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原本他們居住的這小院子只是有人暗中保護,如今府門外頭也多了不少兵衛。出于對郝澄身體的保護,江孟真并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遷到外頭去。

雖然說淮安王的軍隊不會攻打到袁州城,但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他的仇家不少,免不了要擔心有人算計,他現在也承受不起郝澄出什麽別的事情,幹脆把一些防禦擺在明面上來,好歹讓人生出幾分忌憚。

處理了管事的遞過來的東西,他又低下頭親了親郝澄的臉,郝澄的肌膚有些涼,好在身上還是溫暖細膩,他每日都待在屋子裏守着她,生怕一眨眼身邊這身體就冷了。

等到親完了,他轉過來看徐大師:“她這副樣子,還要睡多久?”

郝澄的狀态是根本吃不了需要咀嚼的食物的,他每日就按照徐大師給的方子,用些貴重藥材熬成湯,一口又一口地渡到郝澄的口中,再用舌尖把那些味道并不算好的藥頂入她的喉嚨。

但即便是如此,郝澄的身體似乎看起來也在日漸消瘦,臉色蒼白這些就不消說了,她面頰上的肉似乎也少了一些,貼起來都不如先前有肉感。

聽到江孟真對郝澄身體狀況的評價,徐大師眉毛抖了抖,這才睡了幾日啊,又有藥養着,明明榻上躺着的人面上紅潤有光澤,哪有江孟真說的那麽誇張。

不過實話她肯定不會說的,只把話題轉到江孟真一開始的問題上來:“這招魂也不是那麽容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擔心強行招魂,令妻主魂魄有所損傷,若是沒有出意外的話,不出一個月,令妻主就能回來。”

“那若是出了意外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江孟真一向大膽果斷,但在郝澄的事情上,他不想忍受哪怕是一點點的風險。

徐大師遲疑了一下,道:“我把郝施主的一魂一魄定在這身體裏,是因為一個人的魂魄之間能夠相互吸引。這法還是要仰仗郝施主對你的情意,她若是在異世的牽挂比這邊更甚,那一個月之後,我會把這一魂一魄從身體裏剝離。”

“若是剝離了會怎麽樣?”

徐大師的聲音依舊輕緩,只是說的話實在讓江孟真難以接受:“這身體會迅速地衰老,直至死亡。”

沒有魂魄的軀殼就只是死屍一具了,徐大師雖然算不上什麽純粹的良善之人,但如果郝澄的魂注定回不來,她還是覺得讓人有個完整魂魄來的好。

江孟真瞧徐大師的眼神已經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後者卻笑吟吟地看他:“你可別這麽看我,若是會不來,只能說明她對你的感情不夠深,這樣的女人你何必要,再找一個不就行了。”

她和江孟真因緣相識,認識也有十幾年,徐大師并不輕賤男子,特別是像江孟真這種出身高貴、運道不凡、心狠手辣偏生還極其聰慧的男人。依着她對江孟真的了解,對方可不是什麽為了妻主就能甘願忍受委屈的男人,他的前任妻主可是他親手設局才早逝的。

對一個充滿野心且十分美麗的男人而言,即使沒了第二任,要找第三任也不難。

“你很出色,即便郝施主沒了,你也可以找下一個。一個溫順且美貌的女子興許比郝施主更适合你。”

“抱歉,我有些失态。”江孟真也知道自己有些情緒失控,面前的女人雖然溫文爾雅,而且在多數事情上對他退讓遷就,但并不是一個好的發洩怒火的對象。

至少目前,他用的着對方,也沒有那個精力處理和對方撕破臉帶來的麻煩。他說了這麽一句軟和話,徐大師的表情也好看一些。

她溫聲問江孟真:“牽挂并不只是指男女情愛,郝施主可曾對你說過異世之事?”

江孟真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她有和我說過一些,但是并不多。”

“那她可提過她的母父?”

江孟真搖搖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之前徐大師給的那個扳指,只是讓他在郝澄面前确認了一下異世之魂的事情。郝澄既然成了這個世界的人,又以為自己原來已經被飛來的橫禍給砸死了,便沒有想過自己還有回去的可能,她并不怎麽願意提起那個世界的事情。

江孟真也不會樂意見到她傷心難過的樣子,自然不會非要她把原本的過去交代得明明白白。

郝澄對他的感情毋庸置疑,對孩子也是,可是萬一在郝澄心中,她的母父比他的份量更重怎麽辦?他只有一個月的時間,郝澄卻不知道具體的情況。萬一郝澄覺得和家人分開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一時間耽擱了回來……

後面的後果,江孟真已經不願意去想。徐大師見他如此,又提了個提議出來:“你若是真的看你這位妻主這麽重,也可以試試看待着郝敏一同到異世去?”

