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詭事

聽到這樣的話語,蘇青的第一個念頭是感到荒唐,但也在轉念之間,莫名又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怪異感。她沒心思搭理荀月樓,一把拉起夥計就往外走去:“還知道一些什麽消息,待會跟我們老爺老老實實交待清楚,報償絕對不會少你。”

夥計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唬間,手裏的盆子裏灑出了不少水來。待聽說有錢可收,他本來下意識掙紮的動作便也頓在了那裏,順順當當地由着她拖去,一臉賠笑道:“姑娘盡管放心,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到顧淵房門前,蘇青因心下急切,一時下忘了敲門,就這樣徑直推了進去。

屋裏的人聞聲看來,兩人四目相對,剛解開衣襟的姿勢就這樣頓在了那裏。

一頭青絲沒有束起,而是散亂地落在身側,如水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沖散了不少平日裏的難以逼近的冷然,平添讓人一眼無法移開視線的魅惑。

仿似水墨卷軸中走出的畫中人,驀然回首,深邃的眸色足以将任何人頃刻吸入。

蘇青的視線順着那下颌慢慢落過鎖骨,最後停在肌膚微露的胸前,默默咽了口口水。

手上的力量一松,夥計在詫異下正欲扭過身在,就這樣徑直跌坐在了地上,水盆墜在地上“咣當”一聲巨大的響聲,隐隐在一片寂靜的樓層中久久回蕩。

“何事。”顧淵眼裏的神色片刻間已經收起,仿似未查地将衣衫拉回,不緊不慢地将衣帶系上。

蘇青咽下了嘴邊的口水,将地上的夥計一把推進了屋裏,道:“老爺,圖州郡裏好像發生了一些怪事,我覺得蹊跷,就帶這位小哥一起過來了。他知道的應該更清楚些。”

顧淵淡淡道:“可是詐屍一事。”

蘇青愣然:“老爺你知道?”

“知道一些。”顧淵在桌邊坐下,擡眸看向被推到跟前來的夥計,道,“細說聽聽。”

視線淡淡地落在身上,夥計覺得全身一涼,話語如汩汩流出的泉水,頓時滔滔不絕地傾湧而出:“要從最早說起的話,那該屬半年前的事了。當時附近水患極重,死屍遍野,不多時日,城西先有人患上了疫症,漸漸就開始往其他地方蔓延。要知道,當時的物資十分緊缺,一時間又找不到解救時疫的辦法,李大人當機立斷,就把患病的人都送進了西面泉柏山上的忘塵庵。”

疫症極易蔓延,那位李大人這樣的舉動雖說是萬不得已,卻也等同是斷了那些人最後的生路。

原本燒香供佛的一座庵廟,就這樣成了修羅場,難免讓人感到有些唏噓。

蘇青的眉心微微擰起,問道:“當時那些上了山的人,都死了嗎?”

夥計道:“怪就怪在這裏!要知道山上一庵的病人,又根本沒人照料,這不是擺明都死定了嗎?誰料大概過了七天左右,當朝廷再派人上去送糧食的時候,居然發現那些人——全部又突然間病症全無了!”

“不會吧,病都好了?”蘇青有些不相信了。

“可不是,還真是一個都沒死!”夥計挺了挺胸,擺出一副絕對沒有撒謊的耿直神情來,卻是越說越興奮,“那些人被接回城後就真的再沒了半點病态,甚至比沒病時候還要虎上許多。可是,只要一問到在庵廟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卻是個個一問三不知。當時這奇事到處都傳遍了,都說是庵堂裏的佛祖顯靈了。”

看他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蘇青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道:“這又跟詐屍有什麽關系?”

“急什麽,我不正說着呢。”夥計白了她一眼,道,“後來郡裏就又送了一些疫症的患者去忘塵庵,過了幾天都是病症全消地回了郡裏,除了不記得那些天的事,簡直個個生龍活虎。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一天,忽然開始死人。”

蘇青道:“不是說都藥到病除了嗎,怎麽會死人?是疫症病死的?”

“倒不是疫症,但死的都是從庵裏回來的人。”夥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語調忽然詭異地涼了起來,“最先死的是豬肉鋪的茅屠夫,據說當天在炕上還好好的,第二天婆娘醒來的時候,忽然就發現沒氣了。而且啊,死的樣子那叫個慘,全身爬滿了蛆蟲,仵作來驗屍的時候據說裏面都已經爛透了,哪像是才死一天的屍體,簡直就已經死了快個把月一樣。”

在他涼飕飕的話語下,蘇青下意識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景,忍不住有些作嘔:“那然後呢?”

