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夫人院子裏,婉瑩蹙眉坐在屋外的回廊上,自從她上一次被周順強行送回來,從小珍愛的琴也給扔了後,婉瑩意志消沉了好幾日,躲在屋裏不肯出來,今日是二夫人拉着她,她才在這回廊上略坐一坐。
二夫人喋喋不休的跟她說着雪園那邊的事,婉瑩聽着,看到回廊下的池塘,心情又抑郁了幾分。
“聽說侯爺冷了她好幾天,昨日又巴巴的去了,我讓下人去打聽了一嘴,說是還教她寫字,笑話,堂堂太傅之女,大家閨秀連個字都寫不好。”
婉瑩沒接話,她表姐整日嘲諷那位顧氏,可是人家就是有辦法,讓冷漠無常的鎮北侯屢屢對她破例,怎麽就不是本事了?
不過教她寫字……婉瑩想到了什麽,連二夫人叫她好幾聲都沒聽見。
“婉瑩,婉瑩,你發什麽愣?”
婉瑩終于回神,借口自己不太舒服,告別了二夫人回屋去了,二夫人不滿,背後罵她爛泥扶不上牆,無能還自诩清高。
別人的紛争影響不了顧瀾,她這方小院子布置的極舒适,眼看就要入冬了,不知不覺她嫁來鎮北侯府都一個月了,顧瀾怕冷,讓人在窗戶上又糊了一層,終于不覺得四下漏風了。
此時她正在小廳裏練字,周廷焱要她一天寫滿幾張,晚上給他送到書房去,他要檢查,并說佛經不要她抄了,給老夫人的壽禮他來準備,顧瀾自然樂得省心。
書桌邊上放着一個炭盆,怕崩出火星子外頭用一個罩子蓋上了,裏面的炭燒的紅彤彤的,暖意一陣陣飄來,顧瀾有些犯困,不知不覺就打了個哈欠。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午睡時,彩珠神情別扭的走進來,口氣不怎麽好說道:“表姑娘過來了,要見你。”
顧瀾微微一愣,她一時差點忘了這位表姑娘。
“那請人家進來吧。”
彩珠噘嘴,老大的不願意,她平時與顧瀾随意慣了,又是同樣喝尤氏的奶長大的,自然多了親近,于是杵在那裏不肯動。
顧瀾哄她:“去吧去吧,晚上給你吃炖肉。”
彩珠哼了一聲,負氣出去請人了,她走到院門口,對婉瑩也沒什麽好臉色,她比顧瀾小兩個月,但從小到大,她力氣大一直護着顧瀾,有時候也替她挨打挨罰,她看這個婉瑩就不順眼,怕她耍小心思欺負顧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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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當心着點,地上不平,仔細別摔了。”彩珠捏着嗓子陰陽怪氣的。
婉瑩裝作聽不懂,還朝她笑了笑,于是彩珠更生氣了。
幾人進了小廳,顧瀾放下筆迎出來,客氣道:“婉瑩姑娘來啦,快進來。”她笑的天真又真誠,拉着婉瑩的手把她往屋裏請。
兩人坐下後,彩珠也不去倒茶,就站在顧瀾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婉瑩,臘月拉拉她的袖子,今日尤氏出去了,沒人管着彩珠,她不肯聽她的,臘月只好先去端茶了。
婉瑩面對彩珠不善的眼神依然面不改色,與顧瀾閑聊起來。
“我到侯府這麽久,還未來拜見過侯夫人,真是太失禮了,那日夫人說喜歡我做的香包,我特地帶了幾個過來,夫人瞧瞧?”
顧瀾臉上的笑恰到好處,親切道:“真的呀,那多謝了,婉瑩姑娘太客氣了,你是二嫂的表妹,大家都是親戚,你也別一口一個侯夫人了,我聽着別扭。”
彩珠偷偷在她旁邊用手指戳她的手臂,顧瀾躲開繼續與婉瑩話家常。
她接過婉瑩帶來的香包,誇獎道:“呀,真好看,婉瑩姑娘手真巧。”
婉瑩害羞的低頭,其實是在掩飾眼裏的輕視嘲諷,她來之前還真當這個顧氏是個心機深沉之輩,如今一看,她是真的蠢,連她的丫鬟都不如呢。
“夫人喜歡就好,你也別叫我婉瑩姑娘了,咱們一見如故,正該親近些,不如我叫你一聲顧姐姐,你叫我婉瑩吧。”
這句姐姐自然是有私心的,彩珠聽的膈應,就差上手掐顧瀾的肩膀了。
顧瀾眨眨眼,面上的疑惑很真實,“那怎麽行呢,我聽說你十六了,比我大一歲的,叫我姐姐你就虧了,不好這樣的,你也別把我當侯夫人敬着,咱們按着年紀來,我該叫你一聲婉瑩姐姐呢。”
婉瑩姐姐?婉瑩臉上僵了一瞬,這聲姐姐她可不敢應,別說顧瀾身為太傅之女本就出身名門世家,她一個七品小官的女兒,如何敢這麽臉大,更別提她是侯夫人,她這一聲姐姐叫出來,鎮北侯的臉面可就完了,到時候周廷焱會找天真懵懂的顧瀾算賬嗎?