江孟真沉默良久,對方便笑道:“你當我沒說便是。”她是篤定江孟真不可能放下這邊牽挂的。

江孟真一開始也确實心動,但若是為了郝澄犧牲這裏的一切,那也便不是江孟真了。他希望憑着自己的努力能夠給郝澄和郝敏優渥的生活,而不是依靠着女人過日子。

能不能成還另說,如果去那個世界,他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他不能夠保證會克服那種失落感,搞不好又會和郝澄鬧矛盾。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要怎麽穩妥的把郝澄給弄回來。“你先前要的那些藥材我已經托人找到了,這次若是你能把她弄回來,那些東西,我分文不取。”

對方苦笑;“你這不是難為我嗎!我只能說盡力而為,你給我十日,十日之後,若是她回不來,那還請江施主節哀。”

江孟真抿緊了唇,點了點頭。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讓郝敏在郝澄床邊哭喊了一陣。

小孩吃三歲,還有些懵懵懂懂,但郝澄平日裏對她十分愛護,這幾日郝澄這個娘親睡着了不肯陪她玩,不需要江孟真怎麽教她,她一被放下來,就扯着嗓子哭起來:“娘,你起來陪我玩,你不要淼淼了嗎?淼淼會聽話的,你快點起床好不好……”

郝敏的力氣還挺大,能夠搖動郝澄沉甸甸的胳膊,但她一松手,郝澄的手又軟綿綿地跌回來,郝敏便哭得越發慘,撕心裂肺的程度,讓帶着她的奶公都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抹了把眼淚。

郝敏這一頓哭并沒有什麽用處,她哭累了,便讓侍女把自己女兒帶了出去。他凝視着沉睡中的枕邊人,貼着她的臉耳語:“你怎麽能這麽狠心,那個世界絕那麽好嗎?我和淼淼對你來說不重要嗎?你怎麽就忍心不回來呢?”

郝澄的呼吸平緩而清淺,面上甚至帶着柔和的微笑,像是和往常一樣只是普通地進入了夢想。但對于江孟真這連番炮一般的發問,她還是保持着沉默,眼睛緊緊閉着,一動也不動。

江孟真貼着她的身體,以兩個人雙手緊緊交握的姿态睡了過去。因為擔心郝澄,他的睡眠越發淺了,這樣的話,只要郝澄有一丁點醒來的跡象,他立馬也會跟着醒來。

兩個世界的時間維度是有差異的,在江孟真為把她招回來做努力的時候,丢了一魂一魄的郝澄則在郝母的安排下和那位相親的青年見了面。

對方的長相其實按照現代女子的審美有些過于陰柔了,按照郝母的話來說,就男生女相,皮膚比女生還白,小身板看起來一吹就倒。

郝澄以前也不大喜歡這個類型的,畢竟作為一個女人,她還是會潛意識地偏向高大英俊的男人。但好像在病床上“睡”了兩年,她的審美觀就莫名改變了,看眼前的男人十分順眼起來。

不得不說,對方家教很好,處處都相當紳士體貼。郝澄和對方交談了一陣子,頗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在分別的時候,對方向她提出了下一次見面的邀約。郝澄本來想答應,話到嘴邊卻下意識地改了口:“抱歉,我不能答應。我已經有了相伴一生的伴侶。”

話說出口,對方面色自然變得有些不好看:“可是我聽說,您先前在醫院裏躺了兩年,才剛剛出院,而且并未有過交往對象。”

這相親是家裏長輩安排的,不至于擺他這麽一道。

郝澄捂住嘴,顯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番話,她搖搖頭道:“我的母親也這麽說,但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近些日子意識也有些混亂。方才的話你全當我鬼迷心竅好了。您是個很出色的人,我這種情況并不适合談戀愛,我們可以當普通朋友,但若是結婚對象,您浪費時間耽擱在我身上并不合适。”

