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006

有克萊德這麽一句話，克萊德媽媽看待阿洛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再加上阿洛總歸是保護了克萊德的，克萊德媽媽當然不會拒絕自家兒子要把阿洛留下來的要求。

克萊德的媽媽名字叫莉迪亞。

走進屋裏的時候，莉迪亞激動地對阿洛說道：“這孩子——”

想到克萊德還在，莉迪亞降低了聲音，小聲說：“這孩子從小就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不太懂，剛才給我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你、你是怎麽幫他的？”

阿洛是懵逼的：“我不知道啊！”

莉迪亞從克萊德嘴裏問不出什麽，克萊德一個勁就說“碰見阿洛就好了”，而從阿洛嘴裏好像更問不出什麽，她便絮絮叨叨着說這肯定是緣分。

而阿洛這才知道，小傻子之前真的是小傻子，而小傻子現在機靈了也是真機靈了。

怪不得他之前有些搞不懂——

最開始碰見這小不點的時候吧，問三個問題都給他呆滞的回視。

一直跟他近距離接觸，鼻子再不靈也該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了，卻什麽都不問，一點都不害怕，還死命地親近他。

可要說傻，在網吧和剛才那會兒都機靈得要命。

原來之前是真傻，現在正在恢複當中？

說什麽遇見他才好的，難道是他們兩人形成了那種特殊關系的緣故？

阿洛低下頭，看了看小不點。

克萊德朝他眨了眨眼睛。

這次不是茫然無辜的眨眼睛，而是心有靈犀的眨眼睛。

“碰見我之後才好的？”阿洛挑眉。

克萊德笑嘻嘻地拉住了阿洛的手，十分撒嬌地甩了甩。

莉迪亞有些好奇克萊德和阿洛是怎麽碰到的，阿洛又怎麽會一個人到這裏來，連個住處和身份證都沒。

“我跟家裏人鬧翻了，出來的時候忘帶了身份證，錢包也被偷了。”阿洛含糊解釋了句。

莉迪亞自然信了，柔聲勸道：“那你父母一定很着急，你還是應該盡快聯系他們的。”

“他們知道我在這兒，懶得理我而已……”

阿洛這麽說了，莉迪亞也就點了點頭，不再多勸。

阿洛又看了眼克萊德。

這小鬼頭現在肯定是知道什麽的，不然不會笑得賊精。

可不用阿洛提醒，克萊德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這讓阿洛心裏有點動容。

這小鬼，真的很信任他啊。

莉迪亞去做飯了，而克萊德把阿洛拉到了破舊的沙發邊。

說起這間屋子——是真的小，也是真的舊，牆紙大片大片地發着黃，角落裏還都脫落了，日光燈邊上都是蜘蛛網，幾扇門也都掉了漆，廁所那兒的門甚至好像是關不上的，家裏好像也沒有一只蟲獸，到處都透露着一股凄涼。

再加上莉迪亞這種性格，也難怪克萊德會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阿洛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的經歷——确實有些小孩子，還沒學會其他事情，就早早地先學會了仗勢欺人。

克萊德讓阿洛在沙發上坐下，然後自己也爬了上來，坐在了阿洛的腿上，鑽進了他的懷裏。

阿洛都被這黏糊勁逗笑了。

然後就聽克萊德靠着他，聲音糯糯地問：“阿洛，你是專門來保護我的嗎？”

阿洛一僵。

這個問題讓他想起了自己還被這小不點操控着的事實。

阿洛磨了磨牙，哼了一聲道：“怎麽可能！”

克萊德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仿佛知道阿洛是故意惡聲惡氣似的，依舊軟軟地靠在阿洛懷裏：“那個時候，我在心裏求救，你就真的幫我了。”

——那是因為他不幫就會死好嗎？

阿洛沒好氣地在心裏回答。

阿洛不說話，克萊德擡起頭，下巴抵在阿洛的胸前，望着阿洛問道：“阿洛，你說的‘操控’，是指——”

“打住打住，”阿洛打斷了克萊德，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記住，不要随便使用這個能力，知道了嗎？還有，不到關鍵時刻不要跟我提這個話題，你也不能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情，聽清楚了沒？”