不會,婉瑩心裏知道,他肯定會找自己算,把她趕出府算輕的,甚至可能牽累到她父親。
婉瑩心驚膽戰的扯開話題,絕口不提剛才那聲顧姐姐,而是說道:“夫人滿意這些香包的顏色嗎?若您有什麽喜歡的顏色和花樣,盡管跟我說,我回頭做好給夫人送來。”
顧瀾自然是順着她的話就被那些香包吸引了,忘了先前的話題,開始挑選起來,彩珠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把手裏揪皺的衣服給顧瀾撫平了。
婉瑩一進來就看到顧瀾桌上鋪滿的宣紙了,這時候才擡頭,假裝好奇問道:“夫人這是在練字呢?”
顧瀾捏着香包笑得一臉純良,起身走到桌旁,一邊整理寫好的字,一邊說道:“侯爺教我寫的小楷,他每天要檢查的。”
婉瑩不經意湊近看了一眼,頓時心中鄙夷,這顧氏的爹是當朝太傅,才高八鬥,寫的字還不如小孩子,也不知侯爺到底看上她什麽了,對她那般特殊。
顧瀾整理好,把一疊宣紙給了彩珠,讓她送去周廷焱書房。
婉瑩在一邊看着,心裏飛快的計較着,她想她從前的舉動是不是太含蓄了,讓鎮北侯看不出來自己對他的心意,今日對這顧氏了解的深了,她更不信那般矜貴傲氣的男子竟會獨獨對她特別,是不是這顧氏沒有一般女兒家的害羞,或許他就喜歡這般大膽的。
婉瑩心思活絡,着急回去想辦法,于是連忙說下午二夫人有事找她,告辭離開了。
接下來幾日,婉瑩時常過來看她,與她說話,也帶些她家鄉的新鮮物和小吃過來,顧瀾每次都很高興,對她帶來的東西更是來者不拒,婉瑩還經常翻看她的字,誇獎她進步的快。
這一日,顧瀾又要彩珠把練好的字送去書房,她懶洋洋的不愛動,婉瑩便說幫她整理,顧瀾謝過她,就沒有盯着在榻上吃起水果。
婉瑩看彩珠在那給顧瀾剝桔子,沒注意到她這邊,便偷偷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卷好的紙,飛快的展開塞進顧瀾那疊宣紙中。
“夫人,好了,可以送過去了。”
顧瀾心情挺好,請她過來一起吃水果,婉瑩看彩珠看都不看就把那疊紙拿走了,心裏忐忑又期待,神思不屬的與顧瀾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回到二夫人院子裏,緊張不已的等着天黑。
書房裏,周順拿着一摞紙推門進來,“侯爺,夫人叫人送來的。”
周廷焱在繁忙中擡起頭,順手接過來,翻了幾張,舒展的眉目忽然緊皺,臉色毫無征兆的沉下去。
他捏起那張紙看了眼,上面寫着一首小詩,字跡娟秀,一看就不是顧瀾寫的。
最重要的,這還是一首藏頭詩,意在約他天黑後在侯府花園的假山前見面。
“這幾日有誰去找夫人了?”
周順想了想,回答:“方才彩珠說,表姑娘最近常常去陪夫人說話。”
周廷焱笑意森冷,勾勾手指讓周順近前來,在他耳邊悄聲吩咐,周順聽了,猶豫開口:“屬下……”
侯爺冷厲的一眼瞟過來,他連忙改口:“屬下一定按您的吩咐辦好。”
周廷焱手指在那疊宣紙上敲了敲,神情不悅,小丫頭太過呆笨,一點心機也沒有,該教育教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