她話剛說完,便覺得腦子裏一陣劇痛,直直地往地上栽了下去,腦海裏最後一句話,便是相親對象着急地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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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麽可愛你們忍心不給我營養液嗎的分割線,以下內容不影響正文字數,請謹慎觀看——雖然是入贅,但很多的地方和正常的婚嫁并沒有太大區別。大婚當日,陸柒還是在喜公的幫助下換上這個世界新娘應當穿的正常婚服,她下半身穿得是那種類似于褲子的,這種喜服原本是為了讓新娘便于騎馬去迎接新嫁郎的,不過她聽了這幾日伺候她的小侍說,那秦家會派人擡轎子過來接人,她也用不着騎馬。

聽說自己不用騎馬陸柒反倒松了一口氣,上一世她雖然學習不錯,三十出頭還混了個副教授的職稱,算個高級知識分子,但她的身體也只能算是比較健康,瑜伽會一點,太極拳也打了好幾年,但騎馬這種高難度運動她是不會的。原主是個書呆子,對騎馬更是一竅不通,要是到時候被馬甩下來出了洋相反倒不好。

看她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替她梳頭的喜公和小侍差點也掩飾不住面上的那幾分鄙夷,畢竟她們見過的吃軟飯的多了,就沒有見過這麽适合吃軟飯的。

先前他們本來還有點同情這陸家的長女君,堂堂的嫡女君,要娶聲名無比狼藉的淮安郡卿,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現在來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包配個了不得的悍夫也是相當般配。

家裏的嫡長女入贅到秦家,雖然秦家家大業大,但入贅總歸是件掉份的事,因此這做的雖說是件喜事,陸家卻低調得很,連來接陸柒的轎子原先都是準備讓進側門的,還是那來迎親的喜公說了進側門實在是影響不好,配不上淮安郡卿的身份,陸家才讓迎親的轎子從正門進出。

陸家的迎親隊伍在大街上走,陸柒也體驗了一把被人擡着的大爺滋味。作為入贅的女子,陸柒并不需要像男子一樣往自己的臉上蓋個遮住大半張臉的鳳冠霞帔,她在陸家的時候又變相的被軟禁,根本就沒有出過門,對這異世的民間風俗還是由幾分好奇。

她掀開轎簾往外頭看,新奇有趣的東西倒沒有看到什麽,反倒對上烏溜溜的小男孩的眼。那孩子生的甚是玉雪可愛,頭上兩個花朵一般的發髻,衣服算不得富貴,卻相當的幹淨整潔。

陸柒是個标準的顏控,看小孩生的可愛便露出個甚是和藹的笑,後者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怯怯的看着她,見陸柒回了個笑,小手不自覺的拉扯住身邊大人的袖子,腦袋也躲到他身邊人的後面去。

陸柒這副身體雖然羸弱,但聽力還算不錯,她露了臉,微涼的秋風便夾雜着那些三叔六公的閑言碎語紛紛往她的耳中灌,順帶着把那小孩與其爹親的交談也帶到她耳中來。

小孩的聲音和他的外表一般糯軟:“爹爹,你不是說新嫁郎都是帶很漂亮的鳳冠霞帔嗎,為什麽這個大哥哥沒有?”

回答他的男子聲音略顯得尖細:“什麽大哥哥啊,那就是個女人。”

小孩仍舊懵懵懂懂:“女人也能做新嫁郎的嗎,不是只有男人才坐轎子出嫁的嗎?”

男人的嗓音裏多了幾分對陸柒的鄙夷:“這女人沒有什麽用,只能入贅,當然就可以坐轎子了。我兒将來可要找個頂天立地的女子漢,我們家可不需要這種軟包兒妻。”

除了這對父子的,其他人議論的也都是些不大悅耳的話,因為秦家家大業大,帝卿和郡卿又是小老百姓們得罪不起的人物,這些閑話裏十句有五句說陸柒沒用是廢物的,四句說陸家當家的賣女求榮,剩下一句才是說那南陽郡卿生性刁蠻,陸柒入贅過去真是倒了血黴的。

雖然不是這地方的人,但總歸是些說自己的不好聽的話。陸柒又看了會外頭的風景,手一松,便将轎簾撤了下來,擋住了這大街小巷的風言風語。

陸柒這邊被人嘲諷,待在府中等入贅妻主過來的秦何同樣對這一樁婚事很不滿意。早上來為他上妝的喜公被他趕出去好幾個,現在他能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任由喜公給自己塗脂抹粉還是他的爹親南陽帝卿的功勞。

