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門這一日,顧瀾難得沒有賴床,一大早在奶娘尤氏的服侍下更衣梳妝,換了一身藕粉色衣裙,命人備了幾樣點心放在一個大食盒裏,彩珠小跑着把食盒搬上車。

顧瀾剛出院門就遇到了周順來給她送東西,幾個小厮搬着好幾個箱子,周順說:“侯爺公事繁忙,這些是給您備的回門禮。”

顧瀾自是不會拒絕,讓小厮把禮物搬到車上去,又對周順說:“勞煩你過來一趟,替我謝謝侯爺。”

周順連說不敢,一路送她們上馬車,看着顧瀾的馬車走了,他才回去回禀周廷焱。

彼時周廷焱正在寫一封回信,聞言便說:“顧家那邊,你派人盯着點。”

周順應了聲是,下去安排了。

同住在帝都,兩家相隔并不遠,馬車在長安大街上行了沒多久就到了顧府門口,顧瀾撩開簾子看了一眼,見顧府門前果然一片安靜,連大門也不曾打開,更別提有人會在那等着了。

尤氏不大順心,說道:“哪有姑娘回門這般冷待的道理,沒得讓別家笑話。”

一看這情形,顧瀾便笑了,因為這番做派絕不可能是她父親顧太傅吩咐的,必定是顧鸾自作主張,趁着顧太傅去上朝去了,想給顧瀾沒臉。

顧瀾一點也不着急,吩咐侯府的車夫在顧府正門口停了車,安撫氣哼哼的奶娘:“你急什麽呀,等會兒顧太傅下朝回來,就得請我們進去了。”

她讓臘月把早上帶來的食盒打開,裏面共四樣點心,顧瀾撚起一塊芙蓉糕往嘴裏塞,她不只不氣惱,面上還有幾分愉悅,把尤氏幾個也感染了,幾人坐在馬車上分着糕點吃,車夫不知情形,幫忙上去叫門,可叫了半天也沒有動靜,回來便說:“夫人,若不然咱們先回去。”

顧瀾拿帕子擦了擦手,跟他說再等等。

這邊顧瀾所受的刁難很快就被傳回了鎮北侯府,雪園的書房裏,周廷焱撂下筆,震怒道:“誰給他顧家的膽子,替嫁的事本侯大度不計較,真以為我好性子了。”

他本來這輩子都不想登顧家的大門,但想起顧瀾說不定就等在顧家門口,委屈的直落淚。

周廷焱改變了主意,冷笑着問:“快到下朝的時候了吧,本侯這就去看看那便宜岳父的臉色精不精彩。”

周順心中腹诽,您想去給夫人出頭,還非得尋個正經的理由來。

Advertisement

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長安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看着顧府門口那輛馬車好奇不已,有人便算了算日子,當即猜到是顧家姑娘回門了,只是不知為何被拒之門外,不都說顧太傅愛女如命嗎?

顧瀾在馬車上可不知道自己引起了許多人的議論,她們把那盒子糕點分完了,臘月給她倒了杯茶,她喝了一口把嗓子眼裏的甜膩順下去,剛放下杯子,彩珠就呵斥帶喘的跑回來。

“姑娘,大人回府了,還,還有……”

顧瀾讓臘月收起盒子,這工夫彩珠那後半句話也說出了口,“還有侯爺,他們一起來的。”

顧瀾吃了一驚,連忙帶着奶娘和臘月下了馬車,不多時,就看見鎮北侯府那架富貴大氣的馬車與顧太傅的車一起回來,張楊華麗,把顧太傅趁成了一個窮酸。

她努力憋住笑,上前幾步等着兩人下車。

“父親,侯爺,你們怎麽一起回來了?”

顧遙之神情有些陰郁,看見顧瀾等在外頭,不自覺皺了皺眉頭,才說:“偶遇。”

周廷焱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心說誰與你偶遇,本侯想看你的笑話,特地趕在你必經之路堵你。

他一點也不給顧遙之留臉,觑着顧瀾,問:“你一早就到了,何故還等在外頭。”

顧瀾低頭,作委屈狀,這時侯府的車夫很自然的來告狀,道:“侯爺,小的敲了許久的門,就是沒有人開。”

周廷焱聞言哼了聲,擠兌道:“怎麽?顧大人不待見本侯,便連親閨女都不給進門了?”

這邊的說話聲,也有過路的或者好奇來看的人聽見,便在街上輕聲議論起來,顧遙之最是好面子,這次真是丢臉了,他讓身邊的随從去叫門,顧府大門這才開了,一溜奴才迎出來。

顧遙之忍着沒有當場發作,幾人進了門,仆人把大門關上,他才發聲責問:“二姑娘回門,為何不開門,是不是偷懶耍滑睡覺去了,一會兒找管家領罰。”

聽他這意思是把罪責都推到仆從身上,想必也知道是顧鸾做下的,替愛女兜着罷了。

周廷焱嗤笑一聲:“你顧家的下人都是聾子瞎子,回頭本侯送你幾個伶俐的。”

顧太傅聽了這話神色讪讪,顧瀾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嘴角微微勾了勾,都說周廷焱毒舌,她今日算是見識了。

顧太傅請他們到前廳坐,周廷焱毫不客氣與他同坐上首,想也知道,要他矮顧遙之一頭,何其難受,顧瀾對父親的尴尬無奈裝作不知,似乎不經意提起:“怎麽沒見姐姐?”

