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廷焱感覺到顧瀾滑膩冰涼的手放進他掌心裏,情不自禁捏了捏,觸感甚好,他微一使力,把女子拉起來,顧瀾站的勉強,大半個身子往他懷裏靠。

“還能走嗎?”

顧瀾搖頭,抿了抿唇,模樣十分可憐。

侯爺轉身示意她趴到自己背上,一回生二回熟,顧瀾為了追上他,本就沒打算扭捏,何況她的腳也真是疼。

顧瀾乖乖地趴好,雙手摟着周廷焱的脖子,側臉緊貼着他的耳朵,侯爺走起路來,耳朵漸漸發燙。

“你的臉,離我遠些。”他掩飾般咳嗽一聲,頭往一旁偏了偏。

“哦,好。”顧瀾乖巧應聲,在侯爺肩上側過臉瞧着他,說話的時候微熱的呼吸拂過他耳旁。

“這樣行嗎?”

周廷焱腳下一頓,心裏生出了一絲把她扔下去的惱怒,他記起自己還在生氣,語氣生硬:“随你。”

“我這樣不舒服。”

女子在他肩頭找自己舒适的姿勢,下巴一次次蹭過他的側頸,周廷焱忍無可忍,大手拍了她一下。

“顧瀾,你給我老實點。”

顧瀾這回終于不再動了,維持着最開始那樣子,耳朵貼着周廷焱的臉,許是他發了一通脾氣,顧瀾怕他突然松手,一雙胳膊勒的特別緊,侯爺背她回到院子裏,放下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顧瀾見他脖子上被勒出了一個紅印子,愧疚地垂下頭,“我不是故意的。”

周廷焱沒說話,目光審視着她,小姑娘一雙手放在膝上,緊張地捏着手指,裙子上沾了灰十分狼狽,臉上的妝花了一半,是先前在食鼎齋哭花的,侯爺想起這個,心裏就怄着。

周廷焱冷冰冰問:“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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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瀾在心裏飛快的思量應該怎麽把今日的事圓過去,她娘和顧太傅之間的恩怨情仇不好直接對周廷焱講,何況未經查證只是聽宋懷璋的一面之詞,她心裏終究還是有那麽萬分之一的期許,她不希望自己的父親真是一個無恥騙子。

她這麽一猶豫,侯爺好容易生出的那點憐惜又沒了。

“沒有?那我來問,你來回答我。”

顧瀾沒想那麽多,她覺得這樣也可以,注意随機應變就是了,于是默不吭聲就答應了。

“你喜歡他?”

上來就是這種問題,顧瀾當真是懵了,茫然地搖頭:“不喜歡。”

她回答的慢了,侯爺不滿,冷哼一聲,又問:“那你今日哭什麽?”

“我……他跟我說起了一些我母親生前的事,我想念母親,所以才哭的。”

周廷焱勉為其難信了她的說辭,他最後問了一句:“你今日為什麽突然去了食鼎齋?”

顧瀾昨日來了月事,腹痛難忍,實在犯不着一大早的就出門,除非她早就與人約好了。

“我,我就是想吃甜的,誰知到了那裏,正好遇上了,才知道他是食鼎齋的新老板。”

也算合情合理,但周廷焱就是覺得她有事隐瞞,侯爺耐心一向不怎麽好,“我只問你,你究竟有什麽事瞞着我?”

顧瀾猶豫不決,該說嗎?告訴他他會幫她嗎?他們突然就做了夫妻,她謹小慎微,有了母親的例子,并不敢托付全然的信任。

她昨日在母親墳前想的好,周廷焱不會是那樣的人,但萬一她也錯了呢,嫁過來這幾個月,顧瀾察覺到自己對周廷焱的依賴越來越深,他待她越好,顧瀾陷得越深,越害怕淪落母親那樣的下場,到時她怎麽辦呢?能像自己說的那般灑脫,及時抽身嗎?

她的猶豫和不信任深深刺痛了男人的心,周廷焱從來驕傲,她不願意給,他也不屑要。

侯爺冷笑一聲:“不必說了,以後都不必。”

他一甩袖擺,怒容滿面的離開,周順等在院裏,見他家侯爺比之前更生氣了,心裏一涼。

“去,把爺的東西收拾出來,搬回書房。”

“搬……真要搬啊?”周順看着他的背影,小聲對着空氣問道,可惜沒人能回答他,他都想進去求求侯夫人好好哄着點侯爺,否則整個侯府都不安生啊。

一連好幾日,周廷焱沒再踏進過顧瀾的院子,雪園這邊因為侯爺的怒氣變得陰雲密布,顧瀾在屋裏養傷,時常獨自發呆,尤氏看了着急,不由勸道:“姑娘,不然你去跟侯爺認個錯。”