“然後?”夥計扯了扯嘴角,仿佛想起了不好的回憶,臉色也微微白了起來,“然後就是個把月前的事了。像是中了什麽邪一樣,當初庵廟裏回來的那些人就一個接一個地都死了,就連死狀都是如出一轍。人人都覺得邪門,就上山把那忘塵庵給徹底拆了,再後來仔細一琢磨這事,從仵作推斷的時間算,不正對上當時把他們送上山的時間嗎?這樣一來,那些人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就已經都是死人了。這……不是詐屍還能是什麽。”

“真的是……很邪門啊。”蘇青讷讷道,“那些屍體,你可有親眼看過?”

夥計搖頭道:“哪能啊,光聽別人說就感到滲人,誰還能趕着去看。”

蘇青擡頭看向顧淵,卻見他臉上依舊沒有什麽過多的神情,忍不住問,“老爺,這些你也都,知道嗎?”

“不知道。”顧淵撚着桌上的杯盞上下掂量着,曼聲道,“不過,很有意思。”

他淡淡地瞥了夥計一眼,道:“你先出去。該打賞的,明天不會少你。”

夥計一聽真有賞錢,兩道這些人來時的闊綽,頓時笑逐顏開地退了出去。

顧淵看着蘇青關上房門,擡眸看着她,道:“荀月樓來了?”

“是。”蘇青有些無語了,本以為顧淵有什麽要事要說,沒想到居然是想起來追問這事來了。

顧淵道:“明日我們會進圖州郡,讓他一起吧。”

蘇青原本也在猶豫該怎麽提荀月樓的事,沒想到顧淵居然主動開口,不由有些驚喜。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覺一道清冷的視線從身上掠過,那人的語調莫名低沉起來:“你很高興。”

“有荀月樓的幫助,老爺如虎添翼,自然是值得高興的事。”蘇青順口之際地拍下了一句馬屁,心裏卻是有些犯嘀咕。

最近顧淵的舉動着實有些怪,怪得讓她不得不作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猜測。

她暗暗地打量這他的神色,腦海裏卻莫名地浮現出那一晚荒郊野外的情景來,雖然稱不上孤男寡女,卻免不得雙頰微熱、臉紅心跳。

以前觸碰過那麽多的男人,這無疑是最反常的一次,她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卻無法否認自己對顧淵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微妙,卻也因為太過于難以把握,而讓她有些惶恐。

如果這樣的感覺稱之為喜歡,那麽——顧淵呢?

“老爺,如果我和柳姑娘同時掉進水裏,你先救誰?”蘇青滿腦子混沌之間,在一片沉默中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顧淵剛送到唇邊的杯盞微微一頓,擡頭看來。

這個問題很蠢,而且很幼稚。

被深沉清冷的視線瞥過,蘇青回應過來自己剛說了些什麽,臉上不由泛起了一片紅霞,頓時有些口不擇言:“那,那個……我的意思是說,圖州的水患雖然受了控制,但誰能保證不會再次……不對,其實我想說的是……”

“救你。”低沉地透着磁性,很好聽的兩個吐音。

顧淵眼睫微垂,打斷了她有些絮叨的辯解,掩下唇角極淺的那道弧度。

蘇青愣住:“為什麽要……救我?”

顧淵道:“芳華水性很好。”

蘇青:“……”

她竟無言以對。

顧淵低頭抿了口清酒,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忽然道:“那些所謂‘詐屍’的事件,應該跟我要找的那個人有關。到時,或許會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等進圖州郡後,你便跟在荀月樓的身邊,絕對不要離開半步。明白?”

莫名轉開又莫名轉回的話題将蘇青繞得有些暈,幾乎要跟不上顧淵的思路。然而,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卻是聽出了其中的含義,恍了下神,不由問:“那老爺你呢?”

“我自然有自己的準備。到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只要一有危險,你就讓荀月樓帶上你走,越遠越好。”

桌面在顧淵的指尖敲擊下,一下又一下地散發着沉重的音,顧淵眺望着窗外,微散的衣襟垂落在夜色中間,莫名有些蕭瑟孤寂的感覺。

這種無由産生的感覺本不該屬于這個男人,蘇青眸裏的光色微微一頓,取來一件外套替蓋在單薄的背脊上,聲音幾乎只有自己可以聽到:“我一定不會幹擾到老爺的計劃。”

背脊微微一僵。

顧淵在片刻的寂靜之間眯長了眼,月色落在他的眼睫之間,依稀有些迷離視線。指尖微微一觸,下意識有想撫上她的手,卻在固定的半空之中停滞過後,最後還是落了回去。

對他而言,控制住自己,才是不會對身邊的人産生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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