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因着修路和金礦的事,郝澄忙碌的為官生涯又重新走上軌道。那些個心思浮動的地方官員雖然有野心,但大部分都十分弱。畢竟這雲州城是個窮地方,要真的是有本事的,早就脫離了這麽個地方混到上頭去了。

郝澄打了兩棒子,又給了這些人一捧甜棗,規章制度制定的教人鑽不了什麽空子,這些也便收了心思,安安分分地在她手底下做事。畢竟郝澄家裏頭有錢,還十分大方,只要事情做得好,她是絕不吝啬獎勵的。

因着修路招人的事情,這滿雲州的百姓都知道自個頂上來了個新的父母官,郝澄刻意讓人半修路的事情弄得不小,一是為了宣揚江孟真的善名,二是為了多些人知道,這有些人在修路上動的手腳也能少些。

郝澄在官府勤勤懇懇,兩個人在雲州城的宅子前頭卻是停了輛馬車,從裏頭走出一位容貌妍麗的嬌客來。

府上的下人不知道這客人是何等身份,只知道這客人報了名頭,江孟真是親自出來接的。

來人是位漂亮的嬌客,雪膚紅唇,腰似楊柳,雖然身着女裝,眉眼間也透着女子的英氣,但他脖子間隐隐有小巧的喉結,掩藏在發間的圓潤耳朵上也有小小孔洞,旁人稍稍觀察得仔細些,便知這是位俊俏的郎君。

他身穿女裝下了馬車,卻不要做女子的車婦來扶,而是踩在穩穩的人肉板凳上,再踏下更矮一些的真小木凳,最後穩穩當當的踩在地上。他因做的是女子打扮,便未施粉戴釵,一頭青絲僅用一頂小小的紫金冠束着,那意氣風發的樣子,使他顯得格外俊俏。

江孟真和郝澄在府上也不講太多規矩,這做派,一出場便把這在雲州城招的幾個下人給鎮住了。

江孟真帶來的這些下人倒是司空見慣了的樣子,一個個安安分分地坐着自己的事情,面上沒什麽羨慕之色,眼睛也不随便亂飄。

他的樣貌很是年輕,按理說這種年輕的小公子向來是江孟真的忌諱,但江孟真對他十分客氣,一見了他,便含笑将他迎了過來,姿态相當親熱。顧忌着對方身上穿的是女裝,他倒沒有用手去攙着他。

對方卻有些不高興了,瞪了他一眼,開口便是脆生生的男兒音:“怎麽,你這是嫌棄我了?”

兩個男人寒暄了一會,江孟真便挽着這嬌客的手進了屋子,竹晚給侍奉上了茶水,江孟真便擺了擺手,示意竹晚将下人都清出去,哥兩個要說些體己話。

門一關上,先前那笑吟吟的小公子便收斂了那副嬌弱姿态,雖然嘴角還有淺淺梨渦,嘴上卻是諷刺:“我瞧你這副樣子,倒是真安心窩在這麽個小小地方,為你家妻主洗手作羹湯來。

江孟真道:“人各有志,咱們這麽些時日不見,你可別這麽挖苦我。”

小公子嗤笑:“還用得着我挖苦你,看你住的這地方寒碜的,整個宅子還不如我一個花園大。”

江孟真含笑:“帝卿住的地方,自然是瓊樓玉宇,不能同我們這等小民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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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別,你可別這麽說,說得我渾身都不舒服,你這點可是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這小公子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一副渾身起了雞皮疙瘩的樣子。

見江孟真沉默,他又問:“我聽聞你生了個女兒,她在哪?”