在秦何摔了那些裝着喜果喜糖的瓷器的時候,南陽帝卿站在他身後冷眼看了半晌,等着他作勢要毀了鳳冠霞帔的時候,他才冷不丁的開口:“男兒家這一生一般也就嫁一個妻主,一生只有穿一次嫁衣的機會。你這麽胡鬧,是做給我和你娘看,還是給全京城的百姓看。”

秦何摔東西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中,他臉上的妝上了一半,被他一鞭子甩到邊上的喜公還沒訴苦呢,他的眼裏到沁上了淚花開始委屈起來:“那陸柒有什麽好的,身形瘦弱不說,還是個迂腐的書呆子。而且我聽人說她長得也不好看,這種沒用的窩囊廢朗朗腔就算是給我做上門妻主我秦何也不稀罕!”

南陽帝卿冷着一張臉開始數落:“是是是,你不稀罕。你就稀罕那崔氏兒郎的新婚妻主明真!這幾年你還覺得你給我和你娘丢的臉還不夠多嗎,誰不知道秦尚書的獨子秦何是全京城的風雲人物,年紀這麽大了還嫁不出去,看見個好女人就紅了眼!追着人家的屁股後面跑也就罷了,因為嫉妒成性把崔家兒郎推倒到水裏去,自己還是失足落了水,結果人家沒救你,救了自己的心上人。你倒是說說看,還有哪家好女兒願意上門提親娶你?”

秦何委屈得很:“那崔家兒郎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我沒推他。那船舷邊上那麽滑,我要不是想拉他也不會跟着掉下去。這都是京城那些百姓胡說的!”

在啓國,男子十四歲成人,十三歲便開始談及婚事,十四十五成親生女是常事,秦何這種快二十還沒成婚的已經算得上是老公子。秦何本來名聲就不好,因為明真的緣故,如今甚至能說的上臭名昭著了。

見秦何委屈,南陽帝卿的語氣也不由得軟了三分:“好好好,就算這些是那些百姓胡說的,那京城誰信你啊,爹娘信了你,那些百姓會信嗎,那些好人家的女兒會信嗎?你這種性子,一般人也拿捏不了,我和你娘又只得了你一個孩子,咱們秦府家大業大,當然是招贅比較合适。”

合适的人家不願意娶秦何做正夫,那些身份低的人家,他又看不上。眼瞅着自家兒子一年比一年大,南陽帝卿便和自家妻主商量了個主意,為秦何招贅。

秦尚書先前還不同意,但早先南陽帝卿生秦何的時候傷了身子沒辦法再懷孩子,她又沒有那個本事敢讓堂堂帝卿同意她納侍生女,若是自家兒子找了上門妻主,到時候把孩子一生,她秦家不就有了延續血脈的傳承。

轉念這麽一想,她也就開了竅,整日裏物色同朝的大臣家裏有沒有合适的人選。陸柒算是他們妻夫二人花了心思定下來的,現在都要成婚了,哪能任由秦何胡鬧說不要就不要的。

“那也不能随便找個人就做我的妻主啊,我都聽說了,那個陸柒因為對這樁婚事不滿意,都上吊自殺了。現在全京城都在笑話我,那個女人寧願去死都不願意和我成婚!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也得咽,她這不是死了一遭開竅了嗎?一般的女兒家自然是想着娶夫郎不願意入贅的,她會尋死,一是因為孝字壓在頭上,而是因為要入贅抹不開臉面。讀書人都有幾分孤傲,便是要那明真入贅,她指不定做得還不如陸柒,這與我兒又有和幹系。我兒放寬心便是,你等她進府安心和她作對和睦妻夫,若是你實在忍受不了,等生了孩子,冷着她便是了。”

“可爹,我……”自家爹爹說的有理,秦何也知道自己名聲不好,但還是免不了有幾分不甘。

姿态雍容的男人打斷了他的話:“沒有可是,行了,這吉時都要到了,這新娘也快到府上了,你安心做你的新嫁郎便是。喜公,過來給郡卿上妝!”

當家主夫發了話,被攆出去的喜公便依言進了門,說了句冒犯便接着給秦何畫完剩下的半面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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