克萊德愣了下，但幾秒後，他很乖地點了點頭。

克萊德的乖巧讓阿洛的不爽消退了不少，同時他也嘀咕了起來，剛在這顆星球上蘇醒過來那會兒，他真是太接受不了現實了，才魯莽地對着一個小屁孩吼了那些話。

現在想想，還好對象是克萊德，不然要真是個熊孩子，他現在不得糟心死。

克萊德不知道自個兒在想什麽，安靜了好一會兒，最後抱住了阿洛，說道：“不管怎麽樣，謝謝你……”

阿洛點點頭，又想，道謝是應該的。

緊接着，就聽這小鬼頭飛快地小聲說了句：“——愛你！”

猝不及防的阿洛：“……”

克萊德說完後，也沒擡起頭來看阿洛，只是默默抱着他。

而阿洛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小鬼。

這小屁孩剛幹了什麽？？？

怎麽總覺得好像幹了件大事？？？

他覺得自己的小心髒都在化是怎麽回事！！

活到現在從未被表白過的阿洛完全被震住了，直到莉迪亞把晚餐做好了他都沒回過神來。

而克萊德對于自己驚到了阿洛的壯舉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時不時地偷偷瞧一眼阿洛，讓本來就已經快繃不住了的阿洛臉上直接飄上了兩朵可疑的紅暈。

上餐桌前，阿洛輕飄飄瞥了克萊德一眼，心想，小屁孩花招挺多，拍馬屁挺行的啊。

行吧，他承認了，這小鬼也有可愛的地方。

他就勉為其難繼續做大哥罩着吧。

他們的晚餐注定不會很豐盛，莉迪亞也有點不好意思，阿洛卻很滿足了，畢竟他進入軍部之後吃的就都是能量餐，也就是一坨糊糊，那簡直是對味蕾的摧殘。

時隔五年又能吃上正常的飯菜，阿洛還是有點感嘆的。

特別是莉迪亞的晚餐口味和當初孤兒院院長親手做的很像，這更讓阿洛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有些恍惚起來。

晚餐間，他們還聊起了克萊德的事情。

據說克裏希人最遲到八歲基本就能開竅，操控蟲獸了。而到了十歲都沒能開竅的克萊德去年也正式被确認為了“無血脈”人，外加是個小傻子，文化課成績爛，去年徹底地被學校勸退了。

在此之前，克萊德就算留在學校裏，也是被不少同學和無良老師鄙視的。

克裏希人真的對操控蟲獸的能力十分看重，沒有操控能力的人大多會被視作廢人。

莉迪亞承襲的血脈是控制鳥獸一類的，說起來和那個叫西萊的人還有他的弟弟是同一類血脈。而莉迪亞已逝的丈夫擁有的是操控蟲族的能力。

可惜克萊德顯現不出兩人中的任何一支血脈。莉迪亞曾經好幾次帶着克萊德上醫院，想看克萊德是否是身體受了什麽影響，需要進行藥物疏導，偏偏醫生們始終說克萊德的身體很健康，血脈跡象也是存在的，只是太微弱了，所以覺醒不了，也測不出具體是什麽血脈。如果最終還是沒能覺醒出操控能力，那就是醫學上的無血脈人。

而結果顯而易見是個悲劇。

莉迪亞雖然還沒打算徹底放棄，近一年依舊定期地會把克萊德送去醫院再做血脈測試，期待着能夠發生變化，但其實已經不太抱希望了。

而說到這裏的時候，阿洛想到件事情。

克萊德從小傻子變成機靈鬼，或許是和他之間産生了特殊關系的緣故。

雖然并不覺得克裏希人的信號腺和他腦袋裏的機器是一回事，但克萊德總歸是“控制”了他的吧——在這件事情上，吐槽歸吐槽，但阿洛想着說不定小鬼頭在控制蟲獸上的能力也發生變化了呢？

阿洛便随口道：“說不定現在克萊德的血脈已經覺醒了呢？”

莉迪亞聞言，眼睛也亮了下，但或許是不敢期望太大的緣故，她猶豫着說道：“但是前天克萊德剛剛還去醫院裏拿過驗血報告，情況并沒有好轉，而且醫院血脈檢測中心規定每個人最短是間隔三個月才能去驗一次。”