顧遙之還當顧瀾如今是冒充顧鸾的,難得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強扯了一抹笑出來:“你與侯爺……”

周廷焱見縫插針,“顧大人瞞天過海,佩服。”

讓顧瀾奇怪的是,顧遙之應該早已習慣了這人的諷刺言語,不至于失态才是,可他今日似乎格外的不淡定。

她哪裏知道,顧遙之今日在朝上給人參了一本,說他舉薦的門生于通州知府的位置上私收賄賂十幾萬兩,這不是小數目,何況有一些還進了他的口袋裏,顧遙之心急如焚要把這事壓下去,如今再一聯想,周廷焱已經知道他令次女替嫁,這事十有八九是他讓人揭破的。

想到此,顧遙之臉上的笑就快維持不住了,他怨上了顧瀾,這個女兒他一直覺得很好控制,又活不長久,是個趁手的工具,誰料她到了周廷焱手裏,就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他雙眼眯了迷,竟然看走眼了。

顧瀾臉上都是含蓄乖巧的微笑,溫柔腼腆的問:“父親不會怪我吧,我,我就見到侯爺,一時沒想那麽多。”

顧遙之只得假笑:“顧瀾也是顧家嫡女,自幼溫婉賢淑,不比她姐姐性子好動,與侯爺正是相配。”

不管真心不真心,顧瀾要的不過是他這一句話,她作為顧家嫡女被他隐藏了這麽多年,于顧府受盡冷眼,于外界更是無人得知,她不甘心,替母親不甘,宋氏縱然出身不顯也是他明媒正娶進門的,憑什麽被這樣對待。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洶湧而來,顧瀾要低着頭裝作害羞才不至于被在場的人看到,周廷焱也不知是不是接受了顧遙之給的說法,竟然沒有開口,一雙深沉的黑眸凝向低頭的女子,露出些許複雜。

他想,小丫頭還真是單純,被父親誇了兩句就害羞開心起來,她這般容易滿足,是不是別人對她有一點好就能把她騙走了,他心頭突然生出一種不悅,一種擔心自己的所屬物被人窺伺的不滿。

顧遙之對顧瀾的承認和誇獎還有一個人也是不高興的,顧鸾一直在院子裏等着,就想看看顧瀾會不會像以前那樣灰頭土臉的被父親訓斥一頓,可她想錯了,顧瀾竟然是帶着鎮北侯一起回來的。

她此刻站在前廳的門邊上,聽着裏面的說話聲臉上滿是怒容,父親明明說過,顧瀾與她是不一樣的,她是他最愛的女兒,顧瀾只是個寄居托生之人,不過施舍的給一口飯罷了。

顧鸾不信,她捏緊了拳頭,從門縫偷偷往裏頭看,待看到父親身邊坐着那男子的臉時,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眼裏波光蕩漾,臉上更是添了幾分紅暈。

“怎麽是他?”

顧鸾震驚的無法呼吸,她想起曾在一次宮宴上見過這人,那時他傲氣淩人,冷冰冰的拒人于千裏之外,多少貴女含着春心接近他,都被他的氣勢逼得不敢上前,顧鸾從來都認為自己是特別的,當然她也确實是特別的,因為她一靠近這男子,他便捂着臉,面色通紅腳步淩亂的走了。

他應當是對她動過心的,顧鸾如是想。

她不甘心的又湊近門縫幾分,周廷焱一向敏銳,一察覺到有人偷窺,他冷笑一聲便将手邊的熱茶擲了出去,茶盞碰到門框上摔了個粉碎,裏面滾燙的熱水都朝門縫那邊潑過去,顧鸾就覺得臉上一陣刺痛,已經尖叫出聲。

“啊,我的臉。”

顧遙之急的立刻起身出去看女兒了,顧瀾也想站起來,奈何被走過來的周廷焱一把按在肩膀上,男人十分霸道:“老實待着,人家顧太傅的家事,你一個侯夫人就別摻和了。”

顧瀾忍笑,她哪裏想管了,只是不知道顧鸾哪裏惹到了周廷焱,每次提起她,周廷焱都是一臉鄙夷,厭惡至極。

等顧遙之拉着哭哭啼啼的女兒進來,就看見周廷焱正旁若無人的倚在顧瀾邊上,一手扯起她一縷頭發,纏在手指尖逗趣的擺弄,這姿勢無論如何看都有些親密了,顧遙之不得不重新估量這個女兒的價值。

而顧鸾早已經氣紅了臉,燙的微微發腫的臉上都是對顧瀾掩飾不住的恨意。

這個賤婦生的,搶了本該屬于她的姻緣!

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作者有話要說:侯爺:我不是,我沒有,其實我是捂嘴要去吐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