提起女兒,江孟真的眸色柔了三分:“你若是想見,我便帶你去見他。”

說罷他起身推了門,領着姬真往廂房走,走了沒兩步,便抵達了放着郝敏的房間完全不像宮裏,走個地方都得坐轎子。姬真嘟嚷了一句:“這小房子也就這麽點好處。”

江孟真只笑,推開虛掩的房門便徑直走了進去。侍候着郝敏的下人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聲音卻不敢放得很大,只道:“小女君睡着了。”

江孟真也不吵醒女兒,腳步聲都放得輕了許多,姬真圖個新鮮,眼睛便在屋內轉了一圈,打量着屋內的擺設,等到見了那張嬰兒床,他低聲道:“你可別告訴我,這地方就你和你女兒住。”

姬真是見過不少一夫多侍的家庭的,一般是主夫和兒女住一間,當家的随着心情在不同屋子歇着。他可聽說江孟真和自家的妻主十分恩愛,而且江孟真那小妻主只他一個,不至于還要分房睡。

江孟真搖頭:“不是。”

姬真柳眉倒豎:“那你可別告訴我,你一家三口就擠在這麽個地方。”

這屋內的擺設還是十分幼稚的,可能讨小孩子喜歡,但大人絕不會喜歡這種品味。而且那嬰兒床的邊上就一張單人床,他是聽說江孟真在京城出了不少銀子,但也不至于窮到連張大床也買不起。

一旁的侍候的低眉善目的奶公鬥膽說了一句:“那是小的睡的。”

郝敏晚上也常哭鬧,江孟真只把孩子放在自個屋兩日,便又提議将孩子擱在廂房,選了幾個信得過的照顧,只妻夫兩個平日裏有了空閑,便把孩子抱過來親一親,逗一逗的。

姬真撇了撇嘴:“我就說嘛,你再堕落,也不能把要求降低成這樣。”

其實真要是足夠愛孩子,住在這屋子也沒什麽。不過江孟真雖然愛郝敏這個女兒,但看妻主更重些,晚上也受不了嬰兒的吵鬧,這才把孩子和父母分房住。

不過這話,江孟真就不會和姬真說就是了。見過了郝敏,姬真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我來也沒有特意準備什麽,這镯子就當是我給她的見面吧。”

搖籃裏的小孩粉嫩嫩的,睡得香香甜甜的樣子。被兩個人聲音吵醒,便睜開眼睛來,烏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見一個漂亮的镯子在她面前晃悠,便伸出兩只養得胖胖的小胳膊抓住那镯子,對姬真咯咯的笑起來。

“小貪心鬼。”江孟真輕輕用指尖戳了戳女兒柔軟粉嫩的臉頰,說了兩句客套話,便替郝敏收了镯子。

姬真對小孩其實沒什麽感覺,之所以提出要見郝敏,不過就是想看看江孟真這人生出來的孩子是什麽樣,見到了,也不覺得這小孩和旁人有什麽區別,又向江孟真提議:“既然是這樣,那江哥哥你不如帶我去看看你的住處。”

這房間裏也沒什麽郝澄的痕跡,說實話,他一直對那個降服了江孟真的書生十分好奇。

這次江孟真卻拒絕了他:“和我以前在京城的宅子差不多,沒什麽好看的。”

姬真便知曉在江孟真心裏,他那小妻主份量确實很重了。不能進江孟真的屋子倒也沒什麽打緊,對方向來獨占欲很強,不樂意讓旁人進他住處。

不過今兒個他肯定是要留下來的,便笑意盈盈地去挽江孟真的隔壁:“我這幾日可不願意回去,先前寫了信過來,不知江哥哥你有沒有準備好我的住處。”

江孟真道:“你吩咐好的事情,我哪有不做的呢。”他親自給郝敏喂了小半瓶的奶,看着奶公幫郝敏換了尿布,這才帶了姬真出來。

換尿布的時候姬真盯着看,還是江孟真玩笑道:“你早早就看光了我的女兒,莫不是将來想嫁到我們家來做夫郎。”

姬真這才別過臉去,嘴裏嘟囔:“我年紀比她大那麽多,你可別妄想了。”

江孟真本就是玩笑,倒也沒再打趣他,牽了他的手,往一早給姬真準備的房間走。這房間定然是要和郝敏待的屋子離的遠的,擺設都是按照姬真喜歡的,很是富麗堂皇。

姬真對這屋子挺滿意的,但嘴上還是要挑剔兩句,挑剔完了,見江孟真不理會他,便招呼了随行的侍女将馬車上用慣了的東西擱在屋子裏。

等到放好了這些東西,姬真也換了身男兒打扮,窩在放了冰的書房裏,一面享用着果子,一面和江孟真閑聊中分享後者想聽的趣事秘聞。

講了兩件宮裏頭的事,姬真又把話題轉到了郝澄頭上:“我來這的時候,瞧見雲州城在修路,還聽說這修路的銀子是你出的?”

