯什麽了嗎?”
沈嵁沉着臉:“你何故讓杜家欠你這份人情?況且毒性猛烈,你的性命……”
傅燕生擡起手指搖了搖:“再猛烈的毒也不能輕易要了我的命喲!”
所有人都詫異萬分。
“說百毒不侵不至于,不過做死間,選拔殘酷,操練嚴苛,個個兒都得過刑/拷這一關。要熬得住酷/刑,又不開口吐露半個字的,才能活着走出訓練營的大門。刑拷嘛,毒也是一種!我這個人吧,別的長處沒有,耐受性比一般人強些!尋常迷/藥致/幻/劑對我基本沒用;致死的若是慢性的大約也不會有效;毒性猛烈些的,別人三日死我三十日,別人速死,我還夠時間爬回家吃個飯寫個遺書,說不定就找到解藥吃下去繼續禍害遺千年了。”
聽他說得輕巧,在場幾人心裏頭俱皆悚然。先不說酷刑耐受這種事兒光想想那副皮開肉綻的情形就不寒而栗了,既然是耐受,就是一遍遍施加,在痛苦中變得麻木。這是一種周而複始的累積,便如馬兒聽見鞭聲就知揚蹄,它更多的是刺激,于失敗中用徹骨的痛意在神經中銘刻極限的節點,一點點拉伸它,拔高到常人無法企及的地步。而毒/藥的耐受就意味着首先得吃下大量的毒/藥,并且平安無事地抵抗住藥性活下來,才能進行第二第三次的重複訓練。
每一次都是赴死,每一次都死裏逃生,這樣的人最後才能成為死間。
淩鳶下意識緊緊捏住沈嵁衣袖,臉色有些白,生硬道:“五爺爺廢了死間所,是對的!”
“是嘛?”傅燕生笑中有深意,“我卻覺得人各有志,當死間我所願,也是我所幸,沒什麽不好。”
淩鳶垂下頭,默不作聲。
沈嵁盯着傅燕生,面容恢複成一貫的疏遠冷淡:“刁滑!”
傅燕生眨眨眼,圈起手指比了個小圓,放到唇邊作出吞吃的動作,總是笑着:“不死不代表不會疼啊!要麽下回你把噬心的給我?”
沈嵁不再與他多争辯,扭過臉去看床上的杜喚晨。他已調息好了,槐真正服侍他着衣穿鞋,言語裏倒是勸他勿要起來。
杜喚晨擺手示意無妨,擡眸望一眼傅燕生,颔首致謝:“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傅燕生起身站好,抱拳拱了拱:“二爺客氣了!傅某能盡綿薄之力,深感榮幸!”
杜喚晨笑笑:“你的力便是淩當主的力,杜某明白的,也記下了。”
多說無益,反顯得拿喬,于是傅燕生也只笑笑,不再多争辯。
杜喚晨則偏了頭,直望住沈嵁,驀地,嘆了聲:“八年了!”
沈嵁一怔,眸色旋即亂了。
杜喚晨的目光很沉很柔,如父般慈愛:“終于等到你又肯喚我一聲小叔。從真兒與晴陽成親那時起,你就不再認我是小叔了。這些日子渾渾噩噩着還想,恐怕再也等不到了。”
沈嵁胸中一窒,上前幾步撲通跪了下來,雙手捧起杜喚晨手來,顫聲又喚:“小叔!”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差不多兩周沒更了!
自己去檢讨。
于是這一章就長一點兒看過瘾啦!
兩坑同開,重感冒了三四天,連着燒了兩天半,耽誤事兒啊!
小寒了,天冷,大家注意保暖!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