顧瀾苦笑,認錯倒是行,可依着周廷焱的性子,不把隐瞞的所有事都告訴他,他是不會輕易原諒她的,若是真說了,顧瀾其實從一開始就騙了他,所謂的仰慕傾心不過是為了活命,那種種讨好的手段,都帶着目的呢。

“奶娘,等我弄清楚一件事,我會去找侯爺的。”

顧瀾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但她只能先去查清楚,再跟周廷焱把一切攤開了說,到時候,他要和離或是休妻,便都随他,畢竟是自己對不起他。

夫妻倆冷戰怎麽能瞞過周老夫人,她這幾日上火,飯用的都少了,整日拉着葛嬷嬷一起想法子,可惜周廷焱故意躲着她,連個影子都見不着,顧瀾那裏她又不好去問,真是急死了。

顧瀾養好傷,決定回一趟顧府,宋懷璋拿出了她外公留下的賬本,證實那兩筆總計三十萬兩白銀,當年的确分批送到了顧家,那麽她就要回去看看,顧家究竟把銀子用在哪了?

她帶着奶娘和臘月一起回到顧府,借口去看顧老夫人,在她那坐了一上午,顧老夫人乏了,她便說要回自己院子整理些舊物,顧老夫人自然允準。

顧瀾繞過回廊,離得很遠就看見顧鸾盛氣淩人的朝自己走來,那架勢像是要打架似的。

“顧瀾,你還有臉回來?”

她一臉怨毒,想看顧瀾如從前那般對她低頭賠小心,但是沒有,面前的女子笑意燦爛,眼尾的弧度都透着嘲諷和蔑視,她變了,不止那張越來越清麗妩媚的臉,還有她身上驟然變強的氣勢。

顧瀾笑的漫不經心,“這是我家,我怎麽不能回來?”

她正愁不能接近賬房,想不到顧鸾就出現了,打個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她能不高興嗎?

“你家?你是個賤種,如今又嫁了人,這早就不是你家了?”

顧鸾的聲音尖利又刻薄,顧瀾擡頭撫了撫耳鬓的碎發,冷冷一笑。

“是嗎?這話是你說的,還是父親說的?”

顧鸾:“你別拿父親來壓我,今日他不在,我想攆你出去,誰也阻攔不了。”

好極了,顧遙之果然不在,顧瀾的試探有了結果,心裏微微放松,顧府最難纏的人不在,顧老夫人又年老糊塗,大哥顧正遠游學去了,至今未歸,只剩一個顧鸾,這是上天賜給她的良機。

顧瀾話風一變,眼神透着淩厲:“你有什麽資格趕我走?須知你如今吃的用的,都是我娘的嫁妝銀子,你看不起宋家,卻還花着人家的錢,真是不害臊,臉皮厚。”

她知道顧鸾這個人自私又自傲,這句話一定能刺激到她。

果不出所料,顧鸾完全懵了,她怒聲叫道:“不可能,我娘貴為郡主,我需要花宋氏的銀子。”她拽住顧瀾的手,“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休要在這裏胡說八道。”

顧瀾勾了勾嘴角,故意說道:“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咱們去查查賬不就知道了,看看你這些年究竟花用了你瞧不起的人多少錢。”

顧鸾給她激的慌了神,可她死活都不信,自己怎麽會花宋氏的錢,于是說道:“好,等查完賬你就給我滾出去,顧家不歡迎你。”

她說走就走,拉着顧瀾來到賬房,管家正在對賬,看見她們過來十分驚訝。

“大姑娘,二姑娘,您二位怎麽到這來了?”

管家觑着兩人的神色,生怕她們在賬房裏鬧起來,出了纰漏回頭不好跟顧太傅交代。說來也怪,他在顧府做管家二十餘年了,可算是看着她們長大的,平時二姑娘總是溫吞的性子,怎麽今日竟像是與大姑娘對上了。

更令他吃驚的是,先開口的竟然是顧瀾,她對管家客氣道:“姐姐方才說要看看往年的賬,不知可方便?”

“這怎麽行?”

