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安街上,鎮北侯府的馬車緩緩走過,跟随的護衛一聲不發默默騎馬,周順打馬走在馬車邊上,時不時往馬車裏看看,總覺得一股化不開的陰冷要從車裏冒出來。
他嘆了口氣,心說主子的脾氣越發難以捉摸了,他能看出來這兩日周廷焱心裏煩,想去看顧瀾又不知為何總是臨時打消念頭,更火上澆油的是,今日對通州知府的判決下來了。
那個賬本呈上去,絲毫沒有咬到顧遙之,或者說那點影響可以忽略不計,顧遙之太精明了,提前安排了人認下全部罪責,他倒是假模假樣的說自己的門生做下這等事,他要閉門思過一段時日,他言辭懇切,皇上只好答應了。
馬車停在鎮北侯府大門口,周廷焱陰沉着臉下了車,他走得很快,全身散發着一種誰靠近就殺了誰的氣場,門房慣會讨好,今日愣是縮着沒敢上前。
周順不遠不近的跟着,确定自己在一個能聽到吩咐,又不會被遷怒的距離,周廷焱邁過門檻,踹翻了前院路旁的一個石墩子,對老夫人安排來攔路的秋容視而不見,拐了個彎直接回了雪園。
周順見他在一條岔路上頓了頓腳步,然後負氣一般走向書房,他剛想跟着,就看到周廷焱停下腳步,把拳頭攥的青筋暴起,黑着臉選了岔路的另一邊。
這是去找侯夫人了?周順心裏替顧瀾捏了把汗,畢竟是顧太傅惹得周廷焱大怒,難保侯爺會不會把這股氣撒在顧瀾身上。
他默默跟着,到了顧瀾那小院門口,未見人先聞一陣笑聲,周順納悶,這是在幹嘛?
周廷焱冷銳的眉峰微微挑起,進了小院直接朝笑聲來源處尋去,時值深秋,院子裏的綠葉染上一層秋紅,因為這笑聲,少了些凄涼多了點熱鬧,周廷焱的心莫名靜下來。
他随意的朝聲音來處望了一眼,随即就再也移不開眼,小院的兩棵樹中間,被人綁了個秋千,小姑娘雙手抓着繩索,一身湖藍色寬擺千褶百疊裙,腰帶上的玉環随着秋千晃來晃去,笑意嬌俏,一雙小腳輕輕翹起,像遺落凡俗的精靈。
周廷焱這時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麽生氣,他緩緩靠近側身坐在秋千上的女子,在她一聲驚呼聲中伸手把秋千送的更高。
奶娘尤氏看見這情形帶着臘月彩珠退到一邊,顧瀾沒看到人什麽也不知道,還當是彩珠與她嬉鬧,板着臉兇她:“彩珠,晚飯扣你一盤肉。”
自以為自己捏住了彩珠的弱點,顧瀾微微放心,但她顯然放心的太早了,周廷焱豈會在乎那一盤肉的威脅,在秋千落下時,着力一推,顧瀾發現這下比剛才更高,冷汗都下來了,她回頭看見是周廷焱,不得不軟下聲音求他:“侯爺,放我下來吧,我怕。”
她一臉委屈雙眸含淚的樣子對付他極其有用,周廷焱沒再推了,等秋千晃到手邊時順手一抓繩索,顧瀾穩穩的靠在他懷裏。
“侯爺,吃飯了嗎?”顧瀾從秋千上跳下來,一邊雙腿哆嗦着一邊問他。
周廷焱沒回答,嗤笑道:“怕高還敢玩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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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瀾心裏小小的怨憤了一下,沒敢回怼,她玩的好好地,誰知道這位爺今日氣不順又折騰什麽?
周廷焱順着心意戳了戳她額頭,顧瀾揉着被戳紅的額頭委屈的直躲,男人見她如此笑了一聲,低啞的不像話,顧瀾弱弱的用手攔着,聽着他的笑聲心裏不自在。
“侯爺,你饒過妾吧。”她把額頭露給他看,細嫩白皙的皮膚确實紅了,周廷焱輕咳一聲收回了手,他轉身進了小廳,顧瀾在後頭咬牙切齒,瞪了他一眼。
小廳裏四下窗戶開着,很是亮堂,周廷焱一進門就看到了桌上被風吹得飛起一角的宣紙,走近一看,那上面是一段佛經,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人頭疼,只因這字寫得太差了。
“你寫的?”侯爺滿臉複雜,心裏對顧瀾的遭遇又心疼了一分,顧遙之當年是狀元之才,女兒竟然連字都寫不好,可見在家裏有多不受待見。
顧瀾羞愧的低頭,“母親壽辰要到了,我想着……”她擡起一雙霧氣蒙蒙的水眸,難為情地問:“我這禮物是不是拿不出手?”
周廷焱被問的一愣,原以為她是為了打發時間随便抄的,誰想到是給周老夫人的壽禮,他沉默了半天,含糊回答:“還算不錯。”捏着一張蟲子爬一樣的字,侯爺眉頭皺得老高,但他轉而又神情舒緩。
他那幾個嫂子每年送些高價買來的玉佛如意、寶石珍玩、刺繡織錦,讨好的心思藏都藏不住,顧瀾雖然字醜,但肯靜下心來抄佛經,也算一片真心,何況她年紀那麽小,整日對着佛經這種枯燥乏味的東西,更顯難得。
不過叫老夫人看見這字還是不太好,周廷焱招手讓顧瀾過來,小姑娘乖巧腼腆的走到他身邊,周廷焱寫了個字給她看,顧瀾靜靜瞧着,眼神茫然。
“學不會?”侯爺這輩子也沒教過這麽笨的學生,他自小禀賦絕倫,學什麽不過是一瞬的功夫。
顧瀾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笨的不像樣,繼續搖頭,周廷焱嘆了聲氣,似無奈又心疼。
“你過來。”
他抓着顧瀾的手,從教她握筆開始,一筆一筆教她寫,這種小楷要比顧瀾平時練的大字難,周廷焱只當她掌握不好力度,一遍遍重複着。
“侯爺,這樣行嗎?”顧瀾極力控制,就比先前寫的好了一點,周廷焱看了一眼,昧着良心誇道:“嗯,有進步。”
顧瀾側臉有些癢,用手背抹了一下,沒想到手上沾了墨,頓時臉上黑了一塊,侯爺見此,十分不厚道的笑了,順手一揩,把那塊墨跡抹的大了些。
顧瀾臉上的笑僵了一瞬才恢複自然,她只作不知,讓他笑個夠。
周廷焱一上午因為顧太傅積聚的怒火,不到半個時辰就毫無蹤跡,他離開後,顧瀾盯着紙面上大小不一歪歪扭扭的字跡發愣。
她把周廷焱寫的那張小字翻出來,忽然不屑的笑了聲,擡手在他的字旁邊落筆,寫下同樣的一個字,兩個字難以辨認分毫不差,後者足以以假亂真。
窗外吹來一陣冷風,顧瀾頭腦清醒了些,把那張紙撕碎了團成一團扔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今天出去跟朋友吃飯,更的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