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楚含卿按照老太爺的吩咐出了門,和他一路随行的都是這府上老太爺信的過的人。

他坐在馬車裏,聽着車轱辘轉動的聲音,車簾子也不曾掀開一下。只緊張地攥住袖中老太爺給的信,像是生怕被賊人截了去。

他的車子行到道向福緣寺的那條曲折長巷,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外頭突然安靜下來,一股奇異的甜香飄進馬車裏頭,他的食指按壓在額角,一時間竟覺得有些頭昏腦脹。

楚含卿便掀開車簾,想着要透透氣。結果一眼便瞧見馬車婦和幾位護衛都軟軟躺在地上。地上不見血,只是空氣中那種膩人的甜香越發濃烈。

他心下一驚,一只強壯有力的胳膊,便用一塊濕帕子捂住了他的嘴。

與此同時,京城城門處,郝澄帶着她那些家當,也一路奔波地抵達了京城。

馬車婦敲了敲車門問道:“主家,咱們要去哪?是住客棧還是?”

郝澄瞧了眼信箋上的字跡,吩咐道:“找個人帶路,去東城區銅雀臺。”

江孟真離開之前,給了她一張京城的地契和房契,還塞了一塊刻着梅花的令牌。

當時他是怎麽說來着:“這是在京城購置的一所宅子,地段很好,就是屋子不是很大,不過咱們兩個住肯定是夠了。仆人和管家我已經安置好了。到時候你到了京城,拿了信物給管家。她們自然會迎你進去。”

他頓了頓,有些羞澀:“你若是見了那宅子沒意見,将來便在那房子裏迎娶我過門。”

當時她愣了一會,手仍舊垂放在腰身兩側,遲遲沒有接過那兩張契書和令牌。

江孟真的聲音又低沉下來,情緒也變得有些失落:“我知道未跟你商量過,就定下住處是我不對。但我想着,婚事匆忙,到時候可能來不及,你若是不喜歡咱們到時候也可以換。”

她連忙搖搖頭:“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習慣,感覺讓你吃了大虧而已。”

明州城的房子已經很貴了,京都那是天子腳下,就是寸土寸金。

前世她自個名下有兩套房子,為的就是将來結婚也不讓人說占男人便宜。結果這一世到了女子成家立業,在外拼搏養家,反倒是她拎包到男方入住了,她內心總歸是微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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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孟真卻更是失落,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那如星海一般的眼眸也黯淡下來:“這房子是買給兩個人住的,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那若是以後,我在人脈和別處想幫你,你是不是又要拒絕我的幫忙。妻夫本是一體,你又何必為了這些身外之物和我如此生分。”

在晉國,女子慣來是不喜歡男子比他更強的。可按目前來看,郝澄在仕途上可能要追趕許久才能越過他的身份。

他雖然極其期待這婚事,可也因為忐忑不安而十分焦躁。郝澄若是太有骨氣,硬要梗着自己奮鬥,他也會覺得她對他太疏離,難免語氣就沖了一些。

話說完他便後悔了,郝澄卻松了口氣,伸手接過了江孟真手中的東西:“是我多慮了,你說的對,妻夫之間本就不能太生分。是我不對,讓你傷心了。”

這是她兩輩子一來第一次接觸婚姻,雖然有情意在,但她們畢竟是兩個人,光是濃情蜜意是不夠,生活上還有很多地方要互相磨合才是。

江孟真的話确實有理,她真要去計較哪些是江孟真的,哪些是自己掙的,不肯接受江孟真的東西,那也确實是矯情生分了。

郝澄沒有怪他,江孟真也是松了口氣。又細細叮囑了郝澄好些,才坐上馬車離開。

但這都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郝澄的記憶又被拉回到現在。

當初郝和江孟真說的好好的,可現在的她站在江孟真說的那宅子面前,看着那氣派的大門,和那瞅一眼似乎都望不到頭頂高牆,她的底氣就有點虛了。

跟着她一同過來的王陽也問她:“莫不是走錯了地方?”

帶路的人憤憤然道:“我百路通絕不可能帶錯路,只可能是你們說錯了。”

郝澄看了一下信箋上江孟真對宅子幾處特征的描寫,一一都能和面前的宅子對上,地址也沒有錯。

她讓人給了那位百路通帶路的銀子,踩在凳子上下了馬車。

守門的人早知道這幾日這宅子的主子要來了,但又不知道确切的消息。見個符合信息的年輕女君過來,便馬上迎了上來:“請問女君貴姓?”

郝澄楞了一下,應道:“免貴姓郝。”

那守門人大喜,但還是按捺住問了一句,語氣卻更是恭敬客氣:“請問您可有信物?”