這項規定也出臺得有些歷史了，醫院血脈檢測中心實在太忙了，不是不能加大人手規模，只是這種加大是沒必要的——一般人短時間內血脈根本不會發生劇變，很多人只是臨近覺醒關鍵期，在焦慮之下才會頻繁地去做檢測，實際上只是浪費醫療資源，所以為了遏制這種情況，相關部門就出了這項規定，當然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只是克萊德沒有适用的特殊情況——小傻子突然不傻了這種可不算。

莉迪亞激動了一瞬冷靜下來後也覺得雖然克萊德一夜之間變聰明了，可血脈不太可能也跟着一夜之間就直接從微弱狀态跳到了覺醒狀态。

克萊德聽了，沉默着。

阿洛又問：“除了驗血沒其他辦法知道血脈有沒有覺醒嗎？”

莉迪亞：“本來如果能對蟲獸進行操控的話，就代表他的血脈已經覺醒了。可大部分人就算血脈覺醒了，也是要經過引導才能真正對蟲獸進行控制的，而且沒有主人的蟲獸只有學校裏有，克萊德又被退學了，一時間沒辦法立刻申請複學，其他培訓班真的太貴了……”

阿洛聞言點了點頭，想着那也沒辦法了，克萊德只能等三個月間隔期過去再驗一次血脈再說。

而也是這時，阿洛才知道那三個欺負克萊德的小屁孩曾經是他的同班同學，那時候就喜歡欺負他。

因為不用上學，餐後，克萊德也不需要做作業，沒一會兒就被莉迪亞趕去洗澡了，而克萊德非得拉着阿洛跟他一起洗。

阿洛無所謂，也就跟着去了。

浴室很小，一大一小兩人擠在浴缸裏，更是動一動就能把水晃出去。

脫掉衣服之後的克萊德更顯瘦弱，說實在的一點都不像是十歲的小孩子。那三個欺負他的小屁孩比起他來，真的壯實了不少，足以想見他和莉迪亞的生活是有多貧苦。

小孩子胸前那一根根的排骨，看得阿洛就渾身難受。

而克萊德似乎也十分羨慕阿洛身上勻稱結實的肌肉，那小眼神一直在阿洛的身上轉着，還期期艾艾地問：“我能摸摸嗎，阿洛？”

阿洛挺了挺胸膛，自信地表示随便摸。

克萊德那小手在阿洛胸膛上摸了摸，在他腹肌上又捏了捏，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阿洛，你能教教我嗎？我也想要變得和你一樣！”

阿洛無情打破了克萊德的期待：“先把你自己喂胖來吧！”

克萊德的腦袋立刻耷拉下去了。

見狀，阿洛一噎，覺得自己說得太直接，但同時心裏也覺得見鬼了——這麽快他就心疼起這小鬼來了？

他不由解釋道：“你現在營養不良，就算我願意教你，你的身體也跟不上那種強度的煅煉。”

克萊德小聲道：“但是我一直都這樣……”

阿洛覺得吧，他們家的經濟條件不改善，克萊德這身體狀況确實也挺難改變的。

想着想着，阿洛又十分順理成章地想了下去——小孩子這麽長下去怎麽行呢？

剛才晚餐間，阿洛聽莉迪亞說，克萊德的爸爸是在克萊德剛出生後沒多久就在工作中出意外去世了的，莉迪亞是工廠工人，工資微薄，一個人把克萊德拉扯大确實不容易。

不幸的人各有各自的不幸，或許像克萊德他們這種家庭在整個星際社會有千千萬萬，但畢竟阿洛現在遇到的不是別人，就是克萊德，而他也再次違背了自己一向來的作風，開始在心裏叨叨着怎麽樣才能把這孩子養胖點起來了。

明明才認識半天，卻已經操起了老媽子的心。

小屁孩簡直有毒吧！

心裏如此默默吐槽着的阿洛，最後還任勞任怨把泡澡泡着泡着就打着瞌睡睡過去的克萊德給擦幹淨身體，按照莉迪亞指的抱回了克萊德的房間，給這睡得超級死的小屁孩蓋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最後才輕手輕腳地爬到床上，睡在了克萊德的外側。

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在這張小小的床上，阿洛側着身撐着腦袋，看着小男孩的睡顏。

這是他在遭遇了大變之後，于敵方星球上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然而沒有想象中的肅殺，沒有想象中的緊張。

包裹着阿洛的，只有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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