這事情江孟真也沒想着隐瞞:“捐這錢是以我兒的名義,算是為她行善積福。”

姬真對郝澄的事情還有些興趣,便問他:“你一下子捐出八萬兩銀子,就不怕你的小妻主壓不住那些官員,我可聽說先前修路的時候,連修路的人都沒有招齊呢。”

他路上颠簸,這消息還是好些時日前傳到他耳裏的。

提起郝澄,江孟真眼中的堅冰又融化了些:“人自然早就招齊了。”

郝澄的事情,如果她不向他請求幫忙,他不會輕易出手,前些日子郝澄找李師爺語重心長地談了一次心,這四百來號人兩日內便招齊了。

知州府那些官員,郝澄利用得來的信息,分別讓這些人制衡,至于修路的那些銀兩用度,郝澄更是把賬本開支完全公開透明化,讓當地的百姓來監督。

當然她也不是非要完全的清廉,比如一些負責招工的人收一點點銀子,為那些想要來這裏做差事掙錢的人行個方便,郝澄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一棍子都打死。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對絕大多數人都好才是真的好。

寥寥幾語,江孟真便将郝澄做的那些事情都講了,他言語間都帶着幾分自得,顯然很是為這個妻主驕傲。

作為一個未出嫁的帝卿,姬真實在是不樂意瞧他這副樣子,便又把話題轉回了一開始,他最想問的那些話:“若是你妻主就在這麽個地方待着,你當真就準備一輩子陪她待在這裏了?”

江孟真道:“我們自然不會一直待在雲州城。”

“可是這晉國的皇帝會。”他會知道江孟真在雲城,哪能不調查清楚先前發生的事情。雖然皇帝并未将此事伸張,但這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姬真本就在皇宮裏安了棋子,會知道其中始末也不奇怪。

姬真看着江孟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那妻主剛入宮廷,不知道皇帝是什麽性格,但你在京城待了這麽多年,在嫁給你這小妻主前,你做的那些東西可都瞞着她吧。當今的晉國皇帝什麽心思,你難道會不了解?”

他頓了頓,說出自己的猜測來:“既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就依着你打通的那張網,想要瞞這麽一件事,就能輕易瞞一輩子,又怎麽會做出主動把事情捅破的蠢事來。還是說,你一開始,你打算着讓皇帝把你的小妻主從京城發配,就到這小地方窩着。”

江孟真笑道:“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這麽做,對我有何益處。”

姬真便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面上帶了幾分笑來:“你當然會選擇這麽做,你的小妻主非得太快了,她那麽年輕,待在京城,總是容易被面前的浮華迷了眼蒙了心,你便想着折斷她的羽翼。但那又要做樣子,便借了這個機會,利用皇帝完成了這個局。我認識的江孟真,是個心思詭谲之人,便是對自己的枕邊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去算計。這算計刻在你骨子裏,說的嚴重點,你這妻主,指不定是你一路算計來的呢,她想什麽樣,還不是由你揉捏搓扁。你倒是說說看,我這些說的對不對。”

江孟真如今的樣子,确實很令他驚訝。但他認識的江孟真,絕不是一個會屈居于宅院,整日為妻主兒女洗手作羹湯的男人。

江孟真沉默片刻,含笑道:“你的話說對。”後面那句可也不全對,他還未說出口,外頭突然傳來砰的響聲,像是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他仿佛意識到什麽,忙起身站起來,書房的門被姬真打開,地上穿着青衣的女子正彎腰撿着灑落在地上的書本。

等到撿完了東西,那女子便擡起頭來,不是旁人,正是因為公事提前回府的郝澄。

郝澄直勾勾地看着他,聲音有幾分沙啞:“你方才說的可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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