管家第一反應就是搖頭,顧太傅吩咐過,賬房之地,不讓人随意進來,更別說看賬本。

顧鸾對顧瀾搶在自己前面說話表示不滿,當着她的面,今日若是查不成這賬本,她在家裏還有什麽地位可言,想到此,顧鸾不得不把對顧太傅的畏懼丢在一邊,朝管家命令。

“拿來給我看,有什麽事我擔着。”

管家為難不已,顧瀾見此違心勸道:“還是算了吧,人人心裏有一本賬,姐姐心裏總是清楚的。”

她這麽說,顧鸾更覺怒火中燒,把怒氣都朝管家發:“這個家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一個奴才罷了,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管家神色一僵,決定不再摻和她們的事,索性他年紀也大了,在顧家待不了幾年,何苦得罪人。

“那二位姑娘等着,我叫他們拿過來。”

管家想着只是看一眼,姑娘家能不能看明白還不一定呢,于是就讓下人把賬本按年份拿過來,顧瀾按照标識好的年份,找到了她出生的那一年。

翻到十六年前的六月,上面有一條記錄被墨水給塗黑了,什麽也看不出來,顧瀾只在底部邊緣找到了一個缺字的名字。

好像是軒……

從那半個字裏顧瀾艱難地推測出這個字。

這是誰的名字?顧瀾幾乎可以确定這條記錄就是那三十萬兩白銀,這麽大一筆錢只在顧家的賬本上留下一條記錄,然後就被轉移出去了,不僅如此,記錄還被毀了,那麽這筆錢究竟去了哪裏?

不等她想明白這其中關節,顧鸾已經嘲諷出聲:“怎麽樣?賬本上記得清楚,我從沒動用過你娘一分錢,怪不得是商戶女,張口閉口都是錢,俗氣不堪……”

可顧瀾這麽俗氣,鑽到錢眼裏,鎮北侯還是那麽寵愛她,甚至不惜命人在帝都到處傳她的謠言,顧鸾忽然住了口,再也沒有心思說下去。

她想明白了,上次那件事怎麽可能是顧瀾做的,她若有那麽大的本事,在顧家時怎麽會輕易被自己欺負呢,她暗暗盯着顧瀾,發現她今日确實不對勁,竟然跑來顧家找她的茬,還平白無故說自己花了宋家的錢,甚至要來看這勞什子賬本。

“你今日怎麽如此奇怪?”

随着她問出這句話,顧瀾的臉色沉郁的吓人,“那還不是你逼的。”

顧太傅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陰謀,顧瀾在心裏飛快地思考,她不能再等了,她要把這一切告訴周廷焱,那個軒字,她依稀記得,當今洛王的名字裏就有一個軒字。

顧瀾轉身就走,對身後顧鸾的怒罵聲毫不在意,把那一連串的“滾”“賤種”之類的肮髒字眼統統甩在腦後,顧瀾見到在前院焦急等着的奶娘和臘月,帶着她們一起離開顧府。

馬車拐到靠近食鼎齋的那條街上,她忽然叫了停:“等等,李貴,你在這裏等着,我進去買兩盒點心。”

顧瀾是去拿宋懷璋手中的賬本的,她總不能沒有絲毫證據就把周廷焱牽扯進來,那一位畢竟是先帝的親兄弟,輕易撼動不得。

本是謹慎的一個舉動,但她不知周廷焱從那一日開始就一直讓暗衛盯着她,此刻跟随的暗衛看見了,立刻回去侯府傳信。

周廷焱聽聞消息時,并沒想到顧瀾敢背着他去見宋懷璋第二次,他已經管不了這其中是否有苦衷,因為她這個舉動是在挑釁他的尊嚴。

侯爺先前只想冷着她,等她受不了,将所有事情向他坦誠,可他失去耐心了,顧瀾從小生長在那樣的環境,若是不逼她,她只會一次次縮回殼子裏,繼續跟他耗着。

周廷焱閉目思索片刻,終于下定決心寫下了一封和離書,然後命人送到顧瀾那裏,侯爺在賭,賭她回來看見這封和離書,會不會過來挽回他。

不,不必挽回,只要她說一句她錯了,以後都會相信他,對他坦誠相待,周廷焱就願意原諒,并且不留一絲芥蒂。

他其實還留了一手,那封和離書他尚未蓋上印信,哪怕顧瀾因此真的想和離,她也辦不到。

顧瀾回來時,看見桌上那封和離書,一瞬間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她的雙手緊緊握着一個方形匣子,掌心被邊角硌得生疼。

他不打算要她了?

顧瀾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恐慌,曾經她以為,周廷焱是她的夫君,卻更像是她需要賣力讨好的上位者,只有這樣她才能在侯府活下去,并且活的有尊嚴。

可如今,為什麽看見這封和離書她的心會痛?她不敢承認,短短幾個月的相處,讓她對這個男人生出了依賴和獨占的心思,這種感覺在她心裏藏着,默默的生根發芽,直到這一刻,她意識到,她也許真會失去那雙寬廣安穩的肩膀。

顧瀾漸漸紅了眼眶,指尖輕顫着始終不敢拆開信封。

良久,她擡手抹了一把眼淚,然後拿起和離書,把它和裝着賬本的方形匣子一起抱在懷裏,去往周廷焱的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不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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