郝澄從袖中取出那枚梅花令牌:“你說的信物,可是這個?”

“是了是了!您稍等,不,您且進來,我讓人給您帶路,我這就去喚管事的出來。”

還不等郝澄反應過來,那守門的女子便連忙沖到門口喊了夥伴過來招待貴客,大敞朱門,撒開腳丫子就往府裏跑。因為激動的緣故,還因了一個踉跄被絆了一跤。

郝澄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沒事吧?”

那摔的女子卻一骨碌爬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扭過頭給了她一個咧嘴露牙的笑:“沒事沒事!”

說完她又接着開始跑,一邊跑還一路疾呼:“管家,新主子來了!”

郝澄站在原地沒動,呼啦一下子就湧入來一堆下人。一個又瘦又高的女子走了出來,她的身形高挑,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的稠衫,頭上戴了頂官帽,模樣十分十分斯文,但嘴角有幾道很深的法令紋,約莫過了不惑之年。

她的面容溫和,眼神卻沒什麽笑意,看上去便讓人覺得她很嚴肅。

她順着下人們讓開的小道走到郝澄跟前,恭敬客氣地詢問:“能讓我看看您的信物嗎?”

“哦,好。”郝澄應了一句,便将那造型有些奇特的令牌遞了過去。那管家從廣袖中掏出另半塊,咔嚓一聲,兩半完美地融和到了一起。

她立馬便變了臉色,向郝澄行了個大禮,極其恭敬地道:“小的李越,先前怠慢主家了,府上已經備好了熱水和宴席,您的東西,就人下人帶到庫房裏去吧。還請您往裏面走,容我們為您接風洗塵。”

郝澄便帶着人進了府,她的行李其實很少,前世習慣了輕車簡從,搬家帶過來的主要都是錢財。除了她之外,王陽也跟過來了,董雪和江孟真并不對付,她也就安排他待在明州城。

路上還有護衛,不過那都是江孟真留下來的人,見多了大場面,一個個都是冷面人,少言寡語,見到什麽都是波瀾不驚,毫無表情。

王陽也伺候過有錢人,但還是頭一回到這種氣派的宅院,面上震驚地不得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有人瞧她的樣子,撲哧就笑出聲來。只被李管家掃了一眼,那幾人便牢牢地捂住嘴,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

郝澄上輩子各種氣派恢宏的建築見多了,倒不至于像王陽這般。只是她也并不像表面上那般鎮定自若。

江孟真和她說的:“宅子不夠大,兩個人是夠。”她也就想着,和她們在明州城的住處可能差不多。

她那處,要買下來房子,得要好幾萬。京城皇帝腳下,寸土寸金。要是宅子小些也是無所謂的。

可看看眼前這宅子,高牆入雲,青磚堆砌的牆面,紅白色的漆,牆上還鑲嵌着琉璃瓦,在陽光底下熠熠發光。

一入門,入目便是小橋流水潺潺,假山怪石嶙峋。亭臺樓閣也多是雕龍畫鳳,畫廊曲折而小徑清幽。光是伺候的仆婦都有數十個。至于宅子的面積,外頭的高牆是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邊,裏頭呢,光是從大門,繞到內院,都得走上個一刻鐘。

這也叫做不大,那什麽叫做大!郝澄深深地覺得她和江孟真的認知存在了很大的誤差。等到管家再推開她未來和江孟真住處的門,郝澄自然又是被裏頭的擺設給驚豔了一把。

她原先便知曉江孟真有錢,可不知道他竟富到這種地步。

李越早先便聽說過新主家的情況,感嘆有人就是好命。生的窮但運氣好,一搭上江孟真,直接比旁人少奮鬥了幾百年。她原以為書生窮酸,結果郝澄的表現一路都挺出乎她意料的。

特別是逛完一圈,她就發現郝澄面上的神情越來越沉,完全看不出很高興的樣子。可聽先前的話,郝澄自個都願意去靠賣餅做生意,言談舉止見也沒有酸儒們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清高。

既然如此,那郝澄又有什麽不高興的。一瞬間,她又覺得這新主子讓人琢磨不透了。

郝澄倒沒有說覺得自家夫郎有錢不好,只是天上突然掉了個大餡餅下來,還是個超大號的鑽石餡餅,她一時間覺得惶惶不安,又有些無措。

一路走過來,她心緒已然是平靜不少,但等打開房門,她又開始深深地發愁了:“夫郎的嫁妝這麽豐厚,她得花什麽聘禮,才能把江孟真風風光